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卷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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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旧情难断徐子陵在侯希白的秘巢见到寇仲,后者神色复杂,双眉紧蹙。
寇仲勉强提起精神,问道:「雷大哥呢?」
徐子陵在他旁坐下道:「他去查探杨文干和虹夫人的事,你发生甚么事?」
寇仲道:「发生的事可多著哩!我到波斯寺找云帅,岂知却堕进杨虚彦精心布下的陷阱,幸好他想不到我这么容易上当,大家都在措手不及下,让我占上便宜,还联络到云帅。」
再一番解释后,道:「云帅想见李世民,我答应在今天黄昏前给他一个答案,你可否作出安排。」
徐子陵道:「这个没有问题,既然没有泄露身份,为何你却像斗败公鸡的可怜样儿。」
寇仲叹道:「我现在方知选择是要付出代价的,当你只能作出一个选择,那种感觉实在不好受,唉!」
徐子陵听得一头雾水,不解道:「你在说甚么?」
寇仲苦笑道:「我确是胡言乱语,且是辞不达意。因为问题不在作出选择上,而是人乃充满感情的生物,会受感情的困扰,更会受不住诱惑。」
徐子陵明白过来,皱眉道:「你和尚秀芳间发生甚么事?」
寇仲道:「暂时仍未算有甚么事,只是留下一条尾巴。问题是她摆明对我有点意思,我却不忍拒绝。坦白说,她的确非常迷人。」
徐子陵记起昨晚红拂女说过尚秀芳「心有所属」的事。暗忖难道尚才女的「长相思,长相忆」就是为寇仲写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寇仲。他是个把事业放在第一位的人。和他有关系的四个美女,对李秀宁是一见锺情,结果亦最凄惨!将来还大有可能变为敌人。
对宋玉致则是始于七分功利,二分爱慕,然后渐生情愫。
至于与他有肉体关系的云玉真和董淑妮,后者纯是在血气方刚和满带刺激的环境下的逢场作庆,有欲无爱。
对云玉真则复杂多了。
在寇仲来说,云玉真在寇仲尚未发◆前是个高高在下的形象,能把她占有在他心理上代表著荣登芋一阶层的崇高地位,那是种微妙的心理。
现在他对宋玉致的感情非常稳定,但仍因尚秀芳的垂青而把时不定,犹疑困苦,可见尚秀芳对他的诱惑有多大。
这种男女间事即使身为兄弟的他,亦感难以相助。
寇仲见他发怔呆想,奇道:「为何你不骂我意志薄弱?」
徐子陵没好气的道:「骂你有甚么用?我著你不要卷入争天下的烦恼去,你肯听吗?」
寇仲抗议道:「两件事怎可混为一谈。唉!暂时不要想这种种令人烦恼的事,今天有甚么好节目?」
徐子陵把情况扼要说出来,道:「我认为首要对付的人是石之轩,硬碰硬我们占不上多大便宜。但对付他的冲锋卒子「胖贾」安隆,仍有可能办到。」
寇仲道:「杀安隆乃势在必行的事,必须计划周详,一击便中,否则很难有另一个机会。你曾和石之轩交手,照你估计,云帅的轻功能否克制石之轩的「幻魔身法」?」
徐子陵皱眉道:「这个非常难下判断 若云帅与石之轩斗快赶往某一目的地,说不定云帅可以得胜。但若论闪躲挪移,石之轩肯定可胜上一筹,加上他的不死印奇功,我们确留不下他。」
寇仲双目亮起来,道:「若在平原旷野之地,我们岂非很有机会杀他。」
徐子陵没好气道:「首先你要破他的不死印法。我们三个合起来比之四大圣僧如何?你自己说吧!」
寇仲颓然道:「难道真没法子把他杀掉吗?问题是宝库入口极可能在无漏寺的方丈室内,那我们只好碰运气,希望摸进去时他刚好不在寺内。」
徐子陵道:「为隐蔽行藏,除非必要,否则石之轩该不会离寺。」
寇仲大感头痛,苦笑道:「我们的好运道似乎已成过去,以前就算对宝库茫无头绪,总是有个希望。但现在唯一的线索,却是石之轩的老巢虎穴。
唉!我忽然感到很疲倦!娘当日如能说清楚,该有多好。」
徐子陵仰望屋梁,苦思道:「跃马桥?为何娘只提跃马桥?若宝库在无漏寺内,她大可说是长安的无漏寺,那已足够。」
寇仲剧震道:「有道理!我们这叫「捉错用神」,问题究竟出在甚么地方?」
徐子陵双目精芒大盛,往他瞧来,两人目光相触,同时一颤。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我们真蠢!只懂在桥底游来游去,却没对跃马桥作彻底的搜查。」
徐子陵道:最重要的一点是:「假若入口真在无漏寺的方丈室内,连娘都进不去。」
寇仲点头同意,又不解道:「可是为何无漏寺却带有鲁大师的建筑风格?」
徐子陵叹道:「或者是我看错吧!不!我该不会看错的。特别是斗拱出挑的形式,肯定是鲁大师的手◆。他曾在建筑的遗卷中绘图说明,纹样装饰更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寇仲精神大振,道:「多想无益,宰掉安隆后,我们趁黑去探桥,逐砖逐石的去搜索,其他的事无谓费神多想。」
徐子陵沉吟道:「我们的希求是否太多?你才刚暴露身份,以李元吉好胜喜功的性格,必千方百计要把我们找出来,我们却仍要明目张胆的去杀安隆。」
寇仲道:「这叫险中求胜,在四面受敌下,我们如不能掌握主动,就只有引颈待割的份儿 现在最上之策,莫过于令石之轩认定安隆是被阴癸派的人所害,有甚么方法可以骗倒石之轩这大奸人?」
徐子陵苦笑道:「除非你懂天魔大法,动手时又没给人看到,否则如何嫁祸东吴?」
此时雷九指回来,道:「有消息哩啦,杨文干真狡猾。」
两人听得大喜,忙斟茶递水,侍候他坐下。
雷九指向徐子陵道:「你还记得历雄吗?」
徐子陵点头道:「他是京兆联的副联主,曾领手下来抢兴昌隆的盐货,被我打伤。」
雷九指道:「弘农帮的人一直暗中注视他的动静,终侦察到有一批不知从那里运来的盐货,送到弘农由广盛行的顾天璋收下,再运入关中来。」
广盛行正是与昌隆的死对头。
寇仲问道:「这批盐货有甚么问题?」
雷九指道:「当然是假盐货,里面藏的全是箭矢,该是弓和矢分开来运。」
徐子陵道:「弘农帮的人怎会起疑?」
雷九指道:「皆因顾天璋亲到弘农主持交收,弘农帮才猜到有问题。」
寇仲道:「这批货给送到关中甚么地方去?」
雷九指道:「入关后便失去影◆,因始终不是地头,在弘农神通广大的弘农帮,到了关中便要靠其他友好帮会,为怕打草惊蛇,所以陈式不敢请其他人帮手。」
陈式是弘农帮的帮主。
雷九指补充道:「发现这批盐货有问题,过程颇为转折,为对付香家,弘农帮从不松懈对巴陵帮的监视,却由此意外发现几个与萧铣一向关系密切的帮会,都派人沿途打点照顾这批盐货,才查出盐货实是箭矢。」
寇仲道:「此事愈来愈好玩哩!沈法兴把火器送交阴癸派,再由阴癸派运入关中;萧铣则供应了矢予杨文干,香玉山还亲自出马,助杨文干作反。
假若火器不是落在我们手上,李世民又懵然不知,说不定杨文干真能避过天策府的耳目,一举干掉李小子。」
徐子陵道:「这叫一计不成再来另一计。背后的主持者该是石之轩,他本打算夥同宋金刚及突厥人,在李世民从洛阳返关中途上把他杀死,却失败了。
李世民当然因而提高警戒,不得已下,石之轩只好安排一个大规模的偷袭。
若照此推想,李建成和李元吉该给蒙在鼓里,并不知情。」
雷九指道:「但假若真能杀掉李世民,李建成会将错就错与杨文干合作,还可迫李渊逊位,自己登上龙座。李世民已去,谁敢反对。」
寇仲笑道:「可惜却给我们搞乱了局,今次杨文干注定要渗淡收场。」
雷九指道:「不要得意得太早,刚才李元吉召见本地所有帮会的头领,说你们两人已潜入长安,命他们发动人手,务要把你们找出来。定是因昨晚杨虚彦失去印卷一事,致令李元吉生出警觉。」
寇仲把真正原因说出后,冷哼道:「只要他不怀疑到本神医身上,休想能找到我,反而陵少的雍秦会比较危险。」
雷九指拍案道:「还是想差一著,子陵若变回莫为,那就天衣无缝。」
徐子陵笑道:「仲少之所以能把人骗倒,皆因没有人认为他懂医术,至于小弟,更没有人会把赌徒的身份与我或寇仲连系在一起。尤其香玉山,更晓得我们对赌一窍不通。
唉!看来也要去和虹夫人凑凑兴啦。有她掩护,更可避人耳目。」又笑道:「别忘了我不但是弓辰春,更是名震天下的「霸刀」岳山。」
寇仲总结道:「眼前有两件最紧迫的事,首先当然是寻出宝库藏处,其次就是杀死安隆。办妥这两件事,我们可□定大计,早点离开这危机四伏的险地。」
雷九指道:「安隆那方面由我去踩场,小仲最好回沙府,你现在交游广阔,有人来向你拜年你却神秘失◆,那可不太好哩!」
转向徐子陵道:「你今天怎都要去见见虹夫人,看她有甚么安排。形势危急,我要在你们的假脸和真脸接口处再作些手脚,必要时说不定能起作用。」
弄妥后,三人分头行事。
寇仲刚踏入沙家,沙福迎上来道:「李夫人在东厅等你。」
寇仲愕然道:「谁个李夫人?」
沙福道:「是李世绩将军的夫人。」
寇仲这才知道是沈落雁来找他,暗呼头痛,口上却道:「她来找我干吗?我可不认识她哩!找我治病亦不该选在新春这一天吧!」
沙福陪笑道:「这个小人也不晓得。五小姐正陪她闲聊,听说李世绩乃当今的大红人,手掌兵权,莫爷怎都要给他的夫人一点面子。」
到得东厅门外,沙福道:「今天来拜年的人真多,小人还要到外面打点。莫爷有空就去见二少爷,他说有事情要找你。」
寇仲答应一声,跨入东厅,陪著心不在焉的沈落雁的沙芷菁介绍两人认识后,笑道:「李夫人今天是专诚向先生拜年,还有些医道的问题想向先生请教。」
接著找个藉口离开,剩下两人时,寇仲苦笑道:「李夫人可知这么摸上门来找小弟,是非常危险的事。」
沈落雁淡淡道:「你扮得这么出色,谁会怀疑你。你们的能力总出人意表,落雁早见怪不怪。」
寇仲清楚她任性而行的作风,叹道:「李夫人有甚么指教?」
沈落雁望往窗外仍绵絮般断续下个不休的细雪,透出疲累的神色,容颜带著点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的憔悴和失落。寇仲想起她以前随李密南征北讨,叱莜风云的情景,比对起现在甘于为人妇,于弃所有官职权位,还有甚么话可说出来安慰她。
沈落雁意兴阑珊的轻叹一口气,柔声道:「子陵到那里去?是否故意避开我?」
寇仲大吃一惊,在这样的形势下,已为人妇的沈落雁对徐子陵余情未了的纠缠,后果实不堪设想。
沈落雁玉容转冷,道:「刚才天策府传出消息:子陵以弓辰春的名义留书不辞而别,此事立即闹上皇上处,本以为秦王必受重责,岂知皇上却没怪罪下来,算是不了了之。」
寇仲心想李渊正神应付魔门三大巨头的围攻,那有兴趣去理这等闲事。
沈落雁别过脸朝他瞧来,微嗔道:「为何能言善辩的少帅忽然变成个哑巴?」
寇仲确是搜索枯肠,也找不到应付她的话,一时哑口无言。
沈落雁「噗哧」娇笑,往昔谈笑用兵,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似又重现于她身上,斜兜寇仲娇媚的一眼,道:「不若落雁转到少帅旗下当个马前小卒,又或在旁摇旗呐喊,看著少帅纵棋战阵,一统天下。」
寇仲心中一阵感概,虽明知沈落雁是在说笑,其中却不无三分认真。作为李密多年军师,沈落雁对李密一直忠心不二,视他为能统一天下的真主。
一旦这本是坚定不移的信念被残酷的事实像泡沫般弄破,其中的失意颓唐可想而知。
对于寇仲这击败李密的大敌,沈落雁已由恨转敬,改换另一种心态。
直到此刻,寇仲仍不知说甚么才好。
沈落雁旋又叹一口气,眸光移往窗外,幽幽的道:「坦白告诉你,当兵败的一刻,我真的不肯相信,前一刻这世界还是灿烂美好,下一刻变成完全另一个样子。
一切的一切,都有截然不同的意义。过去和将来,变得全无价值!当时只觉四肢乏力,心乱如麻,没经过那苦况,谁都不晓得个中滋味。完了!一切都完了。」
寇仲心忖假若自己面对沈落雁那种一败涂地的情景,会否有同样的感受?
沈落雁美目蒙上一片薄雾,凄迷困惑,以前的精明,现在却被迷惘替代。
寇仲感到眼前相对的再不是活色生香的俏军师,而是失去生命力徒具美丽外表的躯壳。
沈落雁轻垂螓道,□角飘出一丝苦涩的表情,低声道:「我不断提醒自己:要振作坚强:却又知大势已去,从没败过的密公在惨败后竟会表现得如此不济,进退失据,坐失平反的良机。万念俱灰下,我只好嫁给世绩,你明白吗?这番话奴家对子陵都没说过,却忍不住向你倾吐,少帅奇怪吗?」
寇仲拙劣的道:「因为我们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嘛。」
沈落雁毫不掩饰的冷哼道:「朋友?你是我的克星才对。罢了!一切都成过去。
我想再见子陵一面,你可以作安排吗?」
寇仲苦笑道:「小弟刚暴露行◆,差点给李元吉宰掉,现在闹得全城沸腾,沈大姐可否待长安事了后,才跟子陵聚首?」
沈落雁眼中彩芒一闪,道:「你当我不知此事吗?少帅确是厉害,一向自视比天还高的可达志竟眼睁睁的让少帅你突围逃走,不损半根亮毛,此事立即轰传全城。
直到此刻,长安城的人始体会到少帅的名不虚传。」
寇仲出自真心的道:「这只是侥幸,似这般遭遇希望再没有下一趟。」
沈落雁耸肩道:「我仍坚持要见子陵,少帅怎么说?」
寇仲苦恼的道:「别忘记你是李夫人,这么去见子陵,对任何人都没好处。」
沈落雁狠狠道:「我不管!告诉子陵今晚子时中我会在永安渠西安里外的渡头等他。」
言罢不理寇仲的反应,向厅外走了。
第二章 无心插柳
徐子陵通过联络手法,在城南一所小宅与李靖见面,後者劈头道:“你是否尚有另一个替身?"徐子陵答道:”那是侯希白扮的,否则怎瞒得过秦王,事非得已,李大哥为我们向秦王道歉。"两人在无人的小厅堂坐下,李靖叹道:“扮得好好的,为何忽然留书出走,累得秦王硬著头皮抢先向皇上禀报,奇怪皇上没借此责怪秦王。"
徐子陵道:“莫为是不能不消失的。其中原因异常复杂,而我们亦可少去一个给人抓著痛脚的破绽。"
接著向李靖提出云帅想见李世民的要求,并说明来龙去脉。
李靖听罢大喜道:“我们一直想联西突厥以压制东突厥颉利的凶焰,现在既有突利站到我们一方,若能再与西突厥缔成联盟,颉利今趟有祸难啦!"
在怀里掏出一张画卷,摊在两人间的茶几上,道:“你看!这就是终南山的捕猎场,後天皇上会偕秦王和齐王到这山区打猎,太子殿下则留守咸阳,我们会有七、八天时间在这里盘桓。"
徐子陵细察图卷,指著其中一处道:“这是什麽地方?"李靖赞道:”子陵确有眼光,这是著名的鹿谷,由于长期有水源从终南山淌下,兼且四面高山挡去寒风,故冬季时牲畜都躲到谷里去,是打猎的好地方。古时始皇嬴政冬猎都到这里来。"
徐子陵道:“这亦是著手伏击的最佳处所,若能把谷口封闭,谷内将成困斗之局。"李靖点头道:”若在盛夏之际,只要能截断谷内外的联系,再向谷中发躲火箭,惹火烧林,谷内无论千军万马,只能坐以待毙。但像现在般什麽都遭大雪覆盖,便只有特制的火器才稍能发挥作用,或藉火油溅上树干紧附燃烧,不过雪遇火即溶时会把火淹熄,所以始终作用不大。"
徐子陵道:“李大哥说个正著。他们的计划正是要使用火器,不能烧林可改为烧营帐杂物。"李靖愕然。
徐子陵肯定的道:“放火烧林,事倍功半,且火器有限,难以造成大的破坏。照我看杨文干是要利用谷里四面高山阻挡的形势,发放能喷发毒烟毒雾一类的歹毒火器。只要在上风处发放,毒烟会在谷内四处飘送,杀人于无可防御,虽未必能尽杀谷内的人,却可动摇军心,制造恐慌,使他们易于得逞。"
李靖变色道:“我们一时并没有想及此点,此计果然非常毒辣。"徐子陵问道:”依往常的惯例,你们是否会在谷内扎营过夜?"李靖点头道:“皇上会连续三天在鹿谷扎营狩猎,由于怕人多惊扰谷内的猎物,所以随行的除一众文武大臣外,就只有数百名近卫,确是下手的好机会。不过我们另外有一支约二千人的精锐部队,扼守鹿谷入口处。"
徐子陵冷哼道:“原来杨文干连李渊都想干掉,若他的兵力在万人上下,又出其不意,别忘记秦王身边还有内奸,届时在混乱之际,可用特别手法通知杨文干秦王的位置。纵然时在深夜,敌人也晓得攻击的目标所在。"
李靖不解道:“京兆联的人马一直在我们的严密监下,如若大批的调动人手,怎瞒得过我们。"
徐子陵道:“你忘了香玉山吗?这人最大的作用,就是全国满布由他香家开设的青楼赌馆,可为秘密动员作出安排和掩饰。由于你们并没在意他,甚至因先前不知道他的存在,以他的老练狡猾,自可安排人手,潜伏在长安外陷妥之处,伺机行动。他们也算处心积虑。"
李靖长长吁出一口气,同意道:“子陵的思虑非常缜密,喷毒雾的火器不但可攻击谷内外的军队,更可攻击冬宫的守军,如在黑夜发动,更是威力庞大,令整支冬猎军陷于瘫痪,首尾难顾。
不过现在既给我们事前获晓,他们就注定惨败的命运。"
徐子陵提醒道:“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你们千万勿要错过。"李靖道:”秦王亦是这麽想。"顿了顿轻叹一口气,道:“你们可知自己实在太过锋芒毕露,对有君主大志的人来说,你们这类人,若不能够用则必须杀之,否则异日定成大患。"
徐子陵明白他是苦口婆心,一番好意,仍大感没趣,苦笑道:“李大哥早警告过我们哩!"李靖难过的道:”可是我却不能不说多一趟,昨晚秦王夜宴回府,特别把长孙无忌、尉迟敬德和杜如晦三人召去说话,却没有我的份儿,你大概可想象到是怎麽一回事。"
徐子陵回忆起在洛阳与李世民决裂後,李世民伙同王世充要置他两人于死地的景况,点头道:“我明白。只希望他能坚守诺言,待我们离开长安再动手。"
李靖保证道:“这个你们可以放心。秦王从来是一诺千金的人,尤其对你们两人。不过由于他对你们顾忌日深,一旦发动,将是雷霆万钧之一击,要你们永不得翻身,况且若要杀死小仲,此实乃千载一时的良机。"
徐子陵心中涌起无比复杂的情绪。
他当然明白李靖说话的含意。
首先寇仲得宝後,他将会和寇仲分道扬镖,再不参与他争霸天下的大业。少去他徐子陵,寇仲等若少去一条手臂,力量将大幅削减。
其次如寇仲运宝而归,大批的兵器财宝,可不似盐货般可随便弃下,那便变为敌人明显的攻击目标,务要令寇仲与宝偕亡。
第三,关中乃李世民的地头,兼之又可事先猜出寇仲的逃走路线,故任寇仲如何神通广大亦势将插翼难飞。
他徐子陵该怎麽办才好?
是否要改变主意,直至送寇仲回彭城。可是李世民击垮杨文干後,说不定立即登上太子宝座,那时必大举东攻,而寇仲将成他最主要的目标,自己是否仍继续留在这好兄弟的身边跟他并肩作战?
