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国经济增长及其模式的对话:中国经济向处去(二)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6 15:18:55


    经济增长不仅是一个经济现象,而且也是一个社会现象。因此,各学科观察到的不过是经济增长与其学科相联系的某个层面,而不是经济增长的“整体”。虽然经济学的观察比非经济学科的观察更接近经济“实在”,但仍不是全视角和全视点的。因此,解读中国经济发展和增长,需要以经济学为主的各个学科的协同努力。当然,整合各学科的视角和视点是困难的,因为每一学科都是自我抽象而自成体系并将体系外的视点当作“外生变量”而不予考虑的。就人们观察的视点而言,中国经济增长至少涉及到五个层面:

    第一是生产要素或者说生产力的要素——资本、土地、劳动或人力资本,技术等等。生产要素是所有经济学家观察的“原子”对象,各式各样的增长模型层出不穷。所有的模型制造者都认为经济增长是各种生产要素的组合、配置、叠加和质变的结果。他们将各种生产要素作为自变量,把经济增长作为因变量、确定函数关系,建立各种经济增长模型,解释经济现象。最著名的有哈罗德一多马经济增长模型、新古典经济增长模型(即索洛一斯旺模型)以及卡多尔多、罗宾逊、帕西内蒂等人倡导的剑桥经济增长模型。这些经济增长模型实质上只是说明了长期经济增长与短期、中期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产出决定的总需求的增长与总生产能力匹配的关系等等。从增长的动因看,生产要素投入量和产出效率规定了经济增长的幅度。从经济增长核算看,总产出的增长可分解为不同要素增长的贡献和技术进步的贡献,经济增长率=劳动投入的贡献+资本投入的贡献+全要素生产率(TFP)。
    所谓全要素生产率是用来衡量生产效率的指标,它有三个来源:一是效率的改善;二是技术进步;三是规模效应。在计算上它是除去劳动、资本、土地等要素投入之后的“余值”,由于“余值”还包括没有识别带来增长的因素和概念上的差异以及度量上的误差,它只能相对衡量效益改善和技术进步的程度。根据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提供的资料:使用索罗增长模型测算的结果表明,1978~2002年我国经济平均年增长9.3%,资本积累贡献率为59%,劳动力总量扩张作用为9%,全要素生产率贡献率为 32%,也就是说,资本积累、劳动力总量扩张和全要素生产率分别推动经济增长5.5个百分点,0.8个百分点和3个百分点。统计资料表明:1978—2002年,我国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实际年均增长11%,比经济增长速度高1.7个百分点;投资率平均为36%左右,在经济扩张期投资率往往超过40%。高投资增长率和高投资率,源于居民收入增长和较高的储蓄倾向以及外资流入的增长。我国城乡居民储蓄存款余额由1978年底的210亿元增加到2002年底的86910.7亿元,年均增长28.5%。1979—2002年,外商直接投资(FDI)流入量的年均增长速度为23%,累计实际利用外资4658亿美元,占总投资的10%左右。我国城乡就业人员由1978年的40152万人增加到 2002年的73740万人,年均增长2.5%。固定资产投资的增长率不仅高于GDP和就业人员增长率,而且固定资产投资率之高和快速攀升也是世界罕见的。1997年投资占GDP的比重为33.6%,2003年已升至42.9%,今年也不会低于这个比率。可见,资本的快速积累即固定资产投资规模的扩大是中国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因,当然,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也起了作用。许多专家把中国的经济增长模式归类为东亚特有的“投资驱动型”。人们也观察到,中国的投资驱动型增长模式随着资本的深化,其效益在递减,具体体现为全要素生产率(TFP)的下降。胡鞍钢博士的报告指出,国内外的各种研究表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经济增长率之所以高于改革前,关键在于全要素生产率(TFP)大幅度提高。

