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主持解放日报文化讲坛

 文怀沙、易中天、张越

做客解放日报报业集团第19届文化讲坛

晨报记者 徐 颖
       昨天，98岁高龄的国学大师文怀沙携手厦门大学教授易中天、中央电视台主持人张越做客解放日报报业集团第19届文化讲坛，共论“人文关怀与科学发展”。已经数次登上“解放讲坛”的易中天昨天身兼两任，不仅是演讲嘉宾，还临时客串了一把主持人。尽管易中天戏称自己是一名业余主持人，但他幽默睿智的主持风格，让现场不时爆发出掌声和笑声。

       文怀沙：国学热要有一个度

       今年98岁高龄的文怀沙，是解放文化讲坛开办三年多来最年长的嘉宾，但这位集国学大师、红学家、书画家、金石家等诸多头衔于一身的文化大家，却丝毫看不出龙钟老态。他亲切地称呼台下在座的听众为“我的同代人”：“我出生于19XX年，今天诸位在座的几乎全是19XX年生的，所以我跟你们是同代人。”文怀沙透露，要让自己活得更年轻，唯一的办法就是拥抱青春，多找年轻人，“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就是倚老卖老。”

       文怀沙昨日的演讲题目是《文化的背后是良心》。文怀沙说，他原先准备的题目是传统思想与近代商品社会的撞击，这也是他近年来经常演讲的一个主题。被人奉为国学大师的文怀沙说：“叫我国学大师，我从来不敢接受，中国56个民族，很多语言我不懂，很多文字我也不懂，怎么叫国学？到外国去，国学不叫国学，叫汉学；学中文不叫学中文，叫学汉文。我对汉文略知一二，也知之不多，对其他的文字等于无知。”

       文怀沙还指出，国学热的盛行也要有一个度。“什么东西都要有个度，国学热也不例外，过犹不及。继往开来，继什么往，开什么来，要有选择。易中天讲诸子百家，也没有叫大家背这个东西。不是所有的东西都需要记住的，所以继往开来还要跟奇光异彩结合起来，不能凡是旧东西都继承。现在教育年轻人读书背四书五经，我们小时候吃的苦又让现在的年轻人吃，我反对。”

       易中天：今年的关键词是“救市”

       易中天昨日的演讲题目是《没有敬畏就没有关爱》。谦虚的易中天透露，因为要讲到金融危机等话题，他还特别学习了次贷危机等专业术语，“我们知道，现在全世界都面临金融危机。不管称金融危机也好，金融风暴也好，反正是经济上出了点问题，所以2008年年终盘点，我相信有一个关键词会进入排行榜，那就是——救市。救市应该是08年年末频繁出现的一个关键词。”易中天说：“甚至连我重登《百家讲坛》都被某些媒体说成是救市。我在这个地方借解放日报社一方宝地，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我到《百家讲坛》讲诸子百家争鸣绝对不是救市，《百家讲坛》不需要救市，我易某人也救不了。”

       易中天说，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时期，面对礼坏乐崩，先秦诸子纷纷提出救世的方案。儒墨两家有一个相同的思想，他们都主张关爱，主张敬畏，认为没有敬畏就没有关爱，没有关爱就没有信任，社会的，政治的，经济的，各种链条就会中断，就会出问题。“我们今天讲科学发展的时候一定要记住先辈，对先贤们的教导必须心存敬畏。不科学的发展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就是所谓的无所畏惧，什么都敢干，什么楼都敢盖，什么房子都敢拆，什么人只要穿上白大褂就敢在别人身上动刀子。没有敬畏怎么会有科学？历史上的那些科学家，哪一个不是心存敬畏？”

       易中天认为，面对当今的金融风暴，作为一个人文学者是提不出救市方案的，“我只是希望大家借此机会反思一下，我们在发展中有没有失去敬畏的地方，以便能更好地实现我们的人文关怀。”

       张越：媒体“没头脑和不高兴”让人忧

       中央电视台节目主持人张越是昨天第三位演讲的嘉宾，虽然前面有文怀沙、易中天两位大家的精彩演讲，但这位央视名嘴仍然显示出自己不凡的实力。昨天，她的演讲题目是《坚持媒体的善意》。