想到这里,徐子陵欲语无言。
李靖低声道:“好好的劝寇仲吧!现在少帅军占领的地方,表面看是繁荣兴盛,又有江河湖海之利,实际上是脆弱不可守。一旦洛阳失陷,少帅军会随之倒下,绝无翻身机会。"
徐子陵还有什麽话好说的。
李靖又道:“只要能查悉那批火器所在,我们可先发制人,同时完全掌握敌人的部署,那时报上皇上,局面可完全改变过来。"
徐子陵心中烦得要命,起立告辞道:“我尚有要事待办,大家随时保持联络。云帅的事,请大哥安排。"
李靖明白他的心情,送他到门外,看著他没入融融春雪中,才赶返天策府去。
寇仲溜回房内,正犹豫该否找个藉口离开,常何喜气洋洋的来到。寇仲最擅看人眉头眼额,笑道:“常大人满脸春风的样子,今年必鸿运当头,大吉大利。"
常何含笑不语,好半晌才道:“怎及你运走桃花,新春第一天就登堂入室去见尚大家。"寇仲心中一动,故意道:”什麽登堂入室?难道尚秀芳亲口告诉你吗?"常何笑道:“这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消息是从齐王府那边传来的,还说你老兄是第一个到秀芳大家香闺的男子,人人都羡慕到不得了呢。"
寇仲奇道:“常大人的心情为何会这麽好,如此揶揄小弟;且除非是齐王派人到上林苑查探,否则怎知此事。"
常何讶道:“听你这麽说,事情可是真的啦!我还以为是那些人捉影捕声,蓄意夸大。"接著露出恍然神色。
寇仲见微知著,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对他这冒牌神医,李元吉始终不能释疑。遂于波斯寺事件後派人去寻他的踪迹,幸好他与云帅别後立即赶去见尚秀芳,故得没有露出破绽。且又正值新春佳日,昨夜人人狂欢达旦,早上起来,谁都仍是糊里糊涂的,对他何时去何时离开,理该没人留意。而齐王府的探子只是探得他到过上林苑,便可交差了事。否则李元吉早来寻他晦气。
常何怕他追问下去,岔开话题道:“我真的升官哩!"寇仲喜道:”恭喜!恭喜!"常何志得意满的道:“今早皇上公布连串职位的升迁调动,小弟榜上有名。由今天开始,小弟就是京城四大总指挥之一,属皇上的近身将领,全拜老兄所赐。"
寇仲谦让道:“我只是顺水推舟,若常大人不是一向得皇上宠信,今天怎能坐上这位置。"常何正要说话,二少爷沙成功匆匆赶至道:”莫先生,我找得你很苦哩!不是又要出外吧?"寇仲忙道:“我正想去找少爷,刚巧撞著常大人来找小人说话,二少爷不是有什麽急事吧?"沙成功向常何道:”兵部的白大人刚到,姐夫还不去招呼白大人?"常何明知沙成功使开自己,仍拿他没法,只好告罪离开。
沙成功坐下道:“莫先生今趟怎都要帮我一个忙。"寇仲耐著性子道:”还不是因为她。唉!怎麽说才好呢?可达志是长安以玩弄女性致臭名远播的突厥鬼。听说还有女人被他抛弃後自尽呢,喜儿却像不晓得的样儿。"
寇仲奇道:“既有此等事情,二少直接告诉喜儿便可以,何用我帮忙。"沙成功道:”刚才我去找喜儿,她和青青夫人到城外的佛光寺还神,而我又立即要出门,只好央先生代我向喜儿作个警告。"
寇仲愕然道:“今天是什麽日子,你出——门到哪里去?"沙成功道:”爹吩咐下来我有什麽办法?有批货从洛阳运来,我是去负责点收。"寇仲道:“定是大批精良的兵器,对吗?"沙成功心不在焉的答道:”若是兵器,就不用分开运送。先生定要答应为我向喜儿说清楚可达志的为人行事,她那麽尊敬你,该肯听你的话。"
寇仲心中一动,道:“喜儿的事包在我身上,究竟是什麽东西要分开运送?"沙成功见他答应,立时喜上眉稍,当然不敢令他这恩人不满意,言无不尽的道:”先生知否爹不但是打造兵器的高手,更是北方最有名的火器制造家,这批货原本是王世充订造的,包括弓射火石榴箭,霹雳烟球和神火飞鸦三种厉害火器。若以之袭营伏击,往往有意想不到的神效。"
寇仲精神大振,扮作兴致盎然的问道:“这霹雳烟球和神火飞鸦的名听起来确是威力惊人,究竟是什麽厉害的东西?"
今回轮到沙成功要耐著性子去满足他,解释道:“霹雳烟球是用硝石、硫磺、狼毒、砒霜等十多种药料捣碎混合造成的球体,临敌时只要用炭火烧红的烙锥透发火,抛往敌方,会散发大量硝酸,令敌人口鼻流血中毒,虽不致死,但在守城或居高临下的情况下是可发挥很大的作用。"
顿了顿续道:“至于神火飞鸦,则是用竹蔑编成的火器,外用绵纸封牢,内装火药,前後安上头尾和纸制翅膀如乌鸦翔空。鸦身下斜装四支起飞的火箭,点燃火箭後火鸦可飞行百多丈,到抵达目标时鸦内火药爆发,乃袭营的最佳火器,且不易防御。"
寇仲赞道:“原来二少对火器这麽在行,如此厉害的一批东西,是否用来送给建成太子的?"沙成功道:”是卖是送,爹仍拿不定主意,此事万勿对其他人说。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才告诉你。我们沙家对运送和收藏兵器有一套严密的保安方法,不会泄露给外人知晓。先生当然不算外人。"
寇仲对此意外收获非常满意,拍拍他肩头道:“二少放心,你不信我还信谁呢?"他终于猜到杨文干的女人虹夫人请徐子陵去对付的正是大少爷沙成就。但仍有一事不解,因为即使沙家就在赌桌上大输一笔,凭沙家的财力也有能力支付,何须赔上火器。而且沙成就除好赌外亦称得上稳重自持,理该晓得把这麽一批火器押给帮会人物,会是後果严重的一回事。
欠债还钱,却绝没理由欠债还火器的。不过虹夫人倘有此计划,自有她的如意算盘。
沙成功的声音传入他的耳内道:“可达志的劣行,我打听得一清二楚,现在先说一些给先生听,好让先生转告喜儿。"
寇仲的心神早飞到别处去,沙成功的话变成耳边风,吹过便算。
徐子陵的雍秦来到明堂窝外,排队入场的人龙终于消失不见,但大门仍是人来人往,热闹若墟市。
进入赌堂後,把赌桌围得水泄不通的赌客喧闹震天,有人欢腾呼叫,有人嗟叹悔恨,众生之态,尽现其中。
在此聚众人旺的地方,徐子陵生出一种虚假的安全感。
刚才告别李靖,一路走来北里,他曾碰上多起武林人物,他们虽没特别注意他,但他却有心虚的感觉,绝不好受。
今天由于街上的行人比平日要多上数倍,又多外地来趁热闹的人,所以他才不那麽碍眼。
这段喜庆日子过後,他走在街上,不招怀疑才是怪事。
所以在这两三天内仍找不到杨公宝藏,只好劝寇仲放弃离开。
踏入天皇厅,一名帮会人物迎上来道:“雍爷,这边走。小人叫李真。"徐子陵随他离开天皇厅,还以为是到另一个贵宾厅去,岂料他却领著他往大门走去。
徐子陵讶道:“李兄要带小弟到哪里去?"李真道:”今天赌场人多耳杂,虹夫人吩咐下来,要小人领雍爷去见她,雍爷请放心。"徐子陵心中涌起不妥当的感觉。
以虹夫人的面子,若怕人多耳杂,大可在大仙堂的贵宾室见他,何见这麽麻烦。
自己该怎办才好。
如若断然拒绝,实于理不合,除非是自己心中有鬼。那时会更添杨文干一方的怀疑,务要弄清楚他的真正身份,那就更难瞒混过去。
反过来想,假若自己真能过关,那他这雍秦就不用再提心吊胆的怕给揭破身份。
照道理,杨文干一方对他只是略有疑心,皆因谁都以为他和寇仲对赌一窍不通。可是由于他和寇仲助侯希白偷去杨虚彦的半截《不死印卷》,寇仲又于今早正面与可达志等人交锋,杨文干才变得杯弓蛇影,务要核证每一个“疑人"的身份,始可安心。
李真把徐子陵领至前院广场的一辆马车前,恭敬的道:“雍爷请登车。"徐子陵把心一横,登上马车。
驾车的大汉待李真随他登车後,马鞭一扬开出大门。
一阵鞭爆和小孩的欢呼声在街上响起,似在为马车的开行呐喊助威,再一次提醒徐子陵今天是大喜的新春佳节。
徐子陵透窗望往街上闹哄哄的人群,心中暗忖他和寇仲确为侯希白作出很大的牺牲,不过仍然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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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连闯险关
寇仲踏出房门,刚好撞着常何领着李元吉的手下将领宇文宝来找他,只好招呼两人回小厅相叙,心中嘀咕与宇文宝只有上林苑夜宴的浅缘,宇文宝为何会特别来访。
喝过两口热茶后,宇文宝笑道:“齐王嘱小弟来请教先生,秀劳大家患的是什么病呢?”
寇仲仍摸不清他这句话背后的意义。
有两个可能性:一是李元吉是尚秀芳的仰慕者,关心她一切的事情,看看有什么可供他大献殷勤的地方。
另一个可能性就非常可虑,就是李元吉清楚把握到他见过李秀宁离宫后,至往上林苑之间有一段时间不知到哪里去,而那正好是寇仲在波斯寺的一刻,所以派宇文宝时来试探。
不过细想又不像是第二个可能性,因为宇文宝是比较真性子的粗汉,不太适宜干这类探口风的任务。若果来的是梅殉,情况就会非常不妙。
事实上寇仲和尚秀劳从没谈过治病的事,幸好寇仲从沙成功口中晓得尚秀芳一向患有偏头痛症,故不致哑口无言,又或胡乱搪塞,硬着头皮道:“秀芳小姐患的是偏头痛症,不过经我施针后,大有起色。齐王对秀芳小姐确是非常关怀。”
常何笑道:“目前长安上下,谁不对我们的尚才女关怀备至。”
又向宇文宝道:“你们的消息确是灵通,昨晚秀芳大家邀约莫神医的事,只有在座的几个人听到,照理他们都不会说出去的,仍瞒不过你们。”
宇文宝叹道:“坦白告诉你们吧!今早我们向皇上贺年后,小弟陪齐王到上林苑求见秀芳大家,岂知她的婶子挡驾说莫神医正为秀芳大家施针治病,结果我们吃了个闭门羹,新年伊始,便要碰壁,意头真个不好。”
寇仲大叫侥幸,暗付原来如此,尚秀芳因为亡母忌辰,借他来挡驾下无心插柳的帮他一个天大的忙,自己刚才想当然的推想,完全不是那回事。
假若李元吉深入调查,肯定可知尚秀芳只是借他来挡驾,当时他根本不在上林苑。不过李元吉没理由会怀疑尚秀劳,所以寇仲安然又渡过这一难关。
寇仲感到运气似又降临身上,立时精神大振。
宇文宝皱眉道:“偏头痛症?这可教人为难,莫神医有什么好提议,齐王打算送些补品灵药一类的东西给秀芳大家,以示对她的关怀。”
寇仲和常何恍然大悟,明白宇文宝专诚来访的背后使命。
今回轮到寇仲头痛,对能治偏头痛症的药他一无所知,作提议只是个笑话。只好道:“宇文兄请齐王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待会我和常大人到药店买得足够份量的名贵药材,再送往齐王府便成,这方法不是更理想吗?”。 宇文宝大喜道:“有神医亲自全心全力挑选,当然最理想,齐王必会非常感激。”
又压低声音道:“两人不用为齐王节俭钱囊,为秀劳大家花多少钱都没有问题。”
寇仲心想的却是如何去找救星,好知道该购什么补品仙药,而又不让常何拆穿自己是冒牌货。
假设他有选择的话,绝不让常何跟在身旁,只恨今天是新春佳日,所有药材铺都关门大吉,没有常何,买一粒莲子都出问题。
心中暗叹,他的好运似乎只限于大处,小处则仍不甚理想。
甫踏下马车,徐子陵立即感到有人埋伏在主宅的正门后,待他穿门而过时施袭。
这是城南启夏门旁曲池里的一所私人宅院,门面讲究,房舍华丽,若虹夫人住在这里,颇切合她的身份。
两名大汉迎上来道:“夫人在正厅等雍爷。”
徐子陵暗中观察两人,判断出这两人即使在京兆联这种威霸一方的帮会中,亦可晋入高手之列,他们的身手明显比平日追随虹夫人的保镖打手高出很多,不由倍添戒备之心。
心念电转下,他掌握到此刻的处境。他敢肯定杨文干已亲来此处,看看他这个由虹夫人推荐的人是否可靠。由此可知,事情确是关系重大,且极有可能与整个对付李阀的大阴谋有关。否则际此紧张时刻,杨文干哪有兴趣来会他这个赌棍。
伏在正门后左右两旁的人,则是用来试探他是否徐子陵或寇仲乔扮的。现在谁不是因弄不清楚他们伪冒的身份致杯弓蛇影,所以遇上体型高挺的陌生人,都要以种种方法核实身份。
想通这些关节,徐子陵深吸一口气,点头道:“请领路!”
两名大汉交换个眼色后,才领头步上石阶,往大门走去。
徐子陵暗捏不动根本印,把所有杂念排出脑海外,灵台一片空明,以应付任何突变。
因为若他判断错误,敌人早肯定他是徐子陵,故借虹夫人布局在这里对付他,那他除全力突围而走外,再没有第—二条路。
在这种情况下,他将要有截然不同的反应。 .凭他现在的武功,他有信心在敌人偷袭时,在刹那间判断出对方是想试探他,还是认定他是徐子陵或寇仲而痛下杀着。
两名大汉倏地加速,跨过门槛即往两旁散开,其中一人并高呼道:“雍爷到!”
从徐子陵的角度瞧进去,虹夫人坐在对正大门另端的—组太师椅处。悠然朝他望来。
李真在身后道:“雍爷请进!”
杀气从门内两旁迫至。
徐于陵反松一口气,因为假如对方肯定他是寇仲或徐子陵,伏击者必包括扬虚彦在其中。以杨虚彦的身手,怎会窝囊得没出手已透出杀气。
他装作毫不察觉的跨门而入。
刀光连闪。两把刀左右劈至,似是劲力十足,但徐子陵却知道对方留有余力。
徐子陵脸上装出惊骇欲绝的样子,欲躲闪时,冰冷的刀锋左右压在他肩项处,令他动弹不得。
两个伏击者的刀都锋快准确,但若徐子陵全力反击,保证他们要吃大亏。
徐子陵乘势把脸垂下,为伯给人发现他的脸色全无变化,惊呼道:“不要杀我!”
两刀移开。
随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虹夫人盈盈起立道:“雍兄万勿见怪,我只是想看看雍兄的武功高明至什么程度。”
徐子陵站直身体,悻悻然道:“说得好听。还不是要施下马威吗?此事就此作罢,休想我雍秦再与你合作。”
长笑声从内厅方向传来,杨文干昂然步出,道:“若小虹赔罪尚未足够,就让我杨文干再向雍兄赔罪。试探雍兄的事,实由我一手策划,其中另有不得已的苦衷,请雍兄原谅。”
接着向手下喝道:“你们出去!”
徐子陵暗松一口气,知道杨文干已对自己释疑,那还不趁机下台,装出小人物见到大人物那战战兢兢的神态,干咳一声道:“原来是杨联主,嘿!鄙人……”
杨文干来到他身前,微笑道:“雍兄若肯帮我这个忙,以后就是杨文干的朋友,雍兄的事就是我杨文干的事。来!坐下喝口热茶再说。”
徐子陵回到秘巢,雷九指正为寇仲苦思李元吉准备赠与尚秀芳的礼物清单,遂在圆桌另一边坐下,寇仲得意洋洋的道:“我查出虹夫人摆天仙局要对付的人是谁啦!”
徐子陵愕然道:“我刚见过杨文干,安排好今晚在明堂窝大仙厅的贵宾室开赌局,我仍不知对象是谁,你竟已晓得,这么神通广大。”
寇仲解释后,雷九指皱眉道:“此事不合常理,就算输钱,也不用赔火器,更且沙太少怎向沙老爷子交待。”
寇仲道:“适才出门时,我曾向管家沙福旁敲侧击,探听到原来沙老爷子最不喜欢大儿子去赌,二儿子去嫖。所以两人去赌去嫖时,都要瞒着沙老爷子。”
徐子陵道:“沙家必有阴癸派的内奸。”
寇仲点头道:“我亦想到这问题,阴癸派看上沙家的原因,不但因他是洛阳首富,更因抄家是北方最大的兵器和火器制造商,谁不想招揽沙家到自己的一方。”
徐子陵道:“当年马许然和那艳婶毒害小进,肯定是阴癸派的阴谋,只是给我们凑巧破坏。可是沙家内该仍有阴癸派的人。”
寇仲道:“我之给馆妖女轻易识破,亦因沙家有阴癸派的妖人,否则他们怎能晓得沙家有一批火器,从洛阳运抵关中。” ‘雷九指道:“以阴癸派的神通广大,何须转转折折的要通过天仙局从沙成就身上迫出火器,只要派人跟踪沙二少便成。”
寇仲道:“问题是谁在事前猜到沙家会派一向游手好闲的二少爷在新春日去接收火器?可知沙家对火器的运送非常保密,因为照正理这种事该由三少爷处理的。”
徐子陵道:“今晚的天仙局怕要取肖哩!”
寇仲同意道:“肯定要取消。这批火器关系到整个阴谋的成功失败,阴癸派的内奸定会严密监视府内每一个人的动向,沙二少这么忽然离城,不成为跟踪的目标才怪。”
又苦恼的道:“我的脑筋仍不够灵活,没乘机打听那批火器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徐子陵沉吟道:“此事可交由天策府去办,只要盯紧香玉山,就有那批火器的着落。”
寇仲唉道:“今晚我们仍找不到宝库所在,明早我们就撤离长安。”
徐子陵和雷九指为之愕然,想不到寇仲这么有决断。
寇仲苦笑道:“我不能只为自己着想,现在我们看似无惊无险,只因敌人想待我们起出宝藏后再动手而已!”
雷九指道:“还要对付安隆吗?”
寇仲斩钉截铁的道:“早说过这是事在必行,就算我放弃天下,与魔门的斗争仍要继续。何况安隆这家伙令我一直看不顺眼,宰掉他可使入耳目清净。”
雷九指把高占道那张乐泉馆的简图再摊在桌面上。
寇仲皱眉道:“澡堂在新春日仍开门做生意吗?‘’雷九指道:”北里的店铺是城内在春节仍不关门的唯一处所,因为青楼赌馆不休业,所以连带其他店铺都继续营业。问子陵吧!北里现在比平日兴旺多哩!“
寇仲欣然道:“那就注定安隆大祸临头。唉!有什么方法可嫁祸给阴癸派?”
徐子陵和雷九指沉吟无语。
现今魔门三大巨头,对付的虽是同一目标,但却是为各别的利益努力。
祝玉研是希望林士宏能在群雄中脱颖而出,一统天
下石之轩欲助杨虚彦复辟,而他则成为在背后操控的人。
赵德言表面上为东突厥办事,但底子里可能只是借助突厥人的力量,令他自己坐上天下至尊的宝座。
所以他们间充满利益的冲突和矛盾,只要好好利用,加深他们的猜疑,寇仲等可从中取利。
雷九指打破闷局,道:“照你们猜估,经过这几天的事后,石之轩或赵德言会否猜破你们的身份?”
这几天的事,就是徐乎陵扬莫为大战可达志,事后寇仲扮作为他疗伤一道离宫去助侯希白盗取印卷,最后是寇仲中计在波斯胡寺遇袭,其中过程,实有很多破绽。
寇仲道:“我总算是有点运道。”顺便把李元吉往访尚秀芳,而尚秀劳借他来挡驾一事说与徐子陵知晓。然后道:“李元吉理该没有生疑,且可肯定我不是寇仲。哈!
加上莫为变回弓辰春,又留书出走,任何人纵有怀疑,亦给弄得失去方向,糊涂起来。“
徐子陵亦道:“刚才杨文干亦试探过我,幸好给我预先识破,没有露出破绽。现在我可算半个京兆联的人,其他帮会该不会怀疑我。”
雷九指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目光落在乐泉馆的简图上,道:“除非待安隆离开时下手,又或跟踪他回家,否则必会惊动其他人。”
徐子陵向寇仲道:“好运道不会永远在我们这一边的,不若安隆交由我处理,你在同一时间故意在公众场合现身,那就不会有人再对你生出怀疑。”
寇仲皱眉道:“首先凭你陵少一个人,有把握杀死安隆吗?其次若只是你一个人出手,石之轩仍可以怀疑我。”
徐子陵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计,少帅尽管放心。”
寇仲笑骂道:“好小子!竟然大卖关子。尚有件事差点忘记告诉你:刚才我回如府,沈落雁在等我,坚持要今晚子时中约你在永安渠西安里外的渡头见面。我出尽法宝为你力推搪,她却不肯听入耳去。”
说罢作出个无奈的表情。
徐子陵苦笑道:“确是个好消息,亏你还可以笑嘻嘻的说出来。”
寇仲岔开道:“云帅见李小子的事安排好了吗?”
徐子陵道:“该没有问题,李大哥很快有消息传回来,我要去对付安隆,此事就交由雷大哥负责。”
寇仲道:“你什么时候去杀安隆,我就什么时候把李元吉献殷勤的礼品送往齐王府。唉!真不知你葫芦里卖什么药,这么神秘兮兮的。”
眼光移往雷九指。
雷九指表白道:“不要看我,我和你般一样不晓得。”
徐子陵长身而起道:“寇仲你要记着你的诺言,若今晚寻不到宝藏,明天我们不但要撤离长安,你更要放弃争霸天下的想法。解散少帅军后,我们就一道去找宇文化骨算账,然后再想其他的事。”
雷九指忙道:“还有对付香贵的大计。”
寇仲望望徐子陵,又瞧瞧雷九指,忽然哑然失笑道:“我有个预感,今晚我们定能在跃马桥寻出宝藏的线索。
否则就是天亡我寇仲,要我做不成皇帝。“
徐子陵摇头失笑,道:“过了今晚,我们将可清楚老天爷对你的心意。”
言罢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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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掉包之谜
徐子陵悄悄离城,回来时换上岳山的装束面貌,大摇大摆的返回客栈。
坐下喝口热茶,尤鸟倦穿窗而入,怨道:“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
徐子陵半眼都不望向他,只冷哼一声。
尤鸟倦在他旁坐下,低声下气的道:“我不是怪你老人家,只是这几天长安形势吃紧,又遍寻你老人家不着,心中有点急而已!”
徐子陵淡淡道:“你可知石之轩想杀我。”
尤鸟倦没好气道:“小弟早说过他要杀你,难道你老哥到这刻才信我没说谎?”
徐子陵心中好笑,事实上他想见尤鸟倦比尤鸟倦想见他尤甚。现在尤鸟倦自动献身送上门当然最好,否则他也要通过秘密联络手法把他召来。
徐子陵终正眼望向扮作一片忠心诚意的大奸鬼尤鸟倦,缓缓道:“我和石之轩交过手。”
尤鸟倦失声道:“什么?”
徐子陵双目射出浓重的杀机,语气却非常平静,道:“他在跃马桥截击我,以为我‘霸刀’岳山仍像当年败于宋缺手下般窝囊。哼!事实证明他根本没有杀我岳山的资格。”
尤鸟倦期期艾艾的道:“你真和石之轩动过手?”
只听他的语气,便知他对石之轩戒惧极探。
徐子陵微笑道:“你什么时候听过我岳山会说谎的。
石之轩这么看得起我,我岳山定要作出回报。“
尤鸟倦定下神来,道:“老哥的换日大法确愈来愈厉害,由蝠洞、成都到现在长安,一次比一次厉害。现在连邪王都奈何不了你。”
徐子陵皱眉道:“少说废话,你说我该否回敬石之轩?”
