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剿边境赌城迈扎央

2009-3-11 23:03:27　来源: 南都周刊　浏览量: 160　网友评论 0 条 点击查看中国南部边境线上，林立的赌场……迈扎央好似一个赌城兴衰的范本……一个犯罪与金钱相互滋生的赌博天堂。 南都周刊编辑 潘葱霞 pcx001@hotmail.com　特约记者 · 李元涛 云南德宏报道  摄影·李进红 缅甸克钦地方武装士兵在销毁查封的赌具。

逃离赌城

没有水，没有电，甚至连手机都没有信号。
2月5日晚，迈扎央的水、电、通信被全面切断，街头到处充斥着发电机轰鸣的声音。迈扎央，这座可以当街叫卖穿山甲、黑熊、蟒蛇，赌厅林立、妓女成群的中缅边境赌城，在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严厉的扫荡之后，陷入暗夜。
在迈扎央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来自中国的压力。赌城里的人只能爬到最高的山坡上，拿着电话寻找遗漏的信号。站在这座被叫做“情人坡”的山上可以看到，着装整齐的中国武警守护在每一个可能进入迈扎央的小道，一辆辆移动通信车正沿着边境巡逻通道驶过，他们发现并掐断任何可能到达迈扎央的通讯信号。
在中缅边境通道的缓冲地带，缅甸克钦武装士兵站在昏黄的车灯前，手中的AK47直指20多名被遣返的赌场工作人员。
中国警方在反复清点人数，并向缅甸克钦武装组织提出继续加大打击力度的要求。这一天，德宏全州打击边境赌博活动现场会议在与迈扎央比邻的陇川县召开。
2月6日，在烈日下，克钦武装扫荡了涉嫌绑架中国公民的3家赌场，并集中销毁赌具以示诚意。
2月7日，更多的克钦武装人员聚集在迈扎央。恐慌的人们从凌晨开始通过章凤口岸拉勐通道回国。
跟着人流，这座赌城最火爆的餐厅——广东财神餐厅的老板，还在犹豫是不是要离开。如果离开，投下的这么多钱就当水漂了，还有那些价值连城的金钱豹、虎骨、猫头鹰泡酒该放到哪里去？
汤亚琴走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她跟着客人跑到通道前，已有几千人堵在那，等待着出境。一个认识的女孩在人群中惶恐地对着她喊，“我都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只是跟着大家跑，想着要回国才安全。”女孩脚上只有一只鞋，另一只跑丢了。
水果店老板范晓英匆匆忙忙离开了迈扎央。直到进了国门，她才知道中国正加大力度打击境外赌博，但她仍然在踌躇，因为衣物全在店里，水果还有一大堆。2月8日这一整天，她都在想是不是要再进迈扎央。然而她没有出入境通行证，以前出入迈扎央的通道已经封死。
根据不完全统计，2月7日、8日，迈扎央通过章凤口岸拉勐通道回国人数达到了6000人。在边境村寨里，还能看到成群结队绕远路从小道回国的中国人。
杨祖英在国门边生活了14年。“这样的场景在3年前也有过，但半年后赌场又慢慢恢复了。可这次很不一样。”杨祖英说，3年前那次禁赌，离开的人没有举家搬离，但这次很多人都是搬着东西走的。
与淘金的中国商家不愿离开相对照的是，赌徒杨敏和王兵（化名），最盼望的就是中国警察。对他们来说，即使被中国警察抓，那也是件愉快而幸福的事情。
  因为他们欠了赌场的钱，绑架和扣押成了他们的下场。1月19日，2009年春节前夕，《新京报》以《山西运城数十少年连遭跨国绑架》为题，报道了中缅边境赌城迈扎央肆无忌惮绑架中国公民，甚至殴打、凌辱、致残的状况，引起中国高层注意，迈扎央成为中国人关注的焦点。国人愕然，一个边境地方武装控制区，怎么能如此嚣张地绑架中国公民？
杨敏知道为什么，王兵也知道为什么……  

