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缅边境赌城迈扎央的末日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1 16:41:28

中缅边境赌城迈扎央的末日

2009-03-06 10:36:57 来源: 新民周刊(上海) 跟帖 82 条

频频发生的绑架中国公民事件表明,一度受到遏制的边境赌博又死灰复燃,且衍生出针对我国公民的引诱出境、骗赌放贷、非法拘禁、殴打摧残、索要赎金等一系列有组织的恶性犯罪。

被克钦地方武装查封的迈扎央赌场

边镜线上到处可见替赌场拉客偷越国境的摩托车

街头上的克钦士兵

赌场 人质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跨境犯罪,虽远必诛。

近年来,在我国云南和缅甸、老挝、越南等国交界的境外一侧,先后建起了数十家赌场,这些赌场大多由我国公民投资经营,吸引、诱骗中国公民越境赌博,2005年开始,我国边境公安机关重拳出击、持续打击,80多家赌场先后关闭,只剩下12家赌场惨淡经营。

随着赌博业的衰落,一个新兴的“产业”衍生——高利贷公司到中国境内拉人参赌,甚至绑架后直接勒索。

2008年下半年,边境赌场针对中国人的绑架、伤害、杀人案件频频发生,并且呈传销化发展态势。

浙江告急、山西告急、河南告急……

大批人质在境外赌场遭受非人虐待:每天割一块肉,这叫凌迟;把筷子戳进肉里,慢慢划开皮肤,这叫“划皮”;将人倒立,下体插上火柴,撒上火药,这叫“点天灯”……

据《新民周刊》记者调查,仅浙江一省就有近百人被境外赌场扣为人质。

2009年春节前,一场惊心动魄的跨国大营救在中缅边境展开。

铁拳再次挥起,目标:边境赌场。(首席记者 杨 江)

赌城迈扎央的末日

频频发生的绑架中国公民事件表明,一度受到遏制的边境赌博又死灰复燃,且衍生出针对我国公民的引诱出境、骗赌放贷、非法拘禁、殴打摧残、索要赎金等一系列有组织的恶性犯罪。

撰稿·杨 江(首席记者)

两起绑架人质事件

边境赌城——缅甸迈扎央——终于在2009年春节后迎来了它的末日。

事件起源于今年1月,山西省运城市被曝从2008年10月至2009年1月22日间,至少有19名青少年被以招工的方式诱骗至迈扎央赌城,其中职业学校与技术学校学生9人,社会青年13人。这些青少年的失踪先是在运城市造成了大范围的恐慌,一时摸不到头绪的家长到处寻找自己的孩子,更多的家长则对孩子寸步不离,一旦脱离视线便惊慌呼寻。

紧随其后而来的便是接二连三从迈扎央打回国内的求救电话,电话中传来的除了孩子们惨烈的哭声,还有绑匪的恐吓与勒索。这些青少年在迈扎央遭受的非人待遇——殴打摧残、剥皮、剁手指、剁手掌,甚至关进熊笼,被媒体曝光后,激起了国人的愤怒,也引起了中国高层的高度关注。

案发初期,运城市的警方显得有些束手无策:案件发生在国外,不在运城辖区,且迈扎央属于缅甸克钦地方武装势力统治,通过外交途径促使缅甸仰光政府解决恐也难实现。百般无奈下,警方甚至设想聘请“黑道关系”进行营救,并由民警凑钱营救出了一名人质。

为让孩子早日脱离魔爪,更多的家长展开了近乎“自杀式”的自救:卖房、卖血甚至借高利贷筹集赎金。但4万至8万元的赎金,让月收入普遍不足1000元的这些父母尤其是农村父母一筹莫展。

无助的孩子、无助的家长,还有无助的警方,运城市一片焦虑。媒体曝光后,中国政府立即与缅甸方面展开了对话,在中方的强烈要求下,缅甸克钦地方武装分两批解救了这批被绑架的青少年,并关闭了涉案的盛源、新皇庭、皇冠3个赌厅。

这是一次国家主导下的跨国大营救,几乎在同一时期,浙江省警方也在云南省警方的大力协作下,通过两省之间的警力协作机制,从缅甸营救回10名被赌场扣押的人质。

对于这些受害者家庭而言,2009年的这个春节终于重拾了温暖。然而,严峻的现实却通过浙晋两省的这两起事件展现在我们面前——

围绕在我国云南省周边的缅甸、老挝、越南边境赌场,尤以与云南省陇川县接壤的迈扎央最为典型,2000年,迈扎央成为缅甸克钦民间武装经济特区,为振兴经济,克钦武装宣布博彩合法,第二年,一个香港人在迈扎央开设了赌场。此后,云南省多个边境口岸对面雨后春笋般冒出了针对中国人的境外赌场,鼎盛时保守统计多达82家。

这些赌场大多都由中国人开办,形成了以赌养政、以赌养军、以军护赌的格局,给我国打击边境赌博带来诸多困难。2005年之前,每年都有数万名中国赌徒在赌场的组织下,从漫长的国界偷渡出境豪赌,每年都有数十亿资金流出国门。

虽然这些赌场在境外,但包括迈扎央在内,赌场所需要的通讯、电力、金融服务甚至日常用品都完全依赖云南省与这些赌场接壤的城市。2005年,中国政府采取严厉措施打击越境赌博,云南省果断采取了三断一停(断电、断通讯、断金融服务以及停止边境旅游异地办证)的措施,边境赌场陷入困境,逐渐萎缩。

如今,频频发生的绑架中国公民事件表明,一度受到遏制的边境赌博又死灰复燃,且衍生出针对我国公民的引诱出境、骗赌放贷、非法拘禁、殴打摧残、索要赎金等一系列有组织的恶性犯罪。

重要的是,这两起事件并非孤案,四川、山东、黑龙江、河南等省近年来都相继发生类似案件。

困扰我国长达近十年的边境赌博问题如何才能得到根治?

赌城变空城

由于特殊的生活、生产资源依赖关系,克钦武装一般对中国警方的协作要求都比较配合,运城少年被绑事件发生后,中国政府开始寻求中缅协作彻底关闭边境赌场。2月5日,来自云南省公安厅、云南省德宏州的各级领导齐聚陇川县,德宏州公安局局长马闻表达了德宏州打击边境赌场的决心。他义正词严地表示:要让想非法越境的人不敢到德宏州陇川来!要让想到境外开赌场的中国人不敢到德宏来!要让所有被查处的人,受到法律的严惩!