尤鸟倦狞笑道:“有仇不报非君子。君子都要报仇,何况我尤鸟倦从来不是君子。只是我并不晓得石之轩藏在哪一个狗洞,恐怕安隆都不晓得。”
徐子陵道:“没关系!就先拿安隆来祭旗吧!”
尤鸟倦愕然道:“这个!嘿!这个……”
徐子陵淡淡道:“你走吧!我们的合作就此一刀两断。”
尤鸟倦赔笑道:“你老要杀安隆就杀安隆吧!何须这么大火气。”
徐子陵双目精芒电闪,直瞧进尤鸟倦的凶睛去,道:“我并不是发脾气,而是看穿你并非办大事的人,畏首畏尾,怎能成事。现在形势非常明显,在魔门里你变成势孤力弱,假若不是赵德言看在你仍有利用价值,你早给石之轩或祝玉研宰掉,不过除非你有那么远走那么远,否则此事早晚都会发生。”
尤鸟倦给他说得哑口无言,事实如此。否则他就不用来央求出名难相处的岳山合作,更要受尽他的鸟气。
徐子陵来完硬的,再来软的,声音转柔,叹道:“你可知为何我肯帮你,假若你以为你的口才可说服我,又或我信任你的为人,就大错特错。”
尤鸟倦尴尬的道:“难道有别的原因吗?”
徐子陵嘴角逸出一丝诡异的笑意,道:“因为我要栽培出另一个邪帝。”
尤鸟倦一震,露出不能相信的神色。
徐子陵再叹一口气道:“为练成换日大法,我把自己透支得很厉害。我快九十岁啦!时日无多。在我死前,只希望能不计胜败与宋缺再拼一场。假若你能成为邪帝,可代我岳山向最痛恨的人讨回点旧债。我岳山从来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
尤鸟倦沉声道:“岳老指的是否祝玉研?”
徐子陵沉吟片响,断言道:“现在一言可决,你是否肯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夺得圣舍利?”
尤鸟倦被他一番说话激起凶性,点头道:“我尤鸟倦的处境全被老哥看通看透。我一是把圣舍利抢到手上,一是找个山洞永远躲着不出来,再没有第三个选择。”
接着轻轻道:“我非是怕石之轩,而是在现今的情况下,干掉安隆有什么好处?在那种情况下,赵德言会很难为我说话。”
徐子陵从容道:“假设能把杀死安隆嫁祸给祝玉研,你认为是否划算?”
尤鸟倦一对凶目立即亮起来,道:“这当然是另一回事。不过石之轩绝不易骗,只要他检查伤势,定能判断是否祝玉研下的手。”
徐子陵道:“我们不可令安隆永远消失吗?”
尤鸟倦一拍额角,点头道:“我真蠢!”
接着兴奋起来,道:“这种手段,没有人比我更在行。
假设能令祝玉研和石之轩鬼打鬼,对我们当然最有利,岳老哥你真厉害。“
徐子陵道:“安胖子现在哪里?”
尤鸟倦眉飞色舞道:“此事更妙,安胖子躲的地方,只有祝玉研和赵德言两方面的人晓得。石之轩绝不会怀疑赵德言,但却不会信任祝玉研的。”
徐子陵道:“他会否怀疑到你身上?”
尤鸟倦道:“到长安后,我从没有和安胖子接触过,我所以知他藏在那里,是凭自己的本事查出来的。”
徐子陵道:“这就最好。有没有那两个小子的消息?”
尤鸟倦道:“这两个小子真的神通广大,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长安,不过今早寇仲那小子险些中伏,幸好是可达志主持大局,故意放他一马,才不致误事。”
徐子陵听得心中一懔,假若可达志确是故意放人,而寇仲竟不能觉察看破,那对可达志必须重新作出估计。
尤鸟倦苦恼的道:“真奇怪那两个小子在等什么,为何还不去起出宝藏。”
徐子陵听得大吃一惊,表面当然丝毫不显露出来,沉声问道:“你晓得他们的藏处吗?”
尤鸟倦道:“岳老哥肯这么支持我,鸟倦不敢隐瞒。
本门有套功法,只要邪帝舍利在百里之内,能生出感应。
老哥自然会问,那小弟岂非可凭此法,探知宝藏所在。只根鲁妙子那奸鬼怎会那么便宜我,不知做过什么手脚,使我难凭此功法找到舍利所在。“
徐子陵虽少去一个担心,却生出另一个担心,皱眉道:“你的同门师弟妹中,还有谁懂得这功法,当日在邪帝庙,你们好像并不知青旋的黄晶球是假的。”
尤鸟倦狞笑道:“晶球是真是假,哪瞒得过我。我的目标是谁,岳老哥该比任何人清楚。少只香炉少只鬼,他们怎斗得过我尤鸟倦。”
徐子陵想起被点穴道躺在杨虚彦船上的金环真,暗付听尤鸟倦的口气,好像只他一个人懂得这套功法。不过事关重大,必须从尤鸟倦处证实。否则纵使起出宝藏,逃走时仍难避过给石之轩或杨虚彦拦途截劫的厄运。
道:“是否只你一人有此能力?你定要清楚告诉我。”
尤鸟倦苦笑道:“坦白说,连我也不敢肯定,不过丁九重给你老哥干掉,周老叹和金环真则给小弟重刨,生死未卜,我们该不用担心他们。”
徐子陵很想问他这套功法如何施展,又怕惹他起疑,只好把这渴望压下去。
尤鸟倦忽然问道:“岳老哥现在与李渊究竟是什么关系?”
徐子陵知他终忍不住,向自己提出这疑问,微笑道:“李渊是我用来对付石之轩的一只厉害棋子,明白吗?”
尤鸟倦不敢追问,显然亦对此不太介意。对他来说,最重要是得到邪帝舍利,其他的天塌下来仍没有闲情去理会。
徐子陵道:“徐我之外,是否尚有人晓得你懂这套功法?”
尤鸟倦道:“这是本门的机密,绝不会泄露给任何人晓得。”
徐子陵却不是这么想,以金环真为例,假若她自知没有得到邪帝舍利的希望,由于对尤鸟倦恨之入骨,说不走会把尤鸟倦这本领透露与杨虚彦知道。那杨虚彦只要盯紧尤鸟倦,可循之寻得邪帝舍利。
何况周老叹可能在附近,令形势更是复杂。
徐子陵道:“好了!其他事暂且摆到一旁,现在我们先研究如何对付安胖子。”
尤鸟倦双目射出兴奋神色,点头道:“安隆做梦都想不到有我们两人在背后算计他,今次死定哩!”
寇仲和常何购齐给李元吉赠与尚秀劳的礼品,寇仲随便找个藉口,先回沙府,约好常何待会才到沙府找他,然后一起把礼品送往齐王府。
返抵沙府,来贺年的宾客早散去,老爷子回房休息,沙府虽仍充满节日喜庆的气氛,但再不似先前那般闹哄哄忙得人人头昏脑胀的情景。
大少爷沙成就和三少爷沙成德两人在厅内说话,看样子该在商量业务。
寇仲和他们打个招呼后,径自回房。
在花园回廊处遇上刻意为今天打扮过,明艳照人的五小姐沙芷菁。
此妹见到寇仲,立时笑意盈盈的迎上来道:“刻下在长安里,先生肯定是最受欢迎的人。风姊对你更是赞不绝口,说你不但医术高明,人又风趣,且是个太好人哩1”
寇仲谦虚道:“凤姑娘真客气。”
沙芷菁目下对他的态度,与初见时确有天渊之别,凑近亲切的道:“听说尚秀芳更特别对先生垂青,令全城的男人都对你非常羡慕。”
寇仲想不到一向保守庄重的沙芷菁会说出这种俏皮话,苦笑道:“可是一定没有女孩子会羡慕秀芳小姐呢?”
沙芷菁“噗嗤”失笑,掩嘴道:“先生的话真有趣,难怪凤姐对先生有风趣的评语。不过任何人与先生相处多些时日,自然会发……嘿……发觉……唉……芷菁不懂说啦!”
说到最后几句,这美女竟霞生玉颊,连耳根都红起来。
寇仲却瞧得胆颤心惊,暗付不是发觉他丑得可爱吧!
沙芷菁无法掩饰失态,垂首避开他的目光,找个借口逃命的跑掉。
寇仲糊里糊涂的回到居室,跨过门槛,立生感应,颓然坐下道:“出来吧,涫大姐今趟又有何指教。”
赤足的涫涫像一朵云般从房里飘出来,来到他跟前单膝跪下,两手按上他大腿,像妻子向丈夫问好般道:“官人辛苦哩!幸好你还有命回来见奴家。”
寇仲不耐烦的道:“有什么事快说,想睡一觉也不成。”
涫涫媚笑道:“少帅少安毋躁,现在外间有人怀疑,你们根本不知宝库所在,我们也在考虑应否取消合作。”
寇仲冷哼道:“不信就拉倒,我寇仲什么场面未见过。”
涫涫柔声道:“少帅可否多说一遍。”
寇仲登时语塞,现在形势比人强。涫涫只须放出消息,说莫神医是寇仲扮的,他就要吃不完兜着走,根本没资格逞强。
尴尬下溜目四顾,只是不看涫涫那对有穿透力的美丽眼睛,当掠过像他这神医般的冒牌井中月,顺口道:“你什么时候把刀子还我?”
涫涫愕然道:“还什么刀子?”
寇仲虎躯一震,往涫涫瞧去,背后整条脊骨像给冰水浇下,寒气透脑。
涫涫双目射出异样神色,望往挂在墙上的假井中月。
寇仲此时可百分百肯定把真并中月掉包的非是涫涫。
究竟是谁?
足音响起。
涫涫一溜烟的飘回房内去,太少爷沙成就的声音在房外响起,道:“莫先生!我可以进来聊两句吗?”
寇仲无奈起立,开门把沙成就请进来。
沙成就一屁股坐下,颓然道:“真扫兴!约好的赌局说取消便取消。”
寇仲心中一震,晓得他们所料不差,杨虚彦跟香玉山勾搭的火器终于有了着落。
尤鸟倦去后,李渊微服而至,把十多个护驾高手留在外面,到房内向徐子陵拜年。
坐好后,李渊道:“原来大哥这两天不在长安,小弟还为大哥担心。”
徐子陵沉声道:“形势如何?”
李渊冷笑道:“想对付我李渊,岂是那么容易,现在我以静制动,看看石之轩能有什么作为?”
徐子陵道:“你有否把此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儿子纪摈。”
李渊摇头道:“事关重大,我怎会泄漏风声。不过我已有部署,足可应付任何突变。”
徐子陵道:“这招叫引蛇出洞,最紧要一切事情如常进行,切勿打草惊蛇。”
李渊沉吟道:“大哥若能查悉石之轩藏处,我可发动人手,一举把他除掉,以绝后患。”
徐子陵心中涌起一股冲动,差点把石之轩的秘密说出来。李渊手下的人中,可能没一个能与四大圣僧相媲,但胜在人多势众,只要出其不意把无漏寺重重包围,说不定连石之轩也不能凭“不死印法”和“幻魔身法”脱身。
不过可能在调动人马时,石之轩早闻风而遁。
又或在完成包围网前,石之轩突围而去。
只好道:“我正在想办法。”
李渊道:“若不是仍不想公然与额利为敌,我第一个杀的就是赵德言。”
徐子陵劝道:“千万勿要轻举妄动,现在最大问题是根本不晓得魔门有多少人混进你的大唐朝去,所以必须待他们自己暴露形迹,你才可把他们尽数揪出来,去除内患。”
李渊道:“后天我要依惯例领群臣往终南山行宫春狞,大哥有没有兴趣同行。”
徐子陵微笑道:“小刀你足可独力应付任何突变,何须我在身旁。你可以放心的是我会牵制石之轩,教他难以插手你那方面的事。”
李渊讶道:“看岳大哥成竹在胸的神态,是否仍有什么事是小刀不知道的?”
徐子陵长身而起道:“有些事你不晓得更好。现在我要去杀一个人,除去此人,等若去掉石之轩的一条手臂,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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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双龙传 第三十四卷 第五章噩运齐至
沙成就去后,寇仲入房一看,涫涫早从后窗离开。
究竟是谁换掉他的井中月?
此人定是因对他生出怀疑,所以趁他不在时,到他的居室查探,从井中月发现他是寇仲的线索。为了不想被其他人识破他是寇仲,所以悄悄李代桃僵的换掉井中月,令他后来避过梅洵的怀疑。
寇仲为自己的百密一疏而困恼,不过当时自己根本没有冒充神医的打算,只因情势的发展,令他身不由己的换上这身份,兼且甫进长安,为治张婕妤的病忙个地昏天暗,又要应付各色人等,一时大意下忘掉这会暴露身份的破绽,招致眼前的苦果。
哪个“敌人”这么“维护”他呢?
不用说此君是希望他能无惊无险的进入宝库,那就舍娘娘之外数石之轩和赵德言的可能性同样大。想到这里,寇仲手尖脚尖冰冷起来。
常何此时依约而来,与他一起送货往齐王府。
寇仲恨不得立即去警告徐子陵,着他放弃刺杀安隆,却深知现在根本没法找到他。
忽然间,寇仲晓得自己在与魔门三大巨头的斗争上,处于绝对的下风,且发觉得太迟了。
新一年第一个黄昏,长安城终安静下来,街上只有零星的爆竹声,雪愈下愈大,街上行人明显减少。
徐子陵把雪帽压至眼帘,穿上厚绵袍。把领子翻起遮着下半截脸庞,不过只是他弯曲的鹰鼻,足可教有心人认出他是“霸刀”岳山。
当他肯定没有被人跟踪,立即展开身法,在横街小巷穿插疾行,若没有特别留心,一般人只会以为他比别人跑快一点,事实上他只特别在转弯抹角的地方加速,其速度要比常人快上十多倍。
只一盏热茶的工夫,他来到城西南的永阳里,这处货仓林立,只有少数民居。平日会是运货送货的人车络绎于途,今天由于没有人工作,反比平时更冷清。
安隆是巴蜀最大的酒商,行销地区以西南为主,仍有少量酒类供应北方的几大都会,长安正是其中之一。
安隆藏身处是里内一个酒仓,此仓建在永阳里中央处,有大小四座建筑物,以高墙围绕。安隆自知仇家遍地,拣这么一个地方落脚栖身,敌人想找他已不容易;若是要打要溜,都是非常方便。
雪花纷飞下,这仓库区行人绝迹,幸好大部分货仓乌灯黑火,要掩蔽行藏,亦非困难。
徐子陵借墙壁的掩护,靠墙疾走,候地腾空而上,先踏足院墙,再往上飞跃,落在酒仓对面另一座仓库顶上。
早伏在屋脊的尤鸟倦见他来到,打手势着他过去会合。
徐子陵在他旁伏下,尤鸟倦探指道:“看到吗?左边那座货仓有微弱的灯光透出,在半个时辰前,我亲眼看着安隆进去,肯定只他一个人。奇怪!竟没有看仓的护院或畜牲。”
徐子陵心想难道安隆真的厄运难逃?以他一向的作风,怎都该有几名手下伴着他。
当然也会是尤鸟倦说谎,不过这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尤鸟倦对邪帝舍利不屑一顾。即使如此,尤鸟倦仍犯不着伙同安胖子来害他。
尤鸟倦先前提议到这里来杀安隆。他曾为此犹豫,可是想到安隆今天未必会去光顾澡堂,兼且此处不容易被闲人目击,更易嫁祸祝玉研,自然在这里进行刺杀较为理想;沉声道:“安隆是否从街外回来?”
尤鸟倦摇头道:“他只是从一座建筑物走往另一座去。”
徐子陵一呆道:“不妥!”
尤鸟倦乃老江湖,闻言道:“你是指这仓库有秘道,安隆早从秘道离开?”
徐子陵道:“大有可能。”他想起的是成都天羊宫的密室,以安隆的性格,怎都要防上祝玉研或赵德言一手。
尤鸟倦阴侧侧笑道:“若有秘道,那就更理想。此亦合情合理,邪王是魔门最见不得光的人,若要来找安胖子,有条秘道会方便很多。”
接着压低嗓子道:“我索性入仓一看,岳老哥为我把风,假设安隆仍在仓内,我就逗他说话,岳老哥听到我的笑声,可立即进来动手。哈!安隆就算想破脑袋也猜不到我会杀他和敢来杀他。”
说罢伸出舌头舔舔嘴唇,一副以杀人为乐的狰狞模样,纵使徐子陵现正和他并肩作战,仍感毛骨悚然。
徐子陵勉强收摄心神,点头道:“我们一同去!”
两人斜掠而起,横过长街,落在酒仓外的墙头,然后腾空再上,降在目标酒仓的顶上,没发出半点声息。
尤鸟倦双目凶光闪闪,朝他打个手势,沿屋脊往仓门的方向掠去,到尽端处往下跃落,消没不见。
徐子陵把耳朵贴在瓦面,任由凉枫讽的雪花飘在脸上。
仓内没有半点声息,似连耗子都因寒冷的天气取消所有的活动。
好半晌后,仍没有任何声息。
徐子陵大感不妥,尤鸟倦刚才明明表示要从大门进去,至少该有推门的声音才对。
只有雪花落在瓦面的声音,永无休止的持续不断。
徐子陵骇然坐直虎躯,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祥感觉。
寇仲透过车窗,呆瞧着往后倒退的街景和愈下愈密的春雪。
坐在他旁的常何奇道:“莫兄为何像满怀心事的样子?”
寇仲冲口而出道:“我想离开这里。”
常何失声道:“什么?”
寇仲醒觉过来,人急智生,叹道:“我这人一向不惯应酬,这几天我不但人累,心也疲累。”
常何谅解的道:“我明白。事实上我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痛痛快快睡一觉,不须限时限刻的起床公干。这样吧!我给你把东西送往齐王府,你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寇仲如获皇恩大赦,忙道:“常大人真够朋友,知道小弟的苦处,就让小弟在这里下车便成。”
徐子陵翻下墙头,落在酒仓的大门前,仓房前的空地铺满雪花,却不见半个人影,邪道八大高手之一的尤鸟倦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子陵首先想到这是尤鸟倦联同安隆布下一个对付他的陷阱,旋又推翻这个想法。因为他刚才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仓内,并没发觉有何较大声响。但假若是尤鸟倦突遭暗算,那就只有粹然倒地的微音,会使人不易发觉,加上雪花洒下的响音,确可令他较易忽略。
但若尤鸟倦猝然遇袭,以他应变之能,怎都该有时间呼叫求援。
究竟是谁厉害得使尤鸟倦求救都来不及呢?
徐子陵脑海中现出石之轩似是充满感情,又若冷酷无情的清秀脸容。
伸手推门。
其中一扇仓门应手而开,暗弱的灯光从仓内透出。
徐子陵把警觉提至最高,往内瞧去,从这个角度望进去,可看到宽广的货仓一端放满竹箩。
徐子陵再把门推开些许,大半个货仓尽收眼底。
入目的情景,以他一贯的冷静,亦瞧得心胆俱寒,惊骇欲绝。
寇仲有点漫无目的地一口气赶回秘巢,心中根本不知道回来有何作用。
徐子陵该去了进行刺杀安隆的大计,雷九指则负责安排云帅与李世民见面,他回去秘巢只能独自发呆,更易惹来胡想与不安。但他更不愿回去沙府发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他如何豁达,亦很难学常何说的不管天塌下来的痛快睡上一觉。
他跨墙人屋,立即吸引他注意的是四平八稳放在厅心圆桌上的一个锦盒子。
寇仲心中剧颤,箭步移前,移到桌旁。
刚才徐子陵先走,稍后他和雷九指一道离开,除非徐子陵或雷九指曾回来,否则这个精美的锦盒就出现得非常没有道理。
寇仲感到自己的心脏急速跃动,不安的情绪在无法控制下蔓延全身。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探手揭开盒盖。
里面放着一套折叠整齐的外衣,衣上放着一张便条,上书“少帅笑纳赵德言敬上”九个惊心动魄的宇,行笔雄浑有力。
寇仲狂喝一声,把外衣从盒内抽起,正是雷九指先前离开时穿的绵袍。
在酒仓近大门处,腾空摆放一张方桌和三张椅子,桌面有盏油灯,昏暗的光芒只照亮以桌子为中心的狭窄空间,较远的地方渐次消没在黑暗里。
这情景本够诡异,最骇人的是其中一张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人,背对大门的方向。
只一眼,徐子陵立即认出这人是刚失踪的尤鸟倦。
这穷凶极恶的人再没半点生气,头颅不自然的侧歪一旁,垂在左肩,两手无力下垂。
徐子陵反而冷静下来,心感歉然!尤鸟倦的死怎都和他有点关系。
他也是算差一着。
先前他没有深思金环真出现在杨虚彦船上的问题,实是很大的失着。
他现在敢百分百肯定石之轩已从金环真身上,得到感应邪帝舍利的秘法,所以必须下毒手杀死尤鸟倦,那天下间可能只剩下金环真和她的情人师兄周老叹有此本领。
金环真刻下正在杨虚彦手上,周老叹则生死未卜。
只要寇仲和徐子陵成功起出宝藏,凭石之轩的盖世魔功,加上这独家本领,邪帝舍利可说是他邪王的囊中之物。
极可能从尤鸟倦离开“魔帅”赵德言的秘居,到东来客栈找他,石之轩一直跟在尤鸟倦背后。石之轩肯忍手至此时才对付尤鸟倦,当然是为了他“岳山”。
石之轩是趁他全神注意仓内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在仓外击毙尤鸟倦,再在他惊觉不妥,到前门查究的刹那光景,把尤鸟倦的尸身从另一入口送入仓内坐好,如此身手才智,大大出乎他意想之外。
石之轩是否仍在仓内?
徐子陵缓缓转过身来。
“邪王”石之轩负手立在两丈外的雨雪中,白衣如雪。
若去了头发,换上僧袍,谁都不能否认他的外貌像个得道的世外高僧。
石之轩双目闪耀着深透不可测的精芒,洞穿一切的注视他每一个动作,摇头轻叹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堂堂一个‘霸刀’岳山,竟会和下三槛的卑鄙之徒合作。可见你气数已尽,再没有与‘天刀’宋缺决战的资格和希望。”
徐子陵心中暗叹,际此生死关头,自己是否尚要强扮岳山下去。
因为若是岳山,怎都不肯开溜。
若是徐子陵,除了三十六着最上那一着外,还有什么应付妙计。
只刹那间他狠下决心,决意死战。并不是要逞强斗狠,而是自知胜不过他的幻魔身法,一旦落荒而逃,只会加速败亡。
仰天笑道:“我岳山只剩烂命一条,你有本事就来取吧!”
