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卷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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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二
第一章 物归原主 美艳夫人收回投往窗外的目光,别过头来嫣然一笑,微耸香肩道:「终于到龙泉哩!真好!」
徐子陵于登车后直到坐在她香躯旁的此刻,仍弄不清楚她葫芦内卖的是甚么药?事实上他的心神正紧系在早前与师妃暄的话别,一时难以容纳其他物事。」
师妃暄终于要离开他重返仙山。
「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这两句镇门偈语恰是他和师妃暄爱情的最佳写照,既实在水虚无。在瞬那间发生,在同一瞬那结束。令人再弄不清如何开始,如何终结,既无始,亦无终。因为开始和结束融为一体。
我的娘!谁能不魂为之销。
自己究竟是傻瓜?还是体会到爱情最高境界的幸运儿?恐怕他永远难以断定。
美艳夫人讶道:「徐公子有心事吗?」
徐子陵淡淡笑道:「龙泉确是座令人难忘的奇异城市,敢问夫人有何指教?」
御车者是位体格魁梧健硕的年轻汉子,观其气度神采,绝非平庸之辈,
应是这位伊吾美人儿贴身护卫一类的人物。此时他把车子缓缓驶进横街,朝这泉桥交织的城市东面开去。
美艳夫人今趟打扮朴素,净黄色的衣裙配上绕项缠膊的肩挂,秀发在头上束成美人髻,玉簪棋贯,另有一番清新美态。
不过她的美丽与师妃暄的不食人间烟火是截然不同的,她有种打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狐媚和含蓄的野性,对男性有极大的煽动和引诱力。
美艳夫人忽抿嘴轻笑,瞟他一眼道:「徐公子长得真好看,奴家从未见过有男人比公子更文秀潇洒的,谁家女儿见了能不心动?」
徐子陵为之愕然,虽说大草原上的女子风气开放,大胆热情,说话直接,可是像她这般肆无忌惮的当面对初相识的陌生男人评头品足,还直言自己心动,则坦白至令人大吃一惊。
徐子陵苦笑道:「夫人只因尚未见过「多情公子」侯希白,他才真是儒雅多才的风流人物,小弟只能算是附充的。」
美艳夫人「噗哧」娇笑道:「徐公子说话很有趣,公子你坐在奴家身旁,奴家那有空去想别的人?」
马车驶离车道,在一座石桥旁的河边林荫里停下。驾车汉子默然安坐,仿似变成一具石像。
徐子陵虽没有心情和她调笑,心底却不得不承认这伊吾美女确是颦笑生春,非常诱人。剑眉轻戚道:「夫人有甚么话,何不坦白点说出来?」
美艳夫人野性的美目水波流转,含笑道:「徐公子不耐烦啦?让奴家长话短说,五采石是否在公子身上?」
徐子陵心叫来了,叹道:「是又如何?」
美艳夫人香肩微耸,道:「公子为何不把五采石交给拜紫亭?」
徐子陵洒然道:「今晚我们见到拜紫亭,当会如夫人所托把五采石交给他。」
美艳夫人举起纤柔洁美,能令任何男人生出遐想的洁白玉手,摊开道:「奴家改变主意哩!请徐公子物归原主。奴家会对三位的仗义帮忙,永记于心。」
徐子陵目光不由落在她动人的玉掌上,只见纹如刀割,整而不乱,当得上纹理如花的赞语。同时大感头痛,皆因五采石是他们与拜紫亭讨价还价的其中一项重要筹码,还她不是,不还她更不是,一时间进退两难。
美艳夫人见他呆望自己玉掌,柔声道:「公子若想把五采石据为己有,奴家绝不会怪责公子,只会怪自己瞧错人。」
这番话比大骂徐子陵更凌厉,徐子陵心念电转,暗叹一口气,探手外袍内袋,掏出五采石,放到她掌心上,仍以两指捏著不放,微笑道:「夫人是五采石的原主吗?」
美艳夫人露出一个动人的甜蜜笑容,五指收束,捏著五采石下方,指尖与徐子陵轻触,欣然道:「公子可知这夥五采石的来历?」
徐子陵迎上她那对散发野性和异彩的美目,微笑道:「愿闻其详。」
美艳夫人道:「这是波斯正统大明尊教立教的象徵,原名「黑根尼勒」,意思是「光明之石」,五十年前被光明使者拉摩带到大草原来,之后发生很多事,辗转多手,到最近才落进奴家手内。」
徐子陵不眨眼的正视著她,皱眉道:「那原主岂非是拉摩?」
美艳夫人欣然道:「拉摩正是家师。」
徐子陵一呆松手,美艳夫人以充满欢喜欣赏的神色横他一眼,取去五采石,纳入香怀中柔声道:「谢谢徐公子,更感谢少帅和跋锋寒,奴家绝不会忘记此事。」
徐子陵苦笑道:「夫人可否给小弟一个较为满意的解释?起初因何要托我们把五采石送给拜紫亭?若五采石成为装饰拜紫亭王冕之物,如何还可物归原主?」
美艳夫人娇嗲道:「都是尊神的指示嘛!公子对这解释满意吗?」
徐子陵愕然以对,这也算是解释?不过五采石已安返她手中,确是不争的事实。
忽然间他只想离开这个能令人头痛的美女越远越好。她令他想起纪倩,美艳夫人比纪倩少去那份江湖气,却另多一股使人迷惑的气质。
叹道:「夫人请小心,回纥大明尊教的人倾巢而来,你现在的处境未必会比在统万时好上多少。在下告退啦!」
寇仲在南厢屁股尚未坐热,敲门声再度响起。
术文往应门,寇仲则移到窗前,凝神望去,心想假设来的是石之轩,自己究竟该逃还是硬著头皮应战。
门开。
术文一震施礼道:「原来是御卫长大驾亲临。」
寇仲心忖谁是御卫长,旋即虎躯亦微震一下,只见尚秀芳在长腿女剑手宗湘花陪伴下,跨进院落来。
寇仲此时反希望来的是石之轩,因为至少尚有一拼之力。但却又大感奇怪,她不是一夜没睡?为何还有精神气力来找他。且宋师道岂非要扑空?
今回真是硬著头皮直迎上去,笑道:「秀芳大家和宗御卫长凤驾光临,令小弟篷荜生辉,哈!请赏光进来喝口热茶,哈!」
术文移往一旁,以免阻挡著从与大门相对的南厢厅中昂然步出的寇仲与尚宗两女的视线。
尚秀芳像刚从温泉浴后走出来的样子,不施半点脂粉,身穿湖水绿色的裙褂,秀发披肩,仍是那么美得令人心醉。白他风情万种的一眼,道:「你的好兄弟呢?」
寇仲心叫救命,尚秀芳的凿穿战术比他的更要厉害得多,只用眼瞟两记已打得他溃不成军,七零八落。这样下去,究竟如何了局?苦笑道:「我也想找他,进来再说吧!」
宗湘花道:「秀芳大家有约在身,只是凑巧路过来和少帅打个招呼。」
她的态度虽客气有礼,但仍有种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且隐含敌意。
寇仲的眼顺道下扫她那对长腿,故意气她,这才回到尚秀芳令他再难移离的俏脸上,微笑道:「我是否该说今晚见?」
尚秀芳微嗔的横他一眼,转向宗湘花道:「宗侍卫长请稍待片刻,我和少帅有几句话说。」
就那么轻移莲步,来到寇仲旁,牵著他少许衣袖,朝前方的南厢走去。寇仲像中魔法般乖乖随她去。
徐子陵茫然在街道上的人潮中举步,返回四合院去。开国天典一天一天的接近,大草原各族来贺的使节团与  各族来趁热闹的人从四方八面涌入龙泉,情绪气氛不断高涨,祸患危机亦同步酝酿。可是他却发觉自己对眼前一切失去思索和深究的兴趣。
假如他现在立即赶往圣光寺去,恳求师妃暄永远不要离开他,以后的日子会是怎样?旋又暗叹一口气!因为他晓得他绝不会将这妄想付诸实行。师妃暄的离去,最大的问题是使他感到再没有甚么事情可恋可做,甚至乎大草原也失去吸引他的魅力。
在统万城当他初遇美艳夫人,他确感到她秀色可餐,看著她不但不会沉闷,且是赏心悦目。但刚才他却只想快点离开她,这使他明白到没有人或物能弥补师妃暄离开后给他留下的空缺。
他没有情绪低落,只是生出空虚无聊的感觉,无论干甚么事情,均不能分散他心里孤独和遗憾的失落感觉。
这是他「牺牲」自己,「成全」师妃暄必须付出的付价。
忽然间他晓得自己正陷身在曾说过的爱情陷阱中,没有气力爬出去!
那是失去一切后的孤独。
他不如也就那么消失掉,以后没有人知道他在那里,甚至以为他已死了。这可怕的想法令他涌起不寒而栗的震惧,他摇头把这想法送走。以往纵使一人独处,他也从没有寂寞的情绪,可是此刻无聊和寂寞正侵袭他的心神。
石青璇倏地浮现心头。
唉!他是否真如师妃暄所说的, 不肯为自己的幸福去争取,去奋斗和努力?
一切都会过去,时间可令人从不习惯变为习惯。他也有点恨自己,为何不能像师妃暄般看破一切。世上所有事物均如春梦秋云,瞬息幻变,转眼后了无遗痕。
然后他想起「虫鸣蝉唱」,刹那间喧嚷的人声车马声,潮水般涌进耳鼓内去。
他改向朝圣光庙举步。
甫跨进门槛,尚秀芳把寇仲扯停,在宗湘花和术文视线不及的门旁,香肩轻柔地偎进他怀内,柔声道:「少帅还有空想人家吗?」
寇仲心中苦笑,记起在赫连堡面对金狼兵的千军万马,自以为必死的一刻想起她的情境,不过问题是当时他还想起宋玉致和楚楚,登时生出肝肠欲断的痛楚,这色艺双全的美女就像一团烈火,可以将他溶化,将钢铁炼成绕指柔。他感觉到她香肩柔软嫩滑的肌肤内充满生机和活力的灼人青春,鼻内更满是她诱人的芳香气息。眼前的小耳朵晶莹洁白,圆美耳轮的弧线和浑圆的耳珠造成全无瑕疵的结合。
天地旋转起舞, 忽然间他发觉双手把她紧搂怀内抵著自己,且重重痛吻在她香唇上,销魂蚀骨的激烈感觉直把他送到九霄云外。
尚秀芳娇躯抖颤起来,玉手似拒还迎地无力的按上他宽敞肩膀,香唇却作出热烈的反应。好片晌后忽然扭动身子,把他推开。
唇分。
尚秀芳张剧地喘息著,红霞满面,嗔道:「你……」
寇仲呆若木鸡,仍未从刚才的迷人滋味回复过来,更不明白自己为何失控至此,心中乱成一团。
尚秀芳举手理好给他弄得散乱的秀发, 神色逐渐回复平定,又风情万种的嫣然一笑,以能令天下男子颠倒迷醉的风姿露出个怪责他大胆冒犯的清晰表情,右手探前轻拍他脸颊,柔情似水的道:「不说啦!今晚见!」
徐子陵驾轻就熟穿林过园,来到师妃暄圣光寺幽静雅朴的禅室外,立刻听到有若天籁的甜美声音传出来淡淡道:「子陵是否有话漏掉呢?」
徐子陵微微一笑,背著静室在门外石阶第二级油然坐下,闲话家常的道:「小弟 才遇上大明尊教的美艳夫人,不知如何竟然想通一些事,很想与妃暄分享。」
师妃暄欣然道:「妃暄正留心听著。」
徐子陵面对圣光寺林林荫深不染俗尘的宁静后院,道:「妃暄说过不明白金环真夫妇为何不直接引你到龙泉来,还要诈作双双被杀,后更画蛇添足的找个周老方来掉包。」
师妃暄的声音从后方室内传来,却仍似在耳旁听语的柔声道:「此事与美艳夫人有何关连?」
徐子陵道:「这要从美艳夫人的来历说起,她的师尊是五十年前从波斯来的拉摩,拉摩本身是波斯正统大明尊教的人,携来代表该教的五采石。五采石原名「光明之石」,是大明尊教的立教之宝。」
师妃暄的声音再在身后响起道:「拉摩携此宝东来大草原,当然有重要的理由,对吗?」
徐子陵没有回头,晓得冰雪聪明的师妃暄猜到他的看法,沉声道:「拉摩要要对付一个或多个从波斯逃到大草原来的叛教者,不过拉摩的任务显然失败,因为那些叛徒在回纥落地生根,创立另一个大明尊教,还计划入侵中原,荣姣姣和上官龙便是他们的先头部队。现在的大尊,若非那叛徒本人,就是他的继承者。」
师妃暄来到他身后,神态自如的在比他高一级的石阶坐下,微笑道:「子陵的测想虽不中也不远矣,可是我尚未看到与金环真夫妇的关系。」
徐子陵别过头瞧著她淡然道:「关键就在周老方身上,因为他是回纥大明尊教五类魔之一。这代表颉利和大明尊教无论是携手合作,还是各自行动,他们均有一个共同目标,就是务要置妃暄于死地。」
师妃暄露出用心思索的动人神情,没有理会徐子陵凝注在她俏脸上的目光,道:「请你继续说下去。」
徐子陵把视线投回院落去,再移往在寺院上空飘过的一朵浮云,道:「金环真和周老叹的任务是要把妃暄引往山海关加以杀害。他们夫妇之所以要诈死,正为可在事后脱身卸责。岂知有那么巧就那么巧,我们刚好在同一时间出现山海关,登时把颉利的计划破坏。假若杜兴肯说实话,他或会告诉我们颉利当时大有可能正暗藏在山海关某处。否则如何能安排那次在燕原集差点使我们三人中伏的陷阱。」
师妃暄点头道:「你把复杂的事情看得很通透,既准确又有想像力。」
徐子陵苦笑道:「我该是迟钝才对,想这么久才想得通这么多。金环真夫妇当时该是潜离山海关,继续追踪石之轩,所以惟有靠周老方出马,引妃暄到龙泉来。」
师妃暄皱眉道:「周老方扮周老叹告诉我金环真给大明尊教掳去,岂非硬要嫁祸给自己所属的教派吗?」
徐子陵油然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何况大明尊教根本不怕背上杀死师妃暄的罪名,这只会令他们一举成名,他们就像颉利般,不怕任何坏后果。」
师妃暄道:「如此说子陵是否认为大明尊教在此事上是与颉利合作?但为何周老叹又要杀周老方?」
徐子陵摇头道:「大明尊教肯定和颉利是对立的。」不由想起烈瑕向尚秀芳献乐卷一事。
师妃暄讶道:「那为何周老方能配合得如此完美无瑕?」
徐子陵沉声道:「他是依一个深悉颉利计划的人的指令行事。这个人很可能有明暗两个身份,暗的身份就是大明尊教的大尊或原子,明的身份是东北的黑道大豪和杜兴的拜把兄弟,集黑暗与光明于一身。」
师妃暄轻吁一口气,道:「许开山!」
徐子陵双目亮起精芒,缓缓道:「安乐帮帮主因发现他这秘密,故遭到满门灭口的大祸。」
第二章 谁是奸邪
师妃暄秀眸异 涟涟,轻轻声道:「美艳夫人刚才找你为的是甚么事?」
徐子陵苦笑道:「她是为五 石而来,我已如她所愿将五石还她。」
师妃暄讶道:「她不是请你们把五 石送给拜紫亭?」
徐子陵道:「她只是借我们为她押送五 石到龙泉来。当时她成为众矢之的,室韦,  、契丹、突厥各族均欲夺得此石。
她随从众多,目标明显,不得己下惟有兵行险著,使我们接替她,转移目标。现在目的已达,当然须将五 石取回。」
顿一顿续道:「美艳夫人正与大明尊教展开生死存亡的激烈斗争,不过看来她视此为教派中的家事。不愿外人插手其间,故不肯进一步透露个中内情。」
师妃暄思索道:「颉利若要在山海关对付我,大可在你们离间后实行。」
徐子陵道:「颉利只能在对付你或对付我们两者中拣选其一。且他已从历史深悉,无论他的军力如何强盛,由于人数与中原相比太过悬殊,纯靠武力绝不足征服和统治中土这么广阔的一片土地,所以定下以李建成为傀儡供其操控的策略,就如刘武周和梁师都。而凡阻碍他们这个目标的人或物均要除掉。」
师妃暄点头同意。
徐子陵的推断合乎情理。可以想像若师妃暄被害,中原以慈航静斋为精神领袖的白道势力将受到严重的打击,对李世民的损害更是无法估量。颉利更可嫁祸阴癸派,一石二鸟,使中原武林掀起轩然大波。
至于寇仲,则成为颉利要入主中原李世民外的另一个最大障碍,皆因他有雄霸岭南的宋缺撑腰,本身又具号召力。即使成功铲除李世民,留下寇仲这心腹大患,仍有机会令颉利的雄图霸略功亏一篑。
所以在两个选择中,权衡轻重下,颉利选择先除寇仲,才再看有没有机会收拾师妃暄。
师妃暄柔声道:「子陵对此有甚么好的应付提议?」
徐子陵长身而起。移到安坐石阶的师妃暄面前,从容道:「眼前由于颉利和突利息止干戈,颉利绝不会主动破坏与突利间的和平气氛,故改变策略,暂时不来对付我们三人,可是对妃暄却没有这样的顾忌。昨晚摆明是个对付妃暄的陷阱,只是妃暄没有中计而已。」
要伏杀像师妃暄这种特级高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必须把她引到一个难以脱身的环境,始有可能办到。
周老叹大有可能早一步制服周老方,从他口中迫问出大明尊教对付他和寇仲的计划,于是将计就计,希望他两人悲愤急怒不鲁莽的硬闯神秘庄园。与庄园的人来个大火并。
至于留下暗记另行知会师妃暄,则可能是周老叹所为,这亦解释了周老力难以分身的疑惑。
徐子陵续道:「周老方该是从许开山处晓得周老叹夫妇与妃暄的联络手法,所以周老方才可冒充乃兄而不露出破绽。」
师妃暄盈盈起立,欣然道:「下一步该怎办?」
徐子陵毕恭毕敬的打拱道:「小弟恳请仙子恩准,让我送仙子回到那刻有」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门坊外。」
师妃暄哑然失笑道:「这是我第二趟想揍你一顿。」
徐子陵开怀哈哈笑道:「妃暄不用认真,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妃暄考处一下地无妨,只当是个」小习作「就成。」
说罢大笑去了。
徐子陵回到四合院,寇仲正失魂落魄的坐在温泉池旁,见徐子陵回来,勉强振起精神佯骂道:「好小子,滚到那里去啦!现在是甚么时候?宋老哥和我们约定午时正去跟小师姨请和,趁还有点时间,我们立即去找越克蓬。」
徐子陵讶然审视他,奇道:「发生甚么事情,为何你的神色这么古怪的?」
寇仲站起来搭著他肩膀朝街门步去,叹道:「刚才有三位贵客临门,其中之一当然是师道兄,另两位你猜是谁?」
徐子陵剑眉蹙起,这:「这么多可能性,教我怎猜得到。」
寇仲颓然道:「秀芳大家是也,今回你要设法打救我。」
徐子陵一震道:「发生甚么事?」
寇仲苦笑迫:「你答应不骂我,我才敢告诉你。」
徐子陵在街门前止步,日光灼灼的审视寇仲,好半晌叹道:「看你的样子这么徨然凄惨,做兄弟的怎再忍心骂你。情之为物最是难言,可以令人变蠢变傻,说吧!」
寇仲垂头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似的以微仅可闻的声音道:「我亲了她香喷喷的小嘴见。」
徐子陵失声道:「甚么?事情竟这么严重,我的娘!」
寇仲苦笑道:「你的娘也是我的娘。我当时糊涂得不知自己在干甚么!最糟是直至此刻仍期待一错再错,唉!怎办才好,此事该如何了局?我总不能对她说我只是一时糊涂才亲她嘴儿。请她大人有大量不要记小人之过。」
徐子陵沉吟道:「除吻她外你这小子再有没有动手动脚?」
寇仲忙道:「当然没有。我是非常尊重她,吻她只因她当时挨到我胸前来,使小弟一时情不自禁而巳!」
徐子陵叹道:「坦白说,这种事我虽是兄弟,也很难帮忙你,只知若你与尚秀芳发展下去,会很难向宋玉致交待。这因尚秀身份不同,反是宋王致较易容忍楚楚,肯让你纳她作妾。」
寇仲骇然道:「你不帮我谁来帮我?快运用你聪明的小脑袋给我寻出解决的办法。」
徐子陵苦笑道:「不知是否因这处远离中上,所以做甚么事犯甚么错 家不用负担责任和后果似的。但男女间的手谁能插手帮忙?我只能劝你悬崖勒马。不要对尚秀芳有进一步的行动或发展。希望她因醉心锺情于塞外的音乐宝藏,将你这小子忘掉了事。」
寇仲惨然道:「我很痛苦!」
徐子陵道:「另一个是谁。」
寇仲道:「是可达志那小了,专诚来告诉我烈瑕昨晚在尚秀芳处逗留整夜。你不要误会,他们只是研究秘谱。」
徐子陵皱眉道:「就只告欣你此事那么简单,这不像可达志的作风。」
寇仲知道很难瞒他,只好把不想说出来的亦和盘奉上,苦笑道:「他和我商量如何修理烈瑕那混蛋,而事后秀芳大家又不会怪责我们。」
出奇地徐子陵没有骂他,思索道:「要收拾烈瑕绝非易事,一个不好我们反要阴沟里翻船。且最大的问题是烈瑕并无明显恶迹,所谓怒拳难打笑脸人,难道我们能以他追求尚秀芳作罪名,捉他出来狼揍一顿?」
寇仲得他附和,兴奋起来道:「不是揍一顿,而是干掉他一了百了,更可削弱大明尊教的实力。」
徐子陵道:「差点忘记告诉你,玉成终留下暗记,著我们申时头在朱雀大街南门处一所饭店碰头。」
寇仲喜道:「约的是公众埸所,肯定不会是陷阱。箅他吧!