随即,断电、断水、断通讯、断交通的措施多管齐下,对面的迈扎央一下子陷入瘫痪,赌场、饭店、宾馆、网吧、发廊全部停止营业,甚至连一棵大白菜都难以买到。

迈扎央的卷烟厂停产,街面上老式柴油发电机轰鸣,大量人员涌向山顶高处试图寻找手机信号。站在山顶远远望去,在中缅边境上,武装人员来回巡逻,通讯部门的车辆沿着边界线来回行驶,以切断一切可能被迈扎央接受到的通讯信号。

就在中方的这场禁赌会议召开的同时,迈扎央中心广场,荷枪实弹的克钦士兵把手着迈扎央最大的赌场——盛源博彩大厅的大门。赌厅内赌具以及洗码单、封存单散落一地,此前,克钦地方武装已经要求两个博彩公司的15家赌厅全部关闭。

当日早些时候,德宏州派出相关人员与克钦三旅旅长木然东拉会晤,重申了中方的禁赌立场和决心,希望克钦方给予全力配合。木然东拉表示,打击赌博有利于边境的长治久安,一定会配合中方。

2月6日中午时分,克钦士兵烧毁了堆成小山似的赌具。木然东拉表示,烧毁部分赌具,为的就是表示缅方打击赌博的决心。为了配合中方抓捕赌博违法人员,克钦方面当日还向陇川警方移交了70名赌场工作人员,如此规模的移交,在中缅联合打击禁赌工作中还是首次。

为督促克钦方面加大打击力度,陇川县公安局局长杨刚与外事等人员第二天又再次代表中方赴迈扎央与木然东拉举行了会晤,希望克钦方面首先确定迈扎央不再有非法拘禁人员,其次对赌场经纪人、老板、打手等重要人员协助抓捕,最后,杜绝再次出现赌博现象。为共谋经济的稳定发展,双方还提到希望今后能更好地发展双方的旅游与边贸。

迈扎央城区面积其实不大,一横一纵两条道路划定了格局,真正的缅方人口不过数千,绝大多数在迈扎央经商、赌博的人都来自中国。赌城的辉煌从此结束了!醒悟过来的人们开始返回国内,不少商铺贱卖,但却无人问津,从2月7日开始,两天内,据统计,有6000多名中国公民通过章凤口岸拉勐通道回到中国。

一时间,边境口岸通宵达旦、热闹非凡,漫长的人流从迈扎央开向中国,平时带客偷越国境的摩托车手来了,甚至连拖拉机都开到了边界,运送返回的国民。

人流背后,留下一座人去楼空的迈扎央赌城。

偷渡乃“举足之劳”

“迈扎央赌城彻底关闭了!”千里之外的浙江省治安总队行动科副科长林景夫接到云南警方的电话后高兴地叫嚷了起来。办公室的民警不敢相信,连林景夫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迅即打开电脑,看到了相关新闻,“太好了!毒瘤终于割掉一个。”

2009年1月15日,为营救10名被困境外赌场的浙江籍人质,林景夫带队,一行7人远赴缅甸、老挝。“2006年,我曾经到过迈扎央赌场,当时浙江宁波、舟山有一批孩子被骗至迈扎央,遭到赌场扣押。按照省厅的指示,我们先去考察一下,看看边境赌场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景夫记得那是11月份,他走到边境一看豁然开朗,原来偷渡是那么容易,隔着一条沟、一座山甚至一条小田埂就是境外。

2006年的迈扎央因为遭受禁赌打击一片萧条,林景夫看到赌场周围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一副临近关门的模样。“可是到了2008年,情况骤转,边境赌场绑架勒索中国公民的案件频发,浙江向省里求助,希望与云南省、公安部协调救人的县市越来越多。”林景夫介绍。

在浙江桐庐,自2008年8月,县公安局陆续接到家属报案,有亲属在缅甸赌博被扣押,要求家里汇钱赎人。桐庐县公安局治安大队副大队长孙年说,接到报警后,警方也很为难,因为案件发生在缅甸,不在中国辖区。

“因为涉及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我们还是精心调查。”孙年说,尽管大多数交纳了二三十万元赎金已经回到国内的参赌人员都在回避警方,但在耐心的劝服工作下,警方最终查清原来是有人在组织偷越国边界到缅甸赌博,前后十余次,涉及70多人,涉案金额高达1000万元。

“被扣的人质大多是在本地因赌博被处理过的人员。赌场经纪人以提供免费机票、免费接送、免费吃住等条件诱惑他们出境。”孙年坦言,之前桐庐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案件,深感不是一个县能单独解决的,于是便向省公安厅求助。

以往,浙江遇到类似案件,都是由省公安厅与云南方面联系好,再由各县市自己派人去边境城市寻求当地警方帮助,这一次,因为有了浙滇两省之间此前就相关案件建立的协作机制,浙江省公安厅决定由省厅派人系统作战。

1月15日,在林景夫的带队下,7名干警奔赴云南,到达云南后又分为两组,一组由林景夫带领奔赴老挝,另一组则由孙年带队从临沧市南伞口岸到缅甸掸邦第一特区老街赌场。林景夫一行先到了西双版纳磨憨口岸,刚走到山脚下,马上有六七辆摩托车开过来停在他的身边,“我很奇怪,问身边当地的便衣这些人做什么的。当地同志告诉我,这些人就是替对面赌场来带客人偷渡出境的,带一个一般200元。”

林景夫们后来沿着那条偷渡的山路走了一段,大概不到40分钟就看到了对面老挝的检查站,而这样的山路,开着摩托车只要10分钟左右。“边境线跨越橡胶林、小河、山坡,有些用铁丝网拉起来,但很多被赌场雇人剪掉了,很容易就偷渡出境。”

在偷渡的小山路上,国界两边均有赌场接应赌客的简易棚,只是由于现在出境赌博人员大幅减少,已经弃用以至破败。

“路边也有牌子,写着禁止中国公民出境赌博,禁止非法出境,但是更多是一个摆设,甚至指示牌上被人写上了带客出境的广告。”

还有更多“迈扎央”

考察完偷渡路径后,林景夫一行又回去办好证件从磨憨口岸出境到老挝南塔省,他的任务就是摸清为何老挝的赌场解救人质十分困难。老挝磨丁黄金城赌场所在的街道几乎都是中国人,文字也是汉字。磨丁赌场建起来不过两年,由于缅甸赌场受到打击,这里得到了发展,共有12个赌厅,还有一个正在装修。

林景夫与老挝当地公安厅交涉,要求帮助抓捕犯罪嫌疑人,并希望对方去查没有办过正规出境手续的中国公民,然后移交中方。“对方回答,抓捕人员没有问题,至于偷渡参赌人员,靠老挝一个国家不够,希望我们把源头把牢。”

至于林景夫解救人质的要求,对方回答,磨丁黄金城赌场是当国颁发赌证的赌场,赌场发生的经济纠纷受到当国法律保护。“在这个赌场,浙江籍的被困人员大概五六十个人,其中金华地区就有20多个。”

无奈之下,林景夫们将此次抓捕解救的重心转移到缅甸。就在林景夫这一组受挫时,负责到缅甸掸邦第一特区老街赌场解救人质的孙年一组却进展十分顺利。

按照两省协作机制,孙年一行等候在临沧市南伞口岸,云南警方派人赴缅协同缅方解救人质。1月20日下午,经过缅甸地方武装几个小时的排摸,最终在老街福利来大酒店找到了被困的桐庐籍人质,并抓获了2名打手与3名赌场经纪人。

解救人员冲进房间后,发现10平方米的房间内关着10名人质,孙年打开当时拍的现场照片给记者看,人质的遭遇惨不忍睹,所有人被绑匪要求脱光衣服,只着短裤蹲在地上,双手被手铐紧锁,床单上血迹斑斑。为了给人质立规矩,看押的打手当着他们的面将一名人质的手指砍了下来,说这就是胆敢报案的下场。