人影一闪,石之轩现身左侧近处,运肘撞至。
假设事情可以从头来过,寇仲绝不会疏忽赵德言。
抵长安后,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每一刻他都要应付新出现的问题。
他虽未正面和赵德言交过手,但由于赵德言并没有显出什么惊人本领,行事又非常低调,所以寇仲因而没有注意他,甚至对他有点轻视。
不过只要用心一想,以东突撅的强大,颖利的雄材伟略,心狠手辣,亦要重用他这一个汉人为国师,赵德言岂会是易与之辈。
撇开此点不谈,只是赵德言在“邪道八大高手”排名仅次于祝玉研和石之轩之下,就该知此人的实力。
把井中月掉包的人大有可能就是赵德言,那可以当作一个警告,只可惜寇仲误以为是倌倌所为,疏忽过去。
赵德言正因从开始看破他的身份,故一直以静制动,只默默从旁虎视耽既,找寻他们的破绽和弱点。
赵德言终于成功。
以他和徐子陵的性格,无论牺牲什么,也要换回雷九指的性命。
为何选在这时间掳去雷九指?
很可能与“莫为”的留书出走有关。那给人的感觉是他们即要进入宝库,所以赵德言必须先下手为强,一把捏着他们的咽喉。
赵德言会把雷九指藏在什么地方?
震撼过后,寇仲逐渐冷静下来,沉思补救和反击的方法,隐隐感到自己中途开溜不去齐王府,才可提早发现此事,或会是反败为胜的关键。
以赵德言的狡猾,自不会把雷九指收藏在外宾馆中,不是说他伯他和徐子陵,而是犯不着在外宾馆长驻重兵防守。
寇仲脑海浮现出香玉山离开外宾馆的情景,心中一动,想到赵德言若非得香玉山之助,绝想不到从他的佩刀去肯定他身份这一着。
想到这里,猛地起立。
他要立即去找李靖,他应是寇仲能迅速救回雷九指的唯一希望。
否则今趟长安之行,将会是一败涂地。
第六章以弱制强
徐子陵展开从云帅处领悟回来的挪闪之法,纯凭真气一起一伏的自然流转,往右侧斜退、侧身,右掌轻飘飘的切在石之轩手肘处。
对石之轩的不死印奇功,他已积累下丰富的应付经验,晓得如若硬把真气攻人对方经脉,部分会给化去,部分则被石之轩转为己用,使他得立于不败之地,所以掌劲蓄而不发,只用于防御性质。
“蓬”!
石之轩的真气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排山倒海般狂涌过来,摆明是要不留手的硬撼,务求速战速决。
徐子陵的真气早臻收发由心的境界,从脚心涌泉穴提取真气,送往丹田,化成一阴一阳两股二而一的螺旋气劲,再经后背督脉送往右掌,与石之轩霸道无比的真气作正面交锋。
就在两劲交击的刹那,诡异的事发生了。
徐子陵的心神忽地变得精澄通透,两方真气相触,就像把两个本是独立分隔的个体贯通。这感觉奇妙无比,出道至今,他尚是首次生出这怪异的感应。
以往他要把真气输入别人的经脉去,始能查察对方气脉的情况。
可是今趟只是真气的接触,石之轩体内气脉聚集和流动的情况,就像一张地图般展现在他的脑际内。同时发觉即将来临的大祸,因为他感应到石之轩的真正杀着,是聚在脚尖的一股阴柔劲气。
这念头刚起,石之轩的左脚无声无息的踢来。假若徐子陵不是生出这般灵异的感应,由于心神全被他诡异的身法和快速刚猛的肘撞牵制,说不定真会中招。
天下间,恐怕只石之轩一人能同时分别使出刚劲猛烈和阴柔难测的两股劲气。
“啪”!
徐子陵左脚扫出,撞开石之轩本是必杀的一蹴。
两人候地错开。
若有人在旁观看,只会看到两人略一接触,像没什么交过手又分开了,怎都想不到其中的情况竟是如此微妙惊险和转折。
石之轩露出愕然神色,显是没想到岳山高明至可满洒自如地挡过他精心策划的奇招,表面更不见任何狼狈的情状。
徐子陵却是有苦自己知。
只是石之轩肘撞攻来的刚猛劲气,已使他气血翻腾,经脉受震,头晕身软。幸好他错有错着,因怕他的不死印法而把真气留守经脉内,否则如此硬拼,足可令他受伤吐血。
纵使他早先决定死战,此刻亦要改变主意,只是石之轩能如此分别使出两股截然相反的真气,杀伤力又是那么庞大,他自问绝不能及。
他和寇仲可以把阳热阴寒两种真气合二为一,又或阴阳互换,但要如石之轩般运用得出神人化,仍是力有未逮。
只从这方面看,石之轩已可稳操胜券。
徐子陵足尖点地,横过近四丈大雪纷飞的空间,来到两幢酒仓的正中处,背后风声响起。
狂猛无恃的劲力像一座大山般朝他压至。
徐子陵心叫不妙,以前即使与祝玉研交手,也可以从对方劲气的聚散,先一步测出对方的虚虚实实,和最后要攻击的目标。
惟是石之轩的攻击,每一点都是那么平均,令他根本不知对方要攻击的是什么地方。既不知其所攻,当然不知何所守。
忽然间,徐子陵对不死印法豁然大悟,那其实是一种把真气练至真正出神入化,随心所欲的一种奇功。对自己的真气如此,对别人的真气亦如此。
正因石之轩在动手过招时,不断探索别人真气的情况,撞上徐子陵的长生诀气功亦有这种奇异特性,所以在石之轩察觉到徐子陵体内真气的情况时,徐子陵反过来也察觉到他的情况。
这正是石之轩不死印法的厉害处,使他能长立于不败之地。
假设徐子陵能不让石之轩看通看透,而自己则反过来看穿对方虚实,虽仍未足够击败石之轩,但对保命逃生,将大有帮助。
想到这里,徐子陵还不晓得该怎么办,暗捏不动根本印,左手衣袖往后拂打,同时腾掠而起,往前方暗黑的仓顶扑去。
“轰”!
劲气互撞。
当徐子陵再一次清楚石之轩真气的虚实时,无可抗拒的劲气反撞力把他带得加速斜冲仓顶的势子。
徐子陵的经脉挫上加挫,幸好取得喘一口气的宝贵空隙,脚尖点在瓦顶边缘的刹那,他的长生罡气运转十八周天,化去大半伤势,予他逃命的本钱。
石之轩如影附形的追来,一指不带任何风声的劲气戳出,疾点徐子陵背心要害。近二十年来,他尚是首次全力出手去杀一个人。
徐子陵足尖生劲,一个倒翻,不但避过石之轩这阴损狠毒至极的一指,还变成落在石之轩后方,一拳往他轰至。
以石之轩的阴沉,至此亦要大吃一惊,因为徐子陵以背向他,竟如有目睹的看到他的招式,并能如此连消带打,运用得恰到好处。
徐子陵眼前一花,石之轩在全无可能的情况下,改而往下急堕,在落地前转身双掌反击。
一刚一柔的两股力道,排山倒海的攻至。
徐子陵早试过被他以两股截然不同的内劲,似要把身子撕裂的骇人滋味,哪敢硬樱其锋,哈哈一笑道:“石小儿技只此矣!”
“砰”!
拳劲不改的重撞在仓壁近顶处,就借那反震之力,加速飞退,避过石之轩难挡的掌劲,疾如箭矢的往后面尤鸟倦坐尸的酒仓投去。
在位于布政坊的将军府内,李靖听罢寇仲的叙述透出凝重的神色,道:“雷先生午后确来找过我,安排云帅见秦王的事,云帅亦依约秘密与秦王见过面,可知雷先生被掳的事,应是在过去个把时辰内发生。”
换过另一张络腮胡子面具的寇仲沉声道:“趁敌人阵脚未稳,我们必须立即把雷九指救回来。否则若让敌人从他口中迫问出我们的事,对我们会更为不利。”
在来见李靖途中,他想通很多事。事实上他们来长安起宝,是间接的帮了杨文干一个大忙。表面上杨文干调动京兆联的人助李元吉追缉他两人,暗底下却是乘机调动人马,阴谋斗倒李阀。
而他们的潜入长安,同时引开李建成、李元吉两大派系的注意力,令杨文干便于行事。
杨虚彦以焚经散对付张婕妤,既可为董淑妮除去争宠的劲敌,更可使李渊因爱纪的怪疾无心政务,予阴谋者有可乘之机。
岂知寇仲误打误撞下治好张美人的病,徐子陵的岳山则提高李渊的警觉,而阴癸派失去那批由沈法兴提供的火器,更使杨文干一方阵脚大乱。
眼前形势确是错综复杂,没有一个当事人,包括寇仲在内,弄得清楚全盘经络。
像可达志近期不断挑战天策府的高手,亦可能是惑人耳目,转移注意。
李靖点头道:“我们必须立即救回雷先生,问题是我们只有一个机会,换了我是赵德言,最安全的方法莫过于把雷先生运离长安,那我们就无计可施。”
寇仲道:“所以我们立即行动,赵德言那边全是突厥人,太过惹人注目。干这种事,必须是有势力的地头虫才可轻易办到。而赵德言绝不会让杨文干晓得此事。他唯一可倚赖,且顺理成章的就是找香玉山帮忙,而香玉山当然会着或者该唤作香生春的池生春负责,那运走雷九指一事就非无迹可寻。”
池生春就是六福赌馆的大老板,背后得李元吉的支持,只有他这种地方势力,才可在现今紧张的形势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运走。
李靖霍地起立,双目闪闪生光道:“我们就博这一铺。幸好早前和你们说话后,我一直严密地监视池生春和他手下的一举一动,只要人是落在他们手上,池生春又急不及待的要把雷先生送离长安,我有十足把握将人救回来。”
两人推门而出,立即愕住。
俏脸含嗔的红拂女拦门而立,冷冷道:“为什么你们兄弟的事,总要把我漏掉?”
徐子陵退入酒仓,背后丈许就是尤鸟倦坐尸之处,体内真气运行不殆,务求趁这短暂的空间把经脉的伤势疗愈,应付新一轮的攻击。
石之轩成竹在胸地负手悠然步进仓内,不经任何接触,背后大门无风自动的掩上,把酒仓变成一个封闭的空间。
在实质上这没上闩的门当然不能成为障碍,但在心理上却是一种侮辱,表示石之轩要把岳山关起来作瓮中捉鳖。
石之轩微微一笑道:“岳山你是愈老愈糊涂,以为练成‘换日大法’就可天下无敌,竟敢到长安来和我作对。”
徐子陵冷笑道:“安隆在哪里,为何不唤他来帮手,只凭你石小儿恐怕尚未够资格杀我。”
石之轩失笑道:“人说岳山狂妄自大,现在听你这么说,始知传言非虚。你自作聪明的避入仓内,怕的就是安隆从旁偷袭吧!你此举确是笑话。”
徐子陵正是要诱导他这么去猜想,更以此作借口逃命。岳山虽是性情刚烈,狂傲不屈的性格,可是在敌众我寡下,逃生保命乃人之常情。
石之轩在官场和黑道打滚多年,当然不会那么易被他骗倒。可是因他认定徐子陵是岳山,那徐子陵便可利用岳山的身份和特性,令石之轩难辨其真伪。
徐子陵闷哼道:“废话!若不是安隆从旁助你夹击尤鸟倦,怎能一下子就把他收拾。”
石之轩哑然失笑道:“你老人家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石之轩从不和死到临头的人计较。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老兄,你和玉研相好时,有否发觉她已非完壁?”
话刚完,双掌齐推,发出截然不同的两股惊人气劲,攻向徐子陵。
徐子陵根本不晓得真岳山听到这阴损的话会有什么反应,不过石之轩既说得出口,当然肯定岳山会因而情绪激动而露出破绽,予他可乘之机。
只从这类卑鄙心计,可推知石之轩的为人。徐子陵装作心神剧震,狂喝一声,一拳击出,实则暗运大金刚轮印,先守得己身稳若长安、洛阳那种坚城,拳出至一半时,转化作宝瓶印,气劲蓄而不发,在没有真正接触前,对方根本测不到他的虚实。
这是对付石之轩其中一道最佳法门,如非徐子陵的长生真气也具有同样的奇异特性,恐怕至死仍不知石之轩真正虚实。
石之轩果然眉头轻皱,弄不清楚徐子陵的玄虚。
尤令他不解的是徐子陵下踩奇步,乍看并没有什么意义,既非躲避,也没有惑敌的作用。
“唉”!
徐子陵等到石之轩劲气临体,宝瓶印气才像山洪暴发般,透拳击出,迎上石之轩的掌风。
宝瓶印气的特色,是把一团高度集中的气劲,离体发放,有如把一个真气形成的球体往敌人隔空投去,避免直接交触的情况。
昔日“天君”席应,就因而吃了大亏,导致最后落败身亡。
刻下则是应付石之轩的最佳方法。
宝瓶印气等若先锋队伍,无论石之轩如何厉害,也要化解后才能直接攻击徐子陵。
而宝瓶印气的高度集中和凝聚,纵使以石之轩之能亦一时难以转化为己用,再以之反击对方。
石之轩脸露讶色,前推的双掌改为向中间合拢,发出一阵劲气爆破的异响,就那么把宝瓶印气化掉。
徐子陵瞧得直冒寒气。
他从未想过有人能如此这般把宝瓶印气化掉。
不进反退,往横移开。
石之轩并没有乘势进攻,朝他瞧来,双目熠熠生辉,讶道:“这是什么功夫?”
徐子陵阴侧侧笑道:“你以为我仍把小研放在心上,那就大错特错。”
石之轩仰天长笑道:“好!秀心又如何呢?”
徐子陵暗骂他狼心狗肺,淡然道:“你敢把这话向青璇说吗?”
石之轩浑身一震,双目射出令人复杂难测的神色。
徐子陵首次获得主动进击的千载良机,闪电移前,左掌似无意识地撮指为刀,戳向石之轩右肩旁空处。
石之轩微一愕然,徐子陵变招改以掌沿削向他颈侧,招数怪异至极点。
这可是徐子陵临时创出的招式,源于他对生死有无的奇异构想。
由有至无,由无至有。
错非他把长生真气练至收发由心,兼且身具八字真言印法的佛门绝学,绝创不出这前无古人的功夫来。
练武者无不讲求真假虚实,但却从没有人能进一步探索“有无之道”。
徐子陵这一招先是劲力十足的刺往石之轩右方空处,与寇仲的“棋奕”异曲同功,是要看对方如何“还子”。
石之轩以静制动,视为虚招,他立即变招,从有到无,这改戳为削的一掌,竟不带任何劲气,石之轩怎能不为之大感奇怪。
可是有宝瓶印气的前车之鉴,石之轩自不肯冒险以身试法,任他劈中,以他的不死印法,亦没有把握立即化解这种高度集中的真气。
当年他被四大圣僧围剿,曾在嘉祥大师的一指头禅下吃过大亏。
石之轩冷哼一声,展开幻魔身法,闪电错往徐子陵左侧,右手探出中指,疾戳徐子陵因进攻而露出的左胁下要害。
徐子陵一个旋身,右手衣袖拂扫石之轩的指戳,石之轩似从听到女儿石青璇之名的震荡回复过来,哈哈一笑,收指后退,底下一脚踢出,疾取对方小腿上五寸下五寸处,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自如,不愧是侯希白的师傅。
徐子陵抛开一切顾忌,把新领悟回来的“有无”心法,发挥得淋漓尽致,劲气时有时无,有可变无,无可变有。
石之轩在摸不透他的虚实下,被他连攻十多招后,始找到一个机会,迫徐子陵硬对一掌。
徐子陵立即感到过半真气被对方吸纳转化,大吃一惊,幸好在真气相触下,他感应到对方下一步进击的手法,蓦然往左闪开,堪堪避过石之轩必杀的一着。
两人终于分开,互相隔远虎视。
石之轩双目杀机大盛,生出如墙如堵的庞大气势,遥遥锁定徐子陵,教他不能逃遁。
徐子陵背后就是砌积如山盛着酒坛的大竹箩。
他首次感到石之轩终对他生出顾忌,决意藉此战不惜一切的把他除去。
并非说石之轩刚才不是全力出手,而是石之轩一直避免因杀他而使自己受伤的局面,所以遇上某些有可能令己身受损的情况,他宁愿错过机会,亦不肯冒险。
但现在石之轩是拼着受伤,务要置他于死地。
徐子陵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刚才他拼尽全力争取得抢攻的机会,可说用尽浑身解数,耗尽真元,更藉踏遍仓板寻得离仓秘道的位置,再不逃走,肯定尸横此地。
心神有了破绽的石之轩仍如此厉害,没破绽的他更令人不敢想象。
石之轩昂然盯紧徐子陵,点头道:“好!数十年来,除宁道奇和宋缺堪作我对手外,现在终多出个‘霸刀’岳山,你可安心去了。”
石之轩终于表示出钦佩他的豪气,不再贬低对手。
“咿呀”一声,仓门张开,安隆闪身而入,狞笑道:“石老大,我回来哩!岳老哥你好。”
徐子陵心叫安隆你来得正好,往后猛撞,砌叠达两丈多高的竹箩立即像雪球般塌倒下来,往石之轩和安隆滚去。
尤鸟倦的尸身首先当灾,与竹箩滚作一团,场面混乱至极点,烛火熄灭,酒仓陷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里。
竹箩在徐子陵蓄意而为下,不断塌倒滚掷,坛破酒溢的声音连串响起,酒香四溢。
徐子陵长笑道:“请恕老夫不奉陪啦!”
破风声往大门疾去。
石之轩和安隆齐往拦截,等到发觉截到的只是徐子陵掷出的外袍时,已迟了一步。
地板破碎声响。
当安隆燃起火焰,徐子陵早震破地道,安然离开。以石之轩之能,亦不敢贸然进地道去追他,出口就在酒仓西南的墙角,追之已是不及。
第七章路转峰回
寇仲、李靖、红拂女冒雪以快马抄山路捷径,弃马后展开提纵之术,在短短个许时辰内赶近百里路,来到黄河另一支流浸水的上游处,往北十多里就是长安以北另一大城经阳,这处则是经阳城外一个小渡头。
错非天策府线眼广布长安内外,李靖又不放过与池生春有关的任何行动,池生春肯定可把雷九指运走。
李靖作出判断,肯定池生春把雷九指运往经阳,是基于三个原因。
首先这艘来往经阳和长安的客货船,是由长安一个小帮派浸水帮经营,别人不晓得这小帮派跟池生春的关系,但天策府却查出池生春不时在金钱上支持径水帮,助它扩展势力。
其次是监视池生春的哨眼见到可达志的两名得力手下,曾护送一辆马车到池生春在北里的华宅,马车离开时,留在雪地上的轨迹明显轻浅了。
第三个原因,是这艘开往经阳的窖货船把启航时间延迟近两刻钟,待池生春把一批报称是绢帛的货物送上船才开走,池生春的两名手下还随船押送。
在一般的情况下,这种操作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在开策府全力追查火器下落之际,当然不会放过任何出入池府的货物。
寇仲凝望经水下游,担心的道:“会否刚巧错过呢?”
红拂女对他出奇地亲切,柔声道:“不用担心,我们早飞鸽传书,通知径阳我方的人,只要船抵经阳,立即上船搜查。”
李靖冷静的道:“我们虽在船开航半个时辰才追来,不过走的是捷径,船又是逆水而行,怎会追不上,怕就怕他们耍花样,才来到这经阳和长安间唯一的渡头守候,防止他们在抵经阳前把雷先生卸下船。”
寇仲狠狠道:“赵德言真狡猾,懂得立即把人运走,幸好我心血来潮,没往齐王府,返去看见那字条和外袍,否则到今晚才晓得,就糟糕透顶。”
红拂女道:“假若今趟成功把人救回来,稍后赵德言来找你谈判讲条件才有趣哩!”
寇仲愕然道:“我倒末想及这问题,嫂子真细心。”
红拂女得他赞赏,以微笑回报,道:“你在关切你的好朋友嘛?
红拂却是旁观者清。“
李靖见两人关系首次有改善迹像,大感欣慰,乘机说道:“你嫂子不知多么关心你们,不时向我问起,只是我不敢说而已!”
红拂女微嗔道:“还好说,什么都瞒着人家。”
寇仲感受到红拂女温柔的一面,心生感叹,将来若要和这对兄嫂兵戎相见,会是什么一番滋味?以前他虽曾想过这问题,但却没有详加思虑。现在和李靖的关系和缓,兼且并肩作战,感觉自然深刻多了。
寇仲忽然喜道:“来哩!”
李靖和红拂女忙往下游瞧去,见到的仍只是一片漆黑和不断洒下的雪花。
寇仲低呼道:“听!”
蹄音从经阳的方向传来。
寇仲道:“我们且躲进渡头旁的树林去,来的必是接货的车辆,这一招真绝,若非李大哥知道这处有个渡头,只是派人在经阳守候,就会中敌人的狡计。”
变回雍秦的徐子陵,回到秘巢,等候他的是高占道。
寇仲在离城前,联络上他,再由他通知徐子陵。
徐子陵听得心儿直往下沉,像寇仲般立刻想到是香玉山在弄鬼。
高占道解释道:“寇爷说,若非香玉山与突顾鬼合作,赵德言怎能从他的宝刀推测出他的身份,所以他循这线索去追截雷爷,希望雷爷吉人天相,能与寇爷一起安全回来。”
徐子陵心中苦笑。
魔门三大巨头,可谓各有奇谋法宝,如非三方面都抱以静制动,希望他们能起出宝藏,他们早吃不完兜着走。
祝玉研是通过涫涫控制他们;石之轩则学晓秘法,能在邪帝舍利出土时测知其所在,虽是玄之又玄,但魔门诡功异术层出不穷,谁都不敢否定有此奇法;赵德言最直接,索性掳人勒索,不愁他们不屈服。赵德言的手段肯定是香玉山设计的,只有他才清楚他们这方面的弱点。
目下他们可说是处于绝对的下风,无论如何计算,即使真的寻到宝藏,想携宝安全离去,实属妄想。
转向高占道问道:“你们的情况如何?”
高占道答:“大部分人撤离长安,现在除我、奉义、小杰和十多名最得力的兄弟外,城内再没其他人。徐爷放心,发生雷爷此事后,我们再重新部署,包保敌人寻不到我们。”
徐子陵苦笑道:“你到这里来等我,早暴露形迹。”
高占道道:“我曾想过这问题,所以奉义和小杰此时都伏在外面,监视任何可疑的人,若有发现,待徐爷回来便抓起几个还以颜色。”
徐子陵点头道:“除非他们晓得我们能把雷大哥抢回来,否则应不会有其他行动,唉!”
