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官员建别墅续：更奢华高官别墅查而未处

　　特别报道

　　查而未处的信阳别墅

　　采写/《小康》见习记者  封莉

　　中纪委通报处理信阳市国土资源局违规别墅之后，记者即赴信阳进行了深入的采访，经调查发现，相比已被查处的国土局别墅，更加气派奢华的号称“大官的别墅”的政和花园别墅至今未被处理，没有说法。

　　这片近百套别墅的主人，媒体曝光之后被当地官方粉饰成谜；它的开发商是谁？它占用的是什么性质的土地？随着调查的深入，浮出水面的不仅是别墅的神秘主人、政府要害部门一二把手组成的神秘开发商，还有其背后“更牛的开发商”及整个政和花园的一整套奇怪的审批和招拍挂、土地、规划等手续。

　　在信阳市国土局附近，记者问了几名周围生活、工作的群众，他们都知道市委市政府四大班子的“厅级别墅”非常豪华。一位出租车司机说：被查处的国土局的别墅与“厅级别墅”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这位曾经做过建筑工程的司机说，他进“厅级别墅“里看过，无论质量、规模、环境，都“比国土局强何止百倍”。

　　国土局熊副局长告诉记者，中纪委对信阳市国土局的别墅给了两种意见，能收回拍卖就收回拍卖。如果不能收回拍卖，超出标准部分，按市场价格补齐差价；标准范围内的，按集资价。

　　那么，为什么信阳市这两处别墅曝光后，国土局得到了处理，而政和花园却不曾得到处理呢？一位当地政府高层官员称，政和花园未被处理，是因为“还没住进去，因此对上谎称是开发商行为，不是为官员盖的，与官场无关。”河南省国土厅监察室方面告诉记者，省厅没有调查过政和花园别墅，只查过信阳国土局别墅。

　　国土局监察室告诉记者，这些别墅的小院要拆掉，如果不盖这小院，这就只能算联体房。他说，在信阳市，这房子不算好，县里科级干部的房子比这些处级的漂亮多了。

　　国土局的官员们觉得，出事是因为：“张扬了，盖在前边了。”也感叹：“政和花园比我们的强多少倍，房子面积大，占地面积也大”。并且，他们都一再纠正记者对国土局“别墅”的称呼，称只是“联体房”。

　　信阳的群众将市委市政府门前的大广场形容为“比天安门还大”；市委办公大楼则被称之为“国务院”。他们反映说，在信阳，有钱有权单位的头头大多盖别墅，一般盖在家属院的后边，外面的人看不到，也不会因此被查。别墅的事让当地老百姓觉得“政府挺有钱的”。但他们同时又说，信阳其实很穷，没什么企业，工厂都倒闭了，支柱产业只有茶叶。

　　近日，总理撰文阐述推进廉政建设强化对权力监督，要求“防止搞劳民伤财的‘形象工程’、‘政绩工程’；项目建设和审批程序是否依法合规，防止打折扣、搞变通”；并再次强调“落实中央强农惠农政策。——重点开展对农村土地承包、土地征收、土地流转、耕地保护等情况的监督检查，”并且要求“切实改善征地拆迁管理——严肃处理不履行征地审批手续、征地补偿不到位，甚至采取暴力手段强行征地拆迁等行为。”

　　然而，在我们对信阳连续及逐渐深入的采访中发现，当地政府对中央政策的背道而驰令人震惊。

　　(为保护线人和采访对象，部分证据和调查到的情况文中未作披露。同理，文中部分人物及身份皆为虚指。)

　　大官的别墅

　　尽管当地政府向记者否认这些别墅是给官员住的，称“从头到尾是市场化操作的，将来要市场化拍卖”，但记者从建筑商、开发商、当地高层官员、政府盖章文件等多方证据中发现，这是不折不扣的“高官别墅”。

　　在羊山新区信阳市委市政府四大班子新办公楼的东南邻，有一片红瓦、黄墙的别墅区，均为三层半方正建筑，目前共有43栋86套，每栋别墅的门前和阳台都有24个欧式花盆，直径大约一尺多。在二层和三层之间还有一条木制葡萄架，由松木制成。别墅之间相互独立，排列整齐，气派壮观。

　　这就是信阳被称为“公务员小区”的政和花园B区，当地人称之为“大官的别墅”，政和花园一共分为ABCD四个区。除去B区别墅区，在其东侧和北侧还有一片庞大的公寓分别是A区和C区。D区尚未开工建设，但规划等都已齐全。别墅的东、南面，是占地84亩的美丽湖泊，西侧是“以花为特色的”百花园区域，“巍巍耸立的”市委市政府办公楼则是“百花中心”的一部分，“统领百花园区域各建筑组群”。

　　羊山新区，这个规划76平方公里的开发区，寄托着这个中原城市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梦想。而位于新的市行政中心的、名为政和花园B区的这片别墅区，因被称为“大官的别墅”，和整个政和花园——信阳市公务员和市直单位住宅区，被当地干部群众非议重重。

　　尽管当地政府向记者否认这些别墅是给官员住的，称“从头到尾是市场化操作的，将来要市场化拍卖”，但记者从建筑商、开发商、当地高层官员、政府盖章文件等多方证据中发现，这是不折不扣的“高官别墅”。记者拿到的数份位于别墅区的村民耕地的补偿费发放表上，也赫然写着“公务员小区征地补偿费发放表”几个字。

　　奢华别墅和由来

　　2月底，记者进入这片别墅区暗访，一些工人正在整修路面，湖边的落叶类树木还不曾抽出新芽。

　　这些别墅每套都带有宽敞的车库，共三个阳台，阳台都有主卧大小。记者后来在新区规划局所发的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上看到，每套别墅为290多平米，这还是不包括阳台在内的数字，“加上阳台，有350平米，”几位建筑商和开发公司的经理都称。

　　为了准确，记者请教建筑商，得到以下数字：别墅间小路为5米宽，主路6米，别墅后绿化面积宽为6、7米，前面绿化面积宽为4米多，气派的在建大门约20米。“一家至少得有20、30平米绿地。虽然没有小院围起来，高档小区又不让外人进，这绿化不还相当于自家的吗。”建筑商说。