     根据分析,1978—1995年期间中国经济增长来源主要有四个方面:1、劳动力保持较高增长( 2.6%);2、资本存量出现了较高增长(为9.3%);3、人力资本(按15岁以上就业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计算)增长率为2.2%;4、全要素生产率由改革前(1952—1978年)的-1.9%提高到3.3—4.6%(按不同的资本或劳动权重计算),对经济增长率的贡献在33—47%之间。然而这一经济高增长和全要素生产率高增长并没有能够持续下去,在1995年之后中国经济增长来源发生重大变化,一是就业增长率明显下降,仅为1.2%,出现经济高增长、就业低增长的情形,中国经济吸纳就业能力下降;     
     二是资本存量高增长(为11.8%),比1978—1995年高2.5个百分点,也略高于1952—1978年期间的增长率(11.5%),结果资本生产率(等于经济增长率减去资本存量增长率)由正(为0.5%)变负(为-3.6%),下降了4.1个百分点,表现为资本深化过程,劳动人均资本增长率高达10.6%,是全世界各国最快的资本深化过程,几乎比1978—1995年期间高出4个百分点,出现资本替代劳动、资本排斥劳动情形;三是人力资本高增长为2.8%,由于这一时期扩大了高中和高等学校招生数,2003年中国高等在校生已经居世界首位; 四是全要素生产率明显下降,为0.3—2.3%之间(按资本与劳动不同的权重计算),大幅度下降了2—3个百分点。这表明,1995—2001年时期中国经济增长主要来源于资本投入,劳动投入低下,无论是资本生产率还是全要素生产率都明显下降。根据胡鞍钢的计算,TFP(全要素生产率)增长率从1979—1995年间的4.63%下降到1996—2001年期间的0.6%。这似乎昭示着,中国经济增长越来越依靠高投资驱动而不是高效率驱动,这与靠投资效益驱动的西方原生市场经济国家的经济增长背道而驰,这一现象也为许多境内外学者观察到。如复旦大学的张军教授,他在观察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增长的长期因素后计算了其实际资本—产出比率的变动模式,发现资本—产出比率的增长率与经济增长比率间存在一个清晰的发散变动模式,技术选择的偏差加速了资本深化过程。资本的深化,不仅使资本的边际报酬过快的出现递减趋势,而且减弱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以来的中国经济超高速增长。资本产出比率从八十年代的2左右上升到5左右。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经济的增长在过去10年越来越依赖投资的更快增长,这个特征显现出与“东亚奇迹”的某种相似性,而区别于世界经济尤其是西方经济的典型特征,如美国经济从1874年到1984年的100多年间的资本一产出比率基本保持不变,换句话说资本的增长率与产出的增长率十分接近。现在的问题是,中国的投资驱动型增长方式又是由什么因素决定?或者说有那些因素与其相关联?为什么资本的报酬过快的出现递减趋势呢?让我们从经济增长的原子(原素)观察上升到生产要素的技术组合——经济的结构观察吧。

     第二关于产业的结构和产业组织。具体的说,产业结构是指生产要素在各产业部门间的比例构成和它们之间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的联系,即一个国家或地区的资金、人力资源和各种自然资源与物质资料在国民经济各部门之间的配置状况及其相互制约的方式。产业组织是指分工和专业化的方式。生产要素投入的技术组合和分布规定了产业的结构和产业组织的类型。而产业的结构和产业的组织反映生产要素的配置效率和技术水平,从而表现经济发展的程度。从这个意义上讲,国(地区)与国(地区)经济发展的差距可以用产业结构和产业组织的差距来衡量。产业结构和产业组织的高级化过程也就是经济增长过程。统计显示,中国一、二、三次产业占GDP的比重已由1978年的28.1%、48.2%、23.7%变为2001年的15%、51%、34%,第一产业下降13个百分点,第二产业增加3个百分点,第三产业增加10个百分点。从增长速度看,第一产业年均增长约为5%,第二和第三产业年均增长都超过10%,以两倍以上的增速快于第一产业。第二、三次产业对GDP增长的贡献的绝对数和相对数都高于第一产业。伴随着产业结构的高级化,是农村剩余劳动力从第一产业向第二、三次产业的转移和配置效率的提高以及经济的快速增长。据世界银行的报告,中国当期劳动力资源配置效率高于日本和韩国。统计资料表明,1979年至2001中国全社会从业人员总量增加3亿人,其中第一、二、三产业分别增加了7012万人、9453万人和约1.4亿人,这使三次产业在全社会从业人员总量中所占的比重发生了巨大变化:第一产业从业人员比重由1978年占绝对优势的70.5%下降到1989年的60%,再下降到2001年的一半左右;第三产业从业人员比重由1978年的12.2%上升到1989年18.3%,再上升为2001年的27.7%;第二产业从业人员比重也有所上升。自1994年起第三产业从业人员比重开始超过第二产业。但是,中国 第三产业占GDP的比重(34%)明显低于发达国家(60%—75%)和一般发展中国家(多为40%左右,印度为50%),第二产业占GDP的比重(51%)又明显高于绝大多数发达国家和新兴国家以及同等水平的国家(均在50%以下,最高的韩国也仅为44%),这反映由投资拉动并在对外开放中成长起来的第二产业的发展要强于尚未完全对外开放的第三产业,也表现出中国的“世界工厂”虽然推动了中国GDP的增长,但由于前述的“两头在外”而没有带动中国的服务业,这是第三产业滞后的重要原因。应当指出的是,用中国的第一产业占50%的就业人数创造14%的GDP的所谓不对称来说明中国农业劳动生产率的落后,其实是不准确的。据我所知,由于大规模的施用化肥和化学药品以及改良种子替代劳动,中国农村劳动生产率已大为提高,农民每亩的用工时间比改革开放前大为减少,甚至低于许多发展中国家。如今青壮年农民工大量外出,妇女和老孺守家耕田,且用于田间的劳动日趋减少。50%的农业劳动力产出14%的GDP的“统计”只是表明农村的半年耕种半年闲的农业不景气状态。
中国产业的组织相比改革前的状况显然有大幅度的进步,不论是专业化的程度还是分工的规模都是改革开放前的“大而全”和“小而全”的产业组织不可同日而语的。分工和专业化的提高尤其是国际化,大大的提升了中国产业的技术水平和产出效率,加快了中国产业更新换代的步伐。我们不妨反过来想一想,如果不参与国际分工,中国家电发展之快、城市普及率之高能做得到吗?专业化和分工规模的扩大是中国经济增长的“技术组织”原因。但是,相比发达国家,中国经济的分工演进明显不足,分工水平低下,专业化程度不高、分工的链条不长、集中的规模不大,例如日本一个汽车制造厂就拥有上万家零部件协作企业并全球采购。中国的一汽和二汽集团的协作厂家不过几百家。另外,中国的许多制造业在全球分工体系中处于低端位置而使其在一个较低水平的分工层面徘徊,这可以部份解释中国经济的粗放性质和就业吸纳力的不足。如此等等。