       身为媒体一员，张越却为当下媒体人感到担忧，“有一个动画片叫《没头脑和不高兴》，我们一些媒体人的表现就有点“没头脑”和“不高兴”。好的娱乐是需要有头脑的，即使娱乐疯狂到无厘头，也要有头脑，也要有态度。你去看美国的选秀会发现，里面有价值观在支撑；去看英国的爆笑喜剧，你能看到其中极好的文学修养。我说的“没头脑”，不仅仅指一些烂的娱乐，也指一些媒体其他类型的表现和其他类型的节目，总的来说，就是头脑贫乏，感情枯竭，言语乏味，是无所用心，做这一行做的时间长了，会学到很多不负责任的人云亦云，空话和套话。”而张越所谓的“不高兴”，指的是媒体非常狭隘的胸怀，仇恨的情绪，片面的态度，“这种不高兴在内心深处的出发点跟恨意有关，所以怎么进行我们的心灵建设，让我们的心灵健康起来，这是很重要的。”

       张越指出，坚持媒体的善意，不是满脸堆笑讨好所有的社会受众。善意是指人内心的诚实、负责任以及面对生命的尊重和面对生命之上更高准则的敬畏。张越认为，作为一个传播信息的人，首先就要进行自我的精神建设。        文怀沙：文化的良心

       98岁的文怀沙，鹤发，银须。当他拄着拐杖从座位上站起，走向演讲台时，台下掌声一片。“就坐着说吧”，一位观众脱口而出。而此时，文怀沙已端端正正地站在演讲台后，向观众深深一躬。

      “诸位朋友，我生于19××年，而今天诸位在座的几乎全是19××年生的。我感到很亲切，因为我面对的都是我的弟弟和妹妹，都是19××年生人。”幽默、风趣，成就了一个精彩的开场白。此后的60分钟里，文怀沙引经据典，妙语如珠，忽而说起家乡话湖南方言，忽而一口正宗“上海闲话”，给500多位观众带来了太多惊喜。

       说“良心”，文怀沙别出心裁用了“善理”这个词。在文怀沙看来，“善理”源出于责任，对社会、对他人的责任。人们在追寻真理的时候，还应该坚持一个“善理”。他认为倘若一个人没有羞耻之感，那他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人，“知耻，才会给自己立道德的尺戒。人无廉耻百事可为。一个人要是不害臊，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论“国学”，有“国学大师”之称的文怀沙从自身感受出发，为当前的“国学热”指点一二：“国学热要有一个度，还有一个继承什么的问题。不能凡是旧东西都继承。”对于现在有人让儿童背诵四书五经，文怀沙直言“反对”：“我们小时候吃过的苦又让现在的年轻人吃，我反对。有个词叫‘继往开来’，继什么‘往’开什么‘来’，要有选择。我认为‘继往开来’应和‘奇光异彩’结合在一起，奇光之往应继，异彩之来应开。”

       话“年老”，文怀沙笑称自己是一个“不得安闲的老头”，但从未意识到自己是个老头。“一滴水怎样才能不干涸？滴到海洋里去。人老了以后怎样迟缓衰老的步伐，使自己活得更年轻？唯一的办法就是拥抱青春，‘青春作伴好还乡’。”在文怀沙看来，长者最可怕的就是倚老卖老，因此他奉行屈原的教诲，“年岁虽少，可师长兮”，也要懂得向比自己年轻的人学习，向未来学习。        易中天：思想的敬畏
        在本届文化讲坛上，易中天既是嘉宾，又是主持。做主持，他自称“不靠谱”，提问刁钻，反应奇快，但却常常刹不住文怀沙先生的“车”；做嘉宾，易中天当然驾轻就熟，行云流水。

       近日正在百家讲坛讲“先秦诸子，百家争鸣”的易中天，昨天在文化讲坛上正是以遥远的诸子百家为开端，却又紧扣当下热点：“最近最热的一个词大概就是‘救市’，而在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礼崩乐坏，于是也有一个需要———救世。先秦诸子就是出来救世的。”随后，易中天逐一剖析诸子们的“救世方案”。

