签名档五：你是来求职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签名档五：你是来求职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最直接的销售方式就是：勒令正在使用盗版软件的公司购买正版软件，俗称“打盗版”。盗版年年打，从来没有停止过。具体的方式就是搜集证据，然后发律师函威胁要将其告上法庭，逼迫其就范，于是顺利收单。有了Neo总经理撑腰，销售小组的美女老板顺利地拿到了传教士小组手里掌握的软件企业名单，以及，联系方式，并根据传教士小组之前摸底出来的情况对列表中软件企业的购买能力进行了大概评估，有重点对这些企业开始了新一轮打击盗版行动。
　　
　　销售小组此举对我们传教士小组影响不小，我们这拨人刚刚代表EEG公司表态，告诉这些企业说我们提供的是免费的技术支持，不要钱，先试用。现在突然又跑出来第二拨EEG公司的人说，买正版，不买就告你。这样一搞我们还有什么面目再面对人家，对方非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你们本来就是一伙的，先骗我上套然后打我的盗版，你们都是骗子”。那一段时间我们整个传教士小组的士气都很低落，我觉得大部分同事是跟我一样，感觉自己遭到了良心上的谴责，我第一次感觉到了精神上的压力，我觉得我们简直就是牺牲品。
　　
　　我觉得干工感觉到的这种压力更大，他还是经常跟Neo总经理争辩。在传教士小组两周一次的定期会议上，大家还一如既往地安排工作，干工表示，部门里的这次人事变化，也就是重组，并没有影响到我们的正常工作。之前我们寻找和发展用户的工作方式，被认为是行之有效的，我们仍然按照之前的模式来做。中国很大，可能我们现在找到的企业用户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我们还需要找到更多的企业用户。
　　
　　没过几天，我手底下的两名实习生告诉我说，“报告头，新来了两个小妹妹，这几天，天天占着我们部门的会议室，搞得我们没法进去打电话”。销售小组的人跟那两个小妹妹在里面，好像是在给他们做培训。我有时候也会在走道里碰到这两个新来的小孩，看着挺腼腆跟老实的样子，不大象是学生，很像毕业不久的新鲜人。
　　
　　一周以后，这两个销售小组的小孩结束了会议室里的培训，坐到了我旁边的格子间里。由于我手底下的一名实习生---小样子，也坐在隔壁的格子间里，我有时候去找他，给他布置任务的时候，也会顺便跟这两个小孩打打招呼聊聊天，我知道了他们叫小静和小雯。小静和小雯学校毕业之后都做过一到两年的电话销售，她们说她们从论坛里看到我们的招聘启事要找电话销售，所以她们就来应聘。
　　
　　中午吃饭的时间，就是公司同事碰面聊天、交换八卦的最好时候，大家三五成群在比如浦月人家、柠檬叶子、大粥锅、爱遥湘菜馆、米罗咖啡吃东西，如果有其他分公司的同事出差到北京，他们往往会在我们的“胁迫”之下，贡献出他们每天的出差补助，我们会跑到鹿港小镇、女人街里面撮一顿。传教士部门的人出差很频繁，北京的办公室里经常不见人。
　　
　　这一天周五，分管校园传教组的寸老太太跑到我的座位旁边来，大声招呼大家说，今天我们办公室里人很多啊，传教士们大部分都在，销售同志们也在，大家中午一起去聚个餐吧。同事们都显得懒洋洋的，但也都纷纷响应，于是互相招呼，我让小桃子去叫上小样子，大家一起往电梯间去。一堆人在电梯间等电梯闲聊，我看到销售小组新来的两个小妹妹不在这群人里面，于是做好心状对身边的一位销售同事道，“怎么不见你们新来的那两个小孩？”那同事漫不经心的回答，“哦，他们自己吃，不跟我们一道。”
　　
　　我们一帮人围坐在浦月人家最大的那个圆桌旁，气氛特别轻松融洽，这时候我好像隐约能有那种我们都是一家人的感觉。当然大家都能谈得来的话题，无非是谁买什么新的智能手机了，什么时候一起去打个羽毛球之类。我会跟着起起哄，聊聊最新上映的电影。四个小组的人都坐在饭桌旁，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相互之间话也不多。