     第三是经济制度。如果我们回到25年前的中国,那里既没有市场制度,也没有市场意义上的企业,只有指令性的经济和政治与经济合一的制度以及行政性的生产单位。改革开放改变了这一状态。市场经济的制度和企业正在逐步发育和成型中。经济增长的方式也发生了改变,从单一的指令性计划增长方式转变为政府推动的经济双轨增长方式,经济增长率和绩效都高于改革开放之前。胡鞍钢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测算后指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经济增长明显高于计划经济时期(1952—1978年期间)——GDP年均增长率大约高出3个百分点 ,全要素生产率也高于计划经济时期。虽然无法准确的测度经济制度的某些改变对GDP的贡献率,但制度的改变对经济的决定作用是公认的。制度经济学家诺思甚至认为,技术创新、规模经济、教育、资本积累和知识进步并非经济增长的原因,而是经济增长本身,而引起增长的真正原因是制度变迁。制度的改变对经济增长的作用通常是传导性的,它通过生产要素的重新组合和配置发生作用,从而构成经济增长的基础和前提条件,比如农业联产承包制改变了农业的配置方式从而增加了绩效;财政包干强化了地方经济的角逐和竞争而提高了产出总量;GDP增长的政绩考核强化了行政干预经济的动力;引进外资的“优惠政策”和系列法律法规以及加入WTO,使海外制造业大规模向中国转移,改变了中国产业的分工格局;激励民营企业的公开规则和潜规则促成了民营经济的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沿海开放地区与内地开放规则的差别使两地经济发展迥然不同。如此等等。双重的规则、双重的体制、双重的企业、市场之手和政府之手、这一切构成了中国特有的行政推动的双轨经济增长模式的内涵。