你一早出门不是去见师妃暄吗?她答应委身下嫁?对吧!」
徐子陵没好气道:「少说废话,走吧!」
两人来到街上。朝外宾馆方向进发。
徐子陵道:「我也是见过三人,除妃 外尚有阴显鹤,真奇怪,我请阴显鹤寸步不离的在暗中监视许开山,他却整夜在一位叫慧深的龙泉名妓家中渡过,没有离开。这个人真令人难猜虚实。」
寇仲道:「你似乎认定许开山是大奸大恶的人,我却对他感到糊里糊涂徐子陵把向师妃 说过对许开山的分析无有遗漏的边行遍说出来,最后道:「说不定玉成可为我们证实此事。」
一粒豆大约雨点打在寇仲额上,惹得他抬头望天,嚷道:「今天发生太多的事,令人一时忘记观天。这是他奶奶的乌云盖顶,快走。」
不过十多步,骤雨哗啦啦的洒下来。两人无奈下避往一所专卖羊奶茶和烧酪饼的食店内,躲雨兼填饱尚未吃早点的肚子。
寇仲边吃东西边叹道:「这是否好事多磨?每趟我们去找越克蓬,总有些事发生,使我们去不成的。」
他对此只是说说就算,跟著压低声音道:「我对尚秀芳的行为,算否行差踏错,不过我真的有些不忍心拒绝她,辜负她的深情好意。唉!你没见过她新春日孤零零一个人悼念亡母的凄清样儿,教人更不忍心稍为伤害她。」
徐子陵正凝望大雨滂沱下的街景,一辆马车冒雨驶过,他从寇仲的话想起因娘亲被亲父加害致心如死灰的石青璇,有感而发的道:「事实上我并没真的深责你,因为尚秀芳对任何男人来说均是难以抗拒的女子,我只是为你担心,怕你泥足深陷后难以取舍。现在只要你再踏前一步,肯定会身堕深崖,当前是悬崖勒马的唯一机会。办好事后,我们立即离开,否则你终会出事。」
雨势渐歇,只有零落的雨点。
寇仲苦笑道:「但打后这几天 最难捱!想起她我就心儿卜卜跳。如此动人的美女。唉!我的娘!陵少你定要寸步不离的守著我,拉我拖我,不让我掉往深渊去。」
徐子陵皱眉道:「这怎么成?难道她约你私下见面,我可以不识趣的坐在旁又听又看吗?这还是要靠你自己把持得住,别人如何帮忙?」
寇仲道:「假如你是我,会怎么做?」
徐子陵气道:「说到底你仍是对尚秀芳难以割舍!宋玉致可非一般女子,而是高门大阀的千金之躯,你就算想纳妾亦须得她同意点头。问题是尚秀芳乃天下景仰尊崇的才女,怎甘心在这种情况下做你的小妾。你有坦诚告知她关于你和宋玉致的婚约吗?
没有的话就是欺骗的行为。」
寇仲苦著脸道:「给你说得我像罪大恶极的情场骗子,不是这么严重吧?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哩!唉!我有机会便依你之言向她如实禀告,听任发落。却又怕她一怒之下改投烈瑕怀抱,那会使我以后不再想做人。」
徐子陵探手抓著他肩头,叹道:「我的话说重了。坦白说,当我对著石青璇时,我真的没想过师妃暄,反之亦然,所以该没有资格怪你。我的不幸中的大幸是她们两个都不会嫁给我,你的问题刚好相反。你说得对,尚秀芳若被烈瑕这邪人得到,会是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我们要从详计议。」
寇仲得到徐子陵在这方面罕有的谅解,登时精神大振,兴奋起来道:「我和可达志那家伙商量出一条叫赶狗入穷巷的妙计,就是对大明尊教展开全面的扫荡,先拿死剩的四个五类魔祭旗,见一个杀一个,何愁烈瑕等不反抗,那我们就出师有名将烈瑕顺手除去。」
徐子陵道:「除非我们能证明狼盗是大明尊教的人,否则我们如何出师有名。」
寇仲道:「单是上官龙杀害复志等三人的深仇大恨,我们已出师有名,上官龙是大明尊教的人,这可是祝玉妍亲囗证实的。
不要想那么多,只要你陵少不反对我干掉烈瑕就成。他奶奶的熊,我们又不是官府查案,需甚证据?见到玉成后问上两句立即进行荡魔大计。还有半个时辰。我们横竖顺路,先向越克蓬打个招呼。」
两人正要结账离开,一人跨槛进来喜道:「终找到两位哩!」
两人愕然瞧去,竟是他们正在研究如何除去的烈瑕。
这小子春风满脸的来到两人桌子坐下,欣然道:「昨晚是愚蒙一生人最快乐的时间,不但能得睹秀芳大家的仙颜,更得闻她妙手奏出来的仙韵,两位代我高兴吗?世间竟真有如此内外俱美、色艺双全的女子。若她肯与愚蒙共谱白首,我减寿十年也心甘情愿。」
两人听得脸脸相觑。
寇仲闷哼道:「烈兄此话颇为矛盾,若真的减寿十年,岂非少去十年与她相处的机会?」
烈瑕像醒觉过来的细审他的神情,讶道:「少帅不是为此妒忌吧?据闻宋缺之所以肯全力支持你,就是因为你肯作他的快婿。唉!人家兄弟,千万勿要因任何事伤和气。一寇仲给他命中要害,登时哑口无言。徐子陵淡淡道:「烈兄请先答我一个问题。」
烈瑕欣然道:「子陵请指教。」
徐子陵沉声道:「上官龙和荣姣姣是否你大明尊教的人?」
烈瑕沉静下来,凝神瞧著徐子陵好半晌后,露出一丝落在两人眼中充满邪气的笑意,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也不可以这么说。严格而言,他们只属我们在中土的分支,并不用听我们的指示,他们只向中土道祖真传的辟尘道长负责。此可是我教的一个秘密,不过两位问到,我烈瑕岂敢隐瞒。」
徐子陵为之诸塞,除非祝玉妍肯出来顶证他,否则凭甚么来戳破他的谎寇仲狠狠道:「你这小子倒推得一乾二净,希望你不是在说谎,否则我们会要你好看。」
烈瑕一脸冤屈的嚷道:「我怎敢骗你们?还有甚么怀疑误会,大家一并说清楚,免得影响我们的交往。」
徐子陵叹道:「这可是你的要求,五 石究竟对你有甚么意义?」
他们愈和烈瑕接触,愈发觉难对付他。
若许开山确是大明尊教的大尊或原子,那烈瑕跟他正是采取相同的战略,就是避免与他们正面为敌。
烈瑕苦笑道:「子陵是否见过美艳那贱人,受到她唆摆。」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均看出对方心中的惊檩。只凭徐子陵一句话。烈瑕立即推断出徐子陵见过美艳夫人,并猜出他问这句话以证实他是否说谎的背后用意。思考的敏捷,才智之高隽,令人刮目相看。
徐子陵感到自已落在下风,心忖这般下去,如何还能出师有名的进行荡魔之举。
只好点头表示见过。
烈瑕压低声音道:「你们千万勿要信她说的任何话,因为她是伏难陀的女人,更千方百计助拜紫 立国,偷呃拐骗无所不为。唉!这女人其难缠,再来破坏我的事。」
寇仲和徐子陵再次你眼望我眼,同时想起管平,心忖烈瑕的话不无一点道理。
寇仲皱眉道:「她和你有甚么嫌隙?为何偏要针对你?」
烈瑕挨往椅背,无奈地摇头苦笑道:「这叫因爱成恨,在跟伏难陀前,她曾是我的女人。唉!愚蒙的丑争都要抖出来哩!」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失声道:「甚么?」
烈瑕俯前低声道:「此女貌美如花, 毒如蛇蝎,千万勿要碰她。她的武功或者比不上我们,可是骗人的本领,我们肯定望尘莫及。」
寇仲和徐子陵惟有苦笑以报,因为他们再难抓著烈瑕的把柄。
徐子陵很想向他质问周老方的事,终于忍住。以免暴露已力的秘密,道:「我们有个约会,迟些再和烈兄喝酒聊天。」
烈瑕笑著站起来道:「如此再不打扰两位。今晚见!」
说罢欣然去了。「寇仲愕然向徐子陵道:「今晚见?那是甚么意思。」
徐子陵拉他站起来苦笑道:「那代表我们今晚和拜紫亭、伏难陀同 吃响水米时,他会是座上宾客之一。不用担心,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玉成或可助我们寻出对付大明尊教的方法。」
寇仲叹道:「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个横蛮无理的人,就不须听他这么多的废话。」
午时已至,两人无暇往找越克蓬打招呼,匆匆应约而去。
第三章 卑鄙刺杀
两人转进朱雀大街,只见行人如鲫,车马争道,颇有寸步难移的拥挤盛关乎到  族以至整个人草原命运的渤海国立国大典,将在三天后太阳升离地平的古时举行,要来的人均该来了。
寇仲搭著徐子陵的肩头享受肩摩踵击的繁华都会乐趣,四周闹哄哄的,占 其门如市,盛况空前。
不同种族的人说不同的话,构成民族大融浑的热闹场面。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边道:「你说今早见过三个人,一是师妃暄。一个是阴显鹤,另一个是谁?」
徐子陵道:「是美艳夫人,唉!」
最后一声叹息,是因烈瑕的话,使他弄不清楚美艳夫人是正是那,会否真如烈瑕所说的不但是个骗子头头,更是伏难陀的女人。
寇仲明白他的心情,他自己也为烈瑕那番话感到心中忐忑难安,如此一位千娇百媚的女郎,竟是这样一个蛇蝎美人!实教人惋惜。当然此事仍有恃证实。
皱眉道:「竟然是她,是凑巧碰上还是她来找你。」
徐子陵边迈步往前,朝王城和外宾 的方向行进,边答道:「我在回家寇伸失声道:「甚么?」途上给他截著登上马车,她向我讨回五采石,我只好还给她。「扼要的解释一遍。徐子陵苦笑道:「情和理当时均在她那一边。我能怎样做呢?」
寇仲道:「这女人真不简单。没有五 石就没有五采石吧!
只要古纳台兄弟成功夺得那批箭矢,那到拜紫享不俯首低头。」
又道:「老跋为何去这么人仍未回来?」
徐子陵道:「他定有很多的理由。除非是遇上毕玄,谁能奈何他,打不过就逃,该不用担心他。」
一阵小孩的欢叫声从左方传来,两人循声瞧去,原来是一群七、八个十二、三岁许的小孩子,到热闹的大街玩耍,在人群中左钻右穿,奔跑追逐,正嬉闹著的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徐子 莞尔道:「以前我们在扬州也是这般在人堆中挤钻,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别人的钱袋,希望这群天真活泼的小孩,勿要是我们的徒子徒孙。」
寇仲笑道:「他们似乎看上我们的钱袋哩!」
话犹未已,小孩们来到两人旁,其中之一躲到寇仲身后,发出小孩天真响亮的笑声,抓著寇仲外袍的后摆,上气不接下气的笑道:「抓不著!抓不著!」
其他小孩一拥而上,团团绕著两人你抓我逐,钻来钻去,情况混乱,更不断扯他们的衣衫。
在小孩们欢乐的渲染下,两人停下步来,童心大起,相视而笑。
就在此刻,两人忽感不妥。
前后左右均有人迫近,杀气骤盛。
他们均是身经百战,在一般的情况下,纵使误陷重围,亦可先一步发动攻守之势应付敌人。可是现在前后缠著七、八个无辜的小孩,将他们活动的空间完全封闭。甚至拔身而起亦会令孩子受伤,何况在时间上已来不及。
刺杀者掣出隐藏在外袍内的兵器,丝毫不理孩子的安危,一时刀光四起,向两人攻至,配合得无懈可击。
由于事情来行大快太突然,冲上的行人弄不清楚发生甚么事,看见刀光闪闪的都是本能地的往四外避开,令混乱的情况更混乱。
在电光石火间,两人均想到这是敌人精心布置的陷阱,以卑劣的手段利诱小孩,教他们缠在两人身边嬉玩,然后从四方八面发动攻击。
部份小孩感觉到危机骤生,自然而然挤进他们怀中或抱紧他们,以求保护,使他们更是有力难施,心中叫苦。
刀光连闪。
寇仲瞧著刀锋的一点精光,从正面循著一道弧线,照他面门刺来,刀气把他完全笼罩,若在没有任何牵绊的情况下,他可以往旁闪开,可是现在们条腿均给小孩抱著,除非他忍心把他们震伤,否则纵使能够脱身,时间上正会慢一组。
正面攻来者脸貌陌生,但刀法已达一流刀手的境界,不过这一刀仍难不倒他,问题是还有右侧划颈劈来的一刀和从后方朝他背心疾刺的长剑。最可怕是背后那看不到的剑手,才是他寇仲的劲敌,剑锋离他尚有尺许的距离,可是他整个背脊像浸在寒冻的冰水里,显示出此人的功力即使及不上他寇仲,然所差无几。
寇仲由于在敌人进攻时来不及拔出井中月,暗叹一声。直挺挺的朝前倒下去,带得两个小孩和他一起往地面仆去。
徐子陵的情况比寇仲更不堪,一个小孩惊惶失惜的挨在他怀中,两个在后面扯著他外袍下摆,余下二个小孩两人跌坐在他和寇仲之间,一个则滚倒在他左侧。
眼前刀光像风卷狂云般翻腾而至,前方攻来者左右手各持一把锋尖泛红的淬 匕首,其人身材不高,作男装打扮,但徐子陵却晓得是第二趟与对方交手。
她虽把本该冶艳绝伦的玉容弄得黑而粗糙,徐子陵仍从她的手法一眼认出是深末桓的妻子木玲,既狠且辣,完全不顾及他怀内核子的安危。
同时向他突袭的尚有三人,两人从后方攻来,其中一人肯定若非深末桓亦是与他同级的高手,用的是两把短柄斧,车轮般阵动著攻来,狂猛无俦,若给劈中,保证筋裂骨碎。甚么护体真气都捱受不住。
另一人功力虽逊上几筹,亦属一流好手,用的是双钩,分取他颈侧和右腰眼。
余下一个刀手则封死他左方,搠胁而至,在腹背受敌的形势下,对他威胁极大。
刹那间,他两人被迫入进退不得的绝境,最令人难受是被卷入刺杀攻势中的无辜小孩肯定没有人能悻免,敌人的狠 ,令人发指。
深末桓此次行动可说计划周长,因晓得他们午时必来赴会,故设下唆教小孩缠戏的毒招。当小孩在两人身边嬉玩,移至战略位置的敌人发动雷霆万钓的突袭猛攻,务求一举置他们于死地。
徐子陵狂喝一声,神功发动。
他心知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已是必伤无疑,只盼能够伤而不死,又能使小孩们悻免大难。
羊皮外袍寸寸碎裂,往敌射去。
「叮!叮!」
寇仲在倒往地上时,忽然扭身变成脸孔朝天,两手挥击,同时命中前方和右侧攻来的刀锋,并争取得避开从后方刺来的长剑少许空隙。
抱著他双腿的小孩滚坐地面,使他纵有千般绝技武功,一时亦无法派上用场。
两名刀手闷哼一声,往后跌退,传入他们刀内的螺旋劲乃寇仲毕生功力所聚,岂是易捱。
岂知后方攻来的剑手功力之强,变化之巧妙大大出乎寇仲意料之外,竟冲飞而起,来到寇仲上方,长剑原式不变的从上疾刺而下,笔直插往他心脏要害。
对方虽改变脸容,又黏上胡子,但寇仲可从对方不能改变的眼神感到这凶狠的刺客十有九成是高丽的韩朝安。
寇仲两手一时来不及收回来挡格,双脚又因受小孩的抱缠用武无地,只能勉强借腰力把上身硬往右扭。
长剑朝胸直刺。
徐子陵羊皮袍的上半截被他以劲气迫成碎片,朝敌弹去。每月均含蕴凌厉真劲。足可伤敌,若割中对方眼鼻等脆弱部份,更可做成永久的伤害。不到敌人没有顾忌。
最妙是下截袍摆脱离时,使两个小孩「咕咚」一声跌坐地上,也令他们避开后方攻来的双斧双钩。
功力较次的刀手和钩手忙往旁闪移。避开碎片,再变招进攻;木玲和深末桓则仍原式不变的攻来,人凭口吐劲气,吹掉袭面的布片,对其他袭体的布片纯以护体真气应付。
微妙的变化,使徐子陵从绝境中寻到一线生机。
徐子陵暗捏不动根本印,身子扭转,把迎著木玲淬 匕首的小孩转往安全的位置,口吐真言沉喝一声「临」,有如在洪炉烈火般的战场投下冰寒的雪球,以木玲和深末桓的悍狠,仍在骤闻下心神大受影响,躯体一震,手上攻势缓上少许。
徐子陵正是要争取这丁点的间隙。
本玲左右两把淬 匕首变成分往他耳门和肋下划来,招式精奇奥妙,即便在单对单和没有羁绊下他仍要小心应付,何况从后方变成左侧的深末桓双斧亦正像车轮滚般朝他攻至。
徐子陵双手分弹,迎向两边攻势。然后凭右腿保持平衡,左腿曲提,再闪电踹向深末桓下阴处。
双方乍合倏分。
木玲左匕首成功刺向他右胁下要害去,深末桓则以斧柄下沉截著他可致他老命的一脚,另一斧给徐子陵封个结实。
徐子陵真气激送,使木玲的淬 匕首在做成更大伤害前弹离胁下,但再无法避过接踵攻来的单刀双钩。
鲜血激溅。
刀子刺入左臂,划颈的一钩落空,另一钩则在他左后肩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衣衫裂碎。
这还是徐子陵上身迅速连晃,才能避过要害。
木玲和深末桓二度攻至。
一声惨嚎,刀手被徐子陵反攻的一掌扫在肩头,往横翻滚跌开,刀子未及深进便给拔出来,带起一股由徐子陵体内流出的鲜血。
另一遍的寇仲亦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口,他背脊尚差尺许触地,敌剑搠胸直进,他两手合栊,堪堪夹著深进达两寸的敌剑,心知若给这该是韩朝安的安的剑手在体内吐劲,定可把自已心脉震断,忙两子传出真劲,猛朝对方攻去。敌人雄躯剧震,无法催迫内力,借势抽剑飞退。
寇仲反手拍往地面。强忍胸口攒骨摧心的痛楚,另一手拔出井中月,带著两个小孩回弹立起时宝刀旋飞一匝,叮叮两声,把二度攻来的两刀荡开。
井中月化作黄芒,疾射攻向徐子陵的木玲。
「蓬」!