　　政和花园别墅群是在两年前进入公众视野的。2006年8月3日，作为B区的开发商，信阳市新城开发建设公司发出公告：小区中共有58栋双拼低层住宅，6栋联排低层住宅，地上三层，砖混结构，总建筑面积47310平方米。但目前，这个小区已建好别墅为43栋，而2007年所发的规划许可证上则为45栋。

　　往前追溯。2004年春天，在羊山新区管委会的年度工作会议上，新区负责人在发言中说：羊山“中心区控制性详规已确定，计划5月份启动建设。”公开资料显示，迁入新区办公行政序列的，除了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四大班子，还包括中央和省直属驻信单位、20多家市直单位。彼时，公务员小区是最早确定的项目之一，地址被选在行政中心东南步行5分钟的区域。

　　据《信阳日报》报道，2006年，公务员住宅小区户型设计和集资分配办法征求意见会，与会者包括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及入驻新区的市直单位领导。这次召开于2006年前后的会议，确定的集资范围为四大班子公务员和工作人员及入驻新区的市直单位公务员。

　　2006年秋，主管的副市长张春香同时透露了两个消息：公务员小区建设方案基本确定，但它的建设方案尚未批准，A区已建成数栋，B区(即别墅区)也已经动工。

　　信阳当地媒体曾报道称，某领导到“政和花园”督察工程进度，指出，“‘政和花园’小区建设事关行政中心区搬迁，关系广大公务员切身利益，务必抢抓进度，确保质量。”

　　去年底前后，市行政中心搬迁至政和花园西侧。不久前，政和花园除B区外，其他几区在集中交款。

　　拖延的收房和欠款

　　一位承建商说：这些别墅从来没有卖过，一直悬着。“去年7、8月就应该入住了。信阳谁不知道这房子是给领导住的？因为去年7月被曝光，领导们不敢住了。”为什么现在路和绿地还没修完？“一个字：拖！拖时间长了不就没人告状了吗？要知道，正常的商品化操作的住宅，打地基时就开始卖了。”该承建商这样解答记者的疑惑。

　　根据建筑商和开发商的回忆，这片别墅区是在2006年秋天动工的。“业主不着急要这个房子”，其中一位承建商说，一般情况下这样的工程一年之内应该可以完工。而他在去年夏天得到的一个突然的消息是，“政和花园7月必须完工。”记者在去年8月养山新区的一份文件《羊山新区迅速贯彻王铁书记现场办公会议精神强力推进项目建设》中看到，政和花园除高层建筑外在年底全部建成。

　　建筑商们抱怨，一再拖延的收房和拖欠的工程款使他们有“被套牢”的感觉。2007年5月，别墅内外粉刷已经完成，但工程指挥部考虑到要统一门窗标准因而再次延误了工程的进度。在更早的时候，“从广东佛山购买了一批屋面瓦，并已运到工地。但领导觉得颜色过暗，不鲜亮，最后决定改用本地的鲜红瓦，耽误工期三个月。” 2008年7月10日前后，传言中央电视台要来曝光，承建商们接到政和花园建设指挥部工作人员电话通知要停工，说最近风声很紧。但几天后，工程继续进行。

　　包工头所说的“领导”意见，直接来自政和花园建设指挥部。此小区工程由指挥部管理，一些项目的预算支出等申报，需要通过指挥部向上逐级汇报。而普通商品房住宅的建设中，并没有建设指挥部而只是由开发商进行管理。这个“信阳市政和花园建设指挥部”的招牌，就挂在新城公司的门口。

　　这些已完工的别墅里，住着不少“看房人”，他们大多是承建商的亲戚，其中不少人已经在此居住两年多。一位看房子的人说：照看房子的原因是，市政府没人收房，也没人管理。“这片别墅区没有开发商，是市政府财政部门牵头盖的，市政府有个专门管的单位。你没有看到所谓的新城公司门口还有个牌子吗？‘信阳市政和花园工程指挥部’，是市政府组织的负责工程的单位。他们都是政府的人。”这位“看房人”说，新城公司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开发商。

　　承建商们要派人住在这里“看房子”的另一个原因是，别墅拖欠了大量的工程款。“好多钱没给，钱是开发商垫的，但我估计市政府也偷着给了，不敢明着。” 一位加入较晚的、正在做路面工程的承建商说。但一位最初就加入的、做主体工程的承建商则说：工程款，是政府给的。这些承包商，有的只拿到20%—30%的工程款。

　　墙已褪色，房主是谁？

　　一位承建商说：如果不是告状，这些房子早已被政府头头们入住了。“你看，因为建成时间太久，外墙的漆都脱色了，原来那是和窗子一样的颜色。”

　　这些墙壁已褪色的豪华别墅，至今还不曾迎来它的主人。

　　在媒体曝光之后，面对媒体，当地官方的说法是：将来，这些房子是要拍卖的。至于何时会卖，他们也无法说出是多久，“会议没有确定下来”，羊山新区办公室主任张强说。

　　针对政府向记者所说的“市场化”，承建商们说：上级一查，他们就说将来要卖；但你要真去买，他就不卖了。的确这样，当记者以买房人的身份前去咨询的时候，无论新城公司还是金城公司均表示，这是给政府的领导们和公务员盖的，不会卖。“还不够分呢，不是钱多少的问题，而是这房子本来就是给领导准备的。”新城公司就是这片别墅的“开发商”，金城公司则是政和花园A区的“开发商”。

　　政和花园的开发商之一金城公司说：“这些都是厅级官员的别墅，政和花园的其他几个区也都是公务员的房子，都有主了。”别墅的“开发商”新城公司的多位经理也这样对要求买房的记者解释，这是公务员的集资房，是给政府定向开发，不卖，只分配。“别墅是给副厅级以上的干部盖的，包括退下来的，所以规格高。报上一登‘更牛的别墅’，目前不敢住了，下一步看咋弄。但到现在也没说过要卖。即使卖，新城公司也没权利卖，因为是国有资产，得拍卖。”他们还说：政和花园等于政府开发，是政府人马操作，挂开发商的名。这是公务员用地，不是为赚钱，还要往里贴钱呢。

　　记者提出想约见新城公司的总经理鲍振东，他们说，这几天他一般在新区管委会办公，因为其他三区的公务员在交房钱，鲍振东在那边忙。新城公司这边好多人都过去了，“你看，这边都没什么人，都跑那边办公去了。这地是为公务员建房子的，跟开发商是两个概念。”