     第四是政治制度与意识形态。中国的经济制度是由政治制度决定的。政治制度通过经济制度参与经济的运作和发展。不少学者低估了中国政治制度及其改革对经济增长的作用。事实上,就是在今天,中国经济制度的改革都是在政治制度的框架下进行的,其经济发展和增长也充满政治制度及意识形态的影响。当然,要量度政治制度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程度也是困难的。人们只能从逻辑上概括政治制度及其意识形态的变化对经济制度及其经济增长的影响。打倒四人帮以后,中国重新开始了政治的现代化,首先是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了党政分开,政治与经济的分开以及政企分开的改革,从革命党转向执政党,从党和政府包办一切的治理方式走向党领导下的有一定程度的社会分治的治理,从而孵化出除政治实体之外的相对独立的社会单元和经济单元;其次是意识形态的某些方面的变革放任了市场文化观念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解除了政治上的意识形态对经济在观念上的禁锢,这就是所谓的解放思想运动;再次是从形式上恢复了现代国家的机构设置和法制系统,从形式上确立了人权和财产权等等,从而在某种程度上放开了政治对经济的管制,促进了经济的自由化和市场化,从而间接的加速了经济的发展和增长。然而,应当看到,中国政治制度的改革又是有限的。政治制度仍然支配经济制度,许多看似经济问题实质上是政治问题,中国经济的增长模式充满政治的色彩。中国的“发展型政府”过去是今天和将来一段时间仍然是整合各种要素,推动经济发展的一种组织力量。

     第五是地缘条件。地理环境和位置对经济发展的影响是众所周知的。马克思关于资本的母国不是位于赤日炎热的非洲,而是产生于冰雪寒冷的欧洲之说就是强调地理环境的作用。中国的地理环境是独特的,西北是高原和荒漠,西南是崇山峻岭,东南面向大海。中国古代文明是从西北内陆向东南沿海拓展的,而近代文明却是从东南沿海输入的。由于种种原因,中国与海外西方文明的交往曾一度中断。随着地缘政治的变化——中美解冻,以及世界经济政治发展格局的变化,中国重新获得了有利经济发展的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条件。这就是聚集在与中国形成梯度发展的周边新兴国家和地区巨大的华人资本,可以想象,如果没有聚集在香港、台湾、东南亚等区域的华人资本,沿海地区的对外开放和增量改革是难以起步的。这也是中国可以苏联不可以进行增量改革的外在条件。正是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条件的改变,中国“一部份地区,一部份人先富起来”的梯度开放政策和发展战略才可能实施。
L女士:
     你从不同的层面透视经济的增长,听起来有点耳熟,其逻辑顺序和分析框架似乎与马克思的生产力→生产方式→生产关系→上层建筑相似。
Y先生:
     不错,我们都是从读马克思开始的。马克思的整体观和历史唯物论对我和我的同时代人有很大影响。马克思虽然也对生产要素进行了经济分析,但他的重点是解读生产力(技术)如何决定经济关系、经济是如何决定政治关系以及社会是如何演变的,为此还构造了一个资本主义的批判模式。我们只想弄明白政治因素和经济因素在“生产力”的变动中是如何相互关联相互影响的、是如何制约了中国经济发展和增长的轨迹的、其存在的问题又是如何产生和变化的,等等。
L女士:
     你在不同层面谈到中国经济增长时,提到中国独特的经济增长模式,听起来好象隐含着中国经济增长问题与“模式”有关,你是否想以“模式”作为“真实世界”的中国经济增长的分析框架呢?或者说用“增长模式”来解读中国的经济增长及其发展趋势呢?
Y先生:
     我是想用中国独特的增长模式来解释同样独特的经济增长及其未来趋势,因为“模式”的观察是全视角的,它包括并简化了上述五层次的观察。我们的讨论前前后后已有两个月了,你不觉得很累吗?如果将其辑录发表不是太长了吗?
L女士:
     不,很有趣,如果网上贴还是受欢迎的,尤其是关于模式的探讨。


三、中国独特的经济增长模式


(一)经济增长模式的定义



1、什么是模式?

L女士:

     为了更便于理解经济增长模式概念,避免用语上的无谓的争论,我查了《辞海》,遗憾的是没有“模式”的词条,只有模型的词条。而英文pattern既可表示模式亦可表示模型。据我所知,对经济进行模式比较源于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的讨论,比如,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传入中国的兰格模式、南斯拉夫市场社会主义模式、匈牙利和捷克模式等等。模式这个词汇也常见于电脑软件和建筑学。那么,什么是模式呢?最常见的解释是:一种方式、样式,是具体事物的抽象化的本质形态,因而是解决某一类问题的方法论。正如一个好的棋手知道好的“形”对于围棋非常重要,“形”是棋子在棋盘上的几何形状的抽象化,也是人脑把握和认识外界的样式,将有代表性的“形”抽象出共同的本质就是模式。无疑,“形”也是经济增长的模式,表示经济的本质特征和走势。将反复出现的有代表性的特征进行归纳和演绎就是模式分析。“形”的思维是一种整体思维,擅长整体思维的中国人比外国人更喜欢使用模式概念。
Y先生:
     不错,模式是非常适合中国人而不适合西方人的整体思维方式。正如一个好的围棋手注重的是“势”和“局”的形成而非一棋一子的得失一样,中国经济增长模式也是通过发挥整体上的“大国效应”而获得快速增长的。因此,使用模式概念更能从整体上观察中国的经济增长。此外,模式也可以从库恩的“范式”概念上去理解,视为一组概念集或“分析样式”,以此解释和把握现实经济。