　　
　　寸老太太年纪虽大，却最喜欢穿运动服、体恤衫，让人觉得她总是精力旺盛、活力十足的样子。她最喜欢在这个时候，跟大家介绍她所领导的校园小组现在的工作进展。她介绍说，现在他们正在全国组织一轮大规模的“大学生网游PK大赛”，高校的学生们可以组队代表他们所在的大学参加，获胜的代表队可以获得一笔奖金、正版软件，还有夏威夷度假游，请大家多多支持之类。
　　这一顿中午饭大家吃得都很开心，吃完了大家纷纷拿出餐卡分摊餐费，没有餐卡的比如实习生、合同工不用出钱，大家都非常高兴，场面一片欢腾。
　　
第二天，我的两个实习生向我报告，说销售小组刚来的小静和小雯长期预订了我们部门的会议室，要在里面打电话。会议室被霸占了，以后他们该怎么打电话啊？我想了想说，“你们不是跟她们关系还不错嘛，你们私下里跟她们商量商量，一起用，说不定还可以互相学习。上次我们跟干工开会，他提到，我们准备马上调整一下我们小组，由于新的变化，以后你们应该就不需要打电话了，所以，估计你们也打不了几天电话了，你们先跟她们将就将就吧。”两个小孩领命而去。
　　
第二周的一天，我需要跟实习生核对几个数据，我走进四个小孩围坐的会议室，跟小桃子确认数据。销售小组的小静和小雯正在忙碌，小静正在电话上跟对方说着什么：“喂，请问是小作坊软件有限公司吗？是呀，哦，你好呀，我是来求职的，哎，对，我之前在深圳工作的，做网络管理，是，对，我现在在南京，我有四年多的网络管理经验，特别精通EEG公司的产品和技术。哦，对，我看到你们公司在招人，所以我想试试。哦，对，哦，你们用的也是EEG公司的服务器产品啊，那可太好了，我觉得我会比较合适。什么？要面试？没问题呀，你们公司的具体地点在什么地方啊？哦，等一下我记录一下。南京市总统府路911号鬼见愁大厦21层。好的。什么？要约个时间？行啊。。。哦，对了，你们公司的规模有多大啊，哦，不好意思，你看我工作时间也不短了，我这次换工作就不想随便找个不正规的公司去，对，老在小公司工作对以后的发展帮助不大不是嘛！是，我同意，哦，你们有100多人啊，IT部有20多个人啊，那不小了。哦，是吗，你们用了‘乌有团队2005’网络管理软件啊，我恰好也会用这个工具哎，太好了，那就这样吧，我们到时候见。”
　　
　　一通电话完毕，挂上电话，小静的额头上已经微微冒出点香汗。我跟实习生小桃子对视了一眼，我心想，乖乖，这差事干起来还真是不容易，得能够见风使舵啊。对方说什么，得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尽可能地多套出来点信息。后来小桃子跟我说，假装求职的只是其中一种方式，打电话经常这么讲也会被识破。小静和小雯经常得编造点不同的借口，甚至一家公司使用多种借口反复侦查。有时候手里掌握了一家公司多个人的联系方式，她们还会借用这些人的名义骗人，多了解些信息。
　　
　　小静和小雯面前摆着几张打印出来的客户名单信息，我瞄了一眼，不就是我们从市场活动大家填写的报名表、反馈表、签到表里拿来，然后我们整理、筛选、验证过的那些联系人信息嘛。小静放下电话，小雯拿起电话来，照着她手里的那份名单拨打电话：“喂，我是EEG公司的，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和证据，你们公司正在使用我们的‘乌有团队2005’软件，而我们的购买记录里并没有你们的公司，你们公司使用的是盗版软件，我们将向你们发出律师函，通过法律诉讼解决这个问题。”
　　
　　我脑海中马上出现了一幅场景，公司法务部那个肥头大耳的张律师，西装革履，面露狰狞，手举利刃。他朝着面前的砧板挥刀砍下，血肉四溅。。。当然，我知道张律师已经非常专业，他会熟练而且精确地威胁加恐吓这个可怜的小作坊，令他们魂不附体，乖乖购买正版授权。
　　