因为“放水公司”(高利贷公司)三天才给这些人吃一顿饭,所有人都面黄肌瘦,一名寿姓人质每天都要被打60皮鞭,早中晚各打20鞭子,如果家里汇一点钱,就少打10鞭,寿某看到打手进来就吓得发抖。

“一般都被勒索了几十万元,其中一个人质,妻子连房子都卖了,付了15万元,还没放人。”孙年介绍,骗这些人出境的经纪人事先对他们进行了家庭偿还能力调查,根据经济状况定出了不同的赎金。

1月21日,缅方将10名人质与5名犯罪嫌疑人带至南伞口岸移交给了孙年一行。看到家乡的民警,人质们都不敢相信自己被解救了。“他们以为自己回不来了。我们是1月20日解救的,其中1个人,赌场表示23日就准备活埋他。”

迈扎央的赌场现在已经全部被关闭,赌博以及赌场孳生的犯罪问题在迈扎央有望得到根治。

但林景夫仍忧心忡忡,他说,绑架、勒索中国公民的案件并非发生在迈扎央一处。“还有很多人质被困在其他地方的边境赌场,就在这次在解救过程中,有个家属报警,说老公已经被打死了。”

林景夫委托云南警方去了解,原来是被赌场打伤后,送到国内盈江抢救,结果抢救无效死亡。“殴打摧残在赌场比较普遍,一般先关在宾馆,再关到民房,再不交钱就关到水牢,再不交就打死。”

记者听闻,云南警方掌握的赌场酷刑更令人发怵,有割去女性乳房与男性生殖器,甚至凌迟,每天割一块肉

为了随时和国内通话要钱,人质的电话一般都是通的,通话时,打手在旁边殴打,叫得不惨烈打得更凶。“现在联系不上的已经有好几个了,可能出意外了。”

林景夫希望在国家有关部门的协调下,能促使老街、老挝磨丁等更多的边境赌场像迈扎央那样得到根治。■

一个马仔的回忆

2006年兴起的另一种赌博方式让他再一次回到熟悉的迈扎央,继续着与赌博、暴力为伍的生活。

撰稿·阿玉成 杨 江(首席记者)

2月13日,昆明,大风,梧桐树干枯的叶子随风飘落,下午6点,饭菜的香气从旁边的楼上飘来,杨柳(化名)在风中缩着脖子,这会他的肚子正饿得咕咕叫。饭吃一半,一瓶澜沧江啤酒下肚,杨柳的话多了起来。“那个时候吃香的喝辣的,没想到也有这一天。”

“那个时候”是2003年,缅甸迈扎央赌博方兴未艾,杨柳在老乡的带领下去迈扎央淘金。一年多后,他结束了那“惊心动魄”的日子。“回来好好找个工作比在外面担惊受怕强多了。”

“有时一天就能赚一两万”

25岁的杨柳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去迈扎央之前在外打工,但受够了老板的气。“打工第一年被老板骗了,白白干了半年。年三十我们一家5口人连一斤肉都没买。我妈妈哭了整整一夜。”2003年,一名在迈扎央打工回来的同乡给家里盖了一间房。迈扎央这个原本陌生的地名一下在杨柳所在的村庄成为淘金圣地。

“我花50块钱请他喝了一顿酒,他才答应带我一起去。”2003年2月中旬,杨柳怀揣着500块借来的钱来到了迈扎央。“赌场太大了,来的都是中国的有钱人,在赌场服务的大多数也是中国人,根本不像在外国。有个东北老板带着我负责给那些来赌博的人洗码。”

杨柳解释,“洗码”是赌场里的行话,就是为赌客兑换不同的筹码,从中赚取2%或者更高一些的差价。“有时候运气很好,每天都有好几百的收入,遇上国内放假,人来多了,一天下来就能赚一两万。”

一个月后,杨柳不再“洗码”,“东北老板”开始“重用”高大威猛的他,让他参与放高利贷,“碰上还不上的就打,我也打过,你看这个伤口就是打人的时候留下来的。”杨柳展示着他右手中指上一个明显的老伤说,一名上海的客人,被杨柳打掉了门牙,这才把上海的房子卖了还钱。“他要不还很可能就回不去了。”

“那时的日子很好过,如果存点钱,家里说不定也能起间房子。”杨柳说。但从2003年5月开始,杨柳的收入突然急转直下,“查得太严了,有时候一个人都进不来。很多熟客都不来了。我就辞了职回到了国内。”杨柳并不知道那是2003年云南警方展开的“利剑行动”所致。

2003年5月29日,云南省打击跨境赌博的专项行动——“利剑行动”拉开战幕。德宏、临沧、怒江、思茅(现名普洱)、保山、版纳等八县市党委、政府、公安、外办领导,分别与缅克钦东部省、缅克欣邦第二特区举行会晤、会谈,与此同时,经召集境外赌场代表座谈,阐明中方此次行动的具体要求,宣读了《告中国公民书》,要求中国人在境外开设的各赌场,并在2003年7月31日前撤人撤资停业。

利剑插向了云南边境地区赌博的心脏,2005年,云南警方宣布:境外82家赌场中的68家,纷纷被迫关闭,剩余的14家营业状况日益惨淡,即将关闭。杨柳的生活也一下子变得惨淡,他不得不回到国内。

但2006年兴起的另一种赌博方式让他再一次回到熟悉的迈扎央,继续着与赌博、暴力为伍的生活。

“当马仔也过得不错”

2006年,由于“查得严”,网络赌博出现在迈扎央新东方赌场。在新东方赌城里,杨柳开始了自己近半年的“马仔”生活。

“那里很豪华,迈扎央最大的赌桌就在新东方里,赌场里工作的人穿的都是名牌。我在里面给不能来迈扎央的老板用电话下注,如果输了就马上告诉他,如果赢了就把钱打到他们的账户中去。”杨柳的右耳听力有所下降,他总是侧着脸听别人说话,据他自己说这就是当马仔留下的毛病。“你想想一天要听八九个小时的电话,手机电池都要用好几块能不落下毛病吗?”杨柳又要了一瓶澜沧江啤酒,用牙咬开瓶盖。

对自己的收入怎么计算,杨柳绝口不提,除了当“ 马仔”,杨柳也和国内的朋友合作“带人”(非法出境)。“每带一个人就是一百多块,有的时候来两三个,每天捎带着带一两个人进来,生活就没问题了。”

杨柳露出笑容,脸上的伤疤很显眼。在陇川县,杨柳的朋友每天都把来迈扎央赌博的外地人带到某酒店,然后打电话给杨柳告知房号。第二天一早,杨柳就骑着摩托车绕过边检站,从庄稼地里偷偷摸摸地来到中国境内,接了人又原路返回。