　　至于政和花园C区东面门脸的售楼处，他们澄清说“那只卖沿街的门脸商铺。这个地方太值钱了，黄金地段。”“告状风声一过，市领导就住进来了。”开发商和承建商几位经理称。

　　据建筑商和当地村民介绍，在第一排别墅前面，原来立有一块牌子：上方写着“公务员小区”，中间写着：“政和花园”，但去年事情出来后，牌子就被拆了。

　　还有一块在曝光之前就拆掉的牌子：政和花园游园项目的牌子。据知情人透露，这块牌子原来立在84亩湖泊的南面路边，因为遭受非议被拆除了。在这个美丽的湖泊边上，要做景观和一些水上游乐项目，并且和政和花园一起与外界阻隔起来，仅供墙里的人游乐。这是政和花园规划的一部分。

　　据信阳日报3月19日的报道，“市委常委、秘书长冯鸣察看了羊山新区政和花园游园建设进展情况。政和花园游园建设项目占地33亩，计划投资110万元，种植常青树12种500株，落叶花灌木15种3000株。”承建商对此证明说，水上游乐项目和周围景观，政和花园的规划图纸上就有，但因为钱没到位，所以停滞在那里，只栽了一部分树。新区官员告诉记者的话也印证了这一点：湖不会对外开放，将来与别墅是一个整体，周边有一圈门面房作阻隔。

　　这个湖泊，原来是村民的鱼塘和灌溉水源，因为没有赔偿鱼钱，自从被占以后，村民田小喜就在水库边搭了个小棚看守着他的鱼，但是，有一天，他的棚被烧了，被挖掘机挖了，他连看着他的鱼都不能了。“高官住宅区，人都不让你进了，还让你养鱼？”承建商和村民说。

　　被占的土地上，原来有很多这样的大大小小的水塘，也有很多田小喜这样的养鱼人。

　　“三层联排瓦房”价值几何

　　羊山新区办公室主任张强向记者澄清说，这些“三层联排瓦房”是2004年建的，当时政策允许盖别墅，当时此地一片荒凉，本来有想法让领导干部带头到新区来住，不盖点房子，一点人气也没有，大家都不愿意来，因此提高了住房标准，以吸引大家来住。后来政策严了，就公司化运作了，打算拍卖。但之后，他又改口说，2003年时，是有打算给领导们住的想法，但是没有付之行动，这片“三层联排瓦房”从头到尾是市场化开发的。

　　张强不同意别墅的叫法，坚持称之为“联排瓦房”。他说，7部委关于别墅的定义是：独门独院两层半。而且，他认为房子并不大，只有200多平米。

　　在记者跟他说自己已经进去看过，有多大多豪华之后，他惊奇地问：你咋进去的？怎么就让你进去了？

　　事实上，国土资源部停止别墅用地供应的政令早在2003年就已出台。几年来也一直在强调此禁令。而政和花园别墅的规划许可证是2007年所批，土地证也是2007年的。

　　几位开发商和建筑商们均说别墅给领导们的价格约为二三十万。他们向记者强调，商品房和政府官员住房是两个概念。“地是政府的，按从百姓收回来的价算账；但是做开发的话，地价就不一样了。你想想，开发商买地啥价？”

　　一位当地政府高层官员称，在去年的两次常委会上确定的别墅分配方案是：一平米950-1000元，而他认为别墅价值至少得2500元一平米。他说，过一段时间，冷下来了，没人找事了，还是要分给厅级干部的，不会拍卖。“那是羊山新区最好的一块地，而且，怎么可能让那些有钱人住在市委市政府的门口呢？”他还透露，这些厅级干部们至今未交款。

　　这位官员的说法代表了与记者接触的官场人员的共同看法。从内部主管此事的一位官员处，记者得到的消息是：因为风声太紧，因此决定先租给厅级干部们，由财政补贴，过了风波，再分配给他们。但上述高层官员对此说法持怀疑态度，认为“租没必要，谁都不愿意”。

　　这些别墅究竟价值几何？新城公司的多位经理称：对外卖，肯定不能按给政府的价钱，因为别墅成本很大，村民的地钱、青苗补偿等等，光水库占地就84亩，扩容、加固、玉兰树、草皮等等都是好的。还要围着水库做景观，这些都是成本。卖得便宜了，成本都收不回来。因此市场价一套最少需100多万(也有新城的经理称需一百五六十万)。据一位承建商说，他们承建的21栋别墅总造价约1000万，但因为各种要求和变化不断出现，成本不断增加。另一位承建商也证实说，别墅的成本价一栋约为六七十万。

　　一份发布在网络上的卖房信息称：政和花园147平米房，价格为35万。这是以一平米900元分给普通公务员的楼房。临湖的低密度景观别墅，价值自不可与之同日而语。

　　政府官员组成的开发商

　　原来，负责别墅开发的新城公司是一家股东由信阳市羊山新区建委主任、财政局长、国土分局局长、房管局长、纪委书记、监察室副主任组成的“市场化运作”的“史上最牛”房地产开发商，而其背后还有“更牛的开发商”。

　　一家市场化运作的公司，是不可能在墙壁已褪色，还不作预售的。通常情况下，打地基的时候，房地产商们就开始卖了。一位建筑商这样对记者说。

　　到信阳调查不久，神秘的信阳市新城开发建设有限公司引起了记者的注意。

　　村里的一些干部称：“新城的总经理是羊山新区建委副主任。新城的头头，都是政府的人。”

　　记者调出了新城公司的档案材料，及其他多方获得的证据材料均显示，这家当地官方称之为“完全市场化运作”的房地产开发商的董事长、总经理及所有股东均为政府官员。

　　更令人震惊的是，其背后还有一家由更高级别的官员股东组成的“更牛的公司”。

　　开发商还是政府官员？

　　羊山新区办公室主任张强数次向记者保证说：新城公司是完全市场化运作的公司，没有国资在内。那么实际情况如何呢？

　　记者到新城公司暗访的时候，几位项目经理称：公司的总经理是建委鲍振东副主任，他在新区区政府建委办公。他们还称：公司的一二三把手都是新区政府的人。还耐心地解释说：这不是正经的开发商，是政府的工程，“而且新城公司和羊山新区的领导也做不了主，没权力卖给你”。他们说，只有市领导能做主。地皮是政府的，因此房子哪能是你想卖就卖？政府征的地，征地的成本和费用等等，跟卖给开发商是不一样的。