      “第一个提出来的就是儒家，也就是孔子。孔子认为我们的政治、社会之所以出了问题是因为没有爱。他提出的办法就是讲爱，也就是‘仁爱’。所谓‘仁爱’就是首先爱自己的父母、兄弟、子女，然后推而广之爱别人的父母、兄弟、子女，爱天下人的父母、兄弟、子女，如果世界充满了爱，就不会乱了。而墨子说，你这个药方不灵，天下之所以大乱确实是因为不爱，但是这种不爱不是表现为下级不服从上级，而是表现为弱肉强食。所以墨子说‘兼爱’，不能有等级的爱，不能说最爱国君，最爱天子，最次的爱给人民不行，你必须是同等的爱。”

       易中天总结说，儒、墨两家有一个相同的思想，就是没有关爱是因为没有敬畏。儒墨两家都讲敬畏，儒家讲畏天命，墨家说要敬鬼神，所以他们都主张关爱，都主张敬畏，他们认为没有敬畏就没有关爱，没有关爱就没有信任，社会的、政治的、经济的各种链条就会中断。

       对于本届文化讲坛的主题“人文关怀与科学发展”，易中天思考得深刻，解释得通俗：“所谓‘人文关怀’，在我理解就是要让每个人都过上幸福的生活。我也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什么是科学发展，为什么要讲科学发展。我们以前讲‘发展才是硬道理’，现在讲‘科学发展’，我的理解是这样的：发展才是硬道理，但是我们要思考为什么要发展，发展的目的是什么。我个人理解，发展的目的是为了每一个人的幸福。这就是以人为本，这就是人文关怀，而在这个人文关怀背后我们体现出来的精神就是科学发展。‘科学发展’是针对不科学的发展而言的，而不科学的发展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就是无所畏惧，什么都敢干，没有敬畏怎么会有科学发展？”

       着眼当前的金融风暴，易中天坦言道：“作为一个人文学者，要我提出什么办法来，我是提不出来的。我只是希望大家能借此机会反思一下我们的发展，反思一下我们在发展中有没有失去敬畏的地方，从而检讨我们有没有不科学的地方，以便我们将来能够更好地实现人文关怀和科学发展。”        张越：媒体的善意

       张越被易中天戏称为“媒人”———媒体人，简称媒人。

       这位央视著名“媒人”，尽管脸上总带微笑，但内心却并不轻松。因为，这位崔永元眼中的“央视女侠”，身感媒体人的责任重大。

      “我们职业的特质是向这个世界传递信息，而信息是可以转化为能量的。我经常跟同事讨论，编片子的时候这些镜头怎么用。当你表现一组很刺激、很血腥的镜头时，可能收视率也上去了。但是你怎么知道这些段落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会在某个观众身上引发什么样的后果？这是太有可能的事情了。我们释放那么多信息，我们怎么能不慎重？”

       秉持着这种职业的慎重，张越时常对自己所处的媒体生态有所审视。首先，她指出了当前某些媒体人的一些“症状”，对此她引用了一部动画片的名字来形容———没头脑和不高兴。“‘没头脑’不是指娱乐节目。好的娱乐一定是有头脑的，而我说的‘没头脑’总的来说就是思想贫乏，人云亦云，空话和套话一大堆。下笔千言，张嘴就说，当媒体呈现太多这样的症状时，我们就会让人没法尊重。”

       同样，张越的“不高兴”也并非指批评报道。她对媒体人“不高兴”症状的解释是，胸怀不够宽广、态度显得片面。比如，有时报道一件事情是根据自己的好恶，而不是根据事实全面均衡地报道，是根据自己的价值观立场来判断，来报道，不够客观不够公允。针对这样的一些状况，张越的主张是，“媒体人如何进行心灵建设，让我们的心灵健康起来，这是很重要的”。

       在张越看来，媒体站在什么立场上对待生命是非常重要的事。而现在的媒体报道中有时会出现一些比较功利主义的倾向，对此张越明确地表示了自己的批判，继而提出了改变这种倾向的建议：媒体应该展现真实的人生，真诚的人性和真正的温暖。   

       正是缘于此，在本届文化讲坛上，张越大声疾呼“坚持媒体的善意”：“我说的 [ 善意 ] 不是指客气，不是满脸堆笑讨好所有受众。[ 善意 ] 是指人内心的诚实、负责任、担待和体谅，是指面对世事的理解，面对生命的尊重和面对生命之上更高准则的敬畏。”从职业的角度切入，谈论自己对于“人文关怀与科学发展”的理解，张越词真意切，于具体中见深意：因为媒体人通过媒体“影响人们的情趣、知识、观点，影响他们对自己、对世界的认识，而且影响他们的未来”，这是一种令人敬畏的力量。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文化讲坛实录 人文关怀与科学发展