徐子陵双掌先后拍在深末桓攻来的两斧,震得对方左右两斧都无法续攻,另一脚侧踢那钩手,迫得他仓惶急退。却无暇应付木玲的匕首。
幸好寇仲井中月剑到,「呛啷」清响,木玲硬被迫退。
寇仲妄动真劲,胸前伤口血如泉涌。
混乱的战况似波浪般以他们为中心往四方蔓延,途人竞相走避,有些朝对街走去,横过车马道,弄致交通大乱,马嘶人嚷。
一队  巡兵呼喝著从王城方向驰至,更添紧张扰攘的气氛。
鲜血从左臂涔涔流下,痛楚令徐子陵难以举臂,右拳击出,宝瓶气发,此招含怒出手,到钩手察觉有异,高度集中的宝瓶气命中他胸口,钩手应拳喷血抛飞,跌往车马道。
疑是韩朝安的剑手刺客立即掠往钩手。把他提将起来,发出尖啸。
众敌应啸声分散遁逃,或掠上屋顶,或逃进横巷,转眼走个一乾二净。
徐子陵感到一阵失血力竭后的晕眩,孩子此时才懂哭喊,这可使他放下心来,晓得他们没有受伤。
途人团团围著他们指点观看,较勇敢的走过来把孩子扶起牵走。
寇仲勉强站定,运功止血,移到徐子陵旁低声问道:「有没有伤及筋骨。」
徐子陵回过神来。见寇仲胸膛伤口仍有鲜血渗出。只要伤口往左稍移寸许,肯定可要他的性命,摇头道:「还死不去。木玲的匕首淬有剧 ,换过别人必死无疑。」
寇仲低声道:「我们绝不能示弱!」
徐子陵点头同意,际此强敌环伺的当儿,若让任何一方的敌人晓得他们严重受创,肯定没命回中原去。
只石之轩已不肯放过他们。
围观者纷纷为他们说话,一致赞扬他们舍身维护众小孩的义行。
兵驰至,领队的军官大喝道:「谁敢当街械斗?」
寇仲还刀鞘内,强颜笑道:「我们寇仲徐子陵是也,就算有甚么违规的行为,今晚自会亲向大王解释。」
兵被他们声名所慑,立即改变态度,反问他们有甚么要帮忙的地方。
徐子陵见自己和寇仲均是满身血污,微笑拒绝对方的好意,扯著寇仲往一旁走去,凑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说小师姨有否参与这次突袭刺杀。」
寇仲强忍胸口的痛楚,叹道:「很难说,先找间店铺买套新衣,这样去见敌人怎成样子。」
他们浑身浴血的模样,看得迎面而来的人骇然避迫,两人心中的窝囊感,不用说可想而知。
自出道以来,他们从未试过这般失著狼狈。
他们身上多处负伤,寇仲以胸膛的伤囗最严重,徐子陵则以胁下和左臂伤得最厉害。
即使怀有极具疗伤神效的长生气亦休想能在短时间内完全复原。
对方兵器均蓄满具杀伤力的劲气,侵及经脉,外伤内伤加上大量失血,若非他两人内功别走蹊径,早趴在地上不能起来。
在这危机四伏的城市中,打后的日子绝不好过。
徐子陵道:「敌人必派有人观察我们当前的情况,若露出底细,后果不堪设想。」
寇仲哈哈一笑,故意提高声有道:「今趟算是阴沟里翻船,幸好只是皮肉受苦,我们定要讨回公道。」
徐子陵在一间成衣店外停步,一个街口外就是傅君嫱下脚的外宾馆,洒然笑道:「换过新衣,我们就去寻他们晦气。」
寇仲领头步进成衣店去,心知肚明若深末 等倘敢于此刻来袭,会发觉他们均是不堪一击。
第四章 虚虚实实
两人离开成衣店,换上新衣,除脸色较平常稍为苍白点,表面实看不出他们身负重创。
成衣店的老板及夥计们 晓得刚才街上发生的事,一方面佩服他们拚死维护小孩的义行,另一方面更因他们是对抗颉利大军的英雄,所以非常热情,不但分文不收的供应合身衣服,更让他们用 后天井的温泉井水洗涤血。
寇仲因羊皮外袍是楚楚亲自用她的玉手缝制,故虽沾血破损,仍不肯舍弃。取回灭日弓和井中月,将外袍交由成衣店修补清洁。天空仍是灰檬檬的,就像两人此刻的心情。
寇仲叹道:「离间山海关时,还抱善游山玩水的心情到大草原来,以为可以轻轻松松过段日子,岂知前有老跋差点掉命在前,我们更有今日的险况,事前那能想及。」
徐子陵左臂如同报废,如与人动手,只得右手可用。但却会牵动胁下的伤口,只两条腿仍供他差使。闻言失笑道:「你看这条毒计会否又是香玉山在暗中筹划的?」
两人此时横过车马道,来到外宾馆门外,寇仲听罢立定,沉吟道:「你这猜测大有可能。只有那天杀的小子才如此明白我们的禀性,想到利用小孩子缠身这道辣招。深末 一向是颉利的走狗,赵德言则对我们恨之入骨,他们易容改装后来狙击我们,正是不想突利晓得是他们干的。他奶奶的,此仇不报非君子。」
徐子陵压低声音道:「假若韩朝安特会来试探我们的伤势。
例如美其名日较量试招,我们该怎么办?」
寇仲下意识地按按胸膛阵阵牵痛的伤口,狠狠道:「我们可否直斥刚才的事乃他所为,那时他只能砌词狡辩,再拿我们没法。」
徐子陕摇头道:「这不失为一个办法。却绝不明智。首先以我们的作风,定会跟他翻脸动手,变成自取其辱。其次更重要的是让韩朝安晓得我们知道他和深末 夫妇狼狈为奸,以后更有所提防。」
寇仲头痛道:「不知是否信心受到挫折。我的脑袋空白一片,想不出任何办法来,你有甚么好主意?」
徐子陵微笑道:「来个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如何?说到将说话弄得失实夸大,小弟自愧弗如,当然靠你老哥出马。」
寇仲间弦歌知雅意,哈哈一笑,扯著徐子陈进外宾 去。
傅君嫱在外宾馆的上厅会见两人,金正宗和韩朝安两人陪伴左右。
宋师道是安排这「和谈」的中间人,见他们迟到近一刻到,皱眉轻责。
两人目光先后扫过正等得不耐烦的博君嫱,气度沉凝的金正宗,潇洒自如的韩朝安,三人神态各异。
傅君嫱鼓起香腮,一副悻悻然不能释 的样儿,却不知是在怪他们迟到还是因为宇文化及的旧恨。
金正宗表面不露任何内心的感受,可是他们仍感到他深藏的敌意。
反是刚对他们进行刺杀的韩朝安态度热诚。使人感到他是欲盖弥彰,猫哭 子假慈悲。就这么看去,实分不清楚伸君嫱和金正定是否晓得或同意韩朝安对他们刚才的作为。
韩朝安显然不晓得两人看破他是突施刺杀的罪魁祸首。
寇仲苦笑道:「诸位请恕我们迟来之罪。刚才在朱雀大街遇伏,我们同被重创,差点来不成。」
宋师道大吃一 道:「你们受了伤?」日光灼灼的在他们身上巡视。
傅君嫱冷笑道:「谁那么本事能令你们受了伤,伤在那里呢?就这么看却看不出来。」
徐子陵特别留意金正宗的反应,见他露出错愕的神色,似乎对刺杀的事并不知情。若他没有在此事上同流合污,傅君嫱理该没有牵涉其中。
寇仲一扫身上新簇簇的衣服。笑道:「我们本来满身血污的见不得人,全赖这身新衣遮丑。哈!可以坐下吗?现在我两腿发软的,谁都可轻易收拾我们。」
韩朝安双日闪过惊疑不定的神色。显然两人「示弱惑敌」的策略奏效。
宋师道忙道:「坐下再说。」
众人分宾主次序坐到设在厅心的大圆桌,傅君嫱在金正宗和韩朝安左右扶持下坐在面向大门的一遍。两人背门坐在边,和事佬的宋师道居中而坐,形势清楚分明。
徐子陵见韩朝安不住留神打量自已,心中好笑。晓得对方因自己中了木玲淬 的一剑,理该剧 攻心而亡,偏偏他的长生气不惧任何剧毒,故像个没事人似的,更令韩朝安怀疑他们的「重伤」是装出来的,以引深末桓等再来对付他们,其实是个陷阱。
此正实则虚之,虚则货之的上上之计。
金正宗沉声道:「究竟是谁干的。少帅可否说得详细点?」
傅君嫱嘟长嘴儿。带点不屑他们装神弄鬼的意味道:「你们真有本领,身受重伤还可 笑自如。」
寇仲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向傅君嫱道:「小师侄的心脏给刺了。剑里面仍有血。哈!幸好我的昆生气有起死回生之力,才勉强挣到这里来,让嫱姨和我可能见最后的一面。谈笑自如则是不得不装 作样,以免给刺客有破我们伤得这么严重再来检便宜。至于小陵的伤势,由他自己报上嫱姨吧!」
徐子陵为之气结,寇仲的夸大实在过份。
傅君嫱大嗔道:「胡言乱语,推是你的嫱姨?」
心知肚明那一剑没能命中寇仲心脏的韩朝安终忍不住,眉头大皱道:「少帅请恕在下多言,直到此刻,我们和两位仍是敌非友,少帅这么坦白,不怕我们乘两位之危吗?」
寇仲愕然向宋师道道:「宋二哥不是说嫱姨肯原谅我们吗:大家既是自己人,更是同门一家亲,我们怎可隐瞒真相?」
傅君嫱见他始终不肯放弃「师侄」的身份,生气道:「再说一句这种无聊话,我以后不和你们交谈哩!」
寇仲和徐子 交换个眼色,均心中暗喜,因从傅君嫱口气听出双方问的嫌隙确有转圜余地。
宋师道责道:「小仲不要葱怒君嫱,我已将你们放过宇文化及让他自行了断的为难处清楚解说。」
金正宗不悦的道:「少帅仍未答在下先前的问题,当今龙泉城内,谁有能力伏击重创两位。」
寇仲叹道:「他们不是够本领,而是够卑鄙。」
当下把遇伏情况加 添醋。眉飞色舞的详说出来。少不了把伤势挎大王他们早该死去多时,命赴黄泉的地步。
听者中以韩朝安的眉头皱得最厉害。
说罢寇仲压得声音低无可低的遭:「这批刺客最有可能是大明尊教的人,因为其中一个刺伤小陵的是个易容改装扮作男人的女子。」
徐子陵补充道:「也有可能是深末桓的妻子木玲。」
众人沉默下去,傅君嫱和金正宗都没有特别的反应,宋师道则虎躯轻震,模糊地掌握到两人的策略,因他晓得韩朝安与深末桓夫妇的关系。
两人均心中奇怪。
徐子陵故意提出木玲,是在测探傅君嫱和金正宗的反应。若他们与刺杀的事无关,除非他们根本不知道韩朝安跟深末 夫妇同流合污。否则想都该有点异常的反应,例如朝他瞧去诸如此类。应是自然不过的行为。
寇仲正容道:「这都是题外诸,我们今赵前来,是想听嫱姨有甚么吩寸、众人日光集中到傅君嫱俏脸」
双目克起来,盯著寇仲道:「若不想我追究你们。你们得答应我三件事。」
寇仲恭敬的道:「嫱姨赐示,只要我们办得到,绝不会令嫱失望。」
他这番话发自贯心,因傅君 的关系,他们最不愿与传 林为敌。
傅君嫱日光扫过徐子陵,然后回到寇仲处,沉声道:「第一个条件,就是你们以后再不能自称是我们奕剑门的弟子,我更不是你的师姨。」
寇仲无奈地苦笑道:「师姨你不用请示师公就逐我们出门墙吗?唉!好吧!以后我再不敢唤你作嫱小师姨,只唤嫱姨箅了。」
傅君嫱嗔怒道:「仍要耍赖皮?」
金正宗为之莞尔,同韩朝安摇头失笑。
宋师道打圆场道:「少帅正经点好吗?江湖有道不拘俗礼,长幼忘年也可以兄弟相交往,以后唤句傅姑娘这问题当可迎刃而解。」
他不愧世家大族出身,说话两面讨好,使人听得舒服。
寇仲从善如流地哈哈笑道:「下一个条仲请傅姑娘赐示。」
傅君嫱脸容稍霁,道:「第二个条件是若寇仲你异日一统中原。绝不能对高丽用兵。」
寇仲欣然道:「这个即使姑娘没有吩咐。小弟亦不会对娘的祖国动祖,我根本不是个爱动千戈的人。嫱……噢!:姑娘看我的手相像有皇帝的运道吗?是否太抬举我呢?」
金正宗叹道:「少帅可知你自己已成在大草原最有影响力的汉人,看好你的大有人在,颉利现在最顾忌的人再不是李世民,而是少帅你。」
寇仲和徐子陵恍然大悟。
之所以有今吹和谈,宋师道的居中斡旋,只是促成的一个因素,更重要的是寇仲的声望和势力正不住膨胀。
寇仲不但以铁般的事实诸明他是无敌的高手,更是匡助突利击败金狼军运 帷握的军师。现在寇仲在中上更有名慑中外的「天刀」宋缺为靠山,大草原则有突利、菩萨和不古纳台兄弟作盟友,谁再敢轻视他。
所以高丽人不愿与他为敌,至少不敢与他正面冲突,韩朝安亦只能在易容 装的情况下刺杀他。更很有可能把傅君嫱和金正宗都蒙在鼓里。
宋师道喜道:「两个问题均解决,君嫱请说出第三个条仲。」
傅君嫱淡淡道:「第三个条仲更简单,我知五 石仍在你们手上。只要将五 石交出来。你们偷学九玄大法和奕剑术的事我可代师尊答应一笔勾销,以后谁都不欠谁。」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心中叫苦,脸脸相觑,一之言以应。
谁想得到她第三个条件会是与她没有直接关系的五 石。
宋师道讶道:「究竟有甚么问题,为何你两个脸有难色?」
徐子陵颓然道:「若五 石仍在我们手上,我们会立即交给嫱姑娘,只恨今早美艳夫人来找过我,要我将五 石还她,现在五 石已经回到她手上去。」
仲有嫱三人同时露出震惊神色,似乎五 石回到美艳夫人手上,乃最坏的情况。
宋师道插入道:「竟会这么巧的?」
转向傅君嫱劝道:「我明白他们的为人,既然五 石归还美艳大人,君嫱可否略去这条件。」
傅君嫱摇头通:「这是三个条件中最重要的,何况他们一向谎话连篇,我怎知他们不是骗我?」
韩朝安道:「解钤还须系钤人,两位只须向美艳要回五 石,可完成全都三个条件,以后大家即可和平共处。」
这番话若由金正宗说出来,寇仲会觉得易接受点,可是换过出自韩朝安这以卑鄙手段务要置他们于死地,口是心非者之口,寇仲只听得心中火发。冷然道:「韩兄以为美艳是我们的甚么人,说要回五 石就可耍回来?」
傅君嫱闻言手容立即沉下去。
宋师道听到双方问的火药味,做好做歹的道:「这五 石对君嫱有甚么用处?是否真非要回来不可呢?得到后是否送给拜紫亭,若是如此,何不让拜紫亭自己去处理。」
金正宗叹通:「我们正是不想五 石落到拜紫手手上。」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恍然,高丽雄支持拜紫亭立国以作为他们和突厥、契丹两族间的缓冲。却不愿见到拜紫手统一  ,变成威胁高丽的强邻。
事情错综复杂的程度,想想也会教人头痛。
寇仲乘机问道:「美艳和拜紫亭无亲无故。该不会自白将五石送给拜紫亭吧?」
傅君嫱冷哼道:「你们晓得丽么呢?美艳一向和伏难陀关系密切,所以在花林才有托你们二个傻瓜送五 石给拜紫亭之举。
现在见你们迟迟不肯将五 石交出来,所以出面向你们讨回五石。气死人啦!」
寇仲和徐子陵给骂得你眼望我眼。同时心中震动,因为烈瑕似乎在美艳与伏难陀的关系上没有说谎。
宋师道道:「他们只是不明真相下致有无心之失,君嫱可否不把此事看得过份认真?」
傅君嫱气愤难平的道:「他们办不到就是办不到。看在宋公子份上,我可宽容他们三天。只要他们能于立国大典前把五 石送到我手上,我答应过的绝不反口。」
寇仲苦笑道:「傅姑娘可知我们正身负重伤,别人不来找我们麻烦,我们额手称庆,那还有本事去找人家的麻烦。」
傅君嫱大嗔道:「还要疯言乱语!信你们贯受伤的就是呆子!你们好白为之,条仲我是绝不会更改的。」
说罢气鼓鼓的拂袖走了。
剩下五个男人你眼望我眼。
宋师道无奈摊手,表示尽了人事。
寇仲和徐子陵 是有苦自已知,想不到这招对付韩朝安的实则虚之会有这样的反效果,会与傅君嫱误会加深。
徐子陵见金正宗泛起无奈的神色,似在同情他们,又似惋惜他们与传君嫱关系破裂恶化,生出希望,道:「两位可否帮我们劝劝嫱姑娘。让她明白纵使拜紫亭得到五 石,亦难以统一。因为突利铯不容这情况出现。」
金正宗叹道:「这是另一个我们不希望出现的情况。拜紫亭人虽精明,但对伏难陀却是百般的崇信。事情起因在伏难陀以天竺神箅占行他为统一大车原的真主,其中最重要的徵兆就是人失去久矣的五 石会重回他手上。假如此事真的发生,后果实不堪想像。」
寇仲和徐子陵至此才明白五 石的关键性。如若五 石落入拜紫亭手上,拜紫亭那还不以为自己是老天爷拣选的真主,因而不自量力的大兴干戈,对自顾不暇的高丽当然有害无利。
韩朝安起立摆出遂客的姿态道:「君嫱本以为可因取得五石立下大功,岂知两位竟把五采石交回美艳,失望之情可想而知。」
寇仲叹一口气道:「好吧!让我们想想有甚么办法?」
第五章龙泉之主
宋师道送两人到门外,低声问道:「你们的伤势是否真如你们所道般严重?」
寇仲苦笑道:「我只是夸大少许,连走遍说如何?」
宋师道与两人转人朱雀大街,朝南门方向举步,讶道:「为何这么坦白说出来?还要加油添醋。」
寇仲叹道:「这就是「空城计」,当别人以为我们故意夸张亨实我们便能侥幸成功。」
宋师道问道:「谁干的?」
徐子陵答道:「是韩朝安夥同深末桓夫妇干的,若非晓得我们与嫱姨午时之约,那能安排得这么妥贴。」
宋师道双目杀意大盛,精芒电闪,沉声追:「韩朝安这狗娘养的竟敢完全不把我放在眼内,你们看君嫱是否同意?」
寇仲沉吟道:「到现在我们仍不明白韩朝安为何这样做?更不清楚嫱姨是否同意或参与。」
徐子陵分析道:「韩朝安肯向深末桓提供一个安身之所,可说尽了对他们夫妇的道义,再无必要助他们来行刺我们。其中定有些我们不明自的道理。」
宋师道冷哼道:「管他们那门子的道理,杀人偿命,欠还钱,你们打算如何反 ?」
寇仲道:「目前当务之患是要迅速复原,否则在龙泉势将寸步难行。二哥可否助我们暗中摸清楚帏朝安那狗娘养的虚实,最好能正清楚嫱姨是否与他同流合沔。我们伤愈的一刻,韩朝安和深末 将大难临头。」
宋师道叹道:「我怎可以离开你们,你们疗伤时也须人护法。」
寇仲哈哈一笑,探手搭著他肩头,笑道:「我们的疗伤法与别不同,在闹市亦可避行,二哥陪我们多走两步后必须回去,否则我们的「空城计」就不灵光。小陵!疗伤开始」
徐子陵挽上宋师道的左臂,感觉到寇仲把其气送进宋师道的经脉内,忙收两人结合后澎湃的真气缓缓引进,在奇经百脉、三脉七轮分别运转一周,再以宋师道作桥梁输回寇仲体内,疗治他严重受掼的经脉。
宋师道乃天资卓越的人,兼之得宋缺真传,瞬那间掌握到其中的精微奥妙,大讶道:「你们的疗功法确是前所未闻。唉!你们怎能办到的?原来竟萁是伤得这么重,但表面可看不出来,只是脸色差些。」
其气在三人体内来而复往,循环不休。借助得宋师道精纯深厚的贯气,当然比两个重伤的人自行疗伤优胜百倍。
随著人流,三人谈笑自若的迈开步子。游车水马龙的热闹长街。
两人回到四合院,术文气急败坏的截著他们道:「别勒爷刚送来紧急消息,说他们无法寻到那运弓失到龙泉来的船队。若在黄昏前仍没有收获,只好放弃回来。」
寇仲苦笑道:「所以说祸不单行,我们今晚对著拜紫亭时将处于完全捱揍的下风,还要继续「装伤」,好令他那美女卫士不奸意思寻我们动手过招,否则我们会当场出丑。」
术文道:「事情说不定会 转机。」
徐子陵摇头道:「我们定在某些地方犯错。所以他两兄弟找不到那批弓失。良机一去不返,我们在此事上认输。」
寇仲皱眉道:「我们手上的筹码现在买少见少。若要找马吉给我们赎回羊皮,我们的面子该放在那里。」
术文听得一脸茫然,兼之另有要事,告退离开。
两人来到温泉池坐下,寇仲边解衣服,边笑道:「穷可风流,饿可快活。听说这温泉均有活肤生肌的神奇疗效,不若我们浸他娘一会的温泉,先抛开一切烦恼。」
徐子陵骇然瞧著他胸口的剑伤,道:「你这小子原来伤得这么厉害,亏你还不住打哈哈。」
寇仲把外衣随手挥开。落往院内草地上,苦著善脸道:「每个哈哈都是有代价的,那是蚀骨攒心的痛楚。但不死撑行吗?哈!哎唷!」
片刻后两人浸在温热的池水里,只露出人头,热气腾升。
寇仲运气行功,道:「假若玉成是另一个陷阱,我们必死无疑。我不是害怕,不过尚未让韩朝安和深末桓安息就一命呜呼。
教人死难瞑目,你怎么说?」
徐子 苦笑道:「我最担心的并非这件事,而是怕今晚没法玉成祝玉妍与石之轩同归于尽的美事。我几敢确定在明天日出前,我们仍难和人动手,否则会伤上加伤。」
寇仲道:「在浸进池水之前,我也像你那么悲观;但现在的感觉却是另一回事,每寸肌肤都像贯满生机。似为生命的成长和变化欢呼喝 。哈!这叫关心则乱,因为你怕我们的仙子要独力去冒险。兄弟!抛开你的杂念吧那才能发掉换日大法的奇效。」
徐子陵愕然道:「你倒瞧得通透,哈!说得好!不过这可能证明你没我伤得那么厉害。」
寇仲点头道:「袭击你的是敌人的主力,所以你伤得比我厉害才合道理。我的娘,今晚将会是我们出道以来最难应付的一夜。」
徐子陵沉吟道:「马吉能否赎那八万张羊皮回来,尚是未知之数,但平遥商人那批我们曾拍胸口保证给他们取回来的货则肯定泡汤。唉!怎会找不到那批弓失的?难道昨晚马吉晓得我们在旁偷听,故意胡乱说个地方?」
他们原本的大计是取得那批弓失后,既可与拜紫亭讲条件,更可威胁马吉供出狼盗的秘密。因为若弓矢落到拜紫亭手上,颉利将不有放过马吉,不到马吉不乖乖的听 。
寇仲摇头道:「马吉怎能晓得我们在旁偷听?唯一的可能性是他向赵德言再说谎。」
徐子陵轻轻拨动温泉池内的水,增强热度,皱眉道:「马吉岂敢向颉利撒可能被揭破的谎话,我看实情另一个可能性是被人捷足先登,把弓矢劫走。」
寇仲一震道:「你的猜测不无追理,谁人那么本事?」
徐子陵分析道:「能劫去弓矢者,必须具备几个条件。肯先是晓得有这么一批货在运来龙泉途上。其次是线眼广布,在龙泉四周有任何风 草动都瞒不过他。最后则是要有能力办到这种事。」
寇仲呼出一口气道:「拜紫亭」
徐子陵闭上虎目,连功吸取泉水的热气,激发三脉七轮生命的神秘力量,缓缓道:「这不是拜紫亭一向的作风吗?假若狼盗真是他的人,那下手的会是狼盗。」
寇仲抓头道:「狼盗怎敢动马吉的东西?」
,嫁     徐子陵道:「狼盗是没有特定的样子,他们甚至可扮作古纳台祸给我们。咦!有人来哩!。」
敌门声响。术文从东厢急步走出,前往应门。两人定睛瞧著,均猜不到谁人登门造访。
门开,只见术文浑体一震,退后三步,又避往一恻,恭儆施礼道:「拜见大王!」
两人心中剧震,脸脸相觑,竟是拜紫亭龙驾光临。十多人大步进入院内,领头者竟额大耳,悬善两个大耳垂,狮子鼻,中等身材。仪态傻雅得像中上高门大族的世家子弟,眼中隐含高人一等的仿气,并拥有一对使人望而生畏精明而眸神深逢的眼睛,肩色玄董,满脸堆著凝固不动的微笑,年纪看上去只在三十许间,既有气势亦让人有点霸道的感觉。最使人难忘的是他的装束打扮,头顶有垂旒的皂冕,身上的龙袍用萁丝黑缎缝制而成,绣满云龙纹,就像统一战国的秦始皇嬴政从陵墓复活走出来。回到人间。