　　几位新城的经理都称别墅所占地块没有经过招拍挂。新城一位高层经理解释说：这里只有政府征收的成本，只有赔偿这块，不是卖地，因此给政府官员们便宜。跟拍卖是两个概念。地块没有经过公开拍卖，因此这地还是政府的。记者问，“新城是房地产公司吗？”一位项目经理回答：“政府人马操作，挂开发商的名。”

　　新城一位监理称：新城是政府的房地产开发商，因为政府不能开发，只能由社会上的公司开发。新城公司是政府的一个机构，主管工程项目，他们拿的是国家的钱。人员拿国家工资，都是国家公职人员。这块地也是国有的地皮。这位监理解释，监理公司分政府监理和社会监理，他是政府监理。“新城是借用资质，因为国家不允许政府自己开发，必须由商业公司开发，人都是政府的人，但资质是商业性质的。我也是政府人员，替名义上的商业公司工作。”

　　记者到新区建委寻找这位一身多职的鲍副主任，多次敲其门无人应，建委办公室的人告知他经常在新城公司这边办公。新城公司的员工称，鲍主任通常在8点一上班时在新城“按手印打卡”，但这几天因为各单位交政和花园的集资款，因此多在管委会办公。

　　新城公司位于政和花园A区临街的办公地点，还挂有一块招牌：信阳市政和花园建设指挥部，提醒着它的政府身份。而新城公司所在的羊山新区管委会办公楼招商大厦办公室，同一层的单位分别是：建委、监察室、新城公司、市政管理处。

　　股东都是政府要害部门头

　　记者调出新城公司的档案材料，并查了其他多方证据材料，发现：这家在信阳市人民政府的批复文件中，竞得政和花园B区、D区两块地的公司，所有股东都是羊山新区的政府部门官员。而羊山新区管委会，是“信阳市政府的派出机构”(张强语)。

　　其中，董事长黄均池，身份为新区开发建设委员会主任，出资额为180万；总经理、副董事长鲍振东，是新区建委副主任，出资额为150万；董事李友昌，身份为新区财政局长，出资额为90万；董事王德宏，身份为新区国土分局局长，出资额为90万；董事吕受国，身份为新区房管局长，出资额为90万；监事长张灿辉，身份为新区党委委员、纪委书记，出资额为100万；监事周敬杰，身份为新区监察室副主任，出资额为50万；监事鲁涛，出资额为50万元；新城下属分公司中，园林绿化分公司负责人是吕铭，广告分公司负责人是陈俊。资料显示，公司没有国有股，也没有法人股，这些官员都是自然人股东。

　　这家公司的经营范围是：房地产开发及销售、租赁，市政基础设施开发建设，房屋建筑及建筑装饰，园林绿化工程设计、施工及养护，建筑材料销售，广告设计、制作、发布，代理国内各种广告。

　　这些股东的履历表上，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公司工作经历。其中，黄均池、鲍振东、张灿辉、吕受国简历上的“前一任单位”是信阳市羊山新区建设发展有限公司，李友昌、王德宏、周敬杰、鲁涛的“前一任单位”是信阳市羊山新区管道工程建设有限公司”。他们前后几日所填的两份工作简历上，无论时间、职务甚至工作单位都相差甚远，而他们的“前一任单位”新区建设公司和管道工程公司，却都盖章证明“不含虚假成分，同意他们出资组建新公司。”董事长黄均池在公司设立登记申请书上，“是否公务员一栏”，填的是“否”。

　　但当地一位高层政府官员称：“这些履历都是假的，这些人好多我都认识。他们都是政府官员，一直在政府工作，没在公司待过，也没在国有企业待过，他们也不会有那么多钱。”

　　当地的一些干部群众说，新区政府和新城公司，是一套人马，两套班子。

　　据知情人士透露，王德宏就任新区国土分局局长之前，前后担任平桥区土地局副局长、信阳县土地局副局长，而他在工商档案上的工作经历则是：信阳市平桥区土地开发总公司、信阳县土地开发公司。“所谓新区建设发展有限公司，与新城公司是一回事，也是新区政府人马组成。管道工程公司，也是政府所设公司，”这位接近羊山新区官方的知情人士说。

　　一位当地政府高层官员透露，这些厅级官员们还未交款。那么他们投资的钱从何而来？他们个人有没有从中获利？如果仅仅是为公务员小区这样的项目所成立的公司，新城如此多的业务范围，又是所为何事？这样一家公司是如何通过“招拍挂竞得”政和花园B区、D区的土地的？如何办下来的工商、土地使用权证、规划许可证等系列手续？开发商几位经理称“新城的一二三把手、头头们都做不了主，甚至新区的领导都做不了主，”那么实际操纵这家公司和这片别墅区的又是谁？这个公司背后还站着什么样的更大的势力？

　　上述自然人股东中的王德宏，即是代表羊山新区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与村民签征地拆迁协议的人。他的官方身份，是新区国土分局局长。而征地拆迁协议，应该由县以上政府与村民签署，“办公室”这个征收主体根本就不对。而据新区办公室主任张强介绍，羊山新区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为新区党委书记、主任陈延虎，而建设领导小组的组长、副组长则是市领导。

　　被占地的前进乡，其乡办事处主任叶长青的另一个官方职务则是养山新区国土分局副局长。

　　新城背后更牛的公司

　　在记者的进一步调查中发现，在新城公司股东简况表上盖章证明“不含虚假成分，同意他们出资组建新公司”的两家前任单位信阳市羊山新区建设发展有限公司和信阳市羊山新区管道工程公司，其股东均为羊山新区区领导。

　　其中，羊山新区建设发展有限公司是房地产公司，成立于2003年9月10号，注册资金为500万，法人代表是原羊山新区书记、现狮河区区委书记霍勇，共有8位自然人股东。其中，霍勇出资80万；新区副主任单立广和郑勇、李辉、邓建国、王操志和办公室副主任米军各出资60万。没有国资，也没有法人股。这家公司的经营范围是：房地产开发及销售、租赁，市政基础设施开发建设、土地开发、园林绿化设计、建筑材料经营。