——易中天主持解放日报文化讲坛        司仪孔同（新闻晚报记者）：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领导，下午好！欢迎大家参加解放日报报业集团第十九届文化讲坛。今天来到我们现场的嘉宾，是98岁高龄的国学大师文怀沙先生，著名学者易中天先生，中央电视台著名主持人张越女士。欢迎他们到台上就座！（全场鼓掌）接下来要把话筒交给易中天先生，有请他担任今天文化讲坛的嘉宾主持。（全场鼓掌）        易中天：函关天地外，大道有无中。欢迎大家参加解放日报报业集团第十九届文化讲坛。本届讲坛有三位嘉宾，第一位是德高望重的文怀沙老先生。按照我们家乡的传统和学术界的传统，应该称他为文怀老。他是文化讲坛历史上最年长的一位嘉宾。（全场鼓掌）第二位是中央电视台著名节目主持人，也是众所周知的中央电视台学者型主持人张越女士。她是文化讲坛历史上最具特殊魅力的嘉宾，（全场笑）脸上满是充满优越感的微笑。（全场笑，鼓掌）第三位是我，大家都很熟悉。今天我是来担任主持人的，也是文化讲坛历史上最不靠谱的主持人，是个冒牌货，业余水平，请多关照。（全场笑，鼓掌）        出席本届讲坛的还有沪上各界精英，可谓群贤毕至，少长咸集，童叟无欺，货真价实。（全场笑）如此盛会，不可无诗，特赋诗一首：        骚作开新面，久仰先生名。去岁馈珠玉，始悟神交深。        文怀老，这是谁的诗？        文怀沙：这是一位领导同志写的诗。        易中天：刚才我朗诵的是一位领导同志送给文怀沙老先生的一首诗的开头四句。所谓赋诗，按照我们中国的传统，也是可以朗诵别人的诗的，不算抄袭剽窃。（全场笑）        文怀沙：我告诉诸位，所有的老太太都是小姑娘变的，所有的老头子都是小伙子变的，人生这个过程很不容易，人生的会合更是不容易。今天我来，很大程度上是响应了易中天的召唤。（全场笑）        易中天：不是让您说我。        文怀沙：到了上海，我就想起一些旧事。20多年以前，上海人民广播电台播出了一个节目叫“纪念死去的文怀沙”，节目播出以后，我的一个哥哥就到电台去抗议，当时那位误以为我过世而做了这期节目的编辑面临着被“炒鱿鱼”的危险。我为这个事情很不安。报道这个事情的人实际上是听了外国电台胡说我被迫害而死，信以为真，他的错误是轻信。根据马克思与女儿的问答，最可原谅的缺点是轻信。（全场笑）因此，他不是谣言的制造者，他带着沉痛的悲情来报道我死亡的消息，这样就招来了我的家人对电台的抗议，也招来了许许多多对我的悼词、祭文、挽联等等。（全场笑）        易中天：不过今天您用雄辩的事实证明，这是谣言。（全场大笑，鼓掌）而且，我相信您老如此博大胸怀，不忍心让我一直在这儿站着。（全场大笑）        文怀沙：我再讲两句吧。（全场笑）易中天是我在《百家讲坛》里头最喜欢的一位比我年轻的学者。（全场笑）我遵循屈原的指示，终身奉行八个字，“年岁虽少，可师长兮”，就是向未来学习，向比自己年轻的人学习。这个向年轻人学习，不是说他穿开裆裤，我也学习他穿开裆裤，而是要有选择的。经过在年轻人中很严密的选择，我选来选去，现在《百家讲坛》里我就选了易中天。（全场笑，鼓掌）        易中天：文怀老是在夸我呢，他说他不选择“开裆裤”，而选择我这条“牛仔裤”。（全场鼓掌）       （三位嘉宾演讲结束后）        有三鹿牌的，也有三元牌的        易中天：谢谢张越，非常精彩！但还不能让你歇着。        张越：还有活儿？        易中天：现在我们要进入讨论环节。（全场笑）文怀老有一个观点：历史上有名的女人分两种，一种叫美人，一种叫佳人。美人和佳人的区别在于美人爱的是英雄，或者说英雄爱的是美人，英雄美人是一对；佳人爱的是才子，才子爱的也是佳人，才子佳人是一对。一种是美人，一种是佳人，请问你认为你是哪一种人？（全场笑，鼓掌）        张越：我要非得说我是美人，恐怕现场观众不同意，我要非说我是佳人，连我自己都不敢同意。要不您看着办？（全场笑，鼓掌）        易中天：其实你刚才演讲的时候已经给自己定位了，你是一个媒体人，简称“媒人”。