“也不容易啊。不过还好没抓住过,也不可能抓住,那么长的边境线。随便找一个地方一钻就没事了”,杨柳洋洋得意地说。

2006年4月,杨柳经历的一件事情让他彻底打消了在迈扎央发家致富的梦想。“马仔不好做,如果遇到个脾气好的老板输了就输了,遇到脾气不好地经常把气撒在我身上。我那时候年轻气盛,难免和老板在电话中吵架。”

做马仔,一个月收入不过一千多元,于是,杨柳又重操旧业干起了“放水”(高利贷)的老行当。

有一次他“放水”给一个名广东人,“他连车都当了还是没赢回来,跪着求我!我打他,把他的头塞进马桶里。他满脸是血地求我。我让他给家里打电话,他死活都不打。我还从来没遇上过这么硬的人,就用他的手机拨通了他老婆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哭声改变了杨柳今后的生活。

电话刚接通,广东赌客妻子的哭声就传了出来,这声音震颤了杨柳。广东赌客的老婆因为没钱快生孩子了还没去医院,她一心等着丈夫回家。“那男的也哭了,可是他连回去的车费都没有了,妻子在电话中说明天就把房子卖了,让我不要再打她的丈夫。”

杨柳没肯说事情的结局,只说 那女人的哭声让他想起了母亲在那个大年三十晚上的哭声。之后,杨柳的脸上多了一块伤疤,他不说缘由,喃喃道:“痛了就知道悔改了。”

这之后杨柳很快回到了国内,在昆明摆地摊、做保安、押运,一直到开了现在的烟店。“惊心动魄啊。”杨柳对以前的生活这样总结。

“早就该关了啊”

2月13日晚上9点,四瓶澜沧江下肚后,餐馆里传来收拾桌椅的声音。杨柳执意要我去看看他的烟店还有他的孩子以及他的家。

烟店很小,临街的柜台不过三米,柜台后面一个大冰柜占去了大半空间,后面的两间房中住着他的老婆、孩子和父母。

“你看看我现在就靠这个生活,钱来得慢,可心里踏实。”杨柳拉上了卷帘门。柜台上的《云南信息报》《中缅连手剿灭赌城》的头条很醒目,杨柳一把抓起了报纸,马上翻开。

“关了好。”杨柳一边看报纸一边说。“太多的人因为赌博把半辈子积累下来的钱全部送给了别人,输了钱的下场很惨,赢了钱的迟早有一天还会输了。输了不罢休,赢了还想赢,赌场上哪有常胜将军啊。你说是不是……”杨柳轻声说。

看着图片上焚烧赌具的火焰,杨柳说:“这个桌子很贵,我以前见过用红木做的赌桌和凳子,上面的花纹太漂亮了。桌面上铺着的绿绒面听说都是外国生产的。那个红木的椅子也是好几万块一把,那个桌子是专门给最有钱的老板用的,一天下来一张桌子就是上百万上千万的。”杨柳翻着报纸说。

他好像又想起什么:“你说那些政府官员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有的人一天就是一百万地输,输了还不心疼,第二天又来了。”

2009年2月5日上午,云南省德宏州全州打击边境赌博活动现场会在陇川县召开。同日,德宏州公安局副局长杨长林与外事等相关部门负责人和克钦三旅旅长木然东拉进行会晤,重申了中方的的禁赌立场和决心,希望对方全力配合禁赌工作。

2月6日 70名中国赌场员工被移交中方,成堆的赌具被付之一炬。

此后两日,近6000人中国人离开迈扎央赌城返回中国。■

浙江经验:省际合力应对境外赌场

浙江省公安厅治安总队副总队长丁仕辉:我们坐在这个位置,如果发生这类案件,不去主动承担,老百姓是要吃苦头的。

撰稿·杨 江(首席记者)

2009年春节前,浙江省警方在云南省警方的大力协作下,成功解救了10名被缅甸赌场非法拘禁长达数月之久的浙江籍赌客,并抓获了5名犯罪嫌疑人,这是该省近年来最大一次规模的针对辖区内公民被困边境赌场而采取的跨国大营救,其过程与同期进行的山西警方跨国大营救同样可谓惊心动魄。

浙江是非法偷越国境参赌以及人员遭受非法拘禁的重灾区,由于有了两省之间的警务协作机制,浙江的这次营救显然顺利得多,一个平台(两省协作机制),三管齐下(打击、解救、宣传)的“浙江经验”也给国内其他地区处理类似案件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范本。

两大特征

2月11日,浙江省公安厅治安总队副总队长丁仕辉开门见山:边境赌场采用各种手段诱骗中国公民偷越国境、骗赌放贷、非法拘禁、殴打摧残、索要赎金,已经存在好多年了!

类似案件,浙江省早在2004年前后就出现过,只是当时发案较少,加之受害者本身就有嗜赌恶习,又是主动偷渡国境参赌,因此被困境外后大多不敢报案,而是交纳赎金私下解决。此后,由于全国多个省份陆续发生了这类案件,甚至有中国公民在境外赌场遇害、失踪,引起了公安部等中央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之后,公安部向云南方面提出了打击跨境赌博的要求。

从浙江警方掌握的情况,边境赌博最旺盛时,与云南省交界的缅甸、老挝、越南等国家边境有82家赌场,在云南省“三断一停”,也就是断电、断通讯、断金融服务以及停止边境游异地办证后,边境赌场受到重挫,但边境赌博的问题却一直没有得到根治,由于生存艰难,边境赌场衍生的非法拘禁、人身伤害等案件也层出不穷,并在2008年进入高发期。

作为“重灾区”的浙江,这几年来也陆续打掉了一些犯罪团伙,特别是2007年,浙江台州三门县打掉了一个21人组成的犯罪团伙,解救了80多个被押在缅甸的人质,其中青少年30多名。“浙江经济发展较快,边境赌场通过诱骗青少年到赌场直接劫取我们的财富。”丁仕辉愤而介绍。

“根据我们侦查,这类案件呈现两个特色,一是传销式,容易理解,另一个就是区块式蔓延,我重点解释一下后者。”

什么叫区块式蔓延?比如我是杭州上城区人,我去境外赌博被扣押,交不出欠的赌资便去发展下家,肯定是要找我身边的朋友甚至亲戚,而这些人肯定是与我的居住地密切相关的。因此很可能就在上城区区域物色几个人去境外赌博,这几个人被扣押后又会去发展下家解救自己,也是在这个区域。这就是区块状蔓延。浙江省内,这几年打掉的犯罪团伙都是区块状,三门县就是很典型的例子,打掉犯罪团伙后,这类现象在三门县甚至台州地区就销声匿迹了。

游客与家里有钱的青少年是犯罪嫌疑人诱骗的主要对象,丁仕辉说,引诱的手段多是免费机票、不要出入境证件,也不要带一分钱,这非常有诱惑力,赢了可以兑现,输了可以签单。一般人都会觉得很有诱惑力,对于青少年,还可能诱惑他可以在境外免费嫖娼、免费吸毒。

到边境旅游的游客也很容易上当。国内的老百姓到澳门旅游一般都会去看看那边的赌场,缅甸、老挝一带的赌场也诱惑他们说自己的赌场与澳门差不多,甚至比澳门的还好。

在这些赌场,你可以不赌,但是进去后,就身不由己陷进去了,签单是诱骗你大胆赌博,签单的时候对你很客气,但是欠到一定的额度就变脸了,都是辅助暴力胁迫,这一点与澳门、美国赌场不同,后者现金交易不许签单,输完就无法再赌,不会出现人质问题。