被绑架的赌徒

有钱时，迈扎央就是个天堂，这里提供上好的赌博服务，一流的中餐甚至各色野味；没钱时，迈扎央就是一个你玩不起也吃不起的刀剑江湖；而如果你欠了钱，那对不起，迈扎央就是地狱，他们有的是办法，往你和你的家人牙缝里掏出金子来。
王兵哭了，是因为想到了10多年没见的女儿。
1995年在四川洪雅县水电局就职的他，挪用了单位公款28万元，丢下妻女逃出四川，辗转于昆明、瑞丽，最后在迈扎央落脚。
“我想用这些钱做点生意，到时把公款全都补齐。”14年后的王兵把这解释为“当时年轻气盛。”他在昆明做水果生意，没赚到钱，1998年，又到瑞丽，“听说那里的牛鞭便宜，倒卖到沿海去能赚钱。”可生意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好做，最后泡汤了。此后的两年，王兵开始拉三轮，做建筑工，出卖廉价的劳力。
在瑞丽这个小国际社会里，总有各种各样一夜暴富的故事。讲故事的人多了，听故事的人也就信了。一个缅甸人对他说，在缅甸挖矿、砍木头，都比他骑三轮赚钱。于是，他又非法越境到了缅甸。
事与愿违，他的劳动始终没能给他带来任何希望。到迈扎央这座赌城淘金，成了他暴富的最后希望。
2007年4月，他进了迈扎央一个赌场的洗码房工作，初入这行，并没挣到什么钱。2008年7月8日，看惯了赌场生死的他再也坐不住了。他决定最后“赌”一次，不仅仅是赌钱，也是赌命。签下1.5万元的借款单，口袋里揣着刀片，他上场了。
故事没有出现电影中的奇迹。当天，王兵就把这些钱输个精光。他被软禁在一个房间里，趁着赌场的人不在时，他割破自己的手腕，但“没有死成”，此后就一直被关押。
在王兵被解救回国之前，杨敏已经回到了中国。30岁的他是山西被绑人员名单之中的一员。在被扣的日子里，他受尽凌辱和折磨，而唯一的希望就是见到中国警察。“我历来好赌，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赌博被警察抓了也是那么愉快的事情。”杨敏仰头看着天，苦笑着。
“被解救出来的多数还是成年人，而且都是参赌人员。”媒体报道后，1月20日，陇川警方便展开解救。不吃不喝是中国警方让克钦武装行动起来的唯一办法。“见我们不吃饭，他们也不好意思吃，当天集结了部队开始搜寻被绑山西少年。”陇川县公安局副政委杨立彬说。
“我们发现，真正无缘无故被骗来的人员，是非常少的。绝大多数人员是抱着想来找钱的心态，还有一些人员直接就是在这边‘放水’（放高利贷），他们之间相互骗。那些输了钱的人就报案，说被绑架。”克钦武装3旅旅长木然东拉说，他接触过两个自称被绑架的山西少年，父母以为他在迈扎央被绑架了，其实他们是在宾馆里敲打墙壁，发出怪叫声吓唬父母，骗家里的钱。
当晚，缅甸克钦武装人员破例进入赌场，百名克钦武装人员在全城展开搜索。“阵势非常大，这是迈扎央开发以来从来没有的。”克钦武装东部区副专员郭弄勤说，按照中方提供被绑人员名单，当晚迈扎央的搜查活动一直持续到次日凌晨4点，当晚就移交了10多名山西被绑架人员。杨敏在几天后被克钦武装移交给中国警方，这标志着迈扎央解救行动的结束，但是对整个赌城的打击此时才刚刚开始。2月5日，扫荡风暴正式袭来。
这一次，涉嫌绑架中国公民的盛源、新皇庭、皇冠三家大赌厅被克钦武装查封。
盛源，是迈扎央几家大赌厅之一。面积达2000多平方米的赌厅已经人去楼空，18张百家乐赌桌旁站着的是从来不进入赌场的克钦武装人员，屋顶上密布着监控器，各种赌具散落在大厅的每一个角落。码房里的筹码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电脑房里的服务器上最重要的硬盘已经被人强行撬走。
“迈扎央的赌场已全部关闭。”克钦武装3旅旅长木然东拉表情复杂，对迈扎央的未来，他无法预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