（全场大笑，鼓掌）媒人有一种职业观念，就是把事给弄成了，至于这两人合适不合适，将来能不能一起过日子，他是不管的。现在的一些媒体也有此类问题，就是把一件事弄得有人看就行了，至于看了以后观感如何，就不管了。        刚才文怀老说了，媒体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做标题，我就想起我自己的一个遭遇。那个时候有一档电视节目叫“好男儿”，跟我八竿子打不着，你们看我像好男儿吗？（全场笑）突然，有一家媒体来了个通栏标题，“易中天加盟好男儿”，大粗黑字，下面有一行很小的字，“正在积极联系中”。（全场大笑）要知道，看报的人是很少去看那行小字的。        张越：这就是您刚才说的，用了机械，就想做“机事”，做“机事”就是因为有“机心”。最后，有的人没学到良心，倒学了“机心”。        易中天：那么你觉得媒体人能不能简称“媒人”？        张越：也不能全部称为“媒人”，其实有很多非常好、非常负责、非常有担当的媒体人，让我尊敬的同行。        易中天：确实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我的观点就是，媒体就像奶粉，有三鹿牌的，也有三元牌的。（全场笑，鼓掌）文怀老，您喝牛奶吗？        文怀沙：我不太看牌子。我也不知道我喝的是哪个牌子的。他们给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全场笑）        易中天：您平时喜欢哪一类的媒体报道？如果您觉得业余主持人的提问不靠谱，可以不回答。（全场笑）        文怀沙：随遇而安吧。（全场大笑）        诚实是有前提的，这个前提就是责任感  　　易中天：文怀老，您曾说过这么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刻，您说“法律讲证据，宗教讲良心”，您认为媒体要讲什么？ 　　文怀沙：媒体徘徊于二者之间。刚才张越讲了一句话很深刻，就是说这个人很诚实，但是如果诚实对他不利，他就可能说谎话。诚实要看对谁，有一个对象问题。兵不厌诈，你对待敌人就不能太诚实，你不能告诉敌人你的炮台在哪里。（全场笑）诚实不是愚蠢，是智慧到了某一种层次，诚实是一种性情。 　　易中天：那么诚实要服从于什么？ 　　文怀沙：就是良心。 　　易中天：我想请问二位，媒体的良心是什么？ 　　张越：一个是诚实，一个是善意，这两个最重要。 　　易中天：所谓诚实就是不能做假新闻？ 　　张越：对，要客观地、均衡地、不能造假地、不负责任地做报道，而且做这些报道的时候要心怀善意。 　　易中天：怎样看待善意还是非善意？ 　　张越：我觉得现状是，有的人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有想一想，是没过脑子的。现实中，人们生活的脚步特别快，人们的情绪很浮躁，我们也有自己特别期待的追求，这种东西以讹传讹地就成为了“真理”，比如刚才说的成功观，大家慢慢地就会觉得是真理，在这种价值观和急躁情绪的推动之下，常常是不自觉地在做着某些事情。但是我觉得，作为一个媒体人，特别重要的一点是得动脑子，说话要负责任。 　　媒体有时会说一些套话，它在任何场合都可以随时拿出来应付场面，但是没有信息含量。所以我们常听到一些既没错误又无价值、说不说都可以的话。我们也会慢慢地习惯于说这些套话，因为这样省事。 　　有时候看电视节目，在报道完一个比较尖锐的问题之后，会出现这样的结尾，主持人信心百倍地说，我相信通过大家的共同努力，这个问题一定会得到很好的解决。我看到这儿就会很纳闷，此言的根据是什么？怎么解决？好多年都没解决的问题，怎么你一出来，一表态，一结尾就解决了呢？你要问他怎么一努力就解决了，他也不知道。他可能不知道这样的表达缺乏善意，这只是习惯，但是我觉得一个成年人应当学着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任。 　　易中天：文怀老有话要说。 　　文怀沙：张越刚才讲的话揭示了一个关键问题，诚实是有前提的，这个前提就是责任感。 　　