跨境赌博,这个“跨”字在丁仕辉看来是此类案件非常重要的特征,所谓“跨”,一脚在国内,一脚在境外,违法行为发生在境外,可是赌客都是来自国内,钱、通信、电力、日用品供应也都来自国内,就好像骑跨在国界线上一样,这就增加了打击的难度。

丁仕辉很痛心地说,真正的受害者并不是那些被扣为人质的赌徒,而是他们的亲属,有些赌鬼根本就没有良心,谁会可怜人,他就打电话给谁,利用亲情骗取钱财。“受害者的妻子大都只有20多岁,上有老,下有小,一分钱没有,卖了房子救人,很惨。”

丁仕辉说,这类案件涉及多个法律条款——偷越国境、非法赌博、非法拘禁、故意伤害、敲诈勒索等,这些罪行在公安机关内又由不同的警种负责。所以一旦受害者家属报案,又给公安机关的受理带来诸多困难。

“如果遇到一个不负责任的公安机关,就可以推脱不在它的管辖范围。如果是一个负责的公安机关,那也需要一个警种去主动承担起来。大家锦上添花是容易的,但是主动去承担一个责任和压力,应该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侦破三难

总结了案件的两大特征后,丁仕辉又把这类案件的侦破总结为“三难”,即解救难、办案难、预防难。

具体讲来,解救难,目前围绕在云南边境的赌场经过2005年开始的打击跨境赌博工作后,大的赌场只剩下12个,其中10个在缅甸境内,1个在老挝境内,1个在越南境内。除老挝磨丁黄金城赌场外,缅甸的赌场都是由地方武装势力割据,受到地方武装保护,形成了以赌养政、以赌养军、以军护赌的局面,给打击工作带来很大难度。

老挝的情况更为特殊,赌场是老挝政府作为经济开发区搞的,政府颁发赌证,赌场内的经济纠纷受到当国的法律保护,这些中国赌徒,甚至在老挝国担任了当地政府官员的职务。丁仕辉说,“他们作案有恃无恐,我们去老挝和这些人面对面谈过,他们非常嚣张。”

对于解救人质,丁仕辉说,需要由云南警方通过与缅甸地方武装的头脑做“情感交易”。为什么叫“情感交易”呢,他解释:我与你关系好一点,你就帮我把这些人放出来,当然,这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是警方确实很无奈。

山西警方为营救被困在缅甸的人质甚至动过聘请“黑道”人员帮忙的念头,最后迫于无奈甚至由民警自己凑钱解救了一名人质。丁仕辉说,浙江这边还好,没有交钱。

解救人质的模式,丁仕辉说主要有三种,一是自己交钱回来,二是发展下家,也就是传销模式,三就是公安部门与缅甸地方武装做工作解救。

“解救是很难的,对浙江来说,与云南相距很远,要解救人质,警力与财力的投入都很大。比如这一次解救,抓了5名犯罪嫌疑人,一名犯罪嫌疑人需要3个警员押解,这就需要15名干警。再加上10名被解救的人质,一趟飞机就是30多人。”

何谓办案难呢?丁仕辉说,首先就是罪名确定的问题,我国刑法规定,中国公民在境外犯罪,三年以下罪行回到国内都不予追究执行,只有三年以上才可以追究,所以犯罪嫌疑人在境外非法拘禁、赌博、敲诈勒索、故意伤害,国内都没法追究。第二就是取证困难,“我们不可能到境外勘查,只能在国内完成证据搜集活动。这给定罪带来很大麻烦。”

“我再来说说三难中的最后一难——预防难。宣传、预防、控制,这是从根本上解决这类案件的措施,但是预防毕竟是面上的,我宣传让你不要去,你可能会将信将疑。再说,你能不能听到,信息覆盖也成问题。应此,预防是非常困难的,靠宣传来杜绝这类案件,我们至少从目前还没有看到实践的效果。”

丁仕辉认为这三难决定了这类案件的警务动作非常艰难。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公安机关怎么办?

“我一味诉苦?听之任之,还是头疼医头,脚痛医脚?No!肯定不行。必须找到一个打击犯罪的绿色通道,建立一个对打击这类犯罪有致命效果的机制。”

东阳会议

2008年12月11日,浙江省治安总队在浙江东阳召开了一次会议,云南省治安总队董副队长带领云南省与境外赌场接壤的几个口岸公安局负责人远赴浙江,与浙江省治安总队及下属各市县治安分队还有出入境、宣传处等部门的同志共同探讨打击跨境赌博问题。

丁仕辉认为这次会议非常成功,最重要的成果便是建立了一个融打击、解救与宣传于一体的两省协作机制,同时,解决了怎样定罪与取证的问题。会议还完成了案件由谁(警种之间)来牵头的组织架构以及解救、打击和宣传工作的具体任务承担问题。

“我先说确定罪名的问题,我们以组织他人偷越国境,或者协助他人偷越国境,以及非法偷越国境这三个罪名来进行打击。”丁仕辉说,这样便找到了一个比较简单的取证办法,“我以三大证据主干来定罪就可以了,第一就是口供,第二就是看你有没有办理过出入境证件,第三,只要确认你在其中一家赌场出现过,你就完蛋了。”

你可能听出来了,本来这样的罪名应该是出入境管理部门来负责的,但是这类案件中偷越国境都是以赌博为最终目的引发的,那么负责打击赌博的治安部门就义不容辞承担起这个重担。我们的想法是治安总队先承担起责任,其他警种加入,锦上添花。我们赞成相关各警种比如出入境、刑侦共同加入,组成合力予以严厉打击,这就是组织架构的问题。

至于解救人质、打击犯罪与宣传的责任承担问题,丁仕辉介绍,两省之间建立的这个警力协助平台中,云南主要承担三个工作:解救人质、提供12个赌场的照片证据、情报共享。

“比如取证,一些伤痕等受害者回到浙江可能已经没了,那就交给云南警方第一步就帮我们解决了。”

当然,记者也了解到,在这个合作体制框架下,对解救人质和抓捕人员的成绩也有一定的犒赏奖励。

“这样,对解救人质,我们就找到了一个简单可行的机制。”丁仕辉说,两省之间实行情报共享,对本身有赌博前科的犯罪嫌疑人,加强监控,完全可以提前发现是否涉及境外赌博。

“这为预防控制提供了一个新的抓手。至于宣传,与旅游、新闻等部门携手,直接明了广泛宣传,教育广大青少年、社会人员不要轻易受骗,也警告赌博人员可能的下场。”

丁仕辉有些得意,他说这次会议硕果累累,全国首次。

老挝难题

丁仕辉并不反对记者将这一协作机制称为“浙江经验”,他介绍,为推动两省协作机制,同时考虑在春节前营救部分人质回来过年,浙江警方组织了这次突击跨国大营救。“没想到顺利抓获5名犯罪嫌疑人,营救了10名人质,机制初试锋芒!”