　　羊山新区管道工程建设有限公司，办营业执照时间为2004年2月11日，注册资金为200万，法人代表单立广，共有 3位自然人股东，其中单立广出资100万，米军出资50万，腾凌飞出资50万。营业范围是：各种管道工程建设投资与管理。

　　据当地一位官员说，这些人他都知道，有的还熟悉。“这两家公司说白了就是新区领导是股东，至于钱从哪来的，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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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的手续

　　政和花园报批手续、招拍挂手续、土地证、规划证等手续带来的惊讶并不亚于新城公司股东构成所带来的惊讶：征地在省政府批复一年半之前；开发商开工在招拍挂之前；土地证、规划证在动工建房半年之后，甚至是几年之后。

　　记者到信阳市国土资源局要求查看政和花园的一系列手续存根，该局的监察室主任告诉记者，报批等手续在羊山新区国土分局，市国土局这里没有。他表示，政和花园属于国有存量土地，不属出让土地，因此由市政府来支配。而羊山新区是市政府采取的特殊政策，土地如何使用由市政府文件进行征取。

　　当记者质疑市政府是否有这个权利时，他解释说：报省政府批准后，农用地转为建设用地，审批权限就在市政府了。“2003年以后向省里报批的，具体什么时候，我没见过材料，不能乱说。”

　　他当即给羊山新区国土分局局长王德宏打了电话，然后告诉记者，王德宏说要想看这些手续，要先到市委宣传部办手续，再由新区办公室负责接待，否则他不接待。

　　记者还是想办法在王德宏临下班前截住了他，要求查看政和花园征地的报批手续。他说：“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不仅有报批手续，而且还挂牌了(指招拍挂)。因为是住宅用地，按土地管理法，省政府批了后，还得挂牌，还得有人揭牌。”

　　记者问：“向省里报批还是向国务院报批？”他回答说，“省里。绝对是依法报批。去年我们国家稽查调查局(音)把所有手续全部查走了，手续没有任何问题。”他说，接待记者这一块新区有规定，要到市委宣传部开介绍信，否则他承担不起责任。

　　但信阳市委宣传部新闻科的刘科长告诉记者，市里并无“须市宣传部同意才可接受采访”的规定。他称，这是国土分局的推托之词。在他的帮助下，记者看到了政和花园的4个土地证及省里的批复手续和规划证。而整个政和花园别墅区的更多内情也相继浮出水面。

　　记者手里的两份省政府批复文件显示，省政府是在2006年3月前后批复的，但政和花园用地却是在2004年、2005年征占的。政策法规部门一位科长介绍，先占后批，批小占大，化整为零，隐瞒土地性质，这些都是违法行为。

　　实际占地数字与批复数字也相差甚远。两个文件中所批千禧村耕地相加，不到4.1公顷，即不到61.5亩。而据账目和干部群众反映，政和共园占千禧村12组的耕地总数是300多亩，其中交皇粮国税的耕地为112亩。此外，政和花园还占了千禧村11组的四五十亩耕地和光明村、戴庙村的一部分耕地。您可以想见，政和花园实际占了多少耕地。向记者报料的政府官员称：不仅化整为零，而且往上报了假手续；隐瞒实际占地情况。并且还办了批“假手续”。

　　记者看到的信阳市政府为政和花园的开发商“挂牌竞得土地出让手续”的两份批复文件，批复时间分别为：A区2007年12月28日，B、C、D三区为2007年4月13日，其中A区地块的文件中注明：2006年12月9日公开挂牌出让，2006年12月22日揭牌仪式上，祁军获得，并在竞得后，拟成立新公司进行开发建设。

　　向记者出示此报批手续的羊山新区国土分局的一位工作人员介绍，祁军竞得后成立了信阳市金城公司操作此事。而记者在建设单位为信阳市金城房地产有限公司的“A区施工进度公示牌”上看到，A区几栋楼于2005年5月1日开工。

　　当时在工地做过工的村民说，A区在2004年就开始动工了，当时田还没量完。2005年初，A区有的楼就已经建地面上的部分了。

　　新城公司几位项目经理说：政和花园地块没有经过招拍挂，这等于政府开发，这样的活，真正的开发商也不愿意干。新城一位高层经理干脆称：这是国有土地，是国有资产，不属拍卖范围。政和花园没有招拍挂。

　　根据新城公司所提供的土地使用权证复印件显示，四个土地使用权证分别在2007、2008年所办。这4个土地证的土地使用权人分别是新城、金城、福源公司。新城公司经理们透露，“金城公司和福源公司只是个名，实际不是他操作。跟你说得很明白，真正开发商谁会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

　　此外，记者看到的别墅区的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和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也都是2007年的证件，批准颁发单位为新区规划局。证件显示：每栋三层，建筑面积均为583平米。实际上，这583平米为一栋两户独立别墅的面积，加上阳台面积，一户达350平米。

    失去的耕地和林地

　　前进乡被占耕地已达全乡耕地的70%以上，面对即将被蚕食净尽的土地，乡农业统计员担忧地说，“乡里的耕地快被占完了，并且还在不停地占下去，直到农业统计表消失的一天。”

　　这片美丽的别墅和漂亮气派的公务员小区，所占大多是信阳市前进乡千禧村的耕地、果园、山林和民居。至今，这些村民尚居住在距此不远的简易房中。

　　记者随村民到政和花园北面去看已被占、荒芜了三四年的耕地，那是约二百亩平整的菜地和稻田。远处，是他们即将被占的林山。在千禧村西，正在丈量光明村一千亩左右的土地，其中大棚菜地为500多亩，蔬菜正长势繁盛。

　　沿新七大道，别墅往东，直到羊山新区管委会办公大楼招商大厦，马路两边的荒地大多被围了起来。村民说，它们本来是戴庙村、银钱村的稻田、菜地、山林和民居，都是熟田熟地，自2005年、2006年被占后，已经荒芜了三四年之久。为了应付上级检查，去年7、8月份，按照市领导的指示：“不能建设的围起来。”于是，它们被围了起来。