高占道安慰道:“徐爷不用忧心,寇爷有天策府的人帮手,应可救回雷爷。”
徐子陵长身而起道:“在这里呆等不是办法,我要去见一个人,你们千万要小心,一错不能再错。我会暗中送你们一程,以肯定没人跟蹑你们。”
客货船终于开到,船速渐缓,最后泊在渡头处。
在寇仲三人虎视耽耽下,两名大汉把一个长木箱找下船,送到马车厢内。
接应的四名壮汉,不待客货船开走,便和随船来的两人,一行六众,护着马车离开。
寇仲低声道:“全部要活口,绝不可让任何人脱身。”
李靖和红拂女点头表示明白。
三人退后出林,来到一道斜坡处,才往马车驶上的泥道扑去。
四野无人下,他们不用掩蔽行藏,务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把敌人收拾。
瞬那间他们在铺满白雪的泥道飞驰,马车则在百步许外急奔。
随后的两骑听到破风之声,回头瞧来,其中一人竟大叫道:“扯呼!”
五骑立即四散落荒而逃,驾车的跃上一匹空马,还踹了拉车的马儿一脚重的,这才逸去。
寇仲等心叫不妙,此时虽明知马车上装的是假货,仍不得不先追上被马儿扯得东歪西斜,沿路疾走的马车,一任六人策马作鸟兽散。
寇仲首次怨恨自己没有杀死香玉山,只有他才可想出如此阴损的毒计。
今次他是一败举行地,再难平反。
徐子陵抵达玉鹤庵,道出来意,片刻后在上趟的待客室见到仍是一身男装的师妃暄,看样子她该是刚从外回来。
徐子陵开门见山道:“小弟想请小姐把不死印法念一趟给我听。”
师妃暄用神注视他半响,柔声道:“子陵是否受了内伤?”
徐子陵苦笑道:“我这岳山又和石之轩交手,小姐法眼无差,看得很准。”
师妃暄坦然道:“我是听出来的,不过瞧你的眼神,子陵显得心事重重,没有平日的澄明清澈,了无挂碍。”
徐子陵叹道:“雷大哥给赵德言和香玉山合谋掳走,寇仲刻下正全力进行拯救,我的心情会好到哪里去?”
师妃暄淡谈道:“此事在什么时候发生的?”
徐子陵答道:“是在午后到黄昏的一段时间内。”
师妃暄盈盈起立,仍是那种谈雅如仙悠闲冷静的神态,轻轻道:“子陵请随妃暄一行,说不定妃暄可助你把雷先生救回来。”
开箱。
果然是一箱锦锻,货真价实,童受无欺。
除寇仲因戴着面具看不到神色,李靖和红拂女的脸色变得有多么难看就多么难看。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希望忽然变成绝望,那心理的转变过程,最是使人难受。
寇仲两手紧握箱边,沉声道:“池生春怎懂得耍这一招?”
红拂女惊讶的看寇仲一眼,想不到他被人摆弄得团团转后,仍这么冷静沉着地问出这大有深意的问题。
池生春这样大玩手段,太出入意外,除非他肯定寇仲会追寻到这条线索上,才能早作预谋。
李靖沉吟道:“他是想测试你和天策府的关系。”
寇仲点头道:“这或者是唯一的解释。因为赵德言和香玉山一直弄不清楚天策府和我们的关系,究竟是被我们骗倒还是秘密合作,他们必须找得答案。而忽然间天策府派人密切监视池生春,更惹起香玉山的警觉,所以使出这一招来,既可向我示威,亦摸清楚我们的关系,一石二鸟,真亏香玉山那臭小子想出来。”
若非红拂女在场,他早大骂粗话。
李靖叹道:“看来只好先回长安,—方面待赵德言来找你讲条件再随机应变,另一方面则尽人事瞧可否找到别的线索。”
红拂女插入道:“雷先生会否仍在船上。”
李靖道:“若在的话,我方恭候在经阳的人会有好消息传给我们,小仲认为如何?”
寇仲断然道:“我不宜离长安太久,我们立即赶回去,小陵可能会有他的想法。”
师妃暄领着徐子陵离城,在雪地全速茂驰。
由于今天是元旦正日,城门会延至亥时末才关闭,方便附近城乡的人出入。
徐子陵尚是首次和师妃暄并肩作战的去干一件事,有这玉人在旁衣挟飘飞的疾驰,天地是无尽的黑夜和茫茫大雪,别行一番滋味。
直到此刻,他仍末弄清楚师妃暄带他到那里去及她怎会认为可有把握救回雷九指,只隐隐想到该是师妃暄受他所托在追查火器的过程中,说不定误中副车,发觉怀疑与掳劫雷九指有关的事。
此亦颇合情理。
换过他是赵德言,拿到雷九指这种重要人物,首要之务就是设法从他口中,迫问出杨公宝库秘密。若把他运往外地。一来一回实费时失事。
要雷九指出卖寇仲和徐子陵,当然非是易事,主事的必须是用刑的高手,懂得从心理肉体两方面人手,摧毁雷九指的意志,才能成事。
两人攀山越林,赶了近大半个时辰路,来长安东南滋水西岸一个颇具规模的渔镇,犬吠声时有传来,还间有一阵阵爆竹声。
师妃暄在一座可俯视全镇的小丘顶止步,道:“妃暄今天依子陵之言,分别查探阴癸派和突撅方面的有关人等,于黄昏前看到天策府的杜淹,竟在市内登上可达志的马车,最奇怪的是稍后—下车的竟是可达志而非杜淹,于是妃暄决定跟踪马车去向,看杜淹会到哪里去。”
徐子陵道:“驾车的是什么人?”
师妃暄道:“妃暄先不谈这个。可达志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是因他离开外宾馆后,显得小心翼翼,像伯给人跟踪的样子。到他抵达城南青龙里的一所普通民房,离开时弃马乘车,到近城门才把车转交给杜淹和他两名手下。我一直跟到这里来,目睹他们在途中改乘渔舟,鬼鬼祟祟的把一箱东西借夜色掩护,送到村南那所房子去。我虽感事有蹊跷,为了不打草惊蛇,故先返长安,正想去找你们商量,你便来了。”
徐子陵道:“希望他们仍未把雷先生运走。”
师妃暄微笑道:“我感到雷先生仍在屋内,不若进去看看,好证实妃暄的感觉是否灵光。”
徐子陵压下患得患失的紧张心情,笑道:“小姐请!”
三人原路返长安,途中寻得早先弃下的健马,冒雪飞驰。
像来时般他们仍是默默赶路,心情却有天渊之别。
寇仲此刻想的再非杨公宝库,而是香玉山这奸徒。
从在街上认识他那刻开始,他和徐子陵注定交上噩运。
此子城府至深,工于心计,骗人的本领更是到家,一个不防备,就为他所乘。
寇仲下定决心,只要有机会,定要把他一刀杀掉,再不会因素姐或小陵仲而心软。
以杨虚彦和白清儿的作风,肯定不会告诉香玉山他们曾暗地上船的事。所以香玉山该仍不知他们晓得他香公子身在长安,且参与倾覆大唐的阴谋。
他和徐子陵仍有抗争的本钱。
徐子陵和师妃暄分别由宅院东南方和西北方潜入,当他们在主宅积雪的瓦面会合时,已摸清对方的虚实。
这所宅院规模不大,前中后三进建筑物以两个天井连起,屋内只有四名大汉把守,看模样应是帮会人物,肯定没有杜淹和他的手下在其中。
师妃暄凑到徐子陵耳旁道:“雷先生应给收藏在地下秘室那种地方,所以听不到任何声息。妃暄去救人,子陵去揍人,如何?”
徐子陵心情转佳,听她说得趣怪,点头微笑道:“小姐想救人就得揍人。不若小姐给小弟在这还把风,粗重的事由我一手包办好了。”
师妃暄白他一眼,微嗔道:“去吧!”
徐子陵把差点被她勾去的魂魄收回来,猛提一口真气,翻身跃落天井,想也不想的推门窜入前一进的大厅。
厅内两汉正在推牌九,赌得兴高采烈,以为来的是自己人,其中一汉头也不回的叫道:“老李你来看看,我这手牌多么棒。”
徐子陵笑道:“那定要让我开开眼界。”
两汉听出声音不妥,愕然瞧来,眼前一花,徐子陵迫至桌前,两人毫无招架之力的应指倒下。
在堕地前徐子陵把他们扶着,免得发出声音。
徐子陵大摇大摆的穿房越舍,刚要进入中进,一汉推门往前厅走来,与他照脸相迎。
那人算是反应敏捷,大骇下连忙拔刀,徐子陵右手探出,看似缓慢,但那人却像陷身到噩梦中,怎都没法避开,眼睁睁的给他一指点在眉心,昏死过去。
徐子陵把他安顿在门旁,跨过门槛,师妃暄悄然卓立小厅内,微笑道:“妃暄也可分担小部分粗重的工作,至于找寻秘室这类工巧精细的事,当然由你这鲁大师的高徒全权负责。”
徐子陵忽然感到与师妃暄的距离拉近了。不过只要想起她穿上尼服的样子,哪敢妄想。欣然道:“学机关土木的是寇仲,我只是个建筑欣赏者,既然小姐摆明要考较小弟,我这廖化只好充作先锋。”
负手往后进而去。
心情不由拉紧。
假若踏过全屋也找不到秘室,他该怎办才好?
唉!
只好请师妃暄暂避往远处,再由他下辣手迫出口供。
他怎也没法将这类人世间的丑恶事和这仙子般的美女连在一起。
第八章七针制神
雷九指被徐子陵从后进的地下秘室救出,神识清醒,只是手足被粗牛筋绑在木制的型架上,头顶还插着七支银针给封闭了穴道,显是精通穴脉的高手所为。
见到徐子陵,雷九指当然喜出望外,欣悦若狂,却苦于有口难言,连脸肌亦难表达心情,只能猛眨眼睛,意似有所指。
徐子陵会意道:“你是否提醒我不要卤莽的拔下你头上的银针。”
雷九指眨一下眼睛。
徐子陵道:“你眨一下眼,表示同意,眨两下眼,就是不同意好哩!”
雷九指果然再眨一下眼。
徐子陵心中大为凛然,雷九指别的功夫不行,但因通晓医道,对穴位经脉特别有心得,明知徐子陵的长生气功能解开任何脉穴的封锁,仍警告他勿要轻举妄动,可知这七针下得极有学问。
不过他却毫不担心,皆因上面有天下佛门正宗的杰出传人师仙子,包医奇难杂症,不用他为此操心。
他忙把雷九指小心抱起,发觉他的身体僵硬如木石,连手脚都不能屈曲,颈项更蹬得直直的,使他首次感到事情确不寻常。
师妃暄在地道口石阶尽处接应他,神色凝重的道:“子陵先把那四人关在秘室内,我看过雷先生的情况,再跟你说。”
雷九指此时始晓得师妃暄仙驾光临,双目立即露出生气。显是对师妃暄解救他的信心,要比徐子陵大得多。
徐子陵把雷九指安放在内进一间卧房的床上,接着把四名大汉送入密室,就地取材以粗牛筋绑好。
这该是个在急就章下完成的刑室,除一个绑人的木制刑架外,其他刑具一应欠奉。唯一优点就是即使有人惨嘶嚎叫,亦不虞声传户外。不过对既不能动弹的雷九指来说,这点却没有作用。
回到地面,关上密室的门盖后,徐子陵来到房中,雷九指仍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七根寸许长的细针分别刺在头项天柱、承灵、络却、脑空、风池、完骨、头维七穴,针入盈寸,只露出银光闪闪的针尾,令人看得触目惊心。
师妃暄轻轻道:“子陵听过‘五极型’吗?”
徐子陵茫然摇头。
师妃暄道:“五极刑是指天下间最厉害的五种毒刑,这‘七针制神’是其中之一,能令人不能言,不能寐,不能动弹,连肌肉也僵硬起来,偏偏神识清醒无比,其痛苦实不足为外人道。无论如何心志坚定的人,在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情况下,亦要精神崩溃,为求一死,什么都肯屈服。幸好我们及早救回雷先生,否则受针三十六个时辰后,救回也变成一个废人。”
徐子陵听她口气,知她懂得破解之法,暗松一口气,皱眉道:“是谁施这么恶毒的刑法。”
师妃暄道:“我是从本斋的《慈航剑典》看到先贤写下有关这五种刑法,才晓得此事。由于五极刑法与人体的奥秘有关,故施术者除懂得截脉点穴的功夫外,尚要通晓医道。这个人绝不简单。”
接着微微一笑道:“妃暄在解术时绝不可分心,子陵请为妃暄护法。”
徐子陵答应一声,离开时依师纪喧指示为她关上房门。
暗付敌人此招果然毒辣,否则即管他们救回雷九指,最终仍要屈服。
猛地提气纵身,升上屋顶,刚好见到一艘快艇,缓缓驶至,泊上宅外的小码头。
徐子陵功聚双目,凝神瞧去。
首先吸引他的是一把黄色的伞子,艇上除操舟的汉子外,另有三个人,其中一人打着伞子遮挡风雪,看不见脸目。看到面貌的两人赫然是“老朋友”康鞘利和“魔帅”赵德言。
他之能认出赵德言,是因那天在跃马桥大战晃公错,后者眼看堕进渠水,给他踢出鞋子相救,免去晃公错当众出乖露丑。
当日只是晃眼之缘,但已印象深刻。
徐子陵和魔门诸邪的交手过招,文比武比,可说经验丰富。总觉得魔门上上下下,各色人等,无不带着某种难以形容,但又颇为瞩目的诡异邪秘的气质。
尤鸟倦那类穷凶极恶的不用说,即使英俊满洒如侯希白,亦有几分邪诡气。
唯一例外的是石之轩,他可以是邪气迫人,但当他扮作无漏寺大德圣僧,则无论表里内外,均透出一种出尘脱俗的凛然正气,可骗倒任何人。
赵德言最令人一见难忘的不是他高挺顾瘦的身形,晶莹如玉的皮肤,又或带点苍白算得上好看的脸容,而是永远眯成一条缝,冷冰冰如刀刃的一对眼睛,赋予他冷酷无情,无论什么事都敢亡命去干,勇于冒险的性格。
徐子陵头皮发麻的瞧着快艇逐渐贴近码头,不明白为何在此等紧张关头,自己的脑袋会转动一些无关眼前痛痒的念头。
若师妃暄能抽身动手,纵使那打伞者是与赵德言同级的高手,徐子陵自问亦进可攻、退可守,顶多是逃之天天。
可是此际师妃暄正全力施功去解破雷九指中的极刑,雷九指又暂时等同废人,在这种情况下,怎招架得住对方。
凭他徐子陵,要应付赵德言已非常吃力,多一个康鞘利他是必败无疑,何况尚有打伞的神秘人。
徐子陵直觉感到打伞者就是向雷九指施展‘七针制神’极刑的人。
不能力敌,便须智取。
徐子陵从瓦面以最快的身法回到屋内,打开师妃暄与雷九指所在房间邻室的房门,把床上被铺翻开揭起,又掀起一片床板,然后一手抱绵被,一手拿床板,推门进入师妃暄的房间,把床板和绵被放在一角。
师妃暄盘膝坐在床上,秀睁紧闭,左掌按在雷九指额中,另一手捏着其中一针。
七针已去其五,尚余两根。
大雪仍不断飘下,碰上纸窗,发出微弱的沙沙声,刚好把雷九指轻微的呼吸掩盖,不过以赵德言这种高手,在近处留心路听下,必会发觉。
徐子陵是没有更佳办法下行险一搏,捉的是对方的心理。
敲门声从外院门传来。
徐子陵不由涌起悔意,自己早该想到像雷九指这么关键性的人质,赵德言必急于从他身上套取关于寇仲和徐子陵的任何重要情报,若能迫出宝藏所在,当然是最理想。
衣挟飘响,敌人发觉有异下,逾墙而入。
康鞘利的声音在外进响起道:“不妥!人到哪里去了?”
一把不温不火,阴柔悦耳的声音道:“先下秘室瞧瞧,看人是否仍在那里。”
徐子陵分不清楚这声音是属于赵德言,还是那打伞的神秘人。但却肯定自己先前的推想有失误。
他本以为这囚禁雷九指的处所是池生春的地方,看守的人是池生春的手下,但听对方这么说,这该是康鞘利安排的地方,否则就该说“找找秘室在哪里”。
果然三人的轻微足音移往中进,接着是秘室入口盖子被揭开的声音。
康鞘利愤怒的道:“这里没有可能的——”说到最后声音变得沉哑难辨,显示康鞘利进入秘室,声音受阻,徐子陵运足耳力,仍把握不到他的说话。
可以想象康鞘利此时立即救醒手下,追问事情发生的经过。
另一把声音在秘室出口外冷静的道:“言帅可以放心,本人的‘七针制神’天下无人可解,他们把人救回去仍是要受制于我。”
徐子陵尚是首次听到这把声音,无从识辨是哪个神圣。
赵德言仍是不温不火地淡淡道:“寇仲这小子高明得出乎我意料之外。竟懂来个声东击西,暗里却把人救走。幸好我们早有预防的布置,不致全军尽墨。”
康鞘利的声音道:“四人都是被突袭下遭制服,有个连对方人影都看不到就给点倒,另两人看到的该是扮成雍秦的徐子陵。”
徐子陵放下心来,幸好对方不晓得师妃暄的存在。
往师妃暄瞧去,后者正好把第六根针从雷九指头顶的承灵穴拔出,俏脸抹过一阵艳红,令她呈现出从未示人的另一种美态,亦显出她真元损耗极巨,不宜立即与人动手。
危机尚未渡过。
赵德言道:“若那两个小子莽撞的把针拔出,弄得雷九指经血散乱而亡,岂非白费工夫。”
打伞者胸有成竹的道:“为防备这情况的出现,我在施术前警告过雷九指,他自会想方法示意他们不要这么做去害死他。
除子陵暗付难怪救回雷九指时,他会惊恐的乱眨眼睛。不过就算他没有表示,见到这么七根触目惊心,深插奇穴的银针,自己亦不会胡乱出手。
足音渐近。
听到足音,知是康鞘利的手下。
惊喝声从邻室响起。
徐子陵的心直提至咽喉处,是吉是祸,就看这一刻。
雷九指的呼吸声忽然转细,以徐子陵的距离,亦微仅可闻。
师妃暄向他略点螓首,表示晓得正发生什么事。徐子陵对她能控制雷九指的呼吸轻重,大开眼界。
不片晌康鞘利在邻房道:“好小子!竟来个拆下床板把人抬走。”
赵德言哈哈笑道:“我赵德言很久没遥上这般高明的对手,看来明早我要和寇仲碰个头见上一面,看看他尚有什么法宝?”
康鞘利道:“他们该是从陆路离开,抢着这么一个人,应走不得多远,我们说不定能把他们在路上截到。”
赵德言道:“他们仍是非常有用的棋子,我们必须对他们爱护有加,只要肯乖乖的献上宝物,我们还该助他们一把。现在立即撤退。”
徐子陵心叫谢天谢地,赵德言等全体迅速从水路原船离去。
师妃暄把最后一根针从雷九指头上拔下,稍坐片刻,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幸不辱命!”
雷九指身体回复柔软,沉沉睡去。
徐子陵大喜,把雷九指托上宽肩,道:“我们必须立即赶回去,否则寇仲不知就里下,可能会闹出别的乱子。
师妃暄提议道:“不若把雷先生安顿在玉鹤庵,他至少要十天八天才能复原,妃暄可秘密安排将他送离关中。”
徐子陵心中叫妙,事实上他正为把雷九指送到何处而头痛,高占道能提供的地方绝非百分百安全。
徐子陵表示感激后,两人带着雷九指,迅速离开。
颓丧的寇仲和李靖夫妇马不停蹄地赶回长安,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早在必经处恭候,还备有马车。
长孙无忌盯着寇仲的络腮假脸,叹道:“虽明知是假的,寇兄仍不让无忌瞧出任何破绽,确实教人惊服。”
寇仲讶道:“你们为何对我们空手而回,丝毫不感奇怪,还有闹情注意其他事物。”
尉迟敬德微笑道:“因为雷先生被子陵兄救回来,刻下正在安全处休息。”
寇仲大喜过望,不大相信的怪叫道:“哈!竟有此事?”
李靖夫妇亦不相信耳朵听到的话。
长孙无忌道:“此处不宜说话,少帅请登车。”
寇仲愕然道:“到哪里去?”
尉迟敬德道:“秦王想和少帅见个面,子陵兄亦在那里。”
长孙无忌补充道:“莫神医这么无端端失踪多个时辰,秦王已着人通知沙家,说邀请得神医到秦王府作客,少帅到秦王府打个转,更可释人之疑。”
寇仲虽不想见李世民,可是在这情况下再无其他选择,只好甩蹬下马,改乘马车,在城门关上前重返险地长安,驱车直往皇宫内天策府去也。
天策府密室内,除李世民、寇仲、徐子陵外,参与者尚有杜如晦、李靖、红拂女、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
寇仲听罢徐子陵救回雷九指的曲折经过,苦思道:“这打伞的人究竟是谁?待雷老哥醒来后问他,或可水落石出。”
杜如晦摇头道:“此人既懂施展如此骇人听闻的刑术,才智武功之高,当然不在话下。最使人忌惮的是他的谨慎小心,能预佑到雷先生给救回的可能性。这样的人,绝不会让雷先生看到他的真面目,甚至声音也可能是假的。”
徐子陵道:“只要给我再听到他说话,立可辨认出来。”
众人点头同意,因那人和赵德言等交谈,并不知有人在旁偷听。
尉迟敬德双目杀气大盛,沉声道:“杜淹竟敢对秦王不忠不义,我要教他死无全尸。”
李世民从容不迫的道:“杜淹区区一个兵曹,天策府重要点的事,都轮不到他与闻,而太子府却每每晓得我们的重要秘密,所以内奸该有更高层的人物,我们切忌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徐子陵道:“秦王这么和我们联在一起,会否怕敌人借此来打击秦王呢?”