丁仕辉说,由于云南警方在此类案件中积累了相当的经验以及和缅甸地方武装势力建立了沟通渠道,解决缅甸赌场人质难度不是很大。“重点还是在老挝的磨丁黄金城赌场。我前面已经和你介绍过,老挝磨丁赌场因为受到当国的法律保护,通过协商去营救人质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通过协商营救,从老挝还没有一个成功的,唯一的例外就是温家宝总理访问老挝时,与老挝交涉,老挝方面才释放了17名人质。”

丁仕辉说,每释放一名人质,对老挝赌场而言就是损失好几十万元,在实际打击工作中,老挝成为营救人质最主要、最艰难的地方,也是重点打击的对象。“我们想出了以打促救的对策。”

所谓“以打促救”,就是一旦发现在老挝赌场的人回来,就严厉打击,挖出上上家,发现一个采取强制措施一个,使得这些犯罪嫌疑人寸步难行,够得上逮捕的就向检察院申请逮捕,然后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向全世界发出通缉令。

“你一辈子呆在老挝,我没法抓你,但是你一旦跨出老挝,我就立即抓到你。这样迫使他主动释放人质,否则你永远呆在山坳好了,让钱烂在那里。”

目前,浙江警方正在千方百计查清开设磨丁赌场以及在磨丁赌场担当部门经理以及拘禁、看押和诱骗中国公民的各类犯罪嫌疑人。

那么对这些人的暴力伤害罪行是不是不予追究了呢?丁仕辉说:“NO!三年以下不予追究,但是出了人命,就是大罪啦,肯定要追究。我刚才说的偷渡国境的三种罪行只不过是为了先找到一个罪名对他采取全球通缉,先把他抓到,然后再进一步追究更多的法律责任。”

“以打促救”目前正在进行,丁仕辉的案头新放了六个人的档案,就是新挖出来的犯罪嫌疑人,都准备刑事拘留。

“这六个人现在在老挝赌场若无其事,有恃无恐,但他经常往返国内外,我一旦上网通缉,一张大网撒下去,他马上寸步难行。”

“缅甸已经配合中方关闭了赌场,抓获了很多犯罪嫌疑人,如果老挝我们再不行动,将可能成为最大的赌场,我们调查,老挝这个赌场光工作人员就有四千多人,多可怕!”丁仕辉说。

任重道远

他话锋一转:“浙江是受害的重灾区,山西被勒索的多是4万至8万元,而浙江起码都是10万元起步,甚至上百万元。”丁仕辉记不清自2005年以来,浙江警方到底从境外赌场解救了多少人质、惩治了多少越境赌博的人员,他估算解救了至少几百人,案件抬头趋势是明显的。

丁仕辉一直在深入思考如何应对边境赌场的犯罪问题,他说,这样的跨国案件,不是某一市县、某一个省份能单独解决的,在公安部、外交部的协调下,举国之力才能找到破解之道。

“要做好这项工作,作为职能部门必须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否则可以轻易推卸责任,毕竟发案地在境外。我们坐在这个位置,如果发生这类案件不去主动承担,老百姓是要吃苦头的。”

浙江省目前正在抓紧完善预警机制,丁仕辉对本刊记者说,希望能帮他们多宣传人质所遭受的非人折磨。“从解救人质的伤残状况看,有手指被剁掉的,有被打断胳膊的,有全身溃烂的。”

他甚至起身模仿了一些人质在境外赌场所受的酷刑,“扔进蚂蟥井让蚂蟥吸血;在下体插上火柴、撒上火药,这叫点天灯;最普通的就是关水牢,三天才能吃一顿饭;让你半蹲着,大腿和小腿之间插一根筷子,筷子掉了,碗口粗的棍子就辟头盖脑打了上来,我们带回来一根棍子,都被打断了。”

由于长期关押遭受非人待遇,丁仕辉第一眼看到这些人质时的感觉是“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长发凌乱,消瘦,浑身腐臭的味道,鬼一样,家人都不敢认。”

“这样的酷刑就是为了逼你的家属往赌场账户汇钱,最严重的就是人身伤亡,迄今为止,浙江籍已经有5人死亡,多人失踪,在当地遇害后就直接被挖坑埋了。”

目前,在浙江,义乌、桐庐、东阳、金华等地是重灾区,丁仕辉说,经验证明,只要措施到位就会起到打击效果。

“可是,人质遭受的非人待遇,媒体宣传很多,为何还有那么多人上当?”记者问。

丁仕辉解释,犯罪嫌疑人一般都是通过朋友、亲戚、同学这种关系,受害者容易上当。“真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犯罪嫌疑人所开列的条件对受害者很有吸引力,赌、吃、抽、玩、淫一体!”他感慨,“偷越国境,三次以下治安处罚,三次以上要刑事处罚,所以很多人都千方百计回避警察,说自己没有去过,有一个人,我们查到他偷越国境七八次,他却说只有一次。”

在浙江义乌地区,由于被困境外赌场的人员较多,甚至出现了一种专门帮人去缅甸赎人的广告,发布广告的人口气很大,声称只做赎金50万元以上的单子。丁仕辉说,估计发布广告的可能是赌场的“托儿”。人长期被关押在境外赌场,国内又不汇钱,于是赌场就派出“托儿”到国内打出广告,给你一个营救人质的渠道。

“这类广告的出现很能说明当地此类问题的严重性。”丁仕辉说,作为警方,态度是鲜明的,浙江省公安厅厅长王辉忠多次批示。

丁仕辉2008年5月上任浙江省公安厅治安总队副总队长,此前多年从事刑侦工作,2009年农历初一,丁仕辉在王辉忠厅长再次批示后,奔赴义乌,着手解决20多名被困老挝赌场的义乌人质问题。

记者获悉,浙江经验已经得到公安部的认可,并可能总结推广。■

运城少年祸事

类似案件层出不穷,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运城多名少年接二连三遭遇诱骗和绑架?

特约撰稿·晋 瑛 杨 江(首席记者)

在公安部的介入下,山西运城少年连遭绑架案的侦破工作有了重大进展,受害少年全部返乡,犯罪嫌疑人陆续落网。记者采访到的最早一起运城少年遭绑架案件,事发时间是2008年2月26日——席张乡17岁的李峰被骗至缅甸,李父在半个月后以4万元赎金将其赎回。这起案件发生后长达近一年的时间里,类似案件层出不穷,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运城多名少年接二连三遭遇诱骗和绑架?