易中天：诚实的前提是责任感。 　　文怀沙：这个责任感往往是社会责任感，不仅仅是个人问题。有时候一个人，为了社会利益，为了对人民负责任，说了句看上去不诚实的话，但这是善知。我觉得善知往往比真知更重要。所以我说：盖凡大善智识，咸具大千慈悲，必含慕道沉痛。发广大心，作普济愿，成功德业，证无上果。 　　这里解释一下“智识”吧，从生活中来叫知识，从书本里来叫学识，知识加学识并且提升到一个高度，成体系了，就叫“智识”，这是我自己下的定义。在一些事情面前仗义执言，是要有大勇气、大智慧的。        一切权利和责任都不应该是奢谈，首先要落实在每个人的具体生活里　
       易中天：张越也有话要说。
　　文怀沙：对，应该Lady first（女士优先）。（全场笑）风景这边独好。（转向张越） 　　易中天：且听张越说来。（全场笑，鼓掌） 　　张越：刚才文怀老说诚实的前提是责任，是社会责任，而且这种责任的意义被提升到了很高的境界。实际上，在普通人的生活中，大多数情况下到不了那种程度。我想说，首先更重要的是个人责任，是自己对自己的责任，就是我能做到什么程度，我做事是否诚实，我工作是否努力，我待人是否诚恳，我心地是否善良。一个人先承担了个人责任，才好再谈社会责任。如果光谈社会责任而不讲个人责任，我担心会有其他的后果出现。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新闻工作者，我们需要的是先完成个人的责任，成全个人的善意，到那个时候，你就知道而且很自然地就承担了媒体的责任，表达了你对周围人的善意。（全场鼓掌） 　　文怀沙：而今迈步从头越。说得很好。 　　易中天：文怀老，您赞成？ 　　文怀沙：赞成。 　　易中天：先要有个人责任，然后才能承担社会责任？ 　　文怀沙：这个不是先后问题。我有两句话：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这个责任感要使你无愧才行。要知道，社会的消极力量中最可怕的就是人无廉耻，没有廉耻就没有责任感，不害羞的人很可怕。屈原有四句诗：“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人是会变的，现在变成“萧艾”了，“萧艾”就是错误。屈原也说，最可怕的是不要脸。我曾经把这四句离骚翻译成上海话：为啥从前香喷喷，今朝变仔臭烘烘；究竟毛病啥地方，问题出在勿要面孔！（全场大笑，鼓掌） 　　易中天：我比较赞成张越的观点，我也更强调一种个人责任。我觉得一个人如果连对自己都不能负责，怎么可能对社会负责，对国家负责，对民族负责，对未来负责，对下一代负责？拉倒吧！这就是古人说的“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现在很多人说大话说惯了，说多了，说溜了，说顺嘴了，说大话都不用过脑子，说完就忘，一点责任感都没有。为什么古人从修身说起，先修身才能齐家，齐家才能治国，治国才谈得上平天下。如果连修身都做不到，什么都谈不上。 　　张越：刚才文怀老说的是耻文化，怕羞，怕让人笑话，这背后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没人笑话，没人看见的时候怎么办？是不是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这是耻文化的一个缺陷。实际上耻的原则不能建立在脸重要不重要的基础上，重要的是你自己内心有没有一个准则，你做错事的时候自己知道不知道为自己害羞。 　　易中天：也不是自己害羞的问题，就是自己难受。 　　文怀沙：我们现在讲自由不是一个空泛的、无边无际的东西，雨果讲过一句话，你要知道巨人有多高，就去量他手指的一个关节。因此自由不是奢谈，其他的一切权利和责任都不应该是奢谈，首先要落实在每个人的具体生活里。没有个人哪有集体呢？ 　　易中天：对，没有个人哪有社会，没有个人哪有天下。        这个困难的冬天将会过去，我们面对的将会是“春蕾一绽更精神”  　　张越：所以说到今天的主题，最重要的还是我们要建立起自己内心的法则，你是否有所敬畏，你是否心怀善意，你是否持守良知。