陪他来是十多名龙泉武士,其中包括美女卫长宗湘花。
拜紫亭利目一扫,再到寇仲和徐子陵浸泡在院心的温泉池内,打出手势。著其他人于原处候他,大步朝温池走去。呵呵笑道:「少帅和徐兄请恕本王保护不周之罪。竟容宵小奸邪在闹市中以卑劣子段对啊位无礼,还误信谣言以为两位伤重垂危,幸好现在亲眼有到两位洛乐融融,压在心头的大石始能放下来。」
寇仲点头施礼微笑道:「该是大王怪我们未能恭迎,无礼失敬才对。」
接著压低声音道:「大王可否帮我们一个忙,勿要把此中情况宜扬出去,最后还捏造一下我们的伤势,说得愈严重愈好,希望可引得凶徙再来袭击我们。」
拜紫亭负手傲立池旁,微笑道:「少帅胸口那一剑只要右移半寸,拜紫亭可能没有机缘像刻下般得睹少帅笑谈虚者实之实者虚之之道时的神态风 。」
寇仲漫不经意的搓揉伤口,苦笑道:「坦白说,这一剑确差点耍我的命,现在仍令我痛楚难熬,但亦激起我的斗志。受伤有受伤的打法,更可以是修行中最精 的片段,日后将会回味无穷。」
徐子陵心中暗赞,寇仲愈来愈有高手的风范,拜紫亭更是个不能轻视的敌手。两人一碰面即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内中的凶险比真刀实枪的生死搏击有过之无不及。若给拜紫亭看破他和寇仲的虚实,他们极可能见不到明天升离大草原的朝日。
拜紫卓拍手道:「说得好!在草原上,受伤的狼是最凶险的。」
接著沉下脸去,冷哼道:「究竟是谁干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敢到我拜紫亭的地方来撒野?」
当他说这番话时,神态睥睨,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其躯体似可伸往虚空,与天比高。寇仲双目精芒剧盛,淡淡道:「此等小事,怎需劳烦大王。这批匪盗若能够活过今晚。我寇仲两个字以后任人倒转来为。」
寇仲望向拜紫亭。刚好拜紫亭也止朝他望来,给寇仲把他眼神捕个正著,毫厘不差。
拜紫乎龙躯微颤。一点不误的迎上寇仲电射土来的目光,点头道:「少帅的身体虽受伤,信心却是丝毫无碍。以前无论别人在我面前说得两位如何了得,天下少有,我只会觉得夸大其实,现在才知天下间直有如两位般的人物。拜紫亭令晚为两位特设的洗尘宴,两位不会因忙于杀人而缺席吧?」
徐子陵心中翻起千重巨浪,暗为寇仲糈 的招数欢呼喝 ,只有完全抛开生死之念,才可纯以情神气势令拜紫卓处处受制,落在下风。两人打开始便较量高下,互寻对方的破绽空隙。表面双方虽是客气有礼,事实上笑里藏刀,毫不相让。拜紫亭一直步步进迫,待到寇仲以精确至丝毫不差的时间速度捕捉到他下射的眼神,始令拜紫亭落在下风。那等若瞧破拜紫早的招数,掌握到他遁去的一不过拜紫亭亦非省油灯,把话题转到今晚的宴会,以守为攻,看寇仲的反应。
徐子陵插入道:「我们怎可有负大王的雅意,今晚必准时赴会。」
拜紫亭日光移到他身上,后退平步施礼道:「如此拜紫亭再不打扰两位清兴,今晚恭候两位大驾。」
寇仲露出疲惫的神色,瞧善拜紫亭离开后关上的大门,颓然道:「他若再多待片刻,我肯定支持不下去,他的气势。直紧锁著我,说不定一言不合就下手将我们干掉,幸好他始终摸不透我的虚实。页奇怪,为何他半句不提五 石,是否因晓得美艳那动人的娘子早把五 石要回去?」
徐子陵仲出右手,与寇仲左千相握,两人同源而与的其气立即水乳交融地在体内经脉往还流通。思索道:「我始终感到美艳不像是烈瑕所说的那种人,所以不要对她这么快下定 。」
接著叹道:「我明白你刚才是不得不装模作样,可是把话说得那么满,不怕以后难以交待吗?」
寇仲双日闪闪生辉,回复精神道:「我并非故意夸张,而是心内直的有那种想法。正如我所说的受伤有受伤的战略和打法,假若我们能在这样的劣势下反击成功,宰掉深末桓,那种成功的感觉是多么动人。」
徐子陵皱眉道:「事实上你只比我好一丁点儿,如若全力出手,正痊愈的伤口必定迸裂,单是流血足令我们消受不起。何况我们再没有多少血可流。」
寇仲道:「所以找才说受伤有受伤的打法,要知道如果我们沦为被动。在这人家的地方我们这两条外来龙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遍。虚则实之的策略只能支持一阵子,当敌人发现我们龟缩不出,只要略作试探。我们势将原形早露。所以大头鬼定要撑到底,当足自己没有受伤似的。才能置诸于死地而后生。」
又压低声音道:「说不定当祝玉妍晓得我们眼下那么易吃,又再无利用价值。她会顺手除去我们这两个阴癸派的心腹之患。
横竖没有用,留下来干甚么?」
徐子陵点头道:「你的话很有道理,听你的口气,似乎真想到受伤的打法,何不说来听听。」
寇仲道:「 过一轮疗伤,我们受创的经脉接近痊愈,问题只在身体的外伤和严重失血的后遗症。所以只要我们的外伤不再加重或再流血,施展借方打力的本领,并非没有应敌的把握。」
份子陵道:「你倒说得 松。事实上任何剧烈的动作,我们亦消受不起。」
寇仲道:「这叫穷则变,变则通,一个人不行,两个人加起来就是另一回事。」
徐子险道:「说清楚点。」
寇仲揍到他耳旁道:「灵感来自温泉池,适才我运功抗衡拜紫亭时,泉水的灼热使我因运功而惹发的痛楚大为舒缓,亦使我的身体保持活力,气血畅行,令拜紫亭窥不破我的虚实。你的长生气灼热比得上温泉池水,对我的助力更远胜百倍,只要在激战时你以长生气对我作出支援,由我这伤得较轻的人动手,肯定可使人大吃一惊。」
徐子 一震道:「这确是受伤后的高明打法,唯一的问题是在群战的情况下,我自顾不暇。恐无余力对你作出支援。」
寇仲道:「所以必须配合上动出击的战略,使敌人无法形成合攻的形势。哈!想想看!若深末桓给我们宰掉,谁还敢认为我们伤重不能动手。否则石之轩会是第一个不放过我们的人,他尽可先收拾我们两个小子。再从容对付祝玉妍。」
徐子陵讶道:「原来你真的要去杀深末桓。」
寇仲松开握著他的手,爬上池还,笑道:「我少帅寇仲何时说过的话不算数,你这小子因心念师妃暄念到神智不清,快醒过来动脑筋。看如何能干掉深末桓那小子,这是保命的唯一方法。
来吧!见玉成的时候到了。」
第六章 亦敌亦友
两人跨出院门,来到街上。
大雨后的天空灰蒙蒙的,街道湿滑,低处尚有未去的积水,显然这模仿长安的城市,在去水这项上程上仍未满师。
徐子陵生出感应,脸上摆出个轻松的笑容。其实他身上大小伤口均隐隐作痛,并不好受。
低声道:「有人在监视我们。其中一个是坐在对街讨钱的流浪乞丐,瞥我们一眼后立即垂下头大。另外还有两夥人,一夥就在斜对面食店早门左方第一张桌子,一夥藏在这还左方那辆泊在行人道旁的马车内,不清楚有多少人。」
寇仲讶道:「你愈来愈厉害哩!我只捕捉到食店内那三个家伙的监视,这是送上门来的便宜,我们先拿那讨钱的开刀,来个杀鸡儆猴的下马威,否则恐怕没命去见玉成。」
徐子陵探手搭上寇仲宽肩,随他横过车马道,往那戴著帽子把头垂得有那么低就那么低,衣衫 褛的流浪汉子走过去。
寇仲微笑道:「怎样找个方法将深末桓引出来,对付以灭日弓一箭毙命,他的飞云弓就是你的。」
徐子陵哂道:「他的飞云弓染满著鲜血,乃不祥之物。还是让箭大帅把它在亡妻墓前焚烧拜祭打哩!」
两人来到坐地的流浪汉前,寇仲掏出一枚在龙泉流通的仿随朝道援铜元,抛往空中,铜元陀螺般旋傅。再落到流浪汉身前地面,停在他的讨钱之旁,仍转动好半晌才停下,发出轻微清越与地面的磁触声。
流浪汉如被有破 装。不敢阵头,探手去拿铜子儿,沙哑声道:「多谢两位大爷!」
他的指尖刚触及铜元。寇仲的脚似快似缠的伸出。往他的手背踏去。徐子陵搭在他肩头的手送出真气,牛刀小试的助他照胸前的剑伤。否刖如此去动气劲,怕不重新迸裂寸怪。
流浪浪心想收手,却接觉寇仲真气下压,本是灵活自如的手章右有被千斤巨石压著,竟动弹不得。
魂飞魄做下,手背给寇仲踩个结实,他另一手自然往寇仲的脚胫削去,寇仲直气攻至,脚脉攻著其身,使那削至半途的手颓然软垂。
那人抬起头来,双目射出既凶 又惊怕的神色。运劲猛拉,岂知不拉即可,一阵锥心裂肺的痛楚,令他额角冷汗不止,手骨欲折。
寇仲 不但对他的肩楚无动于中,还似完全不晓得自己的脚正踩著人家的手般,若般其争的朝搭著他肩头的徐子陵笑道:「人家说十指归心,若把手掌毁去,岂非一次过彻底解决这归心的问题?顶多是五指归心而不是十指那么惨。」
徐子陵有点不忍的向那人道:「我们问你几句话,倘乖乖的老实答了,我们音刻放人,保证你手脚齐全。」
两人自小混混开始搭档多时,深懂心战之术,一搭一和,摧毁对方抵挡的意志。
寇仲像此时才看到那人般。定神瞧道:「昆直荒在那里?有机会定要和他坐下来喝杯水响米酒,畅谈近况。」
那人浑身一震。显是因寇仲看出真相而大感惊骇。
有五成制敌把握,但这小子就若他的井中月般,最爱出奇制胜,大胆博他娘的一 ,说得似十成十的样子。首先他们从他不纯正的口音听出他是契丹人。
契丹诸族无不畏惧突利,只有阿保甲这契丹大酉。敢不卖突利的赈,于花林外联同深末桓和铁弗由伏击他们。昆直荒是阿保甲负责办此事的将领,此人由他派来打探他们,该是顺理成章的事。
寇仲把踏著那契丹人的脚完全放松,那人的手回复自由。却不敢抽回去,恐惧神色从他双眼直钻出来,显示他防卫的堤防几近崩溃。寇仲微笑道:「是汉子的就答是或不是,只要说出直话!请代我向昆直荒问好。」
那人更不敢把从寇仲脚底下的手元璧归赵,颓然点头道:「是。」
寇仲移开大脚。拍拍那人的肩头笑道:「早点说不是没事吗?。」
扯著徐子陵回到街上,朝坐在食店的那夥人走去,低笑道:「我感到有点似回到扬州那段令人难忘的岁月,本领不够,只好靠偷拐骗过活。」
徐子陵笑道:「拐骗与我无关,我只是个小扒子。」
寇仲哂道:「自命清高怕已变成你一的个老毛病。我是老实人,只懂说老实话,勿要见怪。」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自命清高的老毛病?说到底就是指我不肯助你去争霸天下。还说甚么兄弟,但人各有志,我不来怪你,是因为我懂得尊重别人的志向。」
寇仲开 笑道:「趁还有点时间,不若我们去圣光寺看仙子,只有在仙子跟前,陵少你才会显露你的真脸。」
两人立定食店门外,朝内瞧去,占据门旁第一桌的。二名外族壮汉,为他们的来势所慑,竟同时回避他们的日光。
徐子陵目光落在其中一人子背上的刺青,心中一动道:「崔望身体好吗?」
三汉同时轻震,虽微不可察,但怎瞒得过他两人。暗叫可惜,因为不能暗中跟踪。大有可能寻得崔望的巢穴,现在他们是心有余力不足。
其中一人答道:「徐爷误会啦!我们是烈爷的手下,那日在花林还隔远见过两位大爷。」
两人更无怀疑,只有在中土长期居住者,汉语才可能说得这般道地,且带上东北音。另一回纥汉子追:「烈爷著我们在这里听候他的吩咐。寇仲微笑道,少说废话,三位兄台请」
三人你眼望我眼,接著如获皇恩大赦般狼狈地溜掉。
寇仲搭著徐子陵回到街上,那 可疑的马车早去远,寇仲欣然道:「这可说是个意外收获。你怎么看?」
徐子陵思索道:「崔望的手下大有可能亦是烈瑕的手下?我们在兜兜转缚后,总回到最初的起黜处,许开山既是大明尊教的重要人物,更是狼盗的幕后主谋者。」
寇仲兴奋道:「只要证实烈瑕和狼盗有关,我们可公然找烈瑕祭旗。哈!这算否假公济私,不过老宁曾说过凡事均以后果为重,总言之是为世除害就成。」
徐子陵笑道:「无论中外,都要讲理。一天你未找到确凿的罪诸,只是凭空猜想,仍难入烈瑕以罪。」
两人转入横街,切往前方的朱雀人街。
寇仲低声追:「还有没 跟踪的傻瓜?」
徐子陵摇头道:「没有感应。」
寇仲沉吟道:「我想到个杀深末桓的方法,不知是否可行?」
徐子陵淡淡道:「小弟洗耳恭听。」
寇仲油然道:「但却要两个假设成立,我的杀奸大计才可施行。第一个假设是美艳夫人私下保留五 石,并没有交给伏难陀或拜紫亭。第二个假设是深末桓想把五 石抢到手。只要两个假设均属事实,我们可以美艳为饵,把深末桓这大鱼引出来,以灭日弓赐他一死。」
徐子陵皱眉道:「美艳和我们非亲非故,怎肯听我们的摆布?且我们根本不知她藏身何处。跟踪管平不会有用,他绝不会直接去找她的。」
尚差两个巷口将抵朱雀大街,人车明显多起来,气氛热闹。
寇仲拄徐子陵转入横巷去,站定。此时若有跟踪者赶上来,肯定 不过他们。笑道:「其他事由我去花精神,你先说这两个假设可否成立?」
徐子陵摇头道:「很难 。直的很难说。」
寇仲微笑道:「有甚么好为难呢?找美艳问个明白不就成。
假设五 石仍在她手上,那就代表她并非为拜紫亭或伏难陀讨回五 石,而是为她自已。若实情如此,我有七、八成把握可以说服她作钓大鱼的饵。」
徐子陵追:「今晚尚有石之轩这令人头痛的问题,我们已是应付不暇,更自身难保,你仍要分身去做这近乎不可能的事,箅否好大喜功,又或不自量力。」
寇仲否认道:「我只是积极进取,谁敢伤我的好兄弟徐子,我寇仲绝不会放过他。且正因深末 等想不到我们在这种劣势下仍会主动反扑,深合出奇制胜的要旨,你必须支持我。」
徐子陵心中一阵感动,明白到他因自己伤得更严重而动真怒,不惜一切的进行反击。点头道:「好吧!我该怎样支持你。」
急剧的蹄声从远而近。一名骑士旋风般在巷外掠过,迅即勒马回头,奔进巷内。甩蹬下马松一口气道:「终找到两位老兄。」
赫然是与跋锋寒齐名的突厥高手可达志。
寇仲笑道:「你不是闻得我们身受重伤,故赶著来杀我们吧!」
可达志洒然牵马来到两人身前,先向徐子陵打个招呼,又上下打量两人,讶道:「表面真看不出来。只是脸色苍白点。不过拜紫亭说少帅胸口那一剑,差点要掉少帅的命。究竟是谁干的?」
寇仲压低声首道:「是深末桓和韩朝安干的好事。他奶奶的熊,这口气我怎都下不了。」
可达志点头道:「我也有点从其行事的卑鄙无耻猜到是深末桓,少帅有甚么用得著小弟的地方,尽管吩咐,韩朝安这小子我早看他不顺眼。」
徐子陵讶道:「深末桓夫妇不是一直为你们大汗办事。可兄不怕大汗不高兴?」
可达志冷哼道:「只看他既要争夺五 石,又与韩朝安暗里勾结,两位孩晓得他是甚么货色。」
接著微笑道:「不是早说好吗?在龙泉我们是并肩作战的夥伴。」
寇仲和徐子陵对望一眼,均感意外,更有些敌友难分的奇怪感觉。
寇仲待一夥三名市民走过后,目光投往巷口外人来人往的街道,沉声道:「我们要杀死深未 ,可兄是否感兴趣?」
可达志欣然道:「不 两位,小弟刚接到指示,著我不要让深末桓夫妻回戈壁,你说我是否感兴趣?」
两人心中同时一震,翻起惊涛骇浪。
杀死深未桓,可能是突利和谈的一个条件,也大有可能是颉利的意思,而争实上这更是一石二鸟的上上策略。
深末桓夫妇可被利用的价值,随著颉利和突利的修好,变得愈来愈低。狡免死,走狗烹,声名狼藉的深末桓夫妇肯定会带给颉利等人的负面影响,削弱他在大草原的威信。把他们处死,既可讨好突利以示诚意,更可在各族问重建正面的威望。
更厉害处是不让逐渐接近成功的古纳台兄弟独得此殊荣。
再深一层去看,颉刊在奔狼原之败后,即全面改变策略,拣的是近交远攻之计,先团结大草原所有力量,然后组成联军,大举南下侵犯中原。更可美其名是要收拾李世民,还可对突利说是助他的兄弟寇仲得天下。能因应时势作出这种决断,难怪颉利能成为大草原的霸主。
这些念头刹那间在两人脑海问过。既无奈又为难。
寇仲暗叹一口气,以杀深末桓的事势在必行,只好暂时抛开一切,办妥此事再说其他。点头道:「好!可兄是一言九鼎的人,我信任你。」
可达志肃容道:「可达志铯不会车辜少帅的信任,此事该如何进行?」
寇仲道:「拜紫亭一方是否晓得我们和可兄现在的关系?」
可达志微笑道:「这么秘密和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小弟怎肯揭破。他刚才找我说话,故意使我知悉你们受到重剧,正是借刀杀人的阴谋。」
寇仲心中暗骂,亦猜到拜紫亭对颉利突利两叔侄言和一事,仍是蒙在鼓里,缓缓问道:「他有否提到五 石。」
可达志道:「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妄想,怎会略过不提。对少帅适才没有立刻将五 石送他,他显得耿耿于坏。但说到底他还是不希望我干掉你们后,把五 石私吞了。」
寇仲和徐子陵均抹过一把冷汗,晓得早前在四合院时拜紫亭确有杀人夺石之心。只因看不破寇仲虚实。又对突利与他们的关系深存顾忌,才不敢轻举妄动。
徐子陵插入道:「伏难陀有甚么反应?」
可达志摇头道:「到龙泉后我从未见过他。」
寇仲和徐子陵为之愕然。
可达志压低声音道:「伏难陀行事一向诡秘莫测,他的天竺魔功据闻己臻登峰造极的化境,否则以拜紫亭的骜桀不驯,那肯尊他为师,对他言听计从,这条借我之刀杀两位的 计,很可能就是他想出来的。」
寇仲道:「可兄的情报非常首用,至少令我们晓得五 石仍未落在拜紫手手上,我们杀深末桓的大计可依原定计划进行。」
可达志一震道:「五 石不是在你们子上吗?」
寇仲解释一遍,道:「美艳将是我们对付深末桓至乎烈瑕那可恶小子的一个关键人物。烈瑕暂且让他多狗延残喘几天,可兄能否先查清楚美艳在甚么地方落脚?我们办妥这些事后,约个时间地点再碰头。」
可达志昂然道:「这个包在我身上,事实上我对此女一直留心,故只是举手之劳。」
徐子陵忽然道:「可兄与社兴是否稔熟?」
可达志愕然望向徐子陵,似要从他的神色看破他心内的想法,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唉!我有点不老实哩!我和他有很深的交情,未得意前他曾照拂过小弟,就是他把小弟举荐给大汗的。哈!不知如何,我竟不想瞒骗你们,看来我是有些爱和你们相交,这是否叫识英雄惜英雄。」
寇仲苦笑道:「希望我们能永远是好朋友。只 大家都晓得只能在龙泉才有这种好日子。」
可达志笑道:「将来谁也难逆料,明天的事明天想好啦。」
转向徐子陵道:「徐兄为何忽然问起杜兴?」
徐子陵道:「因为我们怀疑杜兴的拜把兄弟许开山是大明尊教的重要人物,如能瞒著许闻山约杜兴出来大家开心见诚的谈,趟,说不定对事情会有帮助。」
可达志虎躯微颤,沉吟片晌后:「我试看待会能否找他来见两位,不过两位最好有些较实在的证据,否则很难说动杜兴。」
寇仲心中叫妙,徐子陵此著确是高明,道:「我们虽非凭空揣测,但却没有抓著许开山任何痛脚。不过谈谈总对老杜有利无害。否则将来被许开山拖累,才不划算。」
三人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可达志上马离开。
寇仲向徐子陵苦笑道:「我们又一趟猜错。深末桓并非颉利指示来行凶的。」
徐子陵道:「深未桓为私仇,次为韩朝安。他本身更为要统一室韦,故要先剪除我们,再全力对付古纳台兄弟。正因他有这种野心,颉利再容不下他这头走狗。」
寇仲看看天色,道:「时间差不多哩:我们去见玉成吧!」
第七章 迷途不返
段玉成坐在馆内一角的桌子,脸色阴沉,到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分别在他左右坐下,双目仍凝视荡漾杯内的响水稻酒。依然是英俊和轮廓分明,只稍嫌瘦削的脸容像没有生命的石雕。
两人见他神态异常,均感不妥。
寇仲愕然瞧他好半晌后,见他全无动静,随意点了酒菜后,凑近他道:「玉成!你有心事吗?」
因已过午膳的繁忙时刻,晚膳则尚有个把时辰,十七、八张桌子,只三桌坐有客人,包括他们在内。
酒馆一片午后懒洋洋的宁静。
段玉成举酒一饮而尽,似为某事狠下决心般,将空杯倒转覆在桌面上,沉声道:「两位帮主,我要脱离双龙帮,这是玉成最后一趟称你们为帮主。」
两人听得脸脸相觑,无论他们事前如何猜测,仍想不到他开口就是决绝的话。
寇仲双目精芒大盛,淡淡道:「合则留,不合则去,假若你是自己决定,而不是受大明尊教的妖女蛊惑蒙蔽,一切悉从尊便,我不会有第二句话。」
段玉成眼睛电芒骤现,迎上寇仲锐利的眼神,一点不让的瞪著他,冷冷道:「我曾是你的手下,你要打要骂我绝无怨言,但却不可侮辱她们,她们更不是妖女,而是在这混浊黑暗的世界内掌握光明的人。他们都死了吗?」
寇仲苦笑道:「我也希望你说的是事实。你最后一句指的是志复他们吗?他们都不在啦!唉!你可知是谄害死他们的。」
段玉成缓缓道:「是你害死他们。」
寇仲失声道:「甚么?」
徐子陵柔声道:「我们怎样害死他们呢?,」
段玉成一字一字的道:「若非你们和我们分开上路,他们就不用死。」
两人听得你眼望我眼,乏言以应。
他若要这样去想,已到不可理喻的田地。不过段志成的话确令两人生出内疚,因为若非他们挑选他四人同行,包志复三人不会遇难。
寇仲叹道:「但直接害死他们的不是贵教的上官龙吗?」
段玉成冷哼道:「他只是个叛徒,如非辛娜亚救我,又悉心为我治疗,我今天恐怕再难坐在这儿和两位说话。我话至此已尽,念在昔日传艺之情,我只有一句话,就是你们立刻离开这里。」
倏地立起,头也不回的匆匆决绝离去,剩下两人呆坐一角。
美酒上桌。
寇仲举杯大呷一口,苦笑道:「他奶奶的!我开始不敢再小觑大明尊教,玉成肯定不是傻瓜,在四人中资质称冠。我的娘!