孩子回来了,反思却还在继续。

以“致富”诱惑

运城市盐湖区解州镇初三学生曹文过完春节就14岁了,是否要继续上学读完初中,他现在还在犹豫。从被诱骗到缅甸遭绑架,到被家里赎回来,曹文经历了梦魇般的27天。心理障碍让他不愿再去面对老师和同学。

“遭受这次打击,本来就很内向的孩子,现在更是整日沉默不语,足不出户。”父亲曹奇称,“现在正在想办法给孩子转学,无论怎样,总得让孩子初中毕业吧。”

2008年12月1日晚,像往常一样,下了晚自习的曹文叫上和他同班同村的好朋友孟杰结伴回家。在校门口他们碰到了好友张晓奇,张来叫孟杰去网吧,“说个事情”。

张晓奇是曹文和孟杰初一年级时的同学,初中只读了一年就辍学走向社会。“他是来找孟杰的,但孟杰想让我陪他一起去,”曹文回忆,“到网吧后,他们进去了,我在门口等着。”

大概有十几分钟后,孟杰出来叫曹文,说是有个好事情,一起去商量一下。张晓奇告诉他们,自己在西安联系了一份工作,日工资100元,而且不用干活,只要坐在那里值班就行。这样的诱惑让曹孟二人觉得天上好像掉馅饼了。

第二天下午,张晓奇叫曹孟二人到街上的一个宾馆继续商量去打工的事情。当天晚上,他们没有回家。结果天一亮,孟杰的父亲就找到了他们,并带回家批评。

“你们可考虑好,如果让父母知道,肯定不会同意,咱们的事情就泡汤了。”张晓奇在下午和他们再见面后如此提醒。每月3000元的工资,实在让这两个13岁的孩子动心,于是他们决定不告诉家人,马上出发。

当即,曹孟二人换上了张晓奇提供的衣服,乘坐出租车一起到了运城市的银湖饭店。“就是很普通的衣服,咖啡色的夹克,灰白色的毛衫。”曹文回忆道。

房间里已经有四五个人在那里了,曹文一个也不认识。“有个大点的小伙子说我们没身份证,没法走,因为路上要查。”曹文说,“后来我知道这个人叫李峰,他带我们回到镇上的派出所办理了户籍证明。”

当晚23时左右,曹文、孟杰、张晓奇和李峰四人转移到汽车站附近的另一个旅店,凌晨3时许坐上了去西安的大巴。“在等车的时候,李峰给我们买回了几个包子。上车后,我发现和我们四人一起走的还有一个人,后来才知道他叫鹏飞。”

第二天到了西安后,他们乘出租车直接到了飞机场。当曹文看到李峰给的飞机票上写的目的地是昆明时,并没有在意。“张晓奇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关系很好,没想着会受骗”,曹文当时没提出疑问还有一个原因,“当时我们不认识李峰和鹏飞,当着他们的面,我不好意思问张晓奇怎么回事。”

从西安到昆明,再到德宏州后,曹文已经很困了,“上了一辆出租车在山里转,我在车上就睡着了”,当他被叫醒时,已经是半夜了,出租车停在一片甘蔗地边,“在甘蔗地里步行了几百米,又爬上了一个山坡,那里已经等着一辆出租车了。”

他们在一个叫金慧酒店的宾馆住下来。第二天,曹文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已经不在中国,而是缅甸边境赌城迈扎央。

家长借高利贷赎人

李峰带曹文和孟杰到了赌场的一层,给他们每人领取了8万元的筹码。“我的筹码被张晓奇拿走,孟杰的筹码被李峰拿走。他们玩,让我们在一边看。” 李峰还给他们拿来饮料喝,曹文以为这就是“不用干活的工作”。

玩了几个小时后回到房间,突然进来七八个陌生人。曹文回忆道,“来的几个都是大人,很凶,其中一个说我们欠了8万元钱,让我们签字。”

“我不签,那个人就打了我一个耳光。”曹文看到那些人后面站着好朋友张晓奇,似乎不害怕,不同意签字,“我看到张晓奇不说话,只是站在后面,就有点害怕了。接着他们又开始让别的人签字,除了我和孟杰,还有另两个人被要求签字。”

“另外两个人年龄比我大,一开始不同意签字,先是被踢了几脚,后来那个很凶的人拿出鞭子,还没打,他们就签字了,我也签了。”

随后,他们要求给家里打电话,“就说欠了赌债,把8万块钱汇过来就没事了。”一部手机放在桌子上谁都可以使用,有人轮流看守。

在等待家里人汇钱的时候,有人每天送来一次包子。三天后,那个很凶的人又来了,把他们带到了“死弹房”。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叫死弹房,他们就这么叫。走廊最里面的一个房间,”曹文说,“我进去的时候,里面有十几个人,都不让坐,要么蹲着,要么对墙站着,坚持不住,可以打电话向家里催钱。每隔一会就有人进来催钱,打得那几个大一点的人哇哇地叫,也许是看到我比较小,没怎么打我,只是问我钱啥时候到。”

“他们并没有告诉账号,说家里人把钱准备好了后到银行门口再打电话才告诉账号。”

在山西,曹文的父亲曹奇发现孩子没回家后,到处找。学校、网吧、所有知道的同学家都找了,没有任何消息,第三天他们接到了孩子在缅甸打来的电话,“当时我一听,头都要炸了,孩子被绑架了!”

曹奇开始四处筹钱,因为担心孩子的安全,他开始借高利贷。“大概借了七八家吧,每家最多借1万,大多是5000或3000元,利息三分到五分不等,共借到5万元。”曹奇不敢信任绑匪,万一把钱打过去,还不放孩子怎么办?他和孟杰的父亲开始分头找熟人,想通过边防警察解救孩子。最后托到一个可以和那边说上话的朋友的熟人,“两个孩子9万”,把钱汇过去后,接到电话,“到西安接孩子”。

曹文乘坐大巴到西安,见到父亲后没有说话,趴到父亲肩上哇哇地哭。“孩子哭,我也哭。当时心酸极了,孩子瘦得不成样子了。”

记者采访的十多个受害少年被绑架经过,呈现共性:都是被当地很熟悉的同学以“发财梦”骗走,再以“赌博欠债”敲诈赎金。

警方被责办案不力

2008年8月17日,山西职业旅游学院运城分院学生刘磊被同学以“去那边帮几天忙,报酬不小”为由骗去迈扎央,家长经过讨价还价,花5万元赎回孩子。

2008年10月23日,运城体校学生韩林被同学刘凯骗至缅甸,一个月后,家属用3.8万元赎回。

……

而席张乡18岁的李峰,也就是曹文所说的把他带到缅甸的李峰,到目前还没被赎回来,记者了解得知,李峰在2008年元月就被绑架到缅甸,一个月后其父花了4万元赎回,李峰第二次去缅甸是在2008年的12月,不同的是此次他由当初的一名受害者转变为了赌场的帮凶,将曹文等人骗去了缅甸。

李峰的父亲在家种植几亩棉花勉强为生,对赎回儿子已经没有信心。“第一次花了4万元将他赎回来,家里已经过得很紧了。这次又去了,而且又带去两个同学,这孩子是管不了啦。”李父怀疑孩子加入了绑架团伙。

但在前几天,那个与李峰一起骗走曹文、名叫“鹏飞”的孩子打来电话,说李峰关在禁闭室里,拿1万元才可以放出来,到目前李父还没有联系上李峰。

此外,记者在运城市席张乡和解州镇采访到的十余个孩子被绑架家庭均没有报案。家长们大多表示“报了案,也得我们自己出钱把孩子赎回来”、“报案后,警察也没办法”。

万荣县南张乡太赵村的韩林今年16岁,在运城市体育学校读书,其父在2008年10月23日得到学校“孩子失踪”的通知,三天后接到孩子求救电话,韩林的家人在学校保卫科人员的陪同下到运城市盐湖区刑警队报案。当时警方的说法是“你孩子肯定是赌博欠了钱,你们赶快想办法把孩子赎回来吧。不在我们管辖范围,不便调查”。