　　记者随村民看到，羊山新区的许多被占地，那些被挖掘机推掉的桃树又冒出了新枝，诉说着村民曾经的致富梦想，和对家园的回忆。

　　无证毁林，失地仍有直补

　　千禧村第一批地被占是在2004年，占了11组、12组耕地约六七十亩。村民均称，在没有任何协议的情况下，把钱送到被占地的村民手中，没有给村民留下任何手续。

　　2004年，羊山新区拆迁文件下达，据村民反映，最初的赔偿是菜地、稻田、麦地每亩补偿8000元，在村民们的努力争取下，补偿价格涨到1.5万元；山林和果园每亩赔8000元，但是这些树都没有赔钱。只有宅基地5米范围之内的树赔了钱。

　　村民把新区占地称为“先拿走，再找你买”。“他们先把协议签好了，再找我们签，并威胁说不签，扒你房子，补偿款也不给你。” 村民李天霞根本不曾在协议上签字，也不曾按手印。但有一次她却在村干部处看到了那份签了自己名字的协议，问村支书是谁不经她同意替她签的名，并想要回协议，村支书不理也不给。

　　12组第二批地被占是2005年春天，2月，村支书、乡长、羊山新区主任来组里动员，限两个月内搬走，四月征的地，六月村民们搬的家。不愿搬走的，被新区执法队“穿着警服，拿着警棍”强行推掉，有的家庭电器、家俱??甚至连换洗衣服都没拿出来。

　　第二次征地，千禧村12组共680多亩地都被占完了。虽然一星半点的地都没有了，村民却每年能领到粮食直补，“干部跟上边说我们还有耕地。”

　　不同意占地的村民，因为田地被断水断路，没法种了，只好与被占的地一起荒着。

　　征地时一些村民曾要求村干部出示国务院及省里的批准文件，村干部说：这些都没有，这是上面的意思。这个上面，指的是信阳市。

　　2007年7月11日夜，12组村民们100多亩的山林一夜之间被十几部推土机夷为平地。尽管向公安局报了案，但至今没有结果。这些成材林，大的直径有三四十公分，小的也有20公分，十七八年的树龄。至今不曾给过树的赔偿。

　　据国土部门熟知政策的官员介绍，占用林地需由林业局或林业厅批准，并在征用前向所有权人出示砍伐证和审批文件，村民和一些干部都说，他们要求出示这些文件，但始终不曾见过。并说，林业部门没有批准过。

　　村民和村民代表们告诉记者，千禧村的林地不算多，白高庙村、光明村、戴庙村山林最多，五千亩还不止，他们种植的板栗树年年丰收。这些被农民抱以致富希望的林木被毁掉了，没有林业部门的批准，没有砍伐许可证，也没有树的赔偿款。而拆迁文件中明文规定的一些安置补偿至今不曾兑现。村民代表说，征地时曾给老百姓下过一个文件：一人给半分地，种菜维持生活；或者折合成6600元的一次性生产、生活补偿款，至今不曾兑现过。还有被高官别墅占去的湖泊，至今没赔给他们钱。

　　虽然千禧村土地在2004和2005年被占，但河南省国土厅和信阳市羊山新区提供的河南省政府批复政和花园的批地文件，却均为2006年3月前后批复。

　　是荒地还是基本农田

　　羊山新区征地最早是从光明村、千禧村、白高庙村开始的，2004年就占了3000多亩耕地。来征地的人用铲车把稻茬铲掉，并特意用土盖住。群众就知道，这是违反政策的。“市政府及前面大广场占的地，连山坡都没有，都是好田。”这几个村的村民说。

　　“上边说占我们的是荒地。你看，我们都是熟菜地，我们以此为生。”12组村民拿出了他们的承包本让记者看。

　　荒地的说法的确是羊山新区对外的一致口径。记者曾被新区办公室主任张强陪同坐车沿公路行驶，他介绍：你看，都是荒地，连民房都没有。他还说，中纪委来调查的时候，也这样开车带他们转过。

　　但村民和一些干部却告诉记者：政府征用他们的都是责任田和果园、林地。为了应付上边的检查，他们用推土机把耕地和果园、林地推掉，并用土埋住，搞得高低不平，上边来检查，哪里看得出是耕地？他们就这样硬是把好田好地整成荒坡荒地。

　　数年来，羊山新区征地只有省里的批复，并没有向国土部和国务院报批过。根据《基本农田保护条例》，征收基本农田，必须由国务院批准。那么千禧村被占土地是否是基本农田？《条例》中规定的、应当划入基本农田保护区的耕地有：有良好的水利与水土保持设施的耕地，正在实施改造计划以及可以改造的中、低产田；蔬菜生产基地。千禧村是蔬菜生产队，并且是有良好的水利和水土保持的熟田熟地，远高于《条例》中的要求，应当被划入基本农田。

　　记者寻求基本农田的证明却费了一个多月周折。两度赴信阳，村干部知道记者去了，躲着连班都不上了。电话中问乡里基本农田和耕地情况，主管农业的副主任和农办主任或说“不知道，要问问新区”，或不接电话。乡办公室称乡里没有基本农田资料和土地利用规划，也没有基本农田保护责任书。几经周折，记者最终找到了该乡的农业统计员小吴，她说只存有2005年之后的农业种植情况账目。在2005年的账目中，记者发现，其他村都有详细的统计数据，唯独千禧村的统计数据是空白。记者问其原因，她说，2005年的数字上边收走了，而且这个表以后也用不着了，反正乡里的耕地都要被占完了。

　　但统计表中千禧村一栏的下方，有一行数字引起了记者的注意：粮食作物播种面积1565亩等。这一数据与整个乡其他村的数据加起来，才能与账目中几个合计数字相吻合。记者怀疑这就是千禧村2005年的粮食作物亩数。记者的怀疑在村里一位干部处得到了确认，他表示，千禧村交皇粮国税的耕地有1565亩，实际耕地数字至少有两千多亩。记者要求前进乡给予解释，无人回应或说不知道。

　　村支书葛林在电话中称，村里没有基本农田协议和责任书，至于占了村里多少耕地，村里原有、现有耕地数目，他都说搞不清，这是新区的事；要不，我到新区问一下。村民说，征地后，村干部们获得了每年公费旅游的奖励。

　　记者专程到河南省国土厅了解情况，后发去采访函，得到的答复是：所批的地不涉及基本农田，不用看。记者再三坚持要求查看土地使用规划图和基本农田图，对方说，规划处和耕保处外出公干，如果记者想看，须等他们回来，截至发稿不曾等到回复。