,你看他现在改变得多么彻底,是我再不认识的段玉成。」
徐子陵低声道:「老兄!你好像忘记伤不宜酒这金科玉律。」
寇仲放下酒杯,把声音压至低无可低的凑近他道:「这口酒一半是喝给敌人看的,一半是为自己喝的。唉!玉成怎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有留意他刚才看我们的眼神吗?这小子的功力大有长进,我们想收拾他并不容易。」
攸又皱眉沉吟道:「卞娜亚!这名字有点耳熟。」
徐子陵搜寻脑袋内的记忆,道:「祝玉妍曾提起过这名字,她是的类魔中的毒水,与烈瑕同为大明尊教中得大尊亲傅绝艺的超卓人物,武功不在善母莎芳之下。」
寇仲一拍额头道:「记起哩!唉!宗教可以是比刀枪剑戟更难抵挡的另一种侵略形式。不过玉成仍能保持一点灵明,至少没有出卖占道他们先赴长安的秘密,刚才又劝我们立即离开。你有没有办法可使他回复正常,从这种邪教病痊愈过来。」
徐子陵摇头道:「无论宗教和爱情,均对寂寞空虚的心灵有无比的威力,令人盲目的失去分辨是非的理智,两者加起来更足威力无俦。兄弟!我们并非神仙,对很多事均无能为力。」
寇仲点头道:「你说得对,玉成因为新婚妻子被隋兵奸杀,一直活在极大的伤痛中,现在就似在苦海浮沉挣扎多年后,忽然泅上个美丽的海岛,其他事再不放在心上,唉!我很痛苦,好兄弟忽然成为敌人。」
足音响起。
人昂然而入,竟是契丹大酋阿保甲手下得力战将昆直荒,足掩人耳日龙泉人渗有  风格的改良汉服。
两人心中大凛,只看昆直荒能这么快到这里寻他们,可知契丹人在这儿果颇有势力,耳目众多。
昆直荒从容来到桌前,微笑以突厥话道:「我可以坐下吗」
寇仲暗叫不好,又不得不硬善头皮装出笑容,道:「欢迎还来不及,夥计,取酒来。」
昆直荒欣然坐下道:「还是泡一壶茶好点,两位绝不宜酒。」
寇仲和徐子陵更是心叫不妙,知他来意不善,旦晓得他们伤势非轻。他的消息大有可能来自深末桓,因为他们曾在花林外联手伏击两人,到现在仍有联紧毫不出奇。
昆直荒既在这儿,与他们给下深仇的呼延金亦该离此不远。
不过他们尚未陷于无力反击的下风,刚才他们在四合院外露了一手,把监视他们的三夥人吓退。所以昆直荒虽从深末桓处证实他们确被重创负伤,仍摸不清楚他们目下痊愈的情况,故进来试采摸底。
寇仲哈哈笑道「你老哥真古怪,我们若喝酒喝出祸来,不是正中你下叫怀吗?」
昆直荒微一错愕,泛起笑容道:「我们和两位素无嫌隙,只因五 石起争端,两位若肯将五 石交出,大家以后就是朋友。」
今次轮到两人愕然,接善暗骂深末桓卑鄙,竟没告诉昆直荒五 石给美艳夫人收回去。
同时更感进退两难,如实话寅诅,反会令昆直荒更深信他们因伤重不能动手,所以谎称五 石不在身上,如此则后果难测。
倘正面冲突,他们就算能侥悻逃生,肯定伤上加伤,大幅延长复原的时间。
寇仲见昆直荒的目光扮作漫不经意地扫过给他喝掉大半的酒杯,晓得他在审查自己刚才的那口酒真来还是假作,登时信心大增,从容道:「若我们肯在你老哥一句话下就把五采石交出,呼延金就不用被我们放人烧营,更不会有花林郊野一战,昆直荒你不觉得在说废话吗?」
徐子陵桌下的右脚朝寇仲踩去,到两脚相触,内力立即源源输送,让寇仲有随时动手的力量。现在他们最害怕的是昆直荒来个抢攻,那寇仲在得不到支援下,势将无所遁形。
昆直荒冷哼道:「我昆直荒敢到这儿来和两位说话,当然有十足把握。我只是不想给人说是乘人之危,才好言相劝。两位不要敬酒不喝偏要喝罚酒。」
他这番话改以汉语说出,充满威吓的意味,但两人均心知肚明对方仍未摸清他们的伤势,故以言语试探他们的反应。
寇仲得徐子陵暗中支援,双目精芒大盛,倏地探手伸指,朝隔桌的昆直荒眉心点去,指风破空之声,嗤嗤作响。
昆直荒那想得到负伤的寇仲敢主动出手,脸色一沉,喝道:「这是甚么意思?」
说话时,右掌急削,指劲掌风交触,发出「砰」的一声清音。
昆直荒上身微微一晃,显是吃了暗亏。
寇仲没晃动分毫,却是心底凛然,想不到他在仓猝还招下,能将自己的指劲完全封挡,功力招数均非常高明。
寇仲笑道:「甚么意思,当然是秤秤你老哥有否说这样狂话的斤两和资格。」
知他精通汉语,遂改以汉语对答。
指化为掌,往昆直荒的手抓过去。
昆直荒知道退让不得,否则寇仲会乘势追拳,亦即反抓过去。
两手在桌子上方紧握。
真气正面交锋。
昆直荒虎躯剧震,色变道:「你的受伤是假的。」
寇仲微笑这:「知得太迟啦!」
只有徐子陵始知寇仲再支持不了多少时间,大量的失血和经脉的损伤,寇仲若妄动真气坚持下去,必然加重伤势。
惟有充当和事佬的道:「五采石根本不在我们手上,昆直荒兄肯否相信。」
寇仲见好就收,他占住虚假的上风,要收手就收手,淡淡道:「老兄你是否晓得突利已和颉利讲和,五采石即使让你夺回去,最后恐怕仍要被迫交出来,免得突厥有对你们用兵的藉口。」
昆直荒虎躯再震。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全是攻心的厉害招数。
寇仲此时捱至强弩之未,劲力转弱,昆直荒还以为对方是放过自己,慌忙松手,道:「此话是否当真」
寇仲暗舒一口气,心叫好险,正容道:「我们见你像个人的样子,不似呼延金那种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之徒,才坦诚以告。你曾否听人说过我寇仲会说谎呢?」
昆直荒深吸一口气,转白的脸色回复正常,显示他功底深厚。沉声道:「美艳不是托你们将五 石送交拜紫亭,为何又要取回?」
徐子陵道:「恐怕只有她能给你答案。」
他们有十分把握昆直荒肯打退堂鼓,说到底阿保甲一族与他们并没有解不开的仇怨,就算有又如何?昆直荒只能抛开个人恩怨,以大局为重。
突利既与颉利重修旧好,对东北诸族再无任何顾忌,看谁不顺眼均可挥军教训,在这种情况下,若杀掉他的兄弟寇仲和徐子陵,后果可想而知。
昆直荒神色阴晴不定片刻后,点头道:「两位均是英雄了得的人,我当然相信你们的说话。唉!若非五 石是关乎我们契丹人荣辱的象徵,敝上岂愿与两位为敌。」
接著压低声音道:「小心呼延金和深末桓,他们联合起来务要置你们于死地。今天偷袭你的正是他们。」
两人心叫厉害,昆直荒脑筋转动的灵活度,快得出乎他两人意料之外。
他不但掌握到突利颉利叔侄言和后的整个形势,还立即把握这唯一的机会,向他们示好,以化解花林伏击的恩怨。且更藏借刀杀人之计,因为呼延金对一向讨厌他的阿保甲而言,再无利用价值,遂望寇仲和徐子陵能把他除去,以免威胁到阿保甲的地盘。
寇仲毫不 异的道:「呼延金躲在那儿?」
昆直荒扫视另两台客人,最近一张距他们有六、七张桌子远,不虞听到他们蓄意压低的声音,爽脆的道:「呼延金藏在城外北面五里的密林带,不过他今晚会到城内来见深末桓,至于地点时间,就只他两人知道。」
徐子陵道:「呼延金有多少人?」
昆直荒答道:「只有十多人,但无不是真正的高手。」
寇仲微笑道:「老兄的情报非常管用,请!,」
昆直荒亦知自己不宜久留,迅快道:「深末桓已离开高丽人住的外宾馆,改躲往别处,若我收到进一步消息,必通知两位。」
长身而起,施礼,离开。
寇仲苦笑道:「我现在才明白甚么叫一边是喜,另一边是忧。」
徐子陵颓然同意。
喜的是小师姨没有包庇深未桓,所以深未桓要迁离安全的外宾馆,忧的是不知保未桓躲到那儿去。
寇仲捧头道:「今趟想不找美艳那娘子出来作诱饵亦不成啦。」
徐子陵起立道:「找些事来头痛并非坏事,至少我们没空去想玉成。走吧!我们好去探探好朋友越克蓬,看他近况可好。打个招呼后,便赴可达志和杜兴之约。」
寇仲仰摊椅背,张开手道:「我很累,可否小睡片刻?」
徐子陵把酒钱放在桌上,微笑道:「坦白说,我亦是求之不得,我现在最想的是偷个空儿去见师妃暄,和她说几句心事话儿。」
寇仲坐直身体,不能置信的瞧著徐子陵,讶道:「爱情的力量竟然他奶奶的这么巨大,我从未想过你说话能比我更坦白,但现在你做到啦!」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快滚起来停止说废话,时间无多,我们去见越克蓬吧!」
寇仲跳将起来,搂著他肩头走出门外,来到人车川流不息的街道,正面就是南城门,仍不住涌进各地来趁热闹的人。
寇仲道:「你即管去见你的仙子,小弟是这世上最通情达理的人。在爱情上,你比我更勇敢,我通常是一蹶不振,你老哥却是屡败屡战,佩服佩服。」
徐子陵带著寇仲朝朱雀大街北端外宾馆的方向走去,哂道:「你好像忘记自己现在是如何不济,我们能分开吗?」
寇仲一拍额角道:「说得对!我是乐极忘形哩!唉!玉成!
我真的不明白。」
他仍因玉成的突变耿耿于怀,郁郁不乐。
为分他心神,徐子陵道:「你猜深末桓和呼延金的结盟,会否是颉利在背后一手撮合的呢?」
阳光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睽违近半天的太阳,有点畏缩的在厚薄不匀的云层后时现时隐,长风从东北方朝龙泉吹来,但天边处仍有大片乌黑的雨云,使人感到好景不长。
寇仲思索道:「很难说,看颉利的样子,他是枭雄人物,该不会为小失大,致损害与突利仍属脆弱的关系,且冒开罪毕玄之险。你怎么说?」
事实上徐子陵只是故意找话来说,耸肩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只因呼延金是不愿向突厥臣服的阿保甲的盟友,而深末桓则向为颉利的走狗,双方理应充满敌意,才想会否有人穿针引线,使他们能联手对付我们。」
寇仲灵光一现,低声道:「会否是马吉那家伙?,」
徐子陵一震道:「可能性很大。」
马吉是大草原势力最大的接赃手,与深未桓和呼延金均有密切联系。在目前的形势下,颉利一方无论如何痛恨寇仲、徐子陵和跋锋寒,都惟有硬咽下这口气。可是马吉却晓得寇仲等绝不会放过他,不但要交出羊皮,还要供出劫羊皮者,所以只好先下手为强,通过呼延金和深末桓来干掉他们。
呼延金和深末桓亦没有选择的余地,跋锋寒是他们最大的威胁,加上寇爬仲和徐子陵,形势是更不得了。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在生死存亡,新仇旧恨的庞大推动力下,呼延金和深末桓以前就算有甚么嫌隙,也只好暂且抛开,好好合作以求生存。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下,两人豁然醒悟。
寇仲凑到他耳旁道:「他们肯定会在今晚我们宴毕离宫时动手。」
徐子陵点头同意,那就像他们今早赴会遇袭时的情况,敌人既能清楚掌握到他们的时间和路线。且敌人更不会放过趁跋锋寒不在,而两人又身负重伤的黄金机会。
至于拜紫亭,他恨不得有人能除去他们这两个突利的兄弟,当然不会干涉。
忽然有辆马车驶近两人,车内传出声音道:「两位大哥请上车。」
第八章 统一草原
两人钻入车厢,马车开行。
可达志笑道:「小弟不得不用此手段,皆因这儿耳目众多,敌人的探子耳目若杂在街上行人中监视我们,神仙也难察觉。小弟将以种种方法,把跟踪者摆脱,认为绝对安全后,才去见杜大哥。」
两人心叫邪门,又或是好事多磨,为何每趟想去见越克蓬,总是横生枝节去不成,连打个招呼的空间亦欠奉。
马车转入横街。
寇仲欣然道:「你老哥办事,我当然放心。你与杜霸王说过我们见他的原因吗?他有甚么反应?」
可达志苦笑道:「他先骂了我一轮像狂风扫落叶不堪人耳的粗话,说我误信你们离间他们拜把兄弟的谎言。幸好接著沉吟起来,自言自 的说你们该不会是这类卑鄙小人。他说:「他奶奶的熊,敢以三个人力抗颉利的数万金狼军,应不会下作至此。寇仲那类小子我见得多,最爱无风起浪,惟恐天下不乱。你把他找来,让我面对面痛斥他一顿」」
寇仲愕然这:「这样还算幸好,我的娘!」
当可达志复述杜兴的说话时,徐子陵可清晰容易的在脑海中勾划和构想出杜兴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可达志的谈吐,确是精采生动。
马车驶进一所宅院,又毫不停留的从后门离开。
可达志笑道:「他肯私下见你们,显示他并非不重视你们的话。他这人虽是脾气不好,强横霸道,却最尊重有胆色的好汉子,人也挺有情义,只因你们没发现到他那一面而已!」
寇仲心忖杜兴的情义只用于颉利一方,所以差点害死他们。
道:「有否查到美艳的下落。」
可达志道:「我将此事交由杜大哥去办,凭他在龙泉的人缘势力,肯定很易获得消息。」
徐子陵问道:「可兄与呼延金是否有交情?」
可达志双目寒光一闪,冷哼道:「我从未见过他,只知他愈来愈嚣张狂妄,恐怕他是活得不耐烦。」
寇仲讶道:「杜兴不是和他颇有交情吗?他说过为查出谁初去我们的八万张羊皮,曾请呼延金去斡旋。」
杜兴同时拥有突厥和契丹族的血统,故两边均视他为同族人。
可达志哂道:「谁真会与呼延金这种臭名远播的马贼请交情?说到底不过是利害关系,希望他不要来钊自己的货或动自己保护的人。呼延金最错的一著是与阿保甲结盟,在大草原上,谁人势力骤增,谁就要承受那随之而来的后果。拜紫亭正是眼前活生生的好例子。」
马车加速,左转右折,但两人仍清楚掌握到正朝城的西北方向驶去。
寇仲微笑道:「那他与深末桓结盟,算否另一失著?」
可达志愕然道:「消息从何而来?。」
寇仲轻描淡写的答道:「昆直荒,呼延金的前度战友。」
可达志露出个「原来是他」的恍然表情,叹道:「阿保甲果然是聪明人,明白甚么时候该搅风搅雨,甚么时候该安份守己。
要在变幻无常的大草原生存,必须能变化万千的去寻机会,在被淘汰前迅快适应。咦!又下雨里!」
骤雨突来,打得车原僻卜脆响,由疏渐密,比今早两人遇刺前那阵雨来势更凶。
忽然间马车像转到一个水的世界去。
徐子陵生出异样的感觉。
谁能想到会和这劲敌共乘一车,大家还并肩作战。因颉利的野心和突厥游牧民族的侵略特性,他们与可达志注定是宿命的敌人,终有一天要生死相拚。而现在双方的确是惺惺相惜,且尽量避说谎话,表示出对另一方的信任,不怕对方会利用来打击自己。
这是否叫造化弄人?战争残酷无情的本质,令朋友要以刀锋相向。
寇仲咕哝道;「我令早起身曾仰观天上风云,却看不到会有场大雨,登时信心被挫,懒再看天。回想起来,刚才天上飘的该是棉絮云。他奶奶的熊!两个一起干掉,如何?。」
可达志双目变成刀锋般锐利,由嘴角挂书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扩展至灿烂的笑容,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笑道:「成交!」
寇仲呆看善他好半晌后,向徐子陵道:「我发觉无论在战场上或情场上,均遇上同一劲敌。」
徐子陵也不得不承认可达志是个很有性格和魅力的人,当然明白寇仲的意思。
可达志没好气的道:「我们的劲敌是烈瑕,收拾他后才轮到你和我。」
寇仲先瞥徐子陵一眼,压低声音凑近可达志道:「我们以暴力去对付我们的共同情敌,算否以众凌寡,不讲风度?」
可达志哑然失笑道:「这正是我们突厥人胜过你们汉人的一个原因。我们的一切,均从大草原而来,在这儿只有一条真理,可用「弱肉强食」一句话尽道其详。我们合群时比你们更合群,无情时更无情。只有强者才能生存,弱者只能被淘汰或沦为奴仆。」
寇仲不由想起狼群猎杀驯鹿的残忍情景,叹道:「既然你们突厥人胜过我们,为何从强大的匈奴至乎你们突厥,到今天仍没有一个大草原的民族能令我们臣服于你们的铁蹄之下。」
可达志从容道「问得好!我们也不住问自问同一的问题。答案则颇为分歧,有人认为是中原疆域地广人多,且地势复杂,又有长江黄河的天险,故易守难攻。亦有人认为是你们文化渊源深厚,凝聚力强。但我却认为这全不是关键所在。」
徐子陵忍不住问道:「真正的问题在那儿?」
可达志双目爆起精芒,一字一字的缓绶道:「真正的问题是尚未有一个塞外民族能统一大草原,将所有种族联结起来,那情况出现时,在无后顾之忧下,我们会势如摧枯拉朽的席卷中原。
不过我们这梦想只能在一个情况下发生,否则鹿死谁手,尚未可料。」
寇仲皴眉道:「甚么情况?。」
可达志微笑道「就是我们的对手中没有像少帅你这种军事上的天纵之才,奔狼原一役,令少帅成为我们最畏敬的人,否则我不会坐在这儿和你称兄道弟。在突厥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被尊重。」
寇仲苦笑道:「你倒坦白,这是否暗示贵大汗绝不容我活著回中原呢?我该欢喜还是担忧?。」
马车驶进一个庄园,停下。
足音响起,两名打伞大汉甫把车门拉开,可达志以突厥话喝道:「你们退开,我们还有话要说。」
众汉依言退往远处,御者亦离座下车。
宁静的车厢丙,三人六目交投,气氛沉重。
可达志先望徐子陵,然后把目光移往寇仲处,叹道:「在这一刻,我真的当你们是朋友,才实话实说。在毕玄亲自出手无功而还后,大汗改变想法,故与突利修好请和,任你们返回中原与李世民争天下,我们亦趁此机会统一草原大漠,然后等待最好的时机。」
徐子陵道 「我们为何不可以和平共处?」
可达志冷笑道:「你们可以吗?仇恨并不是一天间建立起来的。你们自秦皇嬴政开始,每逢国势强大时,对我大草原各族均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杨广是最现成的例子,弱肉强食这大草原规条,置诸四海皆准,惟强者称雄。所以对付烈瑕这种好佞小人,何须和他请甚么仁义道德。他肯同样的来和你们请和平道理吗?少帅千万不可有妇人之仁,否则肯定会败于李世民之手。李世民就像我们般,对朋友虽有义,但对敌人却绝对无情。」
寇仲道:「我不是姑息烈瑕,只是想到何不把战场转移到情场去,来个公平决战。我现在已有点欢喜你这小子,就算给你成为最后的大羸家,以后仍可安安稳稳的睡大觉。」
可达志苦笑道:「有些事我真不想说出来,因为想想都足以令人心中淌血。今早秀芳大家规送烈瑕到宫门外时,眉梢眼角含孕的风情,令我生出很大的危机感,否则怎会去找你商量应付之计。烈瑕肯定不是甚么善男信女,他对付你时更不会讲风度。少帅快下决心,否则我们的合作就此拉倒。」
寇仲采手轻拍他肩头,笑道:「那会拉倒这般儿戏。大家是历尽沧桑的成年人嘛!我们抽丝剥萌的将烈瑕这个坏蛋的真面目暴露出来,先由老许开始。哈!是听杜霸王爆粗话的时候哩!」
大雨下个不休,使人份外感到室内安全舒适的窝心滋味。
四人在厅角的大圆臬坐下,侍从奉上香茗,退出厅外。
杜兴铜铃般的巨目在寇仲和徐子陵脸上巡视数遍后,沉声道:「听说你们怀疑我的兄弟许开山是大明尊教的人,更是狼盗的幕后指使者,最好你们能拿出真凭实据来,否则莫要怪我杜兴不客气。」
寇仲微笑道:「若我有真凭实据,早就去找许开山对质,把他的卯蛋割下来,何苦要偷偷摸摸的和你见面说话。」
杜兴脸上变色,正要发作。
徐子陵淡淡道:「若我们能开心见诚的交换双方所知,说不定真的有证据可凭。」
可达志帮腔道:「他们肯找杜大哥你商谈,显示他们对大哥的情任和尊重。」
杜兴面容稍弛,语气仍是冰冷,哼道:「有甚么是我不知道的?」
雨声淅沥,打在屋顶、檐顶和窗桶上,声音多变而层次丰富。
寇仲淡淡道:「你知否大明尊教五类魔之一的周老方,李代桃僵乔扮他的孪生亲兄弟周老叹,引我们的师仙子到龙泉来力图加害?」
杜兴面容不变的道:「这和我的拜把兄弟许开山有甚么关系?」
寇仲微笑道:「霸王老兄你是记忆力不好,还是故意善忘?