李世民笑道:“现时的形势怪诞离奇,魔门诸邪为得到邪帝舍利,只会替我们干方百计的掩饰,反是少帅无端端到我这里盘桓整个晚上,难向太子砌词释疑。”
转向徐子陵道:“我们是平辈论交,子陵兄称我为世民兄比较顺耳。”
徐子陵苦笑回应,因他弄不清楚与李世民算是朋友还是敌人。
李世民又道:“就算有人告密我也不放在心上。今天父皇找我秘密说话,告诉我‘霸刀’岳山向他提出严重警告,杨文干和杨虚彦在魔门各大势力支持下,正要为旧朝复辟,着我郑重以待,若能找到证据,更可先一步击垮杨文干,太子和齐王亦不能免罪。”
天策府诸将无不听得喜动颜色,知道李渊对建成、元吉的引狼入室、胡作妄为,动了真火。
难怪李世民少去顾虑。
李靖道:“我们既知那批火器的下落,可循此线索,顺藤摸瓜来个人赃并获,教杨文干无可抵赖。”
红拂女道:“如能证明建成太子直接参与此事,将更是理想。”
李世民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没有答话,转向寇仲道:“少帅会否打消起出宝藏的念头呢?”
寇仲苦笑道:“现时好像非是讨论这问题的时候吧!”
这是寇仲再一次拒绝李世民的“和议”。
红拂女露出不悦之色,却给李靖打眼色阻止她说话。
尉迟敬德和长孙无忌四眼杀机闪现。
反是李世民没什么介意的笑道:“在起出宝藏前,我们仍是并肩作战的好朋友,对吗?”
寇仲微笑道:“就算我们对阵沙场,底子里仍是朋友,在此谨祝世民兄荣登太子之位,把突厥鬼和魔门奸邪逐出长安。”
第九章击掌立誓
寇仲和徐子陵坐马车离宫,前者伯御者听到他的说话,运功把声音束聚低声道:“如非魔门各怀鬼胎,杨文干就可从赵德言处知道你是徐子陵,莫一心是我,更会猜到火器的秘密可能被我们察破。比起上来,石之轩在争夺邪帝舍利上,正处于最不利的位置。”
徐子陵叹道:“恰恰相反,他该是最有机会夺得邪帝舍利的人,为何你不问问我,有否干掉安隆。”
寇仲愕然道:“发生什么事?”
徐子陵凑到他耳旁道:“尤鸟倦横死当场,岳山苦战下侥幸逃生。”
遂把事情扼要说出。
寇仲咋舌道:“尤鸟倦是否吹牛皮,世间竟会有这么厉害的邪术,能于百里之内感应到邪帝舍利的存在。”
徐子陵道:“邪帝舍利本身正是诡秘莫名的东西,尤鸟倦骗我有什么好处,我们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寇仲头皮发麻,轻轻道:“照你估算,我们两个加起来能否击退石之轩。”
徐子陵微笑道:“为何忽然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只要我们联手合壁,我还想不到天下间有谁可独力收拾我们。问题是石之轩若采取偷袭暗算这一类手段,又或有胖子安隆或杨虚彦牵制着我们其中之一,另一个必完蛋大吉。”
寇仲道:“怎么想个方法,先干掉石之轩,那就天朗气清,无风无雨。”
徐子陵道:“根本没有方法,在与石之轩交手时,我创出‘有无’之法,忽有忽无,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令他难以借用转化和看破我的虚实才勉强似模似样的多挡得几招,不失岳山他老人家的威望。
可是这始终非是破他‘不死印法’的良方。“
寇仲听得头大如斗,道:“什么有有无无,你在说什么?”
徐子陵道:“有机会过两招你就会明白,快到沙家哩!今晚如何行动?我要去见见占道等才安心,也须让他们晓得最新的形势。”
寇仲道:“我先回沙家打个转,丑时头我们在跃马桥底会合,那时你该和美人儿军师幽会缠绵完毕啦!”
徐子陵早忘掉沈落雁的约会,苦笑道:“真要去见她?”
寇仲道:“你应酬她也好,敷衍她也好,女人使起性子来比男人更狠。不过你得小心点,不要给李世勃那小子捉奸在床,证据确凿下,连我扬州双龙另外的这条龙都要蒙羞。”
徐子陵道:“亏你还有心情说笑,唉!不知如何,尤鸟倦虽死不足借,但我总对他这么惨死仍感到歉疚。”
寇仲双目一黯,道:“谢显庭和他的心上人可能亦死于石之轩手上,我们和魔门诸邪是势不两立。所以我们定要争气,令武功更上层楼,否则只会任人鱼肉。”
马车停下,抵达抄家大门外。
寇仲事实上还有千言万语想向徐子陵倾吐,但碍于环境,只好拍拍他肩头,无奈下车。
马车载着徐子陵迅速远去。
寇仲收拾心情,回到沙府,沙福在大厅旁回廊处把他截着,神色古怪的道:“莫爷是否到秦王府去?”
寇仲帮作惊讶的道:“有什么问题?”
沙福忙道:“我当然没什么问题,老爷子却不太高兴,莫爷难道不晓得太子府和秦王府是死对头吗?”
寇仲耸肩道:“我从不管这类事。人家盛意拳拳,我难道要拒人于千里。今晚有什么人找我。”
沙福道:“齐王府和太子府都派人来找莫爷,老爷子不敢让他们晓得你去见秦王,所以推说莫爷由于早一晚没睡过,所以提早上床休息。”
寇仲心中叫妙,道:“我真的很累,回房后切勿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沙福忙道:“莫爷请先去见老爷,他想和你说话。”
寇仲点头,若无其事的道:“也好!该是时候向老爷道别了。”
沙福失色道:“什么?”
寇仲搭着他肩头,朝沙天南居住的内院走去,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京城的生活不大适合我,何况我命中注定要在三十岁前四处奔波济世,来了此地这么久,好该走啦!”
沙福不解道:“三十岁前?莫爷今年贵庚?”
寇仲差点哑口无言,始记起这丑面具予人感觉的年龄,至少有三十四、五,只好道:“我因闯南荡北,饱历风霜,样子才这么老,事实上我只有二十八岁,还要再劳碌两年,才能过得颜子关。”
沙福听到与性命有关,还有什么好说的。
想到要走,寇仲整个人轻松起来。因经过这些日子来的日夕相处,他对沙家上上下下已生出感情。
若能“公然撤走”,而不是被揭破身份致牵累抄家或老朋友常何,他会心安很多。
徐子陵见过高占道等人,告诉他们救回雷九指的太好消息,众人都深感欣慰,士气大振。
徐子陵道:“我们现时的形势仍是险阻重重,非常微妙。假若今晚我和少帅仍找不到宝库所在,明天我们将全体撤离长安。”
高占道、牛奉义和查杰三人听得你眼望我眼,难掩错愕失望之情。他们两年多前长途跋涉的从余杭远道来到长安,苦心经营,从一无所有挣扎奋斗到今天在长安的身份地位,其中的得失起落,确是一言难尽。忽然间发觉以前所有事都是白做的,感觉如何,可想而知。
徐子陵首次感受到寇仲的压力。
少帅之名,已轰传天下。在这乱世之中,谁不愿追随明主,一统天下,创立不朽之业,名传千古。
寇仲雄材大略,胸怀广阔,又有情有义,当然具备使人卖命追随的过人魅力。但说到底每个人都会为自己打算,或被本身的情绪支配。
下面追随者的渴望和目标,亦会反过来支配统率他们的领袖。
像徐子陵此刻,就首趟希望可真的找得宝库,为的只是不想高占道三人失望。
查杰道:“两位爷儿定可寻得宝库。”
牛奉义道:“究竟有什么线索,徐爷可否说出来,我们毕竟在这里住了几年,说不走可帮少帅和徐爷参详,作出贡献。”
他还是第一次直接询问宝库的事。徐子陵知道若仍隐瞒不告,等若摆明对他们非是完全的信任。权衡轻重下,断然道:“线索就是‘跃马桥’三个字,初时我们还以为是在跃马桥底的河床上,现在却想到秘密可能与桥身有关。”
高占道等本以为他两人是有宝库的秘图,可按图索骥的寻出宝库,听得真相如此,均愕然无语。
连徐子陵都对自己有些不解,这时他真希望能令三人相信他有多些把握线索,可找到宝库,以安抚他们。
想起在彭城的宣永、虚行之、陈长林、任媚媚、焦宏进及一众手下,寇仲就算寻宝失败,也很难说退便退,来个金盘洗手,而要顾及他们的安全与情绪。徐子陵从没较深入的去考虑寇仲这方面的处境,此刻却深深的体会着。
徐子陵还有什么话好说,此时只想尽快离开,比起面对三人,与沈落雁的约会忽然变成轻松许多的事。
寇仲回到房间,耳内仍萦绕着沙老爷子和老夫人挽留他的说话,与及五小姐沙芷菁的眼神。
去秦王府比起他的请辞,变得再微不足道。
他亦语重心长的提醒沙天南,切勿卷入任何政治斗争的游涡,明哲保身之法是尽量保持中立,虽不易办到,却是最聪明的做法。
寇仲油然步进房内,美女正在他床上作海棠春睡。
他早猜到涫涫今晚不会放过他,毫不惊异的在床沿坐下,且毫无顾忌的在她高耸而充满弹性的臀部轻拍一下,道:“天亮哩!娘子快起来。”
涫涫一声娇吟,把娇躯转向另一边,喘息细细的轻吟道:“不要吵!快宽衣脱鞋来睡觉吧!”
寇仲讶道:“你不侍候我宽衣解带,难道要我为你宽衣解带吗?”
涫涫嗔道:“人家是第一次嘛,当然由你来侍候我。”
寇仲吹一下口哨,轻松的站起来,脱掉外袍,随手掷在椅上,笑道:“那为夫就不客气啦!千万不要待老子上床后,又推三搪四,累得我箭在弦上,欲发无靶!”
涫涫娇笑道:“凭多废话,够胆子的就上来吧!外强中干的小子。”
寇仲停止脱衣的行动,颓然道:“你爱说我什么都好!今晚来又有什么事?”
涫涫大获全胜,“噗嗤”一笑,又转身向着他,以手支颊,双目笑意盈盈的盯着他道:“谁这么好心,给你把刀子换掉?”
寇仲退到靠窗的太师椅,一屁股坐下,没好气的道:“可能是石之轩,可能是赵德言,甚至是宁道奇、李渊、李世民,教我怎样答你这问题。”
涫涫讶道:“看你的样子神态,你竟似知道是谁干的?”
寇仲暗付涫涫太熟悉自己的言行性格,只看他眉头眼额,轻易把他寇仲一览无遗,绝非好事。
皱眉道:“闲话休提。我已大概把握到你们布在沙家的奸细,涫大姐若不安排她自动消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他纯是胡诌大气,为沙家尽点心力。事实上他既没法子更没时间查出沙家那个是阴癸派的人。
涫涫倏地坐直娇躯,黛眉含煞的道:“你自身难保,竟敢来管我们的事。”
寇仲双目神光大盛,丝毫不让的与她对视,冷然道:“我只是好心才提醒你。至于涫涫大姐想怎样做,涫大姐有绝对自行决定的自由。”
涫涫回复一向笃定清冷的漠然神态,轻叹一口气道:“唉!你这人真是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悟,究竟是谁把你的刀掉包?”
寇仲不敢开罪她太厉害,赔她叹道:“最有可能的当然是石之轩,涫大姐以为是谁?”
涫涫定神的凝视他片刻,道:“此事关系重大,为何你却像不太在乎的样子。”
寇仲苦笑道:“一个知道何争乎两个知道,你们间有点竞争,我和子陵就可变得矜贵些,对吗?”
涫涫深邃的秀眸精光闪闪,语调平静的道:“你根本没有和我们合作的诚意。”
寇仲随口反问道:“贵派有诚意吗?”
涫涫想不到寇仲敢这么顶撞她,微感愕然,秀眉轻蹙的道:“你今天受过什么刺激,是否要一拍两散?这样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在我们的立场来说,既得不到圣舍利,只好不择手段的把你们毁掉,胜过一无所得。”
寇仲现在敢十拿九稳的肯定涫涫不会在这形势下揭破他们行藏,理由非在邪帝舍利,更不是有怜才之意,而是怕节外生枝,破坏她们倾覆大唐的阴谋。
比起争天下霸权,邪帝舍利再非什么一回事。
找不到宝藏,魔门各系间的均衡将保持不变。
微微一笑道:“我想通哩!假若形势不妙,我就立即逃离长安,涫大姐该清楚我们别的不敢说,但逃命的本领却不在石之轩之下。只要宝库仍在那里,我们总有起出宝藏的一天。”
涫涫平静无波,轻描淡写的道:“你若一走之了,我会鸡犬不留的尽杀沙天南全家,不留一个活口。”
寇仲心中好笑,她若真有此打算,绝不敢宣之于口。
在江湖上除非是亡命之徒,谁都不愿于这种灭绝人性的行为,因怕惹起公愤。即使阴癸派亦要考虑本身的利害,若惹出宁道奇或四大圣僧那级数的高手出头干预,祝玉研也要吃不完兜着走。
要干就秘密去干,事后不留半丝让人可根查的线索。
寇仲冷笑道:“那我和子陵就见一个阴癸派的人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看看有多少个可供应。”
涫涫双目杀气大盛,沉声道:“你是摆明要和我们对着干?”
寇仲哈哈笑道:“这只是你过度敏感,我仍是那几句话,你信我的,就不要看管囚犯的盯着我,取得圣舍利,我又肯定你不会过桥抽板,圣舍利自然会交到你手上。”
涫涫软化下来,叹道:“最怕是你交到我们手上之前,早给石之轩抢走。”
寇仲道:“这个更容易解决,我们起出宝藏后,把圣舍利仍留在那里,由你涫大姐自行去领赏,不是皆大欢喜吗?”
涫涫摇头道:“现在城内探子处处,你们想把宝藏运离长安只是妄想,这样吧,我和你们一起进入宝库,取得圣舍利后我再不管你们的事。”
寇仲苦笑道:“你好像不明白现下是你信得过我们,我们却信不过你。圣舍利送给我们也没什么用处。好吧!一人退一步,我们把宝库内的东西搬到城内安全地点,再通知你去取宝。我们击掌立誓,保证彼此不会食言。但由此刻开始,你再不可像吊靴鬼般到晚上就跟在我身后,神出鬼没似的。”
涫涫柔声道:“你真的不用我们帮忙吗?若有师尊和我为你们押阵,纵使石之轩下手强夺,亦不用惧怕。”
寇仲道:“说得好。正因你们和石之轩同样可怕,我才想出这两全其美的折衷办法,假使我们违约,带着那么多东西能逃得多远?”
涫涫道:“我可以作主答应少帅的提议。唯一条件是你必须告诉我何日何时进入宝库,这要求不太过分吧I ”
寇仲点头道:“很合情合理,可是我明天才能告诉你。”
涫涫盯着他的丑脸好半晌,俏脸忽然绽开一个甜美迷人的笑容,道:“涫涫忽然感觉到你以前并没有说谎,因为直至此时此刻,你寇少帅仍不晓得宝库在哪里,对吗?”
寇仲心中大为凛然,不是因涫涫看穿他的底牌,而是涫涫因何忽然得出这推论?自己刚才的话该没有问题。所以涫涫定因晓得些连他都不知道有关宝库的事,所以他才会在无知下泄露玄机,被涫涫掌握到实况。否则就算要明天才告诉她,亦不代表他不知道宝库在哪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表面上当然不会显示心中的激荡,只莫测高深的报以一笑,油然道:“你倒看得通透,因为实情确是如此。好啦!我今晚还有得忙的,是战是和,一掌可决。”
涫涫含笑竖起晶莹洁白的玉掌,情深款款的道:“涫儿就和你寇仲击掌为誓,违诺者会噩运临身,不得好死。”
寇仲举掌印上去。
第十章水落石出
大雪停下。
沈落雁驾小艇离开码头,载徐子陵来到比跃马桥规模较小的飞云桥下,往南转两个河湾,就是跃马桥。
徐子陵有重历当日身处洛阳的感觉,眼前一切都好像早曾发生过,但又似是非常陌生。
沈落雁收起船桨,任由水流把艇子冲得轻轻撞往桥墩,曲起双膝,玉手环抱,下额枕在两膝间,明丽而带点沧桑的眼神,在刚从乌云後钻出来的新月斜映下,饶有兴趣的盯徐子陵,却没有说话。
徐子陵给她看得不好意思,但心底仍承认沈落雁这姿势神态非常动人。微微一笑道:“沈军师今晚约我来这里,不知有何赐教。”
沈落雁轻松的耸肩头:“没有什麽,只是想见见你吧!你今年多少岁?我该不会比你大多少,我猜只大你两叁岁,你今年该是二十二或二十叁,过了生日才算大一岁。”
徐子陵苦笑道:“沈小姐好像忘记为他人妇的身份,大家当朋友见个面没问题,但若似如今般叁更半夜的在桥底一艘小艇上碰头,会惹起别人的误会。”
沈落雁轻笑道:“难道在福聚楼定张桌子在众目睽睽下见你就没有问题吗?”
徐子陵为之语塞。
沈落雁收起笑容,压低声音道:“我即将告诉你的事非常重要,你要小心听。”
徐子陵心中大懔,微微点头。
沈落雁沉声道:“昨晚秦王深夜把世勋召去,回来後,世勋告诉我初二离开长安,原本的计划是我们会随秦王参加终南山春狩的。”
不用她说下去,徐子陵猜到是什麽一回事。
李世勋因为率领李密余部,可说是唐室唯一在关东拥有重兵的将领。不用劳师动众仍可轻易对寇仲的运宝团作出有效的拦截。在敌众我寡下,兼之又受财货宝物的牵累,任他和寇仲比“邪王”石之轩更厉害,都要徒呼奈何,任人渔肉。
这一最聪明处,是不会惹起李建成或李元吉方面的警觉。
沈落雁道:“我初时还以为秦王准备进攻洛阳,但世勋对此使命的内情竟半点都不肯泄漏我知道,使我更肯定他要对付的人是你们。”
徐子陵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刚李世民还与他称兄道弟,骨子里却在布局对付他们。不过他亦难责怪李世民,因他只在他们离开关中才发动,没有违背约定。只是心内总感到不大舒服。
徐子陵心不在焉的随口问道:“为何今早你不直接告知寇仲?”
沈落雁轻描淡写的道:“因为想徐子陵晓得沈落雁为了他的安危,可把亲夫出卖。”
徐子陵失声道:“什麽?”
沈落雁坐直娇躯,掩嘴笑道:“只是骗你来玩玩吧!不要认真。
无人敢说你和寇仲是蠢人,但我却清楚你们非常糊涂,有时更会钻进牛角尖。不知你们有否想过在运送宝藏方面玩什麽花样呢?“
徐子陵一点便明,虎躯轻震。
自抵长安後,他们一直为寻找宝库所在而烦恼,既没空闲更欠心情去想这方面的问题。事实上运宝和寻宝同样重要。如无周详计划,会进退失据,手足无措。
高占道等或有计划,但不外是如何把大批兵器宝物从水道偷偷运离开长安,却非什麽巧妙花样,在现今草木皆兵、风声鹤映的情况下,他们的方法绝对行不通。
以李世民的精明,肯定查出高占道等与他们的关系。
沈落雁道:“兵家至道,不外虚者实之,实者虚之。你们实力薄弱,既不可与人对撼,就只有用疑兵之计。以你徐子陵的聪明才智,不用人家教你怎麽做吧?”
徐子陵衷心的道:“多谢指点!”
沈落雁又道:“今早庞玉借故来向我们拜年,与世勋闭门在书斋商议整个时辰,你可知庞玉在天策府是担任什麽任务的,正是我以前为密公负责的事。”
徐子陵记起早前在天策府独不见庞玉,原来他像沈落雁般专责情报、查探、渗透一类的军事任务,若和李世勋配合,此处又是他的地头,兼之他和寇仲身份暴露,明暗互调下,他和寇仲的运宝队可能到被李世勋重重围困,始醒觉是什麽一回事。
沈落雁露出凝重神色,低声道:“我还收到一个小道消息,你想听吗?”
徐子陵苦笑道:“已这麽多坏消息,何碍再多一个。”
沈落雁道:“取得宝藏後,你是否会和寇仲分道扬镖?”
徐子陵心中一紧,无法再对沈落雁的所谓小道消息淡然处之,点头道:“究竟是什麽事?”
沈落雁道:“宁道奇应师妃暄之请,当你们分开後务要把寇仲迫得退出这场天下的纷争。否则若让寇仲安然回到彭梁,即使他没有宝藏,天下的形势亦将会改写。在李世民的眼中,只寇仲可令他畏惧。”
徐子陵变得手足冰冷,暗付连师妃暄竟也在算计自己。虽说宁道奇要对付的是寇仲,但在他来说,与对付他实在没有分别。不论如何,寇仲是他比骨肉还亲的兄弟。
沈落雁虽看不到他的面色,仍可猜到面具掩盖下的俊脸必是非常难看。
徐子陵沉声道:“宁道奇会下辣手吗?”
沈落雁幽幽一叹,道:“为让李世民统一天下的目标实现,以慈航静斋和宁道奇为首的佛道两门,在必要时肯定会采取非常的手段。
以寇仲今时今日的武功,谁有本领能生擒他?凭宁道奇的身份地位,又不屑与人联手对付寇仲,在那种情况下,寇仲的危况可想而知。否则秀宁公主也不用借我的口来警告你们。秀宁公主是希望寇仲悬崖勒马,放弃争天下的想法。因那想法看来已变成令他致命的妄想。“
徐子陵再没心情耽在这里,感激的道:“徐子陵不会忘记沈军师的浓情厚意,今晚你这麽出来见我,不怕惹尊夫起疑吗?”
沈落雁垂下首,轻轻道:“应付这麽小的事,我沈落雁总有点手段。你要走了吗?珍重!”
徐子陵告别後,离艇登岸。
忽然间他心中填满怨愤与议愤,下定决心若找得宝藏,怎都要助寇仲把货财运回彭梁,才会与寇仲分手。
这不但因寇仲是他的兄弟,更是因同情弱者备受欺凌下生出的怒气。
徐子陵来到跃马桥时,寇仲早把跃马桥彻底搜查一遍,仍是一无所获。凭他的眼力和比常人灵敏百倍的触觉和感觉,几敢肯定这道壮丽的石桥没有任何玄虚。
经过一场大雪的洗礼,长安再被厚厚一重新雪覆盖,虽仍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可是际此夜深时分,又在昨夜狂欢之後,这天下名城由灿烂归于平静。偶有爆竹之声从里巷深处传来,却远比不上除夕夜的盛况。
四周寂廖无人,严寒的天气,使巡城者也躲在岗哨关卡内去偷懒。
寇仲藏在桥下暗影里,摇头苦笑道:“完蛋啦!明天我就返乡下开食档,争天下再没我寇仲的份儿。”
这本是徐子陵最渴想听到的话。可是此刻真的听到由寇仲亲口说出,心中却涌起难言的滋味,就像在赌桌上一铺输掉手上所有筹码,并惨被其对手投以幸灾落祸的目光。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到一边说话。”
寇仲道:“来吧!”