　　先占地后报批这本糊涂账

　　据了解，设立羊山新区是信阳市委、市政府加快城市化进程，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重大战略举措。根据河南省委、省政府《关于加快城镇化进程的决定》(豫发[2003]9号)明确要求，信阳市到2020年，发展成为100万人的大城市。而目前信阳市不到省委、省政府要求的一半，拉大城市框架，建设新城区势在必行。根据城市总体规划，羊山新区面积为76平方公里。

　　去年11月，信阳市羊山新区一份公开文件中称，新区已征收土地2万多亩。这些土地有没有得到过批复？土地管理法规定，征收下列土地，由国务院批准：基本农田；基本农田以外的耕地超过三十五公顷的；其他土地超过七十公顷的。

　　据一些村干部估算，仅前进乡目前被占耕地至少已达八千亩以上，加上林地，这两项在一万三千亩左右。此外，不属前进乡的银钱村等占耕地林地数字也很大。占这么多耕地和林地，得到了谁的批复？

　　信阳市一些党员干部告诉记者，羊山新区建立开发区并没有得到批准，属于“偷的锣儿敲不得”。报批时采取了化整为零的方法，并且报的是假材料，不是真实占地情况。而且为占地提前做了些动作，记者如果想了解真实情况，至少应该看2000年之前的耕地和基本农田图。

　　3月25日，记者收到河南国土厅的传真回复称：2004年至今，省政府共批了羊山新区1090公顷土地，分24个批次。其中耕地共有194公顷，林地51公顷。呈报省政府等待批准的还有三个批次，涉及土地面积115公顷，其中耕地为61公顷，林地10公顷。

　　即使只根据上述官方数据，也至少有3650亩未批先占。实际上，新区很大一部分地都属未批先占(本组报道已多处显示)。

　　事实上，上述数字与新区实际占地情况相差甚远，尤其是耕地和林地面积。根据一些村民及村干部的证明，仅仅千禧村已占的耕地，就至少有一千五百亩，如今该村还剩七八百亩耕地。目前千禧村还有两个组正在被做征地动员，这两个组被占之后，千禧村13个组就只剩3个组的土地存在了。

　　去年底征下来的与千禧村交界的三桥村的一千多亩土地正在挖掘。政和花园北侧，千禧村11组、王湾以北，村所属的刘湾、杨湾耕地300亩，山林250亩正在被占。这300亩地中，耕地至少有一百七八十亩。

　　据一些村干部反映，至今，前进乡已被占耕地达全乡耕地的百分之七十以上，并且还在不停地占下去，直到那位乡农业统计员所说的农业种植统计表消失的一天。土地法规定，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划定的基本农田应当占本行政区域内耕地的百分之八十以上，如果这么多水土条件良好的耕地都不是基本农田，整个乡都没有基本农田的话，不知信阳市是如何贯彻土地法的？ 

　　记者数次到村里和前进乡街道办事处要求看村里被征地的账目及征地前后的耕地数字，均被拒绝。村民说，为了应付上级，新区有两本账，一本是真的征地补偿账目，另一本是假的账目。

　　而由于新区先占地后报批，抛荒数年，化整为零，打捆报批，“批”和“占”这本糊涂账根本就没法算清。

　　失地农民的出路

　　土地管理法明确规定，禁止闲置、荒芜耕地。羊山新区不仅未批先占，更令人心疼的是，大面积被占耕地抛荒三年乃至四年之久。而被征地农民却不得不租种别人的菜地，或者另想办法讨生活，“粮食买着吃，但是菜太贵了，养鸡养鸭又没地方。” 他们担心，新区这样占下去，不久的将来，农民想租地种菜亦不可能。

　　记者随村民穿过区政府伪装过的沿路“荒山荒坡”深入“后方”田地，看到了正在被泥土和权力湮没的大片平整的耕地，丘陵上被挖掘推倒的树顽强地冒出了新枝。村民怀疑，羊山新区未批先占、抛荒，或许是为了一两年后，可以顺利成章地冒充荒山荒坡来正式报批。

　　农民没有了地，不知如何延续未来。千禧村村民说，信阳市没什么厂矿企业，出去打工，年级大了，打工也难了。如果用补偿款买了回迁房，补偿款所剩不多，而且回迁房较为偏僻，连小买卖都不好做。他们是农民，他们还是想要土地。

　　根据国发〔2004〕28号文件和31号文件，必须把征地失地农民纳入社保体系。但前进乡日日不停地被征地，村代表和干部们却从未听说过给失地农民上保险之事。

　　对此，河南省国土厅用地处王处长告诉记者，河南省的具体社保标准2008年12月份出台，从2008年12月22日开始，新报批的土地都包含了社保的费用。2007年，国土部14号文件下来后，在河南省还没有具体标准之前，各地政府在报地时作了书面承诺，一旦省里确立了社保标准后，按社保标准执行。2008年12月，省里要求各地执行新标准，对下发前的无地、少地农民要着力解决这个问题。地价中，社保费用都是单列的。

　　他说，新征地农民，尤其是村民代表和干部，不应该不知道上社保的事。根据28号文件规定，报批前的程序是：必须履行告知确认程序，告知地块范围和补偿标准；补偿标准还要进行听证。应向被征地单位发听证告知，一般是发到村组一级单位，送达后还需签字确认，如果被征地农民有异议，可申请听证，只要有申请的，当地土地主管部门应该举行听证。省里批了征地之后，应该发布两公告一登记，即：地经批准了，谁批的，文号是多少；再根据批准的征地方案拟定具体方案，再公告，再征求群众意见等等。因此新报批的征地肯定知道，里面包含多少社保费用。

　　这样繁复的程序就是为了保护被征地农民的合法权益。对于前进乡村民代表和干部不知道社保一事，他表示不应该是这种情况。

　　但千禧村村民代表说，听证告知、听证等程序，从未有过。“如果有这样的程序，就不用上访了”。村民和一些基层干部从2005年开始就不停上访，但一直没有结果。他们被警告说如果再上访，就要把他们关起来。据了解，因为上访被关起来的已有数名群众，村民说，他们一直都严格遵守信访条例。