竟记不起周老叹夫妇那两条假辰是由他带固山海关的。」
杜兴挥手哂道:「我的记忆力尚未衰退,有劳少帅操心。我不是记不起,而是觉得这没有问题,你道有甚么问题?」
可达志放下心来,晓得杜兴有听个清楚明白的诚意,因为直至此刻,仍未爆半句粗话。他自己是信足八、九成。因他深悉两人的厉害,在长安他已经教过。
寇仲悠间的挨到椅背处,轻描淡写的道:「他当时做的两件事,一是带回周老叹夫妇的假遗骸,一是马吉那手下的尸体,三个人说出两个不同的故事。但都是在杜霸王的指示下干的,小弟有否说错?」
杜兴双目电芒大盛,显示出深不可测的气功,嘴角逸出一丝笑意,平静的道:「我开始有点明白徐兄早前因何会有开心见诚之语。好吧!马吉手下一事碓是我社兴布的局,想把两位引往燕原集找马吉,是不怀好意的。」
可达志拍桌喝采道:「敢作敢认,杜大哥确是了得。」
寇仲亦鼓掌道:「事情愈来愈有趣哩!你可知若非狼盗诱我们朝燕原集的方向走去,我们绝不会跌进燕原集的陷阱去。这是否巧了他娘的一点儿。」
杜兴哑然笑道:「我杜兴既做初一,当然不管他十五。你奶奶的熊,你们三个呆子追踪的是由我和开山扮的假狼盗,何巧之有,根本是蓄意的安排。」
寇仲拍桌赞叹,失笑道:「竟给你耍了那么他奶奶的一著。」
徐子陵把从聆听屋外风雨的注意力收回来,轻描淡写的道:「最关键之处,是周老叹夫妇属赵德言的人,又只有周老叹夫妇才晓得与师妃暄保持联紧的手法和暗记。请问社霸王,你的拜把兄弟是否有机会直接或间接获得这秘密的情报?」
杜兴终于色变,沉声道:「周老方既是周老叹的规兄弟,他根有可能是为周老叹办事。」他的神色显示出许开山确是知情者。
寇仲笑道:「周老叹昨晚刚把亲弟干掉,你说他们两兄弟关系如何?」
杜兴摇头道:「这推理并不足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复杂迷离,前几天我遢在动脑筋看如何能除掉两位,现在却是情同兄弟般说话,说不定过几天大家又动刀弄斧,以性命相拚?照我看周老叹兄弟狼狈为好的可能性仍是极 大。」
可达志道:「这方面我会比杜大哥更清楚。周老叹和周老方两兄弟二十多年前则因争夺金环真交恶,势成水火,周老方更曾率众伏击周老叹,将他重创,若非言帅施以援手,他早性命不保。」
杜兴沉声道:「达志你坦白告诉我,是否连你也在怀疑我的拜把兄弟许开山?」
可达志苦笑道 「我只是照事论事吧!」
杜兴厉声道:「爽脆点答我,你何时变成扭扭捏捏的娘儿。」
可达志双目精芒大盛,迎上杜兴的目光,断然道:「是的!
我怀疑你的兄弟许开山,因为我肯定寇仲和徐子陵都不是会诬谄他人的卑鄙之徒。大哥你对许开山的了解比我们任何一人更深入,最后的判断当然该由你作出。」
社兴急促的喘几口气,透露出心内激动的情绪,好半晌平复下来,转向寇仲道:「你们怎晓得周老叹夫妇正和我们合作?」
寇仲道:「这是误打误撞下得来的消息,所谓百密一疏,周老叹想骗我们去做傻事,反因此露出马脚。」
杜兴摇头道:「开山不是这种人,唉!我要进一步查证。」
徐子陵道:「究竟是谁劫去那八万张羊皮?杜霸王现在应没有为呼延金隐瞒的必要吧?」
两人目光全集中到杜兴身上,看他如何回答。心中均有点紧张,若杜兴坦然承认是他干的,那他们不得不反目动手,为大小姐讨回丧生兄弟的血债。于目前的情况下,这是最坏的发展,因可达志绝不容他们伤害杜兴的。而问题是朝这方向发展的可能性非常大。
杜兴微笑道:「你们是否在怀疑我?」
可达志道:「我可以保证不是杜大哥干的,否则我不会安排今趟会面。」
寇仲道:「究竟是谁干的 若非为这批羊皮,我和陵少今天绝不会坐在这一桌。」
杜兴道:「乍看似是我们布的一个局。事实上我是当大小姐负伤回到山海关才晓得此事,并加以利用。若是我杜兴做的,怕甚么当面承认。」
寇仲仍是那一句话,道:「谁干的?」
杜兴望向可达志,后者点头道:「比起许开山的问题,这只是件小事。杜大哥和许开山关系太深,不宜自己调查,少帅和子陵兄正是最理想的人选。当然,一切仍由杜大哥作最后决定。」
杜兴微一点头,沉吟片刻,道:「好吧!说出来没甚么大不了,劫羊皮的是个不清楚大小姐和你们关系的人,到晓得闯祸时,羊皮已落入马吉手上,事情再不由他控制,而是由我们操纵。」
顿了顿哈哈笑道:「就是韩朝安那小子,想不到吧?」
两人失声道:「甚么?」
第九章 人心险诈
寇仲不解道「怎会是韩朝安?他不是专劫海路商旅的吗?何时变成在陆路上拦途截劫的强徒?。」
杜兴微笑道:「这并非呼延金那小子透露我知道,而是马吉泄漏出来的,故千真万确。你们早先猜的除我外还有谁?」
徐子陵道:「当然是拜紫亭,他是中间人,只有他清楚大小姐收货的地点时间,从而掌握她把货运去山海关的路线。」
杜兴欣然的竖起拇指赞道:「了得!差些儿给你猜个正著。」
可达志不解道:「大哥不是说是韩朝安下手的吗?为何现在像拜紫亭亦脱不掉关系,又却仍是差了些儿。」
杜兴淡淡道:「你们能猜到是拜紫亭,是虽不中不远矣,韩朝安已成伏难陀的信徒,此事乃开山告诉我的。」
可达志一呆道:「此事当真?我尚是首次与闻,像韩朝安那种人,怎肯信一个从天竺来的妖僧说的话。」
杜兴道:「男人谁个不好色,伏难陀有本《爱经》,尊请男女欢好之道,韩朝安想跟他学「爱经」,当然要做走狗。哈 1我只是在说笑,真正的原因是韩朝安向「五刀霸」盖苏文靠拢,而伏难陀则早和盖苏文勾结,所以韩朝安有时会为伏难陀作鹰犬。」
寇仲愕然道:「竟是那个身挂五把刀不嫌累赘的家伙?」
社兴岔开去感触叹道:「若非颉利和突利讲和,我们今天怎会毫无芥蒂的聊天。」
徐子陵道:「伏难陀为何要劫大小姐的八万张羊皮?关于这方面的消息,是否全出自许开山之口?」
杜兴没有答他,沉声道:「颉利肯和你们化敌为友还有另一个原因。」
寇仲与徐子陵交换个眼色,同声道:「请指点。」
杜兴道:「三天前中土有消息传来,宋金刚先大败李元吉,迫得他仓皇窜回关中。接著宋金刚挥军南下,李世民卒兵从龙门渡过黄河,迎击宋金刚,唐军数度接战,均为金刚所败,最后李世民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闭营筑垒以拒金刚精骑,看准金刚军粮不足,不能作持久战的弱点。」
寇仲心中剧震,久违了的中土争霸军情,终经杜兴之口,传进他耳内。宋金刚乃精明的统帅,当明白迅速南下之不利,问题是他军中有部份是突厥人,可以想像他很难拂逆突厥将领的意见,不得不依从突厥人惯用速战速胜,以战养战的消耗战术。故一旦遇上善守的李世民,立吃大亏。
杜兴绩道:「宋金刚终于粮尽,往北撤返,李世民全面出击,先在吕州挫败金刚,接善乘胜追击,一昼夜行军二百多里,先后十次交锋,直追至雀鼠谷,八战八捷,大破金刚,俘斩数万人,金刚退至介州,在城西背城列阵,南北长七里。李世民派李世积与之作战,诈败佯退,金刚追击时,世民亲卒精兵绕到后方强攻,两面夹击,金刚不敌溃败,被李世民收复晋阳。州寇仲和徐子陵恍然大悟,掌握到杜兴说话背后的含意。
假若败的是李世民一方,宋金刚攻入关中,那颉利定会不顾一切,挥军进拳,甚至请出毕玄,把寇仲和徐子陵除掉,好使中原再无强劲对手。可惜事与愿违,胜的是李世民,只好改变策略,不但与突利修好,更放寇仲和徐子陵返回中土牵制李世民,最好来个两败俱伤。否则若让李世民势如破竹的席卷中原,下一个他要对付的肯定是颉利。
颉利现在手上拥有的只是个烂摊子,奔狼原与宋金刚两场败仗,使东突厥元气大伤。更头痛的是因与突利交恶,令大草原各族蠢蠢欲动,形势混乱。所以他颉利目前当务之急,是尽量争取时间,先统一大草原,再图谋中在这种形势下,他当然不肯冒开罪突利之险,来对付寇仲和徐子陵。
晋阳是李阀的老家根据地,更是关中的屏障,如若失守,突厥大军随时可以南下关中。更重要是这个区域属关中的资粮来源地,其存亡关乎李阀的命脉。平遥正是区内的经济重镇,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寇仲沉声道:「李世民目下是否在晋阳?」
可达志摇头道:「李世民派手下李仲文围守,自己则率兵速速赶回长安去。」
寇仲叹道:「洛阳危矣!」
杜兴沉声道:「少帅有甚么打算?」
寇仲瞥徐子陵一眼,叹道:「还可以有甚么打算?谁想得到英明神武的宋金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眼前只能见步行步。」
可达志微笑道:「只要少帅同意,小弟可安排少帅与大汁坐下来好好商谈。」
寇仲愕然道:「甚么?」
望向徐子陵,旋又摇头道:「这不是我寇仲的作风,要胜就要凭自己的力量,才胜得有意思,多谢可兄的好意。」
杜兴哈哈笑道:「好汉子。事实上颉利早晓得少帅是甚么人,不过若大家能坐下来以酒漱口谈笑,并非坏事,对吗?」
寇仲苦笑道:「迟些再说吧!眼前最重要的是看今晚如何干掉深末桓和呼延金两个小子,其他一切留待明天再说。老杜你仍未答陵少刚才的问题呢。」
徐子陵心中暗叹,寇仲「洛阳势危」的判断,绝非无的放矢。李世民不派如李世积又或李靖等够份量的大将镇守太原,只让名位不彰的李仲文留守,正是要集中全部力量攻打天下三大著名坚城之一的洛阳,更看准颉利暂时无力亲征或支持其他傀儡南下。他匆匆赶返长安,正为攻打洛阳安排备战。
胜败的关键,在于寇仲能否助王世充守稳洛阳,令战无不胜的李世民吃败仗。
徐子陵最不愿见到的事情,迫在眉睫之前。
洛阳若破,寇仲纵能不死,李世民必对他穷追猛打,直至将这劲敌除去。
寇仲能在此等险劣情况下,仍一口拒绝颉利不安好心的所谓援助,可见他是能坚持民族大义的人。
杜兴又喝一声「好汉子」,始悠然往徐子陵瞧来,道:「消息主要是从开山处听回来的。至于伏难陀因何这么做,照我猜是此人野心极大,故不断以卑鄙手段囤积财富,从而扩展势力。」
可达志讶道:「在大草原上金子作用不大,就算伏难陀富可敌国,始终是个外人,没有同血缘的族人支持,能有甚么作为?」
杜兴耸肩道:「这个很难说,或者他把金子带回天竺,建立他的妖僧国也说不定。」
寇仲点头道:「杜霸王言之成理,言归正传,你老哥可有美艳的消息?」
杜兴摇头道:「我早告诉达志,美艳行踪诡秘,我虽发散人手查探,恐怕今天内仍难有结果。」
寇仲断然道:「既是如此,我们索性不去想她。目前只剩下一个杀深末桓和呼延金的机会。」
杜兴兴致盎然的道:「愿闻其详!」
寇仲道:「我们两人受伤的事,已街知巷闻,深末桓更比任何人更清楚我们碓被他们成功重创。所以必会尽快再来一击,而最佳的机会,就是我两人今晚赴宴离宫的一刻,既有伏难陀在他们的一方,我们离开的路线和时间,又全在他们的掌握中。若你是他们,肯放过这机会吗?」
杜兴摇头表示换作是他绝不肯放过这千载一时的良机。接著微笑道:「你们是否真的身负重伤?表面我丝毫看不出来,只是脸色没以前般好看。」
寇仲淡淡道:「我们真的伤得很厉害。若你老哥和达志兄立即全力出手,大有机会干掉我们。要不要试试看。」
杜兴哑然失笑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出名打不死的寇仲和徐子陵?不要说笑啦!」
可达志皴眉道:「少帅把事情说得似乎过份轻松容易。假若今晚大草原三股最厉害的马贼,精心设下一个刺杀怖局,你们能保不失已非常难得。倘武功深浅难测的伏难陀亲自出手,就算加上我可达志和杜大哥,顶多来个平分春色,那还要两位的伤势不致影响武功才行。跋锋寒能否及时赶回来?」
徐子陵这:「老跋能赶回来的机会很微。」
寇仲笑道:「事情的趣味性正在这儿,所谓出奇制胜,我们的奇兵正是两位,你们有多少人可用,我要的是真正的高手。」
杜兴道:「大的可动用的人手在一百至一百二十人间,都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精锐。问题是马贼作战的方式,均是一击不中,立即远扬。龙泉街巷纵横,人车众多,他们若见势色不对,分散窜逃,我们再多一倍人手恐仍截不到多少人。」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所以我们必须收窄打击面,集中对付深末桓一个人,他们如分散逃走,就正中老子的下怀。」
可达志双目亮起来,道:「与少帅并肩作战,确是人生快事。只是我有点担心,在那种战况纷乱的情形下,如何把深末桓辨认出来,他定会乔装改变外相的。」
寇仲道:「在情在理,拜紫亭会用马车将我们两个贵宾送回住处,也使我们成为箭矢的明显目标。深未桓肯舍得不用他的「飞云弓」吗?可兄。」
社兴拍桌叹道:「我操他十八代的祖宗,现在连我都觉得非是没有作为。」
寇仲微笑道:「在那种情况下,要杀深末桓和木玲这等高手,其实仍难比登天。但假若可兄能钉紧他,看他避到那个洞窟去,我们可尽起人手,将他重重围困,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可达志欣然道:「此等小事,包在小弟身上。」
杜兴皴眉道:「加深末桓夫妇逃进皇宫,躲到宫内伏难陀的天竺庙去,我们岂非望洋兴叹?」
寇仲道:「这虽是一个可能性,但机会不大。除非拜紫亭有份参与此事,又通告所有守卫宫禁的侍卫任从他两人自出自人,否则他们绝不会避进皇宫去,无论事成事败,他们均应逃出城外,以免遭到报复,又或牵累拜紫亭。」
杜兴点头表示有道理,道:「别勒古纳台兄弟若能来助拳,我们杀保末桓一事,将更十拿九稳。」
寇仲先看徐子陵一眼,摇头道:「我们不会有任何帮手,古纳台兄弟因事远行,怕明天仍未能回来。」
徐子陵听得心中一震,接著涌起寒意。
寇仲为何说谎?他们根本不晓得古纳台兄弟是否在回程途中,说不定能于黄昏前赶返龙泉,偏他说得如此肯定。
寇仲是不会向战友撒谎的。除非是他在怀疑杜兴或可达志,究竟他们在甚么地方露出马脚,让寇仲起疑防范。
他心念电转,立即配合寇仲道:「可惜师姑娘向不卷入人世间的斗争仇杀,且说给她听亦怕污这她的仙耳,否则她会是很大的助力。」
杜兴哈哈笑道:「我们四人联手,难道还收拾不了区区一个深末桓?两位只须安心做鱼饵,达志负责跟蹑深末桓,我和手下则作你们间的联紧,保证深未桓活不过明天。」
可达志欣然道:「大哥肯在此事上仗义出手,我们当然胜算大增。」
杜兴冷哼道:「只懂奸淫掳掠的歹徒,人人得而诛之,我早对他们看不顺眼,以前是苦无机会,令趟怎肯放过。」
四人商量妥所有细节后,为掩人耳目,匆匆分手。
寇仲和徐子陵在附近一处桥底避雨商议。
寇仲神色凝重的道:「幸好有你配合,杜兴今趟肯定中计。」
徐子陵一脸茫然的道:「我只是顺著你口气说话,到这刻仍不晓得有甚么地方出问题。」
寇仲道:「首先杜兴不该对诛杀探未桓一事表现得如此热心,我们去找他主要是弄清楚许开山的身份,他却有意无意的一变而为我们的战友。」
顿了顿续道:「其次是他善意的解释他因颉利和突利的修好而和我们化鲫敌为友,又深入分析因李世民击败宋金刚,所以颉利对我们改变态度。种种作为,并不似他一向强横霸道,老子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的作风。适足显示他自己心虚和使诈。」
徐子陵点头道:「你的感觉不无道理,不过若凭此两点断定杜兴口不对心,仍有点武断。」
寇仲沉吟道;「遢记得在山海关小桃源晚宴时,我们提及狼盗正逃往大草原一事时,感觉到杜兴和许开山心内的惊栗,那是绝无花假的。他们正是怕我们真的追上没有防范的狼盗,才要自己假扮狼盗,将我们引到燕原集,来个一举两得。」
徐子陵一震道:「我开始给你说服。回想刚才的情况,他确在设法摸我们的底子。」
寇仲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两个都没有甚么筹码和敌人周旋,倘不慎陷入重围中必死无疑,所以不能出错。」
徐子陵皴眉道:「你看可达志会否有问题。」
寇仲道:「照我看可达志并非这种人,问题全出在杜兴身上。他根本晓得许开山的真正身份,更与他狼狈为好。」
徐子陵不由想起阴显鹤说的话,指社兴是个双面人,表面疏财仗义,主持公道,暗则无恶不作,纵容许开山的北马帮。
寇仲愈来愈厉害,想骗他再不容易。
道:「那应否对可达志说清楚我们对杜兴的疑心。」
如若杜兴真的与许开山合作做坏事,他也大可和深末桓、呼延金及韩朝安等勾结。可达志在不知就理下,易著道儿。
寇仲摇头道:「杜兴于可达志有恩有义,这关系非是凭我们几句话可改变过来的,可能反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放心吧!先不说可达志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凭他身为颉利爱将的身份,给个天杜兴作胆,他也不敢拿可达志如何。且能有个像可达志这样的人在颉利身边为他说好话,对他有利无害。」
徐子陵忍不住叹道:「你这小子变得愈来愈精明厉害。」
寇仲伸手搂著他肩头,笑道:「这全是迫出来的,其实自杜兴肯说出谁劫去羊皮,我已心中生疑,到说出来竟是韩朝安,实教人难以置信。杜兴为何要这样?一言以蔽之,羊皮该是狼盗下手截劫的。而马吉则和杜兴关系密切,一个负责在塞外接赃,一个在关内散货,大做本少利厚的买卖。」
徐于陵道:「杜兴会否并不晓得许开山在大明尊教的身份,当我们说出!证据时,他的震骇并非装出来的。」
寇仲点头道:「大有可能。」
接著精神一振道:「令晚的二度刺杀必然凶险异常,我们须另觅帮手,你去寻师仙子和阴显鹤那古怪家伙,我去找越克篷和宋师道,然后再往皇宫赴宴,看看伏难陀如何舌灿莲花,辩才无碍。哈!真的愈来愈有趣哩!」
徐子陵探头看看天色,道:「这场大雨是对我们行踪最好的掩护,趁雨停前,我们赶快把事情办妥。」
两人各自打起杜兴赠与的伞子,分头行事去也。
第十章 冤家路窄
寇仲溜进朱雀大街,冒雨朝外宾馆举步走去,街上行人大减,各式雨具则洋洋大观,檐篷下挤满避雨的人,酒馆食店均告客满,又是另一番情景。
寇仲胸口的创伤仍隐隐作痈,幸好体内受损的经脉经调理后处于迅速的复原中。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不由暗抹一把冷汗。
杜兴是半个契丹人,与同是契丹人的呼延金理应关系密切,而呼延金则晓得他们和越克蓬的关系,假若自己这样摸上门去找越克蓬,狠可能避不过杜兴的耳目。
自己刚才半句不提越克蓬,杜兴已或生疑,现在他寇仲又匆匆往找越克蓬,杜兴定想到他是另有图谋,那今晚的计中之计将不会奏效。
想到这儿,转进横街。
社兴有千万个杀他和徐子陵的理由,首先倘八万张羊皮是他和许开山劫去的,怕两人追究,遂来个先下手为强。其次更重要的是,杜兴和许开山怕两人支持荆抗将他们逐离山海关。
假若徐子陵猜测无误,杜兴并不晓得许阅山在大明尊教的身份,那杜兴和许开山便是各怀鬼胎。而安乐帮惨案则是许开山瞒善杜兴干的,为的是被安乐帮帮主发现许开山在大明尊教的身份。
兜兜转转下,他们的思路虽曾误入歧途,最后仍是回到最先的结论去。只有在杜兴和许开山的包庇下,狼盗始能横行无忌、行踪如谜。亦只有像许开山这样的财势,才能收买安乐帮的副帮主舒丁泰。后者在饮马驿被骚娘子杀死灭口,正因舒丁泰晓得许开山是安乐帮惨案的幕后主使者。
一理通百理明,想不到与杜兴一席话这么有用。
但这仍是一场大赌。
他们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去断定杜兴令晚会与呼延金勾结来害他们,假若错的是他们,而杜兴是无辜的,那今晚不但杀不到深末桓,还会开罪社兴和可达志。
观准左右无人,寇仲从怀内掏出「神医莫一心」的面具,戴到脸上,接著转进一间成衣店,出来时摇身銮成另一个人。
圣光寺的禅室内,宁静平和,与世隔绝。
大雨下个不休,打在瓦顶沥累成无数临时小瀑布,哗啦啦的沿瓦面凹坑倾泻而下。
虽有伞防雨,徐子陵仍湿掉半边身子,在伤重之后,份外有箫条落难的感觉。可是面对师妃暄的仙容,所有这一切都变得无关重要。
令趟是他起床后第三次见仙子。
师妃暄坐在他旁,细审他的脸容,讶道:「子陵是否受伤?」
徐子陵点头道:「还差点丢命。」扼要的把今早遇刺的事说出来。
师妃暄著他把手举起,温柔的把纤指搭在他的腕脉处,徐子陵心中涌起无限温馨时,她骇然道:「你真的伤得很重,短时间内不可与人动手。」
又皱眉道:「寇仲到那儿去?我现在立即和你去寻他。否则若被深悉你们伤势的敌人截著,将非常危险。」
徐子陵很想说若寇仲被宰,李世民不是少去最大的劲敌吗?