徐子陵随寇仲离开桥底,纵身跃上福聚楼高高在上的瓦背处。这是跃马桥一带的最高点,除非有人像他们般跃上来,否则不会给人发觉,是最安全的地方。
寇仲坐在屋脊,狠狠盯斜下方横跨永安大渠,贯通两岸的宏伟石桥,双目异光烁闪,显然非常不服气。
徐子陵道:“这或者是你命不该绝,找到宝藏可能令你在劫难逃。”
寇仲愕然道:“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徐子心内暗叹,没有把沈落雁的话说出来,目光落在桥上,道:“假若杨公宝库的作用,是在必要时提供杨素大批财物兵器,以供他保命造反之用,那这个宝库在开启後,必须可轻易方便的把兵器运上地面。”
寇仲点头道:“说得对!假如把宝库的东西送往地面都要叁日叁夜,杨素早给杨坚宰掉。”
徐子陵冷静地分析道:“兵器当然是给手下应用,所以出口必在可容纳大批兵员的宅院里,若出口在水安渠底又或朱雀大街,只会是个笑话。”
寇仲双目闪亮起来,目光越过重重铺上白雪的瓦面,落在独孤阀寄居长安的西寄园,再点头道:“这麽可容数千人的院落并不多,跃马桥附近虽多豪宅,却以西寄园占地最广,有最好的藏兵条件,它比无漏寺还大上少许。”
徐子陵深思道:“无漏寺显然非是设置出口的好地方,除非寺内的和尚全是杨素的人,这当然是没有可能的。但为何鲁先生要兴建这麽一座佛寺,有什麽作用?”
寇仲一洗颓色,道:“我有个更大胆的想法,以鲁大师的聪明才智,若只这麽设计一座地下宝库,作用只是收藏大批财宝兵器,实在不似他一贯的作风。所以他才会特别传我机关之学。坦白说,在一般的情况下,我哪有兴趣去钻研这类东西,他是要迫我去学习,免得他的绝学失传。所以进入宝库之法,必与机关之学有关系。”
徐子陵没好气道:“你所谓大胆的想法,竟是如此。”
寇仲摇头道:“这只是序言,我想说的:杨公宝库可能是一座地下堡垒,进可攻退可守,我敢肯定必有多个出入口,在机关启动前,所有出入口都封闭,所以任李家的人把长安翻转,仍摸不到宝库的影子。开关处就在跃马桥,否则娘临终前就不会点明是跃马桥哩。”
两人目光同时落在石桥中间的六根望柱去,只有这六根望柱,顶部给雕成六个俯探桥外的石龙头,画龙点,睛般为石桥平添无限生气。
两人交换个眼神,同时看到对方内心的想法。
是龙是蛇,就要看这六个龙头。
徐子陵一震道:“我想到鲁先生为何要起一座无漏寺啦!”
寇仲道:“定是作通气用的,必要时杨素可和手下到地库避难,再从另外秘道逃走。我的娘,这里离城墙只数百丈远,其中一条地道出口说不定会在城外。”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凝望六根龙头望柱,道:“怎麽样?要不要试试看?”
寇仲苦笑道:“我很害怕。”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害怕?你是否在说笑。”
寇仲叹道:“我真的很害怕。既怕龙头纹风不动,又怕龙头机关发动时,长安的地底发出辄辄与轰隆轰隆的异响,令全城的人都晓得我找到杨公宝库。”
徐子陵差点捧腹狂笑,喘气道:“亏你还有心情说笑,要不要由我代你这机关学小学徒去检验?”
寇仲露出一个充满信心的笑容,道:“刚我检查时,发现六根龙头望柱的结构与其他望柱有异,非是整根连的,而是把圆柱嵌进中空的方柱内去。我当时已起疑,只没想到与机关有关,才疏忽过去。记得鲁大师在飞马牧场的密室吗?机关发动後,整座密室竟沉往地底。”
徐子陵再吸一口气,笑道:“兄弟来吧!看看是买大开大,还是买大开小。”
两人像儿时有重要行动前肩头先互碰一下,这才翻下屋顶,借夜色的掩护往跃马桥掠去。
登上石桥,来到六根龙头望柱间,两人你眼望我眼,终由寇仲两手摸上其中一根龙头望柱。
一团乌云刚好从东南方飘至,把仅有的一点微弱月色掩盖。
报更的浙声从远处传来。
寇仲压低声音道:“在鲁大师的机关学中,启动机关共有十多种‘钮法’,最高明的钮法是启动前和启动後看来没有半点分别,希望这六个龙头是这一种,否则六个龙头各望一方就糟糕透顶。”
徐子陵笑道:“你不知这世上有尊师重道这回事吗?小心鲁先生不保佑你。”
寇仲微一用力,石龙纹风不动,再反复用力,左扭右转,龙头仍没有反应。
徐子陵并不失望,低声道:“这才合理。否则机关早给多手的人发现,鲁先生亦不用传你机关绝学,快动脑筋。”
寇仲道:“我舍不得放开手,你可否到桥底看看,钮有钮锁,理该在桥底下面非桥面。”
徐子陵皱眉道:“我又没学过土木机关,怎懂开锁?”
寇仲苦笑道:“我比你好不了多少,否则刚就该发觉有锁。你今天运气比我好得多,小弟再受不起失败的打击。”
一队巡兵从西市的方向操过来,两人忙翻下桥栏,以内功吸附在桥底下。
十二名巡兵,阔步登桥,忽然停下。
其中一人道:“这场大雪下得把人和鸟儿都冷得躲起来,否则今晚仍会很热闹。”
其他人笑的骂的,议论纷纷,又说起昨晚宫内的盛典,显然尚沉浸在昨夜的高涨情绪中。
桥底的两人正目不转睛地瞧望柱底部,功聚双目下,隐见一圈淡淡的圆柱与桥身的接痕,若不是有目标的查察,必会当是石纹忽略过去。
巡兵在他们热切期待下,终于离开。
寇仲兴奋的道:“我的娘。打到啦!你来动手。”
徐子陵腾出右手,运转玄功,以拇指顶圈痕的中心,用力上顶。
“咋嚎”一声,圆柱往上陷入,变成一个深若两寸的凹位。
寇仲剧震道:“成功啦J ”
徐子陵道:“这种钮锁不用懂机关学也能开,该还有五个锁。”
他话尚未完,寇仲满桥底游动,以最快的速度寻到其他五个钮锁,照本宣科的启动。
两人重回桥上。
寇仲再捧一个龙头,口中念念有词的试用力,忽然龙头给他拔起近两寸。
徐子陵大喜道:“成功了!”
寇仲紧张的道:“还未成,究竟该向左转还是右扭?”
徐子陵一呆道:“你问我,我去问谁,不会有分别吧?”
寇仲道:“怎会没有分别,扭错了,说不定整座桥塌下去,我们都变成落水狗。”
徐子陵没好气的道:“左扭吧!”
寇仲往左一扭,龙柱纹风不动。
寇仲大喜道:“今次真的成啦!”
往右运力,龙柱乖乖的转了一个圈,到寇仲放手时,龙柱座落原位,果然与先前丝毫无异。
寇仲大口喘气道:“下一步该怎麽办?”
这句话,恐怕天下间只徐子陵一人明白他真正的含意。
第十一章曙光初现
徐子陵道:“有什么感觉?”
寇仲回味的道:“龙柱该是连接着钢索轴轮一类的东西,你该感到扭动和震荡。”
徐子陵环目四顾,难以相信的道:“假若这六个龙头确可开启远在百丈以外某幢建筑物内的秘道,这不但是巧夺天功,更绝对骇人听闻,鲁先生的本领直有鬼神莫测之机。”
寇仲艰难地吸一口气,道:“当我把其他五根龙柱都似先前般扭动一趟时,说不定西寄园内会现出一条秘密的入口,那岂非白白送个大礼给独孤峰。”
徐子陵道:“若事实如此,那将注定你寇少帅大走霉运。不过照我看以鲁先生的行事作风,这种情况理该不会出现。传言中和氏壁和杨公宝库,二者得一者可得天下,应有其中的道理。和氏壁不用说,因为是秦始皇赢政沿用下来的国玺,杨公宝库事实上是可用来推翻隋朝的地下基地,得天下虽夸大点,其能起的作用却离此不远。”
寇仲点头同意。
和氏壁是国玺,乃皇权的象征,兼以它“无价”的身价,其来历又带有浓重的传奇色彩,谁敢怀疑只有真命天子才配得到它。
杨公宝库能令人得天下本来并没有什么道理,但只要想到杨素建造宝库的时势环境,天下是杨家的天下,长安是杨氏天下的京城,如有猛将精兵取出地下宝库的兵器,猝然发难,确有机会攻入皇宫,杀掉当时的隋帝杨坚。杨公宝库被传为得天下的关键,极可能与此有关。
一理通百理明,正因想通此点,寇仲和徐子陵始能在只晓得“跃马桥”三宇真言的情况下,勘破杨公宝库开启的方法,寇仲猛一咬牙,故技重施于其余五个龙头,到最后一个时,重重吁出一口气道:“我很紧张,可否给点鼓励?”
徐子陵道:“李世民已委派李世勋,准备全力拦截你的运宝奇兵。”
寇仲失声道:“什么?这算是什么劳什子的鼓励?”
见除子陵若无其事的瞧着他,只好叹道:“这可说是另一种形式的鼓励。现在连我都相信李世民有资格当皇帝,若不够阴险狠辣,做不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倒不若回家哄孩儿安寝。”
徐子陵道:“若还不够,尚有奉赠。师纪喧请出宁道奇,务要令你永远回不了彭城。”
这激励显然更具威力,寇仲剧震道:“是否师妃暄亲口告诉你呢?”
徐子陵叹道:“我倒希望她亲口对我说,可惜事实却非如此,她的公私分明,令人心冷。”
寇仲双目射出坚决和充满强大自信的、神光,缓缓托起龙头,沉声一宇一宇的缓缓道:“消息从何而来?”
徐子陵望往石桥下的流水,轻轻道:“是你的初恋情人借沈落雁之口警告你,希望少帅能临崖勒马,免至悔之莫及。”
寇仲摇头哑笑,以行动作出答话,缓缓转动龙头。
“咔嚓”龙头座回原位。
整座桥忽然轻轻颤动起来,好半晌才静止,若非两人全神贯注,即以他们的灵锐,亦可能会忽略过去。
寇仲探头往桥下看,道:“震荡该是从河床下传上来。”
话犹未已,桥底河面处现出奇异的波纹,显示河床生出异样的变化,还有气泡冒出,卜卜作响。
徐子陵大惑不解道:“没可能的,我们曾查遍河底,若有入口,怎会错过?”
寇仲大喜道:“没可能的事已是眼前铁般的事实。我们决去看看,你难道对邪帝舍利没半点好奇心吗?”
徐子陵细察流水,像有水流注入地底空间的情况,摇头道:“若开启秘道后,渠水会大量涌入库内,把宝库淹没。那鲁先生将是天下第一大笨蛋。”
寇仲早脱掉衣服,露出内里的水靠,笑道:“有道理回来时我会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寇仲爬返渠岸,来到躲在桥脚下暗黑里的徐子陵旁坐下,竖起拇指道:“陵少真棒,比我这机关学的小师傅看得更准。河床下竟现出呈方状的十多个圆孔,水就是流进那里去,到水注满下方的空间后,圆孔又给封闭,巧妙到教你不敢相信。鲁大师肯定是利用水力,启动某处的机关,把秘道开启。”
徐子陵道:“所以我们只是成功了一半,要找到秘道真正的入口,才有机会进去探险。唉!我真担心你机关学不够水平,若累得小弟困在地底,还要打墙敲壁唤人来救,会是自有历史以来最荒谬的笑话。”
寇仲显是心情大佳,笑道:“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我像鲁大师般学究天人,还要看老天爷的心情。唉I 我一刻都等不下去,不若到西寄园摸摸看。小弟现在最后侮的事,就是暂时为尤恶婆止了她的哮喘。”
徐子陵道:“欲速则不达,现在你唯一应做的事,就是返沙府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扮神医去侍候尤婆子。”
寇仲无奈道:“那你到哪里去?秘窝再不成其秘窝,那你岂非无家可归?”
徐子陵道:“我会到高占道处,安抚他们的心,更预防他们成为敌人的目标。”
寇仲依依不舍的狠狠盯了桥底的渠面几眼后,道:“明天我会找到秘道的真正入口,晚上则带酒到宝库内和你痛饮祝捷。”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心忖祝捷实言之过早,因为烦恼才刚正开始。
寇仲晨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到独狐阀的西寄园,连忙爬起床,梳洗更衣,正要趁沙天南等尚未起来偷偷溜出沙府,却给五小姐芷菁在外院广场截着。
她在几名护院侍候下试骑一匹非常神骏的灰马儿,却不见陈来满和毛世昌两大护院头子,可能是陪同二少沙成功去查收火器。
沙芷菁见到寇仲,欣然叫道:“莫先生,我这匹马如何?”
寇仲首次见她换上武士服,虽仍英气不足,但妩媚有余,明艳照人,冲口而出的道:“马好人更好。”
见到沙芷菁闻言后俏脸泛红,才记自己丑神医的身份,暗骂糊涂。
沙芷菁似模似样的在护院拉定马头下,甩蹬下马,含羞来到他身前,狠狠白他一眼道:“原来莫先生除医道高明外,还精于调侃人家。莫先生即将远行,长安会有很多人非常失望。”
寇仲避过她的目光,望往经过一天绵密大雪后的晴空,道:“迟则一年,快则半载,我会回长安探望老爷和小姐。”
沙芷菁微嗔道:“刚过年就走,不可以多留一段时间吗?芷菁尚未有机会向先生请教医道上的问题,人家是你的小徒儿嘛。”
最后一句充满撤娇的味儿,尚是首次出现在沙芷菁口上。
寇仲倒没怀疑沙芷菁像独狐风般看上他这丑神医,岔开道:“这匹马儿棒极了,哪里来的?”
沙芷菁轻移玉步,来到马旁,爱怜地伸出纤手抚摸马头,构成一幅动人的骏马美女图。甜甜一笑道:“这突撅良马,我给它改了个名字叫‘小飞’,是可大哥送的。”
寇仲失声道:“什么?”
沙芷菁愕然道:“有问题吗?”
寇仲差点捧头叫痛,暗付难道可达志垂涎沙芷菁的美色?再想到二少爷沙成功会不惜一切,不挥手段的破坏可达志对沙芷菁的任何野心,才稍感安心。口上道:“没有问题,只是想不到五小姐认识可达志而已。”
沙芷菁道:“是董贵妃介绍我们认识的,可大哥英雄了得,刀法厉害,来中原前早打遍突厥无对手。”
寇仲心付这些不准确的情报定是董淑妮为可达志向沙芷菁吹嘘,否则无论可达志如何狂妄,也不敢说自己胜过名列天下三大宗师的“武尊”毕玄。
董淑妮对沙芷菁有什么居心?
他自顾不暇,既没时间更没闲心去理这种“闲事”,但不理又心内不安,矛盾非常。
这种上等战马,价比干金,这个显是重礼。
太少爷沙成就此时从宅内追出来道:“莫先生要出门吗?”
寇仲见到沙家上下人人对自己的离去这么紧张,心中不无感触,点头道:“我要去替独孤老夫人治喘症,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沙芷菁喜道:“我尚未向老夫人拜年,芷菁和先生一道去吧!”
寇仲再暗叫头痛,幸好沙成就出言道:“芷菁忘了今天要陪娘亲到东大寺上香还神吗?”
沙芷菁嘟长嘴儿,向寇仲歉然道:“芷菁不能陪先生去啦!”
寇仲心中叫好,以路程不远婉拒沙成就提供马车的建议,步出沙家的大门。
街上仍是过年的气氛,鞭爆不绝。
蹄声从后传来。
寇仲不用回头看也猜到是什么人,果然在数名突撅骑士簇拥下,可达志来到他旁,微笑道:“祝莫先生万事胜意,一年好过一年。”
寇仲别头仰望正高踞马上,傍着他策骑缓行的突厥年青高手,装出苦笑道:“可兄你好,不过小弟的情况却是乏善足陈,可兄有什么好的赐教。”
可达志见他的神情,肯定雷九指仍受困于“七针制神”的极刑,好整以暇的道:“神医的苦况只是暂时的事,我们突厥人有句话,就是风雪后的草长得特别壮,先生可有时间随达志去见一个人?”
寇仲忽然皱起眉头,故作不解的道:“你们突厥有否‘助人为乐’这类谚语,白白培养出一个魔门的超级高手,于你们有何好处?”
可达志从容一笑道:“我最欣赏像先生般坦白的人,先生可以放心,我们自有分寸。”
寇仲耸肩道:“我算尽过提醒朋友的责任,可兄请领路。”
可达志一声令下,让出匹空马来,供寇仲代步。
众骑掉转马头,朝外宾馆的方向缓步驰去。
寇仲与可达志并骑而行,笑道:“若有人问起小弟,为何会与可兄一道往外宾馆去,小弟该怎样回答?”
可达志哈哈笑道:“说起这方面的本领,可某人实是望尘莫及。
但为了口径一致,先生当然是说到外宾馆,为一个叫颜撤德的人治病,他昨天才病倒,此事太子殿下亦有耳闻。“
寇仲暗叫厉害,赵德言心思的细密,绝不能低估。
自己就是大事聪明,小处糊涂,故有宝刀露底的破绽。
可达志往他瞧来,道:“先生仍未谢我?”
寇仲愕然道:“可兄弟做过什么有益小弟的事?”
可达志油然道:“昨天若非可某人领头,先生可能永远离不开波斯圣庙!”
寇仲心想你要认第一我认第二又如何,谁高谁低,将来总要见个真章。微笑道:“可兄承让,小弟当然感激,不过小弟惯了把对人的感激藏在心内,引致可兄误会。”
可达志弄不清楚寇仲是真的感激还是在嘲弄他,没有再说下去。
寇仲奇兵突出的道:“可兄是否每遇到漂亮的女孩子都爱送赠贵国的名驹?”
可达志微一错楞,双目精芒闪闪的朝他瞧来沉声道:“可某人有句话奉赠先生,就是‘闲事莫理’,勿说可某人没有预作声明。”
寇仲哑然失笑道:“可兄好像尚未弄清楚我是什么人,最后一句话,可兄能否在此事上给小弟一点薄面。”
可达志望往马头前方,目光落在长街尽处,里门在望,默然片晌,摇头道:“先生不是也不清楚我可达志是什么样人吗?可达志要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会因旁人的干涉受到左右。”
两人目光交击,均看出对方眼内一闪即逝的浓重杀机。
徐子陵来到玉鹤庵,没有见到师妃暄,反松一口气。
自晓得师妃暄请宁道奇出手对付寇仲,要令他永远回不了彭梁,他的心就非常不舒服,虽明知师妃暄在这方面的立场从未改变过,他仍难以释然。还隐有被出卖的感觉。
寇仲若在沙场公开决战中被李世民击败杀死,他当然会为此失落伤情!但绝不会对李世民作出报复。寇仲自决定争天下做皇帝,就该想到这可能是其中一种结局。
可是师妃暄因掌握他两人的准确情报,借此方法布局对付寇仲,他感到很难谅解她。
此事已造成他和师妃暄间一道无可弥补的裂缝。
雷九指躺在一间静室洁净的床上,脸色苍白,精神尚算可以。
他坐到床沿旁,道:“雷大哥好点吗?”
雷九指苦笑道:“我是死过翻生。昨天的经验太可怕,世间竟有此等刑术,使你全身经脉亢奋,偏又不能动半个指头,只有眨眼的动作可勉强办到。坦白说,若非你们把我救回来,为求一死,说不走我真会屈服。”
徐子陵道:“是谁下手呢?”
雷九指摇头道:“那人施术时,把我双眼蒙着,什么都看不见。
此人施针运力的方法都很高明,是第一流的高手。“
徐子陵压低声音道:“我们寻到宝藏的线索哩。”
雷九指大喜道:“真的?”
徐子陵扼要解释后,道:“虽仍未寻得入口,已非像以前般的茫无头绪。”
雷九指指示徐子陵把他扶起来坐好,沉吟道:“既由水力发动,可能和水有关,你们可特别留心水井那类地方。照我猜,进入宝库的过程会遇上危险的机关,非是人力能够抗拒。只有在到达宝库的机关室,才能开启其他的安全通道,我太清楚鲁师的性格。”
徐子陵点头道:“鲁先生最欢喜利用大自然的种种力量,这在他的建筑学可见端倪。雷大哥的提议非常有用。”
雷九指道:“师姑娘刚才来看过我,今次全赖她仗义出手,否则我会牵累你们。”
徐子陵心中暗叹,道:“我今趟来是要把你接走,然后立即将你送往安全地方,让雷大哥可以好好休息。”
雷愕然道:“不是由师姑娘送我出关外吗?”
徐子陵心中再叹,摇头道:“我们既有能力办到,何用劳烦外人。雷大哥复元后,我会来和你会合,共同努力把香家铲除,今次害你的罪魁祸首,正是香玉山。”
雷九指双目射出深刻的仇恨,然后无力的闭上眼睛,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没有这个仇,我也不会放过香贵父子。你们小心点,我离开后,若感到力有未逮,就勿要勉强去做。告诉寇仲,以他的魄力干劲,雄材伟略,没有杨公宝库亦必能成事的。”
徐予陵望往窗外宁静的庭园,心想这正是师妃暄害怕会发生的事。尤其现在寇仲得‘天刀’宋缺全力支持,一老一少两个人加起来,天下谁不震惧。
忽然间,他体谅到师妃暄的无奈和矛盾。
第十二章魔门邪帅
寇仲随可达志进入外宾馆,穿过大厅,沿路所见全是突撅人,随便找个也像打得两下子的模样,而对可达志则无不露出敬畏神色。
踏上通往内院的回廊,可达志的手下没再跟在身后,剩下他两人沿廊而行。
四周不见人踪,宁静异常。
可达志道:“少帅果然胆色过人,是否深信假若我们翻脸动手,仍有信心可突围而去?”