在没有作任何笔录的情况下,韩父离开公安局“自己想办法”。在对方每天“不给钱就砍手”、“迟给一天就危险一天”的恐吓电话压力下,韩父赶紧凑了3.8万元将孩子赎回。

诱骗韩林去缅甸的同学冯某,不但和韩林是同学,还是同乡。在韩林被赎回之前,韩父得知冯某回来了,并找到其家里,没见到冯某。随后和学校领导一起到公安报案,得到的回答是“你们看见冯某给我们打电话”。

“报了案,警察也管不了,还是靠自己赎人。”在这样的共识下,更多遭绑架少年的父母没有报案。

记者多次向运城警方核实,但都遭遇拒绝,运城市公安局有关负责人表示:该案件正在侦破,不方便接受采访。

1月20日,运城警方抓获了少年绑架案首个犯罪嫌疑人张某,得知这一消息的解州村民刘大武很气愤:“怎么现在才抓,两个月前我就找到了这个张某,并到公安局报案,当时他们不管。”

张某是刘大武孩子的同学,去年8月刘大武的孩子还有另两名同学被张某骗取缅甸。这三名学生被家长赎回来后,得知是张某所为,当即到芮城县找到了张某家。但张某不开门。于是几个孩子的家长联合到运城盐湖区公安分局报案,却被告知“芮城不在我们管辖范围,你们去找市局”,“你发现了他,就去抓他啊”。这样的回答让几个家长愤怒到极点。

记者就这一情况向运城警方核实,依然没人接受采访。

受害家庭陷入赤贫

运城当地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指出,从目前绑架案的情况来看,作案人都是从比较熟悉的周边朋友和同学下手,而且都是以“发大财”的手段去诱骗,于是更多的贫困家庭的孩子成为被绑架对象,“如果家庭富裕,每月3000元的工资没有足够诱惑力让孩子冒险离家出走。”

贫困家孩子容易上当,上当后的贫困家庭更加贫困。曹文的父亲曹奇今年38岁,16年前从吕梁到运城打工,其后在解州镇落户,并娶妻生子。说起这十几年的艰辛,曹奇最大的欣慰就是盖起了新房,孩子画画特棒,家庭清贫但很和睦。

“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家里的天要塌了啊”,曹奇伤心到极点,“孩子没回来的时候,愁着没钱赎孩子。现在孩子回来了,所借的高利贷又把我压塌了。”

曹文被绑架后,曹奇为了营救儿子,借了高利贷,“利息在三分到五分不等”。记者采访曹奇时,他正在四处联系人,要卖掉自己刚刚盖起还没装修的房子。

因为房子在铁路边上,一时找不到买家。“有钱的人不买这房子,没钱的人不能一次性付款。时间等不得啊,我在家多住一天就是50元的利息!”

在解州镇社东村,村民庞延为了赎回孩子,已经把家里的三间房子卖了,用老庞的话说,“也许是因为咱家太穷了,借高贷也借不下,人家担心咱还不起,其实我真是还不起。只好卖了房子,对我们老百姓来说,盖个房子是一辈子的大事啊。”

曹奇欲哭无泪,“我都想去卖血养家了,今后日子怎么过啊。”

他的身后,14岁的曹文低沉着头,沉默不语。(应要求,文中孩子和家长姓名均为化名。)■

边境谋求共赢方能长治久安

边境两边其实应该是可以谋求共赢的,未必就要像开赌场这样以损害另一方的利益为代价,双方应该拿出智慧谋求共赢渠道,这样才能做到长治久安。

口述·张 鸣 整理·杨 江(首席记者)

依我看,边境赌场的问题愈演愈烈是必然的,我们周边的赌场,众所周知的是澳门赌场与公海的赌船,那是合法的,还有就是缅甸、老挝、越南等边境国家的赌场,我把前者叫做“洋的”,后者叫做“土的”,无论洋、土,目的都是为了吸引中国的官员与富人来赌博。

边境赌场的兴起与中国的经济发展以及政府态度的暧昧有关,中国的经济在近年来飞速发展,部分官员的钱来得最快、最容易,有些富商的钱来得也不是光明正大的。人本来就有赌的劣根性,这样的情况下,赌更容易成为这部分人的发泄渠道。

在赌的鼎盛时期,无论是“土”的还是“洋”的,都能吸引到诸多官员与富商,但是一旦蔓延,问题就大了。在边境赌场发展初期,我们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以至于其愈演愈烈,危及到国内的治安与经济。于是中国政府开始打击边境赌博,赌场的生存环境就变得艰难了,“洋”的生态不好,还有个底,“土”的就难以控制了,于是边境赌场开始动用诸多非常手段,比如绑架勒索。

绑架勒索,在赌场生存状态好的时候也有,但是在受到打击后会越来越多,比如,山西都已经绑架到一般老百姓头上了。

“土”的赌场,比如缅甸,水、电、通讯、金融都依赖于我们这边,因此只要我们下定决心,采取有效措施,边境赌场的问题是能够解决的,这次迈扎央关闭赌场就是一个证明。

打击边境赌博对云南省的边境城市确实也有损伤,比如“游客”减少,似乎影响到了边境城市的发展,但我认为这样的损失是值得的。现在新一轮的打击工作又开始了,但是我担心打击效果能持续多久,2005年我们曾经打击过一次,当时力度也很大,对缅方三断(断电、断通讯、断金融)一停(停止边境一日游异地办证),但是后来通讯、电力、金融不是又逐渐恢复了嘛,赌场又死灰复燃。

山西少年被绑给我们的教训就是各省警务必须联合、加强协作,针对中国人的绑架、伤害、杀人案件时有发生,这种情况下,仅靠个人、家庭或者单个省去解救,基本上是力所不能及的。跨越边境打击犯罪,甚至需要国与国之间的协商与合作。浙江与云南的两省协作机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认为不解决这个协作问题,类似的问题还是会发生的。

此外,针对这种已经呈现蔓延态势的绑架勒索案件,警方应该及时向社会发出预警,主动通过媒体曝光,而不是等到问题严重了,受到媒体质疑了才有所动作。你一方面不能有效解决问题,一方面又不及时预警,后果只能是更多的人被绑架,警方的公信力也因此受损。

从国际上来看,由于地区发展不平衡,“富国”边上往往都会出现这样劫取财富的毒瘤现象,应此加强边界管理非常重要。我们当然可以在国际法的框架下,通过外交渠道给老挝、缅甸施加压力解决边境赌场的问题。但我认为边境两边其实应该是可以谋求共赢的,未必就要像开赌场这样以损害另一方的利益为代价,双方应该拿出智慧谋求共赢渠道,比如联合云南与迈扎央搞旅游、边贸,这样才能做到长治久安。(张鸣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本文来源:新民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