但此时当然不会说出如此大杀风景的话,还感激师妃暄对他们兄弟的关心。
微笑道:「我们正在玩一个虚虚实实的游戏,以胆博胆,至少到此刻仍属成功,所以能安坐于此。」
师妃暄嗔怪的横他一眼,精纯无匹的真气从指尖输入,助他行气疗伤,语气却非常平静,淡然自若的道:「若寇仲的伤势和你接近,你两人根本没资格玩任何游戏,寇仲想逞强,你该劝阻而不是附和他。」
徐子陵道:「这叫置诸于死地而后生。我们今晚有两个目标,无论如何艰难,必须设法完成,就是杀死深末桓和石之轩。」
师妃暄没好气道:「你们最应该做的是躲起来好好休息,石之轩的事由妃暄和阴后去办。」
徐子陵坚决的摇头道:「妃暄放心,受伤有受伤的打法,我们必须一出手就教石之轩逃不掉,否则将是白费心机,且永远失去围剿石之轩的机会。」
师妃暄讶道:「我不明白,你们在现今的情况下,如何应付石之轩这种魔功盖世的高手。」
徐子陵道:「时间不容我作详尽解释,简言之是我和寇仲有一套自创的联手奇术,重伤至此仍可威胁石之轩。我想请妃暄去联络祝玉妍,告诉她今晚的情形,俾大家能互相配合。大事要紧,妃暄必须信任我们。」
师妃暄叹道:「你们总爱做些出人意表的事。好吧!今晚有甚么情况?」
徐子陵将杜兴、可达志、呼延金、深末桓、韩朝安、伏难陀等人的事。包括前因后果、他和寇仲的猜想判断,无有遗漏的说出来,然后道:「今晚即使我们不能成功诛除深末桓,至少可以证明社兴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师妃暄淡淡道:「倘若敌人在你们赴宴前进行刺杀,你们不单妙计成空,还要赔上性命。」
除子陵愕然道:「我们真糊涂,竟没想过这可能性。」
师妃暄微笑道:「人家旁观者清嘛。唉!你这人哪,真叫人担心。」
徐子陵感到她源源不绝输入腕脉内的真气令去浑身舒泰,大幅减去数处伤口的痛楚,更激发起体内窍穴的潜力,耳鼓则响起她关切和嗔怪的仙音几疑不知人间何世,一时心神皆醉,道:「我此时的脑袋似乎不大灵光,妃暄你说我们该怎办才好。」
师妃暄道:「这要看杜兴是否真的与呼延金等人私通勾结,若实情如此,除非能有百分百把握在你们踏进宫门时设伏杀死,否则自以将计就计为上策。」
徐子陵点头表示明白,杜兴的将计就计,是以人假冒深末桓以飞云弓射箭,将可达志引入歧途,然后杜兴这个中间联络人再把两人诱往绝地,布下另一妙局加以扑杀。由于两人伤势未愈,兼之猝不及防,故必无幸免。
师妃暄续道:「只要你们赴宴时,露出全神戒备的状态,例如分散而行,那敌人将不会舍易取难,作不必要的冒险。所以我并不大担心这方面,令人忧虑的是你们的计中计全建立在假设上,如果其中任何一个假设乃自以为是的失误,将会弄出大岔子。」
徐子陵爱怜的审视她用心思索的动人神态,苦笑道:「所以我要来请妃暄破例的出手去管管这凡尘的斗争仇杀。」
师妃暄轻叹道:「妃暄不妨再多一个假设,如若可达志奉有颉利密令,藉故与你们亲近,事实却是与社兴狼狈为奸,务要置你们于死地,事后则诿过深末桓等人身上,使突利不能追究颉利,那就算我肯出手,亦是白赔,因为敌人中将有赵德言、暾欲谷等高手在内,敌我双方实力大过悬殊。当然,问题仍在你们伤势太严重,一旦被困,没能力突围逃走。」
徐子陵肯定的道:「可达志该不会是这种卑鄙之徒,而且昨晚我们偷听赵德言等和周老叹夫妇的对话,颉利暂时碓无意对付我们,所以迫马吉想办法从拜紫亭处讨回八万张羊皮,以归还大小姐。」
师妃暄白他一眼道:「你陵少尚未告诉妃暄这件事嘛!」
师妃暄娇瞠的神态逗人至极点,徐子陵涌起把她搂入怀内的冲动,只是不敢唐突佳人,惟有压下此念。微笑道:「对不起,是小弟的疏忽。哈!妃暄竟唤我作陵少,听起来既新鲜又刺激。」
师妃暄嫣然一笑,再横他一眼,垂下琼首,轻轻的道:「知道吗?徐子陵你知道吗?我对你的戒心愈来愈薄弱哩!」
徐子陵心中一荡,愕然道:「你直至这刻仍对小弟有戒心?」
师妃暄回复淡若止水的神情,微耸香肩道:「我怎晓得你是否说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呢?言归正传,你想妃暄在那方面帮忙?唉!此事必须和阴后仔细商量,看如何配合,使不致错失除去石之轩的良机。」
徐子陵微笑道:「我先要弄清楚甚么是说是一套,做是另一套的指责。在妃暄心中,我难道竟是个言行不一致的人?」
师妃暄「噗啡」娇笑道:「陵少息怒。我只是在找下台阶,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今日已是第三趟来找妃暄,我生出戒心不正好应该吗?妃暄真的很喜欢见你,和你闲话聊天,可是又怕难持正觉,使多年刻苦修行,付诸流水。妃暄已达《慈航剑典》所载「心有灵犀」的境界,对一般人的感觉份外通灵敏锐,可是若遇上欢喜的人,也特别危险。妃暄已说得非常坦白,因为不忍瞒你,更因对你信任,希望你能体会妃暄的心境。」
接著幽幽一叹,续道:「妃暄绝不能重蹈秀心师叔的覆辙,被迫脱离师门,那将是对敝斋最严重的打击,更有负师尊对妃暄的期望,徐子陵你明白吗?」
徐子陵感动的道:「我根感激妃暄说这番话的恩赐,会令我一生回味无穷。妃暄请放心,我绝不是说一套做又一套的人。但究竟甚么才算是「剑心通明」的境界?为何不能与男女爱恋兼容?」
师妃暄神色静若止水,柔声道:「就是「看破」两字真诀,在剑术上,不但可看破敌人,更能看破自己,无有遗漏,圆通自在;在修行上,则是看破生命和所有事物的假象,直抵真如。那是一种甚么境界?臻柢甚么层次,时到自知。妃暄仍未能看破对子陵你的欢喜眷恋,故自知仍差一差,亦使我明白正陷身感情危崖的边缘,稍有错失,将前功尽弃。」
徐子陵不由想起花林的一幕情景,在窟哥跟一众敌人箭刃交加的生死威胁下,自己确臻达既抽离又无比清晰知敌的井中月奇境,不过确不能持恒地保持这种奇异的境界。特别到龙泉与师妃暄重遇后发生不知可否说是「热恋」的交缠,心境更是起伏难平,难以保持冷静,甚至比之以前更有所不及。从自己的经验看,师妃暄这番话实含至理,故她把男女之情归诸必须看破的一环,确非用来搪塞拒绝的说话而是事实真个如此。
徐子陵淡淡道:「恳请仙子你消除对小弟的一切戒心,把我们间的感情完全升华,从而晋人「剑心通明」的境界。我不知事情是否可以这样,但却感觉到是可行的。」
师妃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轻柔的道:「子陵可知你那对魔眼不经意流露的深情,甚或心内的情绪和渴望,均会令妃喧生出感应,做成冲激。我责你说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并非没有根据的。」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小弟知罪。我怎知你的「心有灵犀」
这般厉害。」
师妃暄忽然目射奇光,凝神仔细打量酋他,微讶道:「你这人真古怪,听了妃暄毫无虚饰的倾诉后,心境竟能提升至不著一丝尘念的空灵境地,我似乎真的可以信任你。」
徐子陵用神沉思,好半晌后岔开话题道:「时间无多,妃暄可否扮成神秘的高手,在旁暗中助我们察敌破敌,因为变数大多,所以预早定下计划反成碍手碍脚。凭妃暄的才智,到时随机应銮,应为明智之举。」
从怀内掏出得自杨公宝库的面具,送到师妃暄身前。
师妃暄放开搭在他腕脉那完美无瑕的纤手,接过面具,不解道:「子陵不须妃暄为你跟蹑真正的深末桓吗?」
徐子陵心头浮现孤独寂寞的阴显鹤,道:「这方面我另有人选,我们更需要妃暄的……嘿!妃暄的保护。」
接替把阴显鹤和越克蓬这两方可能的帮手详尽道出,以免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师妃暄道:「你们入宫前我会与你们碰头,交换最新的消息。」
徐子陵遂告辞离开,寻阴显鹤去也。
寇仲运功改变体型,变成个伛搂和不惹人注意的「莫一心」
,打著伞子朝越克蓬落脚的外宾馆走去。
他和徐子陵己成伪装的专家,不但能改变眼神,神态和走路的姿态亦不露出丝毫破锭。
当他还差数步即可抵达目标的外宾馆大门,忽然心生警觉,感到一对锐利的目光在对街打量他。
不由心中大讶,暗付难道自己变得像徐子陵般敏锐,能对隐蔽的眼光生感应。
正要别头瞧去,又连忙制止这冲动,心叫好险。
这肯定是监视者的诡计。l
他并非忽然拥有徐子陵式的灵觉,而是敌人故意施为,功累双目凝注他脸上,令他生出高手应有的感应。假若他中计望去,便表示自己是高手,从而猜到他可能是寇仲或徐子陵伪装的。
不由心中大檩。
首先是这监视者大不简单,能以这种高明的方法测试他身份的真伪,其次是杜兴极可能确与呼延金互相勾结,才会派人监视他们会否与越克蓬联络。
若对方真的肯定他是寇仲或徐子陵,说不定他离开外宾馆时,会遇上雷霆万钧的突袭,因对方有足够时间集中人手,将他击杀。
刻下身在龙泉,确是危机四伏。
寇仲把心一横,过门不入,改往高丽人住的外宾馆步去,因为他没资格去冒这个险。最大的问题是若他鬼鬼祟祟的故意压低声音和守门的车师战士说话,只更惹人怀疑。
当车师国人住的外宾馆落到他后方时,凝注他身上的目光随即消敛,使他晓得自己猜测无误。
唉!
想不到与越克篷碰头这么简单的事竟一波三折,不能成功。
现在越克蓬的整座外宾馆在敌人的严密监视下,明的暗的全瞒不过敌人。
找宋师道似亦不宜,想到这儿,寇中暗叹一口气,横过车马道,朝对街行人道走过去。
他想找出究竟是甚么厉害人物在监视外宾馆的大门。
大雨仍洒个不停,有檐篷遮雨的店铺外站满避雨的人,要把监视者找出来并非易事,不过寇仲自有他的办法。
在这段接近王城的大道,一边是林立的十多所外宾馆,另一遁是各式店铺。
外宾馆那边行人道由于没有避雨的地方,故行人疏落,只要有体型类似他和徐子陵的人经过外宾馆,那高明的监视音又重施故技时,必瞒不过他的感觉。
徐子陵回到四合院,大雨终于停下。
寇仲浸在温泉池中,见徐子陵回来,欣然道:「我既没有找越克蓬,也没有找宋师道,但却有一个有趣的发现,你这是甚么呢?」
徐子陵在池旁坐下,笑道:「说吧!还要费时间卖关子吗?」
寇仲讶道:「你的脸色大有好转,是否仙子亲以仙法为心上人疗伤?」
徐子陵没好气道:「我们快要起程人宫,你仍要多说废话?」
寇仲脸色转为凝重,沉声道:「我可能刚见过崔望。」
徐子陵愕然道:「甚么?你可辨认出谁是崔望吗?」
第十一章 扑朔迷离
寇仲闭上双目,在热气睛腾的温泉池内梦呓般道:「若非下著大雨,我怎都想不到崔望会守在越克篷的宾馆外心怀不轨,大雨将他半边身子打湿,他所穿是龙泉的改良汉服,衣料单薄,淋湿后隐现臂上类似狼盗的刺青。哈!可是那傻瓜仍懵然不知。若非我不宜动手,刚才即把他擒下。」
又解释如何从他的功力高深处推测出他非是狼盗喽罗而是首须崔望。最后道:「你猜他出现在那儿,对我们有甚么做示?」
说罢从池内爬出来,抹身穿衣。
他胸膛的伤口奇迹地愈合,只有一个泛红和长约寸半的伤疤,不过若因剧烈运功重新撕裂,复原时间将大幅拖长。
徐子陵凝神细想好片晌后,道:「在时间上,似乎不该是由杜兴知会崔望的。除非我们找杜兴时,崔望正在杜兴宅内,否则时间上不容许社兴再到某处通知崔望,那怎样都快不过你。还有是杜兴怎晓得你在见他之前,没有拜会过越克篷呢?」
寇仲穿好衣服,坐到他旁,呆望人门片刻,点头道:「事情愈趋复杂,更是扑朔述离,崔望肯定与呼延金有间接或直接的联系,始得悉我们和越克蓬的关系。我们不妨来个大胆的假设,自今早我们遇袭受伤,由于我们掩饰得好,使敌人难知我们伤有多重,故不敢轻举妄动。兼且龙泉终是拜紫亭的地头,即使拜紫亭默许我们在他的地头被杀,也不能太过张扬,甚至拜紫亭会抑压韩朝安等人,唉!愈说愈复杂呷!」
徐子陵摇头道:「并不复杂,简而言之,是敌人第一趟刺杀行动失败,必须在我们完全伤愈前进行第二次伏击。而此次更不容有失,因为若老跋又或古纳台兄弟回来,他们将痛失良机。」
寇仲笑道:「都是陵少诅得扼要清楚,我的意思是崔望之所以守在越克篷外宾馆的大门外,是要看我们会否向越克篷求援,从而推测我们的伤势深浅,更可看情况进行另一次攻击。若我去找宋师道,情况亦是如此。我们现在虽弄不清楚崔望因何会呆头鸟般站在那儿乾瞪眼睛,但至少晓得崔望可能和韩朝安、呼延金等有点关系。换过是外人,怎知我们伤重至需找人援手的地步?
,你那方面情况又是如何?」
徐子陵仰观天色,仍是灰蒙蒙一片,却感到藏在云后太阳正往西降,道:「仙子没问题,阴显鹤却不在他落脚的客栈内。唉!原本还以为可请宋二哥为我们追踪深末桓,看来这愿望要落空。待会入宫前妃暄会和我们碰头,惟有央她亲自出马。」
寇仲一呆道:「凭我们两个伤兵,即使加上仙子,而深末桓和木玲只得夫妇两人,我们恐怕仍没法干掉他们,何况他们肯定还有大批手下?」
徐子陵道:「说开又说,你的计中计有个很大的漏洞,假使杜兴确与要杀我们的深末桓等人暗中勾结,那他们将一方面把可达志引开,另一方面则把我们引诱往某处。在这种情况下,探末桓还那有空隙返回藏身的地方去,他只会联同呼延金、韩朝安,至乎崔望、杜兴、许开山等在某处布局袭杀我们。故跟踪深末桓根本是没有意义的。」
寇仲苦笑道:「我想出这计中计时,那想过杜兴会是他们的人。我的娘,你说得对,在这敌我难分的情况下,我们的计中计只是玩火,不但会烧伤自己,还会把仙子赔进去。假设许开山是那甚么大尊或他奶奶的原子,武功只要比烈瑕更厉害点儿,只他一个已不易应付。」
徐子陵道:「我本以为找阴显鹤去跟踪深末桓无伤大雅,可是愿望落空,只好改变计划,眼前但求自保不失。否则最怕因小失大,没法助祝玉妍与石之轩来个玉石俱焚,才不划算。」
寇仲坚决的摇头道:「不!错过今晚,我们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去杀深末桓。」
徐子陵心中同意。
换过他是深末桓,假若今晚仍杀不死他们,只好立即有那远滚那么远,躲回熟悉的大戈壁去,以避开两人伤愈后的反击。兼且古纳台兄弟对深末桓构成严重的威胁,何况尚有个马贼克星跋锋寒,在那种情况下,深末桓舍逃走外别无选择。
徐子陵叹道:「我们办得到吗?」
寇仲道:「穷则变,变则通。敌人的失著,是被我们争得喘一日气的时间,使伤势大有改善。哈!这温泉疗伤的方法,既便宜又方便。他娘的!该怎样变才好?我要找可达志这小子摊开一切来说,让他晓得杜兴对颉利并非绝对真诚,甚至想破坏颉利和突利的修好。」
徐子陵摇头道:「可达志会很难接受我们的凭空猜想。而且你怎能肯定可达志确是站在我们的一方。」
寇仲道:「若可达志要杀我们,我们该早横死街头,因为即管我们没有受伤,跟他单打独斗,仍没胜算。从这点看,可达志应是真心帮助我们。我并非要可达志一下子改变对杜兴的想法,但只要他上长有个谱儿,而非全无疑心,当可随机应变的看清楚我们是否冤枉社兴。杜兴始终有一半是契丹人,契丹人绝不愿见颉利和突利修好的。」
风声响起,一人逾墙而入,赫然是两人苦寻的阴显鹤。
徐子陵喜道:「阴兄是否看到小弟在你客栈内的留言,故而寻来。」
阴显鹤仍是那副孤独落寞,像人世间所有欢乐都跟他没半分关系的神情,淡淡道:「徐兄在找我吗?」
寇仲跳起来道「阴兄请坐,要茶还是要酒?」
阴显鹤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摇头道:「站在这儿便成,今趟来是有事相告。」
两人精神大振,洗耳恭听。
阴显鹤仰望天空,道:「刚才那场雨下得真厉害,当时我正在跟踪许开山的马车,他离开名妓慧深的家,直驰往朱雀大街的稻香楼,那是龙泉最有声价的酒馆,我借大雨的掩护,紧吊在他车后,自以为万无一失,岂料抵稻香楼时,车子变成空车一辆。
坦白说,我现在真的相信许开山是大明尊教的大尊或原子,否则岂能厉害至此。」
要知阴显鹤责为东北武林最出色的剑手,功力跟他们所差无几,此人更对自己追踪跟蹑的技术非常自负,所以在这方面无论如何该有两下子。而许开山不但晓得被跟踪,还要撇下就撇下般把阴显鹤甩掉,显示出可怕的才智与身手,故令阴显鹤惊怵不已,特来警告他们。
寇仲皱眉道:「许开山因何不惜显露狐狸尾巴,亦要以这种近乎炫耀的方式撇掉阴兄?哼!这家伙定是有更重要的事去办。」
徐子陵道:「我奇怪的却是他为何不索性下车找阴兄晦气,此乃杀阴兄的一个好机会。」
阴显鹤坦然道:「因他对你们两位非常忌惮,一天你两人未死,他还不敢过份放肆。」
寇仲哈哈笑道:「我猜到啦,因他很快就可以解决我们,故忍一时之气。他娘的!阴兄的情报真管用,令我们弄清楚很多事。老许到稻香楼,有人找他吗? 」
徐子陵没好气道:「不要那么武断,他可以是去干其他事情的。」
阴显鹤道:「只有杜兴来找过许开山,两人不知因何事吵个脸红耳热,我因距离在退听不清楚,后来杜兴气冲冲的离开,接善是许开山离去。」
两人脸脸相觑。
寇仲动容道:「是陵少猜得对,杜兴与许开山狼狈为奸,但确不知许开山是大尊或原子的身份,故兴问罪之师,这正切合杜兴火爆的性格。」
阴显鹤茫然道:「你们在说甚么?」
徐子陵道 「这个我们稍后再向你作解释,我们想请阴兄再帮我们一个大忙。」
阴显鹤冷冷道:「事实上我的命运己和你们连牵在一起,你们若被害,我阴显鹤肯定没命生离。死在龙泉,已成定局。但这也并非不是好事。」
说到最后两句,双目射出温柔的神色,似像对龙泉有某种奇异的感情。
寇仲苦笑道:「死在龙泉对我来说却只会是窝囊透顶,我绝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现在我有十成把握肯定会在离宫时遇伏,他奶奶的熊,他们要杀我,我就还以颜色,一箭贯穿深末桓的咽喉要害。曰说到最后,他双目杀机大盛,精芒电射。」
「咯!咯!咯!」
阴显鹤淡然道:「我不想见任何人?」
徐子陵道:「这边走!」领他人南厅去了。
寇仲晓得子陵会趁机向阴显鹤详述今晚与敌周旋的细节,忙往应门。
当寇仲手触院门,心中忽然想到假若门开时数十支劲箭以强弩射进来,自己会否闪避不及而一命呜呼。不由猛提一口真气,作好准备,绶缓开门。
半张人脸出现在门隙处,再随著两扇大门往内开尽展全貌。
寇仲心神剧震,表面却不敢泄漏丝毫心意。他奶奶的熊!这张岂非适才在越克蓬门外见过的崔望脸孔,看第一眼时仍不敢肯定,因为装束大异。眼前的「崔望」一身军服,活脱是威风凛凛的拜紫亭手下悍将的样儿。他身后尚有十多名拜紫亭的禁卫军。
当时的崔望戴的雨帽又直压至眉根,但寇仲仍清楚记得他略带鹰钓的鼻,粗黑的脸容,和透射阴骛之色的眼神。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车马路处泊有一辆华丽的马车,看情况是拜紫亭派来接他们入宫的禁卫兵队。
果然「崔望」施过军礼昂然道:「末将宫奇,奉大王之命,特来接少帅和徐爷入宫赴宴。」
寇仲终把门敞开,心念电转,想到三个可能性。
第一个可能性是崔望假冒拜紫亭的手下来接他们,事实上却是个陷阱,当马车驶至某处,将对他们发动雷霆万钧的攻势,置他们于死地。
第二个可能性是眼前的崔望确是货真价宣的拜紫亭手下宫奇,这想法并非没有其他理由支持,至少马吉说过八万张羊皮现时是在拜紫亭手上,烈瑕又指狼盗是拜紫亭的人。
第三个可能性是眼前此君果是宫奇而非崔望,只因凑巧身有刺青,令他误将冯京作马凉,至于宫奇为何会在越克蓬门外监视出入的人,可能有其他的因由。
若是第一个可能性,当自己拒绝护送,说不定对方恶向胆边生,觑准自己现在孤身一人,立即动手,那可非常不妙。
寇仲哈哈笑道:「啊!,原来是宫将军。大王真客气。」
接善故作神秘的低声道:「宫将军请借一步说话。」
「崔望」略一犹豫,跨过门槛,随寇仲移入院落,恭敬的道:「少帅有甚么吩咐?」
寇仲对他的「犹豫」大感兴奋,因可证明这「宫奇」有更大可能确是崔望,所以对他寇仲具有戒心。
寇仲脸对脸隔两步的凝望对方锐如鹰集豺狼的双目,装作有点为难的道:「怕要宫将军白走一趟,唉!我们……」
宫奇愕然道:「少帅今晚不入宫吗?大王会非常失望的。」
寇仲乾咳道:「将军误会哩! 我们只是想自行入宫赴宴。
唉!怎么说才好呢,我们是希望把今早袭击我们的人引出来,好好教训他们一顿。如有你们前呼后拥,这诱敌之计将不灵光。」
宫奇双目异光一闪,瞬又敛起,环目扫过南厅,点头道:「末将明白。只是大王派我们前来,正是为两位安全著想。听大王说少帅伤势颇为严重。若在途中有任何闪失,末将怎担当得起?」
寇仲心中暗喜,从此人的神态反应,愈发肯定他是崔望。而对方能说出拜紫亭所知关于他受伤的情况,那他「宫奇」的身份亦无可怀疑。所以只要查清楚这「宫奇」是否因要常到关内「发财」而长期不在龙泉,即可肯定他既是宫奇,亦是崔望。
唯一余下的问题是崔望和他的手下均是回纥人,因何会为拜紫亭卖命,与许开山和杜兴的关系又如何?