寇仲微笑道:“信心是必须的,灵不灵光却是另一回事。我只是判断出你们不会那么愚蠢,此刻动手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可达志哑然失笑道:“我们大可擒下少帅,少帅当知我们有种手段,可令任何硬汉屈服。”
寇仲道:“杀我或者尚可办到,想生擒我却是绝无可能。可兄是否要试试看。”
可达志双目厉芒骤现,旋又敛去,冷冷道:“可惜今天一切由言帅作主,否则可某人会先和少帅玩一场,必是非常痛快。”
寇仲心和手同时起来,兴致盎然的道:“可兄的提议真可把人逗死,不若由我主动向言帅提出,只要约定不伤对方性命,该是无碍大局。”
可达志尚是首次遇上对他的挑战跃跃欲试的人,反而犹豫起来,非是惧怕寇仲,而是自己知自己事,一旦动手硬撼,根本没有留手的可能。叹道:“今天实在不宜比武,否则少帅忽然失去一条臂子,如何向太子殿下解释?可某人的情况亦如是。”
寇仲亦知正事要紧,不横生枝节。事实他心底是打定主意,趁机取可达志的小命,以削弱赵德言一方的实力,更深一层的原因却是为沙芷菁。
以赵德言的为人,自不会因可达志丧命而不顾一切向他报复,至乎放弃邪帝舍利。
可达志虽把寇仲视作劲敌,其实对寇仲并没有多大恶感,哪想得到寇仲会立心杀他。
寇仲暗叫可惜,总不能强迫可达志立即硬拼一场。
可达志往左转入一条穿过后园的碎石路,布满冰挂的树木间,隐见一座建筑物,背后是后院墙,环境清幽。
高挺颀瘦的赵德言负手卓立门外阶台上,像刀子般锋利的眼神透过眯成一线的眼缝朝寇仲瞧来,浑身散发着某种难以形容的霸气和邪气,令人见之心寒。
寇仲丝毫不让的迎上他的目光,嘴角露出一丝充满挑战意昧的笑容,伸手揭掉面具,哈哈一笑,豪气干云的道:“算你了得。少说闲话,你赵德言若想得到圣舍利,就立即把施于我兄弟身上的邪术解去,否则一切休提。”
还在两丈外的赵德言竖起拇指赞道:“好!英雄出少年!本人虽阅人千万,但像寇少帅般如此忽如神龙、忽若猛虎般的人物,却是平生仅见。难怪少帅能纵横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是我赵德言从不轻易信人,请问少帅有何提议,可令本人相信在救人后,少帅能谨守承诺,交出圣舍利。”
寇仲大步朝他迫过去,可达志则止步留在后方,没有跟来。
表面上,赵德言不见丝毫动作,但寇仲晓得他正全力戒备,气势在刹那间提升至颠峰,只是这种功力,已肯定在寇仲所遇过的其他邪道高手之上,达到祝玉妍的级数。
寇仲自问难以在数步的时间下,把功力凝聚到最颠峰的状态。从而推之,赵德言纯以内功论,实在他寇仲之上。
杀气剧盛。
重重气劲,由赵德言身上,急波叠浪般向寇仲涌去。
寇仲候地止步,催发劲气,抵挡着赵德言惊人的压力。
这停步大有学问,若寇仲再越雷池半步,在气机牵引下,赵德言将被迫出手,寇仲刚好停在他警戒线外。
两人隔丈对峙,互不相让。
气氛立时拉紧,颇有一触即发之势。
后面旁观的可达志眼中射出炽热的神色,他抵达中原后,尚是首次遇上像寇仲这么霸气十足,锋芒毕露,处处抢在上风的超卓人物。
寇仲一对虎目射出凌厉的神光,渊亭狱峙的傲然挺立,从容道:“言帅在我兄弟雷九指身上下的手脚阴损毒辣,我怎知将来把人救回,还有什么后遗症。所以言帅若不先下手救人,一切休谈。凭我寇仲这两个字就是金漆招牌的保证。”
赵德言点头道:“寇少帅言之成理。不过事关重大,且少帅绝非那么甘心屈服的人,本人岂敢不防少帅一手。我赵德言虽不是什么善信男女,更从不屑仁义道德那套虚伪之说,却是个讲口齿的人。只要少帅后晚戌时前,把人和圣舍利同时送来,我可保证只要雷兄休息上个许月光景,将完全复原。”
寇仲心中暗喜,晓得自己的虚张声势,经已奏效,使赵德言深信不疑雷九指仍被“七针制神”所制。
蓦地退后。
赵德言一晃身子,邪恶的锐眼终于露出讶色。
要知两人气势对峙,互相牵制,要脱身谈何容易。
但寇仲在后退前,以闪电的高速向左右各闪一下,然后像鱼儿挣脱渔网般,脱身开去,显示了高明的身法和智慧……
寇仲敢十拿九稳的肯定香玉山正躲在屋内旁听他和赵德言的对答,为赵德言辨别他说话的真伪。
屋内该还有其他突撅好手如康鞘利者,假若香玉山判断得雷九指被解开“七针制神”的异术,自是通知赵德言,立即全军尽发,务要生擒寇仲。这当然是不得已下才为之的下下之策。
那是一种高手的直觉。
寇仲练的乃道家最玄奇的长生诀气功,虽比不上徐子陵敏锐的灵觉,但在全神贯注下,亦会生出感应。
从见到赵德言站在门外的一刻,他立即心生警兆,晓得有人在暗中监视他。
忽然升起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假设他破窗人屋,能否在其他人援手前,击杀香玉山?
赵德言见他默然不语,还以为他拿不定主意,正容道:“少帅担心我们会言而无信,是因不明白我们的真正立场。在我们东突厥来说,任何与李世民作对的人,我们必会鼎力支持。”
寇仲心中好笑,暗骂赵德言当他寇仲是傻瓜,只凭他寇仲和突利可汗的关系,东突厥的颉利大汗已把他痛恨入骨。
颉利会支持刘武周,梁师都,甚至王世充和萧铣,却绝不会支持他寇仲。因为天下谁不知寇仲只会去支配人,绝不受人支配。颉利要的是听话的傀儡,以遂他进侵中原的阴谋。在中原的历史上,西北的外族对侵占中原的妄念从未间断,问题只在有否进侵的实力而已。
直到此刻他仍弄不清楚赵德言和香玉山的关系。假设香家全面投向东突撅,颉利立即可全盘掌握中原所有最新的变数发展,这在以前是没法想象得到的。
过往颉利只能把人安插在中原各大城市,得到的情报亦不会极关机密,且大多只是道听途说回来的。可是香家打杨广时代开始,因明的是经营青楼、赌馆,暗的是贩卖妇女,爪牙遍布,所以其情报网的完备,敢夸天下无双。颉利若得香贵父子成其耳目爪牙,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故无论从任何角度去看,他都必须把香家的势力彻底铲除。
寇仲开始有点明白香玉山为何会参与对付李世民的阴谋。
他瞧着赵德言的双目精芒转盛,一字一字的道:“我就信言帅一趟。假设言帅食言,我寇仲于此立下誓言,将会不借一切,不择手段的进行报复。”
赵德言双目杀机乍闪即收,显是强忍下怒火,阴侧侧笑道:“少帅放心。我赵德言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否则如何统军服众。”
可达志在后面提醒道:“少帅什么时候把人和圣舍利送来,我们就什么时候施法救人,千万不要迟过后天年初三戌时,否则大罗神仙都无能为力。”
寇仲冷哼一声,装出深深不忿的无奈样儿,转身欲去。
变成身在后方的赵德言扬声道:“少帅请安心离去,德言不送啦!井中月已物归原处,请少帅查收。”
寇仲心中暗叹,若非徐子陵有幸把雷九指救回来,又得师妃暄懂解刑之法,今回确是栽得到家,全无还手之力。
归根究底,问题出在香玉山这小子身上。他武功虽平平无奇,其阴险狡猾却胜过奇功异技。可能是素姐在天之灵保佑他们,否则今趟一败涂地下仍不知是其实全败在香玉山手中。
他会把“雷九指”送来,届时香玉山必会像今次般在旁主事,那将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徐子陵亲自护送雷九指从水路秘密离城,沿途暗伏人手在两岸制高点,肯定没有人跟踪后,才弃舟登岸,计划赶半天路后,在黄河一条支道再登船,只要进入大河,就离成功不远。
现在长安各大势力人人各有所忙,他又得天策府暗里照拂,若非怕给突厥人和香家发觉,根本用不上这么多掩人耳目的手法。
雷九指藏身在运货的骡车暗格内,连徐子陵亦自问看不出任何破绽,最妙的是御车的兄弟确是落地生根,在附近村落住上近两年时光,还娶妻生子,且脱离了双龙帮,现在才被找出来帮手。
封上暗格前,雷九指道:“差点忘记告诉你,昨天虹夫人曾派手下来通知,取消赌局,说再有安排时才通知你。”
徐子陵道:“她理当如此,雷大哥不用再为我们的事费神,好好休息,异日我们再纵横赌馆,杀他香家一个落花流水。”
雷九指被安全载走,徐子陵与高占道、牛奉义、查杰等一众兄弟,重登渔舟,往长安驶回去。
高占道等自昨晚晓得杨公宝藏已有眉目,一洗颓唐之气,变成将士用命、情绪高张的神态。
徐子陵送走雷九指,心神舒泰,测览两岸美景,说不出的悠然自得,河风拂来,冰寒得来令人精神大振。
高占道道:“徐爷眼下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他们三人自归降寇仲和徐子陵后,虽一直断断续续得到关于这两位年轻领袖的消息,知他们声势日盛,势不可挡,但终欠缺跟他们并肩作战的机会。
到今次两人潜入长安,视长安有如一个游戏的场所,已令他们心服口服。到雷九指忽然被掳,而两人则变戏法般立即把人救回来,那还不更敬他们若神明。现在杨公宝库又有着落,士气激振,愿效死力,自然不在话下徐子陵想起尤鸟倦惨死的情况,又想到金环真和未现踪影的周老叹,暗想自己若有双似侯希白描绘人像的妙手,把周老叹栩栩如生的描绘出来,便可让高占道等按图寻人,不让他潜藏龟缩。
沉声道:“暂时来说,你们该不会有危险,但极有可能已在敌人的监视之下,包括天策府在内。所以你们只要能做到在敌人的严密监视下忽然消失,等若帮了我们大忙,使我们无后顾之忧,立于不败之地。”
牛奉义低声道:“我们这几年在长安的时间是没有白费的,在我们现时藏身的地方,有一条长达十多丈的秘道,通到邻近宅院的后院,精采处是那个宅院的人家并不晓得此事。”
徐子陵皱眉道:“假若敌人趁你们不在,入屋查看,会否发现秘道?”
查杰道:“屋内一直有人留守,且秘道人口经过精心设计,不易发现。我们还有特别布置,只要有人曾把入口打开,将瞒不过我们。”
高占道道:“问题是这秘道我们只作逃生之用,借秘道遁离后必须立即离城,否则始终会被敌人缀上。”
徐子陵微笑道:“躲进杨公宝库又如何?”
高占道等憎然以对,脸脸相舰。
徐子陵道:“我不是在说笑。杨公宝库是杨素在鲁妙子的帮忙下,精心设计出来的一个地下军事基地,在必要时可推翻隋文帝杨坚,进可攻退可守,有什么藏身之所,比那里更安全可靠。照我们猜估,宝库肯定有秘道可通往城外。”
高占道等首次领教到徐子陵判事的精明果断,均对他有另眼相看之感。
牛奉义猛喘两口气,用力一拍额头道:“这么简单便捷,更是妙绝无伦的方法,为何我们偏想不到。还一直在为如何把财货运离长安而头痛。”
高占道道:“我们会依从徐爷的指使,看看该如何配合”。
徐子陵道:“少帅今天该可寻到宝库的真正入口,希望晚上有好消息带给你们,我们要在第一时间全躲进宝库去,只要能瞒过敌人耳目,我们就可占尽上风,掌握主动。”
查杰问道:“徐爷打算怎样处置那邪帝舍利?”
徐子陵道:“这将交由少帅决定,他会作出最好的安排,务令魔门三大势力互相残杀,自顾不暇,没有闲情去理我们的事。”
高占道心悦诚服的道:“两位爷儿确是算无遗策,能为寇爷徐爷效命,是我们的福份。”
徐子陵苦笑道:“回到彭梁再说吧!”
那将是最艰苦的一段路程。
大唐双龙传 第三十四卷 第十三章
寇仲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首次出现在尤楚红的老脸上。忽然间深刻的皱纹像完全消失不见,这武功高绝的老婆子似寻回她失去已久的青春。
横看竖看,她只是个慈祥的老太婆。
纵然是敌非友,寇仲仍为能解除一位老人家被缠绕大半生顽疾所带来的苦楚而感到欣悦。
旁边的独孤峰和独孤凤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数十年来,他们请遍各地名医来治尤楚红,只有寇仲针到病除,至少没有再次发作。
寇仲连施五针,感到在这一刻他确是如假包换的神医,虽未能根除尤楚红的喘症,至少可大幅减少她病发的次数。
尤楚红感激的道:「莫神医是老身的救命恩人,这两晚我一睡至天明,是三十多年来从未试过的事。」
寇仲把雷九指教下的医理搬出来充撑场面道:「太夫人之顽疾,皆因练功出岔子,令肺、肾两经受损。医书有云:肺为五脏之华盖,肾为元气之根本;肺气不降,肾气不纳,顽痰随气上泛,形成咳喘之患。我现在施针对症,令肺肾相交,只要以後调养得宜,说不定终可完全复元。」
独孤峰大讶道:「很多大夫都探到是肺肾两经出问题,为何却总是束手无策?」
寇仲暗骂自己多嘴,胡诌道:「由於太夫人是练功出问题,与内气有关,一般大夫怎懂得医治?寒家专讲以武人医,恰好可以应付。」
尤楚红点头道:「神医的内功是正宗的道家路子,精纯无比,不在凤儿之下。」
寇仲暗忖自己虽敛去一半功力,仍瞒不过她这个大行家。
独孤凤双目亮起来,道:「这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嘛。若莫先生向武学发展,必是一等一的高手。请问先生,婆婆该如何调养?」
寇仲等的正是这句话,正容道:「首先千万勿与人动手,更不能动气,除此之外,必须饮食正常,睡眠充足。嘿!水质最重要,会直接影响肾的功能。」
尤楚红双自精光一闪,狠狠道:「若能杀了那个贱人,我尤楚红便自此金盘洗手又如何?」
独孤峰忙道:「娘亲请勿为此伤神,交给我们去办吧!」
寇仲听得暗暗惊心,直觉感到那贱人指的是沈落雁,因为独孤霸命丧她手上,不由有点後悔将此事告诉尤楚红,但那时人在洛阳,兼与沈落雁斗得如火如荼,怎想得到现今的变化。
独孤凤也劝道:「婆婆自己身体要紧,定要听从先生的吩咐。」
尤楚红露出颓丧神色,叹一口气,转向寇仲道:「莫神医勿要见怪,此是寒家恨事,我最恩怨分明,别人对我如何,我就如何回报。」
寇仲只好唯唯诺诺,心想定要设法警告沈落雁,著她防备。
独孤峰道:「先生特别提及食用的水质,不知有甚麽好的提议。
无论是天下那一道名泉,我们也有办法把泉水运来长安。」
只是这几句话,就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独孤阀在各地仍有一定的影响力。否则若名泉在王世充的领土内,他如何能定期取水运来长安。
寇仲正中下怀道:「未必须舍近水远,请问贵府内用的水来自何处?」
独孤凤哪想得到他别有居心,坦然答道:「西寄园内共有四口水井,分处东南西北四方,据说是与堪舆风水之术有关。其中以北井的水最甜美。」
寇仲压下心中狂喜,故作惊讶的道:「竟有四口水井之多,真奇怪!」
独孤峰笑道:「我们已视为平常,但奇怪是昨晚三口水井结冰,独北井没有结冰,还因下雪的关系,水位涨了近两尺。」
寇仲差点要抱起独孤峰亲一口,因为不用他去看已晓得是甚麽一回事。
他和雷九指想法相同,宝库的入口既用水力开启,进入的地方当和水有关。
建成元吉曾遍查与杨素有关的宅院,这西寄园当然不能幸免,查不到的原因在於秘道尚未启动。
鲁妙子又最爱利用大自然的力量,水井下面当然是与地下河道相通,也是入口最佳的掩护。
寇仲道:「可否带小人去检验北井的水质,若没有问题,就不用劳师动众的远道取水。」
独孤凤喜孜孜的跳起来,欣然道:「让凤儿领路吧!」
寒暄一番,两人坐下,徐子陵道:「云国师满意与秦王的见面吗?」
云帅点头道:「李世民确是人中之龙,难怪颉利对他顾忌如此之深。起先我还以为他是爱空言仁义之辈,事实大出我意料之外,除少帅外,确没有甚麽人够资格作他的对手。」
徐子陵讶道:「想不到国师对寇仲有这麽高的评价。」
云帅傲然道:「像我们般身居高位者,第一件事就要学懂相人,没眼光的注定必败无疑。李世民就是个有眼光的人,只看他的手下,便知道他深明用人之道。」
徐子陵道:「这麽说,军师是决定与秦王合作,并肩对付颉利。」
云帅道:「此事仍言之过早,我回去後,将如实向敝王禀报经过,一切仍须敝王决定。假若有一天统一大下的是寇忡而非李世民,我们仍有合作的机会。」
徐子陵微笑道:「将来的事,谁能未卜先知,不过眼前却有个合作的机会。」
云帅叹道:「不是我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纵使我们三人联手,恐怕仍杀不死石之轩。他的魔功已超越一般武学的常轨,不是以众欺寡就可把他收拾的。」
徐子陵淡然道:「赵德言又如何?」
云帅雄躯一震,双目精光骤盛,朝徐子陵瞧来。
寇仲回到沙家,给三夫人召去说话,再三挽留。希望他能在长安多住一段时间。经寇仲费尽唇舌,又答应两年内会「云游」回来长安,才勉强获得脱身。
回房途中碰到沙福,见他脸色阴沉,又像非常忙碌的样子,奇道:「发生甚麽事?」
沙福狠狠道:「二夫人有个婢子挟带私逃,偷了二夫人一批首饰,现在大姑爷发散人手找她,我看她逃不了多远。」
寇仲醒悟过来,暗叫倌妖女厉害,这一招是对症下药,争取他的好感。他想起二夫人那个艳婢,不过名字却忘掉了。
心知肚明就算常何出马,亦截不回诈作挟带私逃的阴癸派内鬼,安慰沙福两句後,回房一看,果然倌倌正在房内恭候他的大驾。
倌倌若无其事的道:「少帅该满意了吧!我们遵照吩咐,把布在沙家的人撤走,以示合作的诚意,并保证以後不干犯沙家。」
寇仲坐下,苦笑道:「小弟非常感激。」
倌倌道:「外面的刀又变回井中月,少帅可否解释是甚麽一回事?」
寇仲道:「是香玉山和赵德言弄的鬼,大姐可知他们是甚麽关系?」
倌倌显然对他说实话非常欣赏。笑道:「香玉山已拜在赵德言门下,成为赵德言唯一的嫡传弟子,你们想杀他,恐怕不再像以前般容易。」
寇仲道:「我们在全无防备下,给这两个天杀的混蛋掳走雷九指,还下以甚麽他娘的「七针制神」极刑,现在人虽被我们救回来,但他仍不能言不能动,假若大姐你能告诉我们解刑之法,初三晚我们就可把圣舍利送到你的玉手上。」
倌倌听得面色微变,不悦道:「你想不顾承诺,改去与虎谋皮,和赵德言交易吗?」
寇仲心忖赵德言这头老虎,并不见得比阴癸派那头老虎更易相与或是要凶,无论和谁交易,都是与虎谋皮。
哈哈一笑道:「我寇仲怎甘心这麽给赵德言牵著鼻子走,我和他及香小子是只有怨而没有恩,与大姐至少怨中仍带点交情。可是事非得已,假设大姐未能提供解刑之法,那大姐只好接受我们的安排,但保证只要令师肯出动,又有我和子陵相助,最後圣舍利仍会落在你们手里。」
倌倌面色数变,最後不知是否想到别的主意,道:「你们是否已查到进入宝库的入口?」
寇仲微笑道:「我敢对天立誓,确是如此,但大姐万勿跟踪我们,否则协议作废。」
倌倌甜甜一笑,道:「好吧!我这就回去向师尊请教,若有解刑之法,立即通知少帅,那一切难题均可迎刃而解。究竟是谁懂得这种失传已久的刑术呢?」
寇仲道:「我们比你更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倌倌道:「赵德言在魔门中是有名轻诺寡信的人,小心提防他。
少帅若没有急事,请勿离开沙家,我或者很快有好消息带回来哩!」
倌倌去後,寇仲伸个懒腰,整个人轻松起来。
他和徐子陵的计划既是妙想天开,更是切实可行,把黑白两道的顶尖人物全计算在内,并使他们互作作鹬蚌相争,大大有利他们的取宝计划。若进入秘道前可顺手宰掉安隆,报石之轩杀尤鸟倦之恨,自然更为理想。
想起徐子陵,心中涌起浓烈的感激。
若非有徐子陵,他今趟到长安寻宝只会弄得一塌糊涂,难以收拾。
西寄园北井下会是甚麽一番光景呢?
明天李渊将率领文武百官、儿子李世民、李元吉到终南山别宫进行一年一度的春狩,杨文干则会趁他们扎营鹿谷时发动突袭。
那边厢杀个如火如荼时,长安城内则是正邪争夺异宝「邪帝舍利」的惨烈战场。
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形势下,宝库的东西将会秘密给运走,只要能送到彭梁,他寇仲就可展开争霸天下的大业。
子陵若能不离开,会更是理想。
只可惜现实总不能事事如人所愿。
常何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莫兄!」
徐子陵来到玉鹤庵,通传後见到师妃暄,後者神色平静,淡淡道:「刚把雷先生送走?」
徐子陵轻描淡写的道:「我们自己可以办到的事,怎敢有劳小姐。」
师妃暄在他旁隔几坐下,讶道:「子陵的口气为何忽然如此见外?」
徐于陵忍下问她今早到甚麽地方去的冲动,道:「师小姐有没有方法,可在初三晚戌时前,请来四大圣僧又或了空大师呢?」
心中暗叹,想不到在形势所迫下,连师妃暄他亦不得不算计。不过这叫你做初一,小弟做十五,也没甚麽可说的。
师妃暄娇躯微颤道:「你们终寻得宝库所在吗?」
徐子陵点头道:「确是如此,我们还要设局令祝玉妍、赵德言和石之轩为「邪帝舍利」你争我夺,正式决裂。师小姐若不想舍利最後落在任何一人手上,就必须为此出手。」
黄易作品《大唐双龙传》卷三十四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