我不是这些软件公司，我没法体会如果我收到这样的电话和律师函会有什么感受。我在想啊，每天都被大量的垃圾短信、垃圾邮件、诈骗广告、保险推销、代开发票、走私汽车、帮人追债、替人寻仇骚扰的、伟大的中国人民，现在应该已经都百炼成钢了。但仅从个人的角度出发，如果我还有机会去参加什么发布会、全国路演、教育大会还是培训活动，管是谁家举办的，反正你让我们填反馈表、签到表、提供个人信息的时候，我再也不会傻乎乎地往上面写真实姓名、写真实的联系电话、写真实的通讯地址了，谁跟我说替我保密保证不泄漏我绝对不相信。如果非让我写真实的姓名，写真实的联系电话，写真实的通讯地址，我会把公司里我最看不惯的那个欺下媚上的孙子的电话给写上，让EEG公司电话打得他早晚开不了机还天天得往法院跑什么活都干不了。那孙子被折磨的有一天实在受不了了，只能大叫一声然后落荒而逃：地球太危险了，我还是回火星去吧！
　　
　　发律师函打盗版是EEG公司的销售们对付小公司唯一的伎俩，当然也是被销售们认为经过多年实践最行之有效的做法，我们称之为最佳实践。当然一开始我也稍微有点不太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急功近利，简直就是饮鸩止渴嘛，收完了这一次，那下次还收不收啊？然后再想想我好像又能理解，整个公司、整个部门政治斗争那么激烈，重组那么频繁，老板和同事都走马灯似的换，有了今年没明年，谁会去考虑长远。于是竭泽而渔，管它大鱼小鱼、鱼苗鱼籽统统给我收上来，到了分销商那里许钱最后不给的事情也频繁出现。
　　
　　但是，起步不久、规模还没上去的软件企业，谁家能经得住EEG公司的这么一番折腾？如果我真的有一天不给人打工了，去创业，自己也搞个软件公司，有多少事情得操心？第一，得揣摩客户心理，研究客户需求，把软件做到让客户满意；第二，得研究技术、培养队伍，不敢落后；第三，还得防火防盗防师兄，稍有不慎就着了打盗版的道。我们都知道，大部分公司创业之初，都是三五个人十来条枪，凭着一个创意、发明或者点子，兴致勃勃地想开创一番事业。原先创业之初的兴奋劲，原先创业之初的创新冲动，在这种左右夹攻、水深火热、内忧外患的环境下挣扎扑腾，又能坚持多久？
　　
　　这种行动我称之为“大扫荡”，这种招式可以叫做“五娘怕怕风尘霹雳雷电掌”。一掌打过，方圆百里之内，无论飞鸟走兽鱼虫虾蟹全都化成灰烬了。如果一家公司被“五娘掌”打过，他们就再也不敢跟我透露任何信息了。有的公司我还没有来得及去拜访就已经先被销售小妹妹哄骗上当，接着我再去拜访的时候，刚一亮出身份，对方就一个哆嗦，以为又是来打盗版的，只顾求饶说：“你们上次不是已经打过一次盗版了吗？我们已经被打得倾家荡产啦，打无可打喽！”更为气愤的是，有一次我独自去拜访一家企业，对方来了四个人，总经理、首席技术官、两名市场经理。结果，两三句话之后，对方的首席技术官就开始破口大骂，说你们EEG公司的人都是流氓，不讲信誉，上次来忽悠我们要合作，把我们摸了个遍，看了个清清楚楚，然后非但不给钱，回去以后还跟我们要钱，我们被逼迫地木办法，最后只能认倒霉。有你们这样做事情的吗？太不按常规出牌了。我当时寡不敌众，只能任凭人唾沫星子喷我一脸，等他骂完了申辩说，绝对不是我干的，我跟他们不是一伙，我这里纯粹是免费的技术支持，保证不用你们买正版软件。
　　
　　销售小组使出来的“五娘掌”对我们传教士小组的工作造成了不少影响，干工郁闷之下多次找苏珊娜大美女交涉未果后，没少去找总经理Neo理论。总经理自然对干工的苦衷表示理解，但是，“重视销售这是总部的决定，我们只是奉命执行，所以，大家还是要全力配合，大局为重，请一定要从整个部门乃至整个EEG公司的整体利益出发，个别小组一时半会受点委屈，老板们其实也都能看得到，日后有机会咱再补偿，现在还是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为要”。
　　
　　这一回合，轮到干工败下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