寇仲心忖老子怎敢坐你老哥的马车,压低声音道:「将军不用担心,我寇仲别的不成,疗伤却很有一手,否则怎肯为一些卑鄙之徒拿老命去博。将军请回去告诉大王,我们定会准时赴宴。」
宫奇沉吟片刻,似无可奈何的道:「我们当然尊重少帅的决定,末将会回去如实禀告大王,少帅小心。」
说罢施礼告辞。
直至关上大门,寇仲才放下心来,松一口气。
刚才在宫奇沉吟时,寇仲感到他心内杀机大盛,随又消失,显然是一番思量后,终于放弃立即出手。
此时徐子陵在面对大门的南厢厅内向阴显鹤将今晚的错综复杂形势扼要解释一遍,寇仲神色兴奋的进来,见到两人站在窗后,笑道:「看到吗?」
徐子陵道:「拜紫亭竟有这么高明的手下,他的目光往我们投来时,我感到他看到窗后的我们,只这功夫已大不简单。」
阴显鹤沉声道:「此人名叫宫奇,是拜紫亭座下四悍将之一,相当有名气。」
寇仲动容道:「他真是拜紫亭的手下?」
徐子陵愕然道:「你在怀疑他?」
寇仲道:「你曾和崔望交过手,不觉得他有点眼熟吗?」
徐子陵呆了起来,用神沉思。
阴显鹤大讶道:「少帅怎会认为宫奇是崔望呢?」
寇仲解释清楚,苦恼的道:「有甚么方法可查出当狼盗在关内杀人放火时,宫奇就不在龙泉,那我们立可肯定宫奇是崔望。」
徐子陵道:「阴兄似对龙泉的事非常熟悉。」
阴显鹤双目又再射出温柔的神色,点头道:「这是我第三趟来龙泉。调查宫奇是否崔望一事,可交由我负责,至迟明天可有结果。」
寇仲喜道:「如此有劳阴兄。嘿!阴兄像对龙泉有种特别的感情。」
阴显鹤摇头道:「我很少在一个地方长期逗留,所以比别人会多去些不同的地方。」
两人均知他在掩饰,只是无暇去问个究竟,更知他不会轻易透露心事。
徐子陵点头道:「样貌和体型均有些儿相似,你的怀疑很可能是事实。」
寇仲苦笑道:「假若离宫时,崔望请我们登车,我们该接受还是拒绝?」
徐子陵亦大感头痛,离宫时坐马车,是他们计划中一个重要部分,既可令目标明显,两人的「联手妙术」又较易发挥,但若宫奇是崔望,坐他的马车却会骤增不可预测的危险变数。
阴显鹤像被勾起甚么心事般,木无表情的道:「两位必要解决方法,我就趁两人赴宴的时间,设法查证宫奇是否有另一个身份。」
寇仲叹道:「我现在脑袋发胀,对今晚的事再没有把握,陵少如何?」
徐子陵道:「我能比你好多少?」
两人对视苦笑。
第十二章 龙泉街上
两人离开四合院,在华灯初上的街道提心吊胆的举步前行。
寇仲回首一瞥院门,笑道:「你猜这座四合院将来会否变成龙泉一处游人必访的胜地?因为我们两个家伙曾在这里住宿过。」
徐子陵哂道:「只有在三个情况下才会如你所愿,首先是我们令晚死不去,其次是你日后真的做成皇帝,三则是龙泉城没有被突厥大军的铁蹄辗成碎垣破片。」
寇仲道:「我跟你的分别是我做人较乐观。而你有否感觉奇怪,从没有人敢到四合院来寻我们晦气的。」
对街走过一批穿得花枝招展的  少女,见到两人无不俏目生辉,肆无忌惮的指点谈论,显是晓得他们一是寇仲,一为徐子陵。
徐子陵道:「会否因这是古纳台兄弟的地方,故没有人敢来撒野。」
寇仲不理途人的目光,哑然失笑这:「你永远比我谦虚,我却认为是想害我们的人怕了小弟的灭日弓。我只要躲在厢厅内,有把握射杀任何敢跃进院内的人。只有在这人来人往的通衢大道,我的灭日弓始无用武之地。」
徐子陵突感自己从喧嚷的大街抽离出去,就像在花林那珍贵的经验般,对整个环境的感觉份外细致清晰,晓得自己在面对生死存亡的压力下,终从师妃暄的「迷障」中破关而出,臻至井中月的境界。
此时若有任何人在跟踪、监视至乎伏击他们,必瞄不过他的灵觉。
微笑道:「你确比我清醒,说得对!例如深末桓就不会卖古纳台兄弟的账,又不见他前来冒犯?可知少师那把令无数塞外战士饮恨的摺叠神弓,碓令敌人丧胆。」
寇仲喜道:「陵少心情为何这么好?竟来拍小弟马屁。哈!
顺带再问个问题吧!」
徐子陵注意力落在左街坐在一间酒 门外桌子前的男子,此人衣善普通,可是面容强悍,双目闪闪有神,隔远看到两人立即把脸垂下,生怕给两人看到的模样。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你是否在看那小子,我猜他是呼延金的手下,要否来赌一手,看你是赌仙还是我为赌圣?」
徐子陵失笑道:「你不是有问题须垂询小弟吗?晒除非你想故意迟到,否则就不要去管这些小喽罗。」
寇仲往那人以突厥话大喝过去道:「兄弟,给我向呼延金问好。」
那人登时双目色变,显得溜既不是,不溜更不是。幸好寇仲两人迅速去远。
寇仲和徐子陵相视而笑,那家伙的表情正是最佳答案。前者笑道:「我们开始能分辨契丹、  等诸类人,以前是只能凭衣饰打扮的外观作判断。我想问的问题其实有点唐突,使我难以放齿。而事实上亦非甚么大不了的事,搁下不问也可以。」
徐子陵讶道:「竟有这样一个问题?」
寇仲的目光投往前方迎面而来的一笔大汉,看衣著该是粟末外另一部族的  人,见到两人,隔远恭敬施礼。
寇仲边回礼边道:「我和你均不是嗜血的人,严格来说,我要比你好斗。不过在祝玉妍与石之轩同归于尽一事上,你却比我来得积极。我非是指杀死石之轩,而是你陵少像对视玉妍的牺牲毫无半点怜惜之心,这与你一向不愿见有人伤亡的性格似乎不大合拍。」
徐子陵心中一片宁静,轻轻道:「还记得在南阳天魁道场发生的屠杀惨剧吗?当时祝玉妍亲率手下来犯,见人便杀,你因刚巧外出,故不曾亲眼目睹那种道场变屠场的情景!但我却终生忘不掉。令趟我肯和祝玉妍合作均是迫不得已下的妥协,故对她的生死,绝没有丝毫惋惜,何况更可助仙子一臂之力,算得是个多番开罪她的补赎。」
寇仲恍然道:「原来如此,你说得对,人会因形势的变化不断妥协忍让。想想当年  在我们眼前把商鹏商鹤两位可敬的老人家残杀,我那时心中立誓要把  碎戾万段以为两位老人家报仇,其后还不是因形势所迫而须与  妥协。这就像颉利与我们仇深如海,仍要迫马吉把八万张羊皮退给我们。」
徐子陵道:「说起八万张羊皮,令我想起老跋,他因何这么久仍未回来?,」
寇仲苦笑道:「事实上我一直担心此事,只是不敢说出来。」
一人从横街急步冲出,来到两人身侧。
两人目光像四道闪电般往那人投去,那人被两人眼神气势所慑,浑身一震,垂下双手,以示没有恶意或武器,施礼道:「敝上呼延金想请两位见个面说几句话。」
两人大感错愕。
呼延金竟来找他们说话?太阳是否明天会改由西方升起?
寇仲负手绶行,淡淡道:「老兄非是契丹人,而是汉人,如何教我相信你是呼延金的手下。」
那人回复从容神态,追在寇仲身侧,低声道:「小人梁永,一向为呼延大爷负责在关内的生意,杜爷和许爷想与敝上联络,亦要经小人作中介人,请少帅明察。」
又乾咳一声道:「在龙泉反而没有人认识我,所以呼延大爷派小人来作通传,少帅和徐爷只要随小人稍移大驾,见到金爷便知小人没有说谎。」
寇仲另一边的徐子陵点头道:「你确没有说谎,因为作呼延金的手下并非甚么光采的事,说谎该找些别的来说。」
梁永脸色微变,却不敢发作。
寇仲耸肩道:「说谎又如何,顶多是个陷阱,我寇仲甚么场面未见过。问题是我现在根本既没有见贵上的心情,更没有那种闻暇。你给我回去告诉他,明天请早。」
两人出身市井,最懂与黑道人物打交道,甫接触便以言语压善对方,令对方陷于被动,不得不学点好处来讨好他们。
果然梁永道:「呼延爷今趟派小人来请驾,对两位实有百利而无一害。两位不是为翟大小姐被劫的货历尽万水千山来这吗?
呼延金爷正是要和两位商量此事,并澄清双方间一些小误会。」
寇仲开始糊涂起来,昆直荒不是说呼延金和深末桓联手来对付他们吗?为何现在呼延金却像要修好讲和的样子。
不由求助的望向徐子陵,后者微一摇头,表示他亦弄不清楚是甚么一回事。
梁永见寇仲毫不动容,凑近少许把声音进一步压低道:「敝上尚可附赠一件大礼,就是包保少帅能讨回今早遇袭的公道。」
两人心叫卑鄙。
只听这句话,可知呼延金确与深末桓结盟,且双方早拟定计划,故此呼延金可随时送礼,把深末桓和任何参与计划的人「出卖」。
寇仲装出兴致盅然的样子,讶道:「赠品?」
梁永赔笑道:「少帅欲知详情,只要与敝上见个面,敝上自是言无不尽。」
最后「言无不尽」四宇他是加重语气的说出来,企图说服寇仲。
三人此时转入朱雀大街,更是热闹繁华,充满大喜日子来临前的气氛。徐子陵不禁生出感触,他们虽与街上群众肩碰肩的走善,似是他们的一份子,但事实却超然在这群众之上,在某一程度上操控善他们的命运。这种「人上人」的权力,正是古往今来有志王候霸业的人努力追求的目标。
寇仲皱起眉头道:「他因何肯这么便宜我?有甚么条件?」
梁永恭敬的道:「敝上早有明言,不会有任何要求,纯是识英雄重英雄,与两位套个交情,交交朋友。」
寇仲倏地立定,别头望往梁永,微笑道:「回去告诉呼延金吧!我寇仲
他本是反对向可达志说出他们凭空的猜测,但在别无选择下,只好改变初衷。
寇仲同意道:「现在只能见机行事,看可达志是龙是蛇,石之轩方面如何?」
徐子陵道:「也只是见机行事此四字真言。」
说到这儿,两人均感有人从后方接近。
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当然常有许多人跟在背后,但此人接近的方式却与别不同,时快时慢,且左右位置不住改变,故令两人生出警惕,知是有特级高手在接近他们。只要进入某一距离和角度,可向他们发动雷霆万钧的突袭。
来人的气势正紧锁他们,只有像寇仲和徐子陵这级数高手,才不用回头去看,亦能对来者的动静如目睹般清晰。
若在受伤之前,他们自可从容应付,甚至可在敌人出手后,始决定采取那种方法狠狠反击。
此刻当然不能如此潇洒。
两人肩头轻触。
徐子陵往靠店 一方移开,寇仲得徐子陵输入真气,控制伤口的肌肉和经脉,旋风般转过身来。
入目是大步赶至的烈瑕,只见他双目先闪过得色,接善笑容泛脸,哈哈笑道:「两位大哥好,愚蒙还以为会迟到,致唐突佳人,现在见到两位,始能放下心来。大家兄弟结伴赴美人之钓,不亦乐乎!不亦乐乎!」
两人心中大骂,偏又莫奈他何。更晓得被他以高明的手法,摸出底子。若适才能以不变应万变,尚可保持高深莫测的假像,现在虽未致露出狼狈相,但已给试出内伤未愈,难怪这可恶的小子眼现得意神色。
寇仲压下内心的愤怒,若无其事的道:「列兄是否刚见过大尊?所以差些误时候。」
烈瑕微一错愕,看来极可能是给说中心事。旋即来到两人中间,笑道:「少帅说笑啦!我只是因筹措礼物需时,故赶得这么辛苦。你们看!」从衣袖滑出一个长的尺半绣有龙凤纹的窄长锦盒,落到手上。
徐子陵和寇仲目光落在锦盒上,心中想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烈瑕在进宫前这最后一段路加入他们行列,看似是无意的巧合,但两人知其中另有隐情。大有可能显示杜兴与许开山这夥人,跟深未桓、呼延金、韩朝安的那一夥人,至少在刺杀他两人一事上,是各有各做的。
道理非常简单,因为有烈瑕陪他们走这段路,势令深末桓那夥人无法在两人入宫时发动袭击,只能留待他们出宫时进行。
假若烈瑕晓得两人能从他陪行一事上推得道样的结论,必然非常后悔。
寇仲随口问道:「上一个大礼是《神奇秘谱》,令趟又是甚么娘的谱儿。」
烈瑕欣然道:「见到秀芳大家时愚蒙自会解谜。」
笑嘻嘻的把锦盒收回袖内。
宫门在望。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神,均看出对方有在这条假的朱雀大街,比在万水千山之外真长安的真朱雀大街更不好走的感觉。
令晚会否是他们最后的一夜?
第十三章 志趣相投
「玉阶三重镇秦野,金殿四塘抚周原。」
这是今晚拜紫亭宴客位于内宫西园的栖凤闯人口处一副石雕漆金对联,联中描写的是中土长安威镇关中平原的情景,亦看出拜紫亭的抱负,是要把龙泉造就成镇慑东北平原的军事战略据点。
抵宫门后,由恭候的礼宾司带领三人穿过皇城进入皇宫,经砖石铺筑在主殿前左右延伸的廊道,穿园过院的进入清静幽雅的栖凤合。
栖凤阁位于西园一个引进温泉水的人工小湖束畔,与一环湖长廊连接,四周桐木成荫,柏树参天,竹影斑驳,在天色逐渐好转下,弯月在浮云后若现若隐,景致极美。
温泉池热气腾升,形成烃霞缠绕的奇景,为曲槛回廊,水榭平台,平添粱限诗意,比之真长安的太极宫,又是另一番况味。
甫进西园,烈瑕摇头晃脑,似若忘情的半吟半唱道:「宫莺晓报瑞烟开,三鸟灵禽拂水回。桥转彩虹当绮殿,槛浮花鹤近蓬莱。」
他没有引吭高歌,反另有一种亲切的味儿。而人虽不喜欢他,却不得不承认他那带点放肆和玩世不恭的腔子非常引人,又似隐藏善诡秘和机心,令人联想到他独特的邪异气质。
尚秀芳甜美述人的声音从栖凤合临湖那边的平台传来道:「烈公子来哩!」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均看出对方心内的震骇。
尚秀芳的声音透出浓烈企盼和喜悦的情绪,透露出她渴望见到烈瑕的心境,使他们首次设身处地的感到可达志所说的危机。
尚秀芳乃中土人人崇敬色艺双绝的才女,纵使战火燎天,可是她却是超然于争斗之上,到那儿都受到王侯般的礼遇。即管在塞外,凶残强横如颉利者,亦要侍侯之唯恐不周。她是名副其实的国宾,如给烈瑕这大明尊教的邪人俘虏身心,是没有人肯甘心愿见的憾事。
寇仲和徐子陵直至此刻,才亲身体会到这另一个非武力能解决的「战场」。
烈瑕最厉害的招数是与尚秀芳在音乐上志同道合,现在更表现出侯希白式的文 风流,这两方面都不是寇仲和可达志能相媲的,故被烈瑕后来居上,将而人迫到被动和下风处。
烈瑕的声音在两人耳旁响起应这:「如斯美景,能与秀芳大家漫步环廊,凭栏赏月,河汉迢迢,谈曲论艺,人生至此,尚有何求。」
寇仲和徐子陵跟在他身后,大有反击无力之叹,人家说得这么诗情画意,他们难道来句「秀芳大家你好」又或「小弟来了」
吗?根本无法置喙,更不敢胡诌献丑。
挂满采灯本像梦境般美的栖凤阎,忽然变成个没完没了的噩梦。
尚秀芳歌声传来,清唱道:「月宇临丹地,云酋网碧纱。御宴陈桂醋,天酒酌榴花。水向浮桥直,城连禁苑斜。承恩恣欢赏,归路满烟霞。」
川即景的歌词,配合她不含半丝杂质洒丽而略带伤感的声音,在这样一个晚上,别具精瓷白玉般的冷凝美感,听者谁能不为之动容。
烈瑕一震停步,立在栖凤阎四名宫女迎候的大门外,高吟道:「翠幌珠帘不独映,清歌责瑟自相依。烈瑕愿永作秀芳大家的知音人。」
他身后的寇仲和徐子陵惟有相视苦笑,烈瑕走这般小小一截路,已尽显刷夺取尚秀芳的实力,使寇仲和徐子陵亦要沦为间角。
幌帘不独映,歌瑟自相依,是两人永远没法想到的示爱高明招数,怛烈瑕却如此轻松而漫不经意的出口成章,投尚秀芳所好。
避往一旁恭请三人人间的礼宾司唱睹道「寇少帅、徐公子、烈公子至!」
寇仲和徐子陵生出找个地洞钻进去躲藏的感觉,在烈瑕的比对下,只能感到自己在这方面的窝囊料子。
尚秀芳「啊」的一声,声音传来不好意思的道「寇少帅、徐公子,请恕秀芳失礼之罪,竟不知两位是与烈公子一道来哩!」
这番解释,只令寇仲大感难过,而徐子陵则是替寇仲难过。
烈瑕表现出他的风度,退往与礼宾司相对的另一边,躬身道「两位大哥请!」
寇仲恨不得举手捏善他咽喉要害,迫他以后不得再惹尚秀芳,可是残酷的现实却不容他这般快意。还装出不在乎的笑容,道:「烈兄不用客气,你先去拜见秀芳大家,我和陵少有几句私话说。」
烈瑕道:「如此小弟先行一步。」
说罢急不及待的入合而去。
两人再对视苦笑,这才跨步入合。
偌大的厅堂,当中摆下一桌盛筵,杯盘碗筷无不精美考究。
靠湖那边是一排桶酋,外面是雕栏玉砌的临湖平台,可达志和长腿女将宗湘花伴著一身紊黄,美若仙子的尚秀芳,正凭栏观赏温泉湖云雾缭铙的动人美景,环湖回廊时现时隐,朝平台走出去的烈瑕就像从凡尘投身往仙界。
那是种绝不真实,又正因其不真实而份外迷人的美。
厅内没有侍从,礼宾司交待两句后,退出厅外,剩下两人。
寇仲目光投往合外平台,摇头颓然道:「陵少不用再担心我移情别恋,我根本不是烈小子的对手,这小子有可能比侯希白更厉害。」
尚秀芳甜美的笑声像薰风般从外吹进来。
徐子陵皱眉道:「为尽朋友的道义,你是否该警告尚秀芳。
她不听是她的事。」
寇仲想起今早情不自禁半带用强的规吻尚秀芳香肩的动人情景,现在却要目睹尚秀芳和自己的敌人言笑晏晏,心中那股难受窝囊气,责无法以言语去描述,道:「男女间事,外人狠难干涉,如枉作小人,只会惹尚秀芳反感。」
徐子陵耸肩道:「你并不是外人?」
寇仲苦笑道:「问题是我已失去去追求她的条件,否则你也不会多番在此事上劝阻我。最乾净俐落的方法仍是一刀把他宰掉。」
可达志此时不知是否想眼不见为净,回到厅内,双目杀机闪闪,狠狠道:「你们看到吧!,这小子公然跟秀芳大家打情骂俏,摆明不把我们放在眼内,落我们的面子。」
寇仲冷哼道:「看他能得意到何时?」
接著回头一瞥正门,肯定拜紫亭龙驾未有影踪,正容道:「你可知你的杜大哥和我们说话后,立即去见许开山,还与他吵得脸红耳热气冲冲的离开吗?」
可达志失声道:「甚么? 」
旋即脸色一沉,道:「你们跟踪他?」
徐子陵道:「我们没有跟踪他,却有位朋友在暗中监视许开山,凑巧目睹整个情况。当时许开山正在龙泉城最红的名妓慧深的香闺。」
可达志的脸色銮得阴晴不定,双目不时现出凶光,好半晌后,忽然像变成斗败的公鸡似的,颓然道:「唉! 怎会变成这样子的,社大哥竟这般失策。」
寇仲坦言道:「人心难测,但照我们看社兴是真的不晓得许开山的身份。」
可达志沉吟道:「我们是错估杜大哥火爆的性格,他这样去找许开山,只会泄露出我和你们合作的秘密。打草惊蛇,杜大哥为何如此不智。」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头痛,这应是可达志能接受的极限,如何才能说服他相信杜兴是个只为自己利益不择手段的人,表面义薄云天,暗里无恶不作。更可以出卖任何人,且包括他可达志在内。
可达志愕然道:「为何欲言又止?你们不是怀疑他向许开山出卖我们吧?他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寇仲苦笑道:「因为怕说出我们的想法,你老哥会不能接受。」
可达志微一错愕,双目精芒大盛,不悦的盯善寇仲,坚决的摇头道:「我认识杜兴,他绝不出卖朋友。」
宗湘花客气而冷淡的声音在平台出口处响起,道:「秀芳大家请三位到平台相叙。」
寇仲和可达志四目交锋,各不相让,清楚表明双方在对杜兴的看法上的分歧。
徐子陵向宗湘花含笑道:「宗侍卫长请告诉秀芳大家,我们立即出来。」
宗湘花怎晓得寇仲和可达志剑拔弩张的背后原因,遢以为是宿敌相逢,蔡生冲突,道:「少帅和可将军请看在秀芳大家脸上,暂将个人的事搁在一旁,留侍宴会后再说好吗?」
说罢别转娇躯,回平台去。
徐子陵尚是首次在近处看这冷若冰霜的  美女,感觉到寇仲所说她别具一格的吸引力。
寇仲伸手轻拍可达志宽敞的肩膀,笑道:「今晚可兄帮手的事就此作罢,因为我怕伤了你和你杜大哥间深厚的交情。」
可达志色变道:「你当我是甚么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寇仲心中有气,皱眉道:「你为何不能向好的一面去想,我是为你著想,才请你置身事外。麻烦你通知杜兴,我再不用他出手助拳。」
可达志勃然怒道:「你们是否认为我可达志联同杜兴来害你们?」
徐子陵见两人愈说愈僵,正要打圆场。
足音从正门传来。
三人循声望去,均感愕然。
来的竟是韩朝安和金正宗,左右伴善他们的小师姨傅君樯。
黄易作品《大唐双龙传》卷四十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