可能这样才能够谈到我们的社会责任和我们的职业责任。 　　文怀沙：从这个意义上讲，王阳明没有过时。 　　易中天：我倒是觉得墨子更没过时。在汉武帝以后两千多年的思想发展过程中有一个很不好的事情，就是丢掉了墨学这一块，还包括和墨子截然对立的杨朱那一块。 　　刚才我们讲的每个人首先要对自己负责，这其实就是杨朱的思想。而墨子的观点就是你爱别人，别人一定也会反过来爱你。 　　文怀沙：敬人者人恒敬之，爱人者人恒爱之。 　　易中天：助人者人恒助之，误人者人恒误之。 　　文怀沙：儒家就和他对立了，要讲亲疏远离。 　　易中天：对。墨家就讲你帮助了别人，别人也会反过来帮助你，你害别人，别人也会反过来害你。这就有了两个选项，一个是双赢，一个是双输。墨子提倡的是双赢。后来儒家的问题就出在把义和利截然对立起来，就是只准讲道德，不准讲权益，这是有问题的。 　　文怀沙：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易中天：对。我们今天面临着金融风暴，如果仅仅空喊道德，我认为是不顶用的。就像这次三鹿奶粉事件有一个很重要的教训，最后垮掉的是谁？是三鹿自己。这个账我们要认真地去算，不要害人，害人、搞行业潜规则，终有一天毁掉自己。媒体也是这样，你说我一个小媒体，做一点假新闻好像不要紧，那么你也做，我也做，他也做，最后垮掉的是整个行业。所以在讲道德的时候，我是主张按墨家的观点同时也讲利。 　　文怀沙：那么杨朱是你不赞成的？ 　　易中天：杨朱是我赞成的。 　　文怀沙：杨朱说，“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 　　易中天：但是杨朱还有一句话，“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他的意思是说，你让我拔一根毛去救天下，我是不干的，你把天下人的毛都收集起来肥自己，这是不可取的，所以他对此的办法就是一毛不拔。 　　文怀沙：有点像甘地的不合作运动。（全场笑） 　　易中天：他是强调每个个体利益的，如果每个个体的利益不能得到保障，天下人的利益也是不能得到保障的。 　　张越：发生金融海啸啊，奶粉事件啊，这样的时候，其实人的内心特别困惑，是最需要稳定和安慰的时候。在这样的时刻，一个善意的媒体是能够给人带来一些安慰的，但是有时候我们也起到了一些反作用。我在采访中碰到的一位农村妇女对我说，她都不敢看电视节目，看完电视节目里的人的光鲜生活奢侈生活，她会觉得自己不配活着。如果我们干了许多工作，最后让公众产生这样的想法，那我们真的有点…… 　　文怀沙：不算成功。 　　张越：真的不算成功。所以我们必须有所反省，我们能给别人多少善意，能给别人多少安慰，能给别人多少力量。 　　文怀沙：如果讲真话的前提是不伤害个人利益，这是懦夫都可以做到的。“仁者必有勇”，仁者必须要有勇气，没有勇气是难以坚持真理的。（全场鼓掌） 　　易中天：女士们，先生们，刚才文怀老说得非常好，仁者是需要有勇气的，而在今天，在这个不平凡的2008年年底，我们确实需要一份勇气和信念。 　　在这个不平凡的2008年将要结束的时候，今天我们三位共同表达了我们的观点。如果分散开来，我们三个人的发言可以概括为三句话，那就是文化的良心、思想的敬畏、媒体的善意。如果整合起来，我觉得就是一种悲悯情怀。 　　这就再次让我想起了那首送给文 怀沙老先生的诗，他的诗最后说到了悲悯。诗中有一句话，“心悲秋草零”。诗文接下去是： 　　心悲不是畏天寒，寒极翻作艳阳春。　　艳阳之下种桃李，桃李芬芳春复春。　　哲人畅晓沧桑变，一番变化一番新。　　如今桃李千千万，春蕾一绽更精神。 （全场鼓掌） 　　我刚刚在报纸上看到这样一条消息，胡锦涛主席出席二十国集团金融峰会，提出了我国政府的主张，这就是，建立公平公正、包容有序的国际金融新秩序。我想，有这样的一种主张，当这样一种主张得到实现的时候，这个困难的冬天将会过去，我们面对的将会是“春蕾一绽更精神”。（全场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