　　河南省国土厅王处长说，河南省从2005年逐步提高补偿标准，从去年开始，又进行了调整，上涨幅度较大，每亩除省会之外最低两万元。但是前进乡群众说，新区还是执行2004年的补偿标准。

　　村民说，希望上级来调查，村民带他们实地去看，占了多少地，都是什么地？当你不是安坐于车中由当地政府陪同视察，而是随村民进入田里，你会发现：被压倒的稻茬在哭泣。

记者手记：新区和省林业厅的解释矛盾

　　记者手记：

　　在信阳调查的日子里，雨雪冰雹交加，彻骨透寒。记者在泥泞中跋山涉水，亲眼看到了那些因被占而荒芜三四年之久的耕地。也许信阳市可以借口说是为了建设，为了发展。然而，违反国家政策法规，侵占万亩耕地和林地，侵占数以万计农民的利益，让他们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失去生活和收入的来源，当地政府难辞其咎。而首先得到利益的，却是官员和公务员，是戴着官帽的开发商，当地一位官员抨击为“官夺民利”，相信人们不会认同这样的发展。

　　基本农田林地的N种官方说法

　　政和花园和新区有没有违反国家政策占基本农田？所占林地有没有得到林业部门的批准和砍伐许可证？记者从新区国土分局局长、前进乡土地所长、新区办公室主任、河南省林业厅处得到了多种矛盾说法。

　　土地所长PK土地局长

　　关于前进乡的基本农田状况，以及新区占地有没有占基本农田，羊山新区前进乡土地所长与其直接上级新区国土分局局长，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说法。

　　前进乡土地所所长吴清启介绍，乡里基本农田调整过两次。从2003年新区成立以来，根据市里统一安排，前进乡基本农田都调出去了，是报省里批的，早已没有基本农田了。他解释说：“因为市政府都搬过来了，不调整出去没法用啊。”他说：前进乡毗邻郊区，考虑到建设需要，很少设定基本农田，1999年新土地法颁布时，全省统一调整时，就已经调整过一部分。那次调整后还有，现在没有基本农田了。至于耕地，现在也不多了，这两年没汇总过。

　　羊山新区国土分局王德宏局长则作了与其下属所言大相径庭的解释：1997年至今，新区没有调整过基本农田。此次全国统一调整，他们现在正进行总体规划修编，新区的基本农田全部调减，上周刚报省里的，以后就不存在基本农田了。

　　他解释说，1997年编土地利用总体规划时，就预见到一部分建设预留地，划分建设预留地时就根据国道、省道和城市周边向外扩展。1997年编土地规划时有个建设预留地的规划线，他们现在报批的都是建设预留地的规模线以内的。佛山高速以北，前进乡往北很偏远的地方还有基本农田，但是报地还没报到那里。他介绍，高速这些国家重点项目，虽占了基本农田，但是按照政策已经报批国务院。新区批地不占基本农田。他否定了吴清启的说法，称1997年至今，中间没有报省里调整过。除了高速等国家重点项目经国务院批准外。

　　乡土地所长和区国土分局局长，两人都应掌握基本农田情况和调整情况，为什么说法会如此矛盾？国土部门政策法规处的一位官员介绍，调整基本农田有严格的程序，地方政府为了批地，经常非法修改，美其名曰“调整土地利用规划”。还有些地方，特别“精明”，制定规划时特别“超前”，把市区、市郊范围划得特别大，便于将来做手脚。

　　接受采访的相关专家认为可能存在这样一种情况：新区占了基本农田，向下面说调整过了，并已把基本农田调整完了，但并没报省里批，然后想趁此次全国调整把自己“漂白”；而下面的土地所，则认为新区数年前早已报请省里，把基本农田调整完了。

　　新区和省林业厅的矛盾解释

　　千禧村村民在山林被毁后曾到信阳市林业局报案，据村民反映：当时接待的闵(音)处长说，新区占整个乡的林地都没办证，是非法的；如果我们批，也是违法的；但市领导给他们作主，我们管不了。一些村的代表和干部说，新区被占地的农民意见最大的，就是林地果园无砍伐许可证被占，一亩仅赔八千，且不赔树的钱。

　　羊山新区办公室主任张强回答记者的质疑说：新区规划时，需要作为建设用地的林地，在2007年国家林业局进行林业普查时，已经把林地从地图上调整出去了。占补平衡，与基本农田一样。实际上从法律角度上讲，已经不是林地了，叫荒山了。不是林地，就不需要砍伐证和林业部门批了。至于村民的林权证，他说“不会有林权证的”。调整出去后，林权证就没了。

　　记者问，调整是哪里批准的？张强回答：调整是向省林业厅报批的，市里没这个权利。林业和土地一样，是高压线，谁敢违法办事？新区的规划，有几大绿环，不在绿环上就不是林地，千禧村不该有林地。并说整个乡的都调整出去了。

　　而河南省林业厅林政资源处的王处长电话中答复记者说，如果情况属实的话，肯定不对，不办证、不补偿都不对。森林法规定，采伐林木必须申请采伐许可证，按许可证的规定进行采伐；农村居民采伐自留地和房前屋后个人所有的零星林木除外。不管有没有林权证，只要现状有树，占地伐树，都需要林业部门批准，并办理砍伐许可证，这是森林法规定的。至于张强所说的“全国林业普查时把林地调整出去了，所以不需要办砍伐证了”这一说法，他表示说：没这说法。变成建设用地，需要林业部门的同意；变成建设用地以后，采伐林木也要以建设项目来办砍伐证。调整林地要有依据，如重大工程项目，必须有立项文件，经过林业部门同意后，才能变性质。即使调整了，项目施工前还需报林业部门批准，办砍伐证。没办砍伐证，在所有权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砍伐，这种形为属于盗伐。

　　村民的林权证，只要没转让出去，就还是自己的。至于“全国林业普查时报省林业厅把林地调整出去了”这种说法，王处长说：“我不知道，我没听说过。”国土部门上述官员也表态说，这种说法不太可能。

　　国土部门政策法规处的官员表示，国土部门批了林地转为建设用地之后，仍需报林业部门批准，办理砍伐许可证。

　　在河南省国土厅给本刊传真来的批地文件中，记者注意到，千禧村所批地块中有林地，虽然远远小于实际被占用的林地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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