2、什么是经济增长模式

L女士:

     我曾看见这样的定义:所谓经济增长模式是指生产要素的分配、投入、组合的使用方式,它决定着生产力系统的整体效能和发展状况,是经济增长的总体特征。研究经济增长模式问题可以沿着下列思路:一是经济增长状态的分析及 经济增长因素的探索;二是经济增长模式的探索;三是经济增长理论的探索;四是经济增长转型问题的研究。也有人定义为:经济增长模式是指在一定的资源和制度(包括意识形态)的约束下,经济增长的方式。总之,经济增长模式的表述多种多样。
Y先生:
     这些定义的表述都没错,但是不论如何定义,经济增长的模式一定会包含我们在前面讲的影响经济增长的五个层面的问题,这五个层面的不同“组合”决定了经济增长的模式。你也可以根据不同国家不同发展阶段的不同层面,抽象出不同的增长模式。比如,从体制的层面看,有市场经济的、指令性经济的、自然经济的增长模式等等,进一步细分市场经济模式,有英美型、日本型、北欧型等等;指令性经济增长模式的典型是前苏联中央集权的计划经济模式,其它社会主义国家经济(南斯拉夫除外)不过是不同程度变了型(或模仿)的指令经济模式。中国原属于指令性经济,经过20多年的改革开放,现可归为市场经济类的“中国式”市场经济增长模式。从要素投入的层面看,可分为投资驱动型或外延粗放型模式和效益的集约型模式,中国显然属于前者并类似于东亚模式。当然也可以从其它层面分类,这里就不一一列举。


(二)中国经济增长模式的表述


L女士:
     关于中国经济增长模式的提法亦多种多样。常见的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增长模式,中国投资驱动型增长模式或粗放型经济增长方式,中国政府主导型经济增长方式或政府推动型经济增长方式,中国外向型经济增长方式或出口导向的经济增长模式等等。
Y先生:
     可以认为,上述提法都是从不同层面、不同视角和视野揭示中国经济增长的总体特征和内涵,但都欠完整。我觉得,使用 “政府推动经济的双轨增长模式”的提法更为恰当。使用该模式的提法,一是强调政府通过对经济和非经济因素的市场“整合”而推动经济增长;二是强调经济呈双轨增长形态,其中“政府”和“推动”概念是广义的,由于找不到更好的词汇,暂用之,“双轨”则是借用流行的价格双轨制中的双轨概念,但扩大了双轨的内涵和外延,并与经济增长概念相组合。下面,将模式的组合词义分别界定。
     1、政府的含义。这里指整个国家权力机构,是包括具有立法、行政、司法等权力的党和国家权力机构的泛称,而不是单指“行政权”的狭义政府,亦与党国一体的国家权力、政治权力等价使用。建国以后,中国一切权力(包括经济权力)逐渐收归国家权力机构,实行党政合一的制度。不存在分权式制衡,但存在着党内一把手领导下的委员会式的权力分散到委员的“平衡”,存在着上级政权对下级政权的行政式分权。改革开放以来,国家权力机构不论在权力的行使还是机构的设置上都发生很大的变化,总的变化趋势是从集权和专权走向分权和泛权,这个变化至今还在进行中。一般来说,自上而下的国家权力的演变总是从数量变化的改革到结构变化的改革最终完成基础变化的改革。所谓数量变化是指集权和专权的规模和范围的逐步缩小;结构变化则是指权力的分设和专业化从而使权力从平衡转向制衡;所谓基础变化是指国家把权力重新还给社会,政府重新回到代理人的位置。从数量变化到结构变化最终进行基础变化是改革深化的过程,它与市场经济的深化相对应。
     2、“推动”的含义。是指对经济的正向作用力。由于政府(广义的国家权力,下面不再重复)拥有对国家资源的控制权和开发权,对经济规则的制定权等等权力,政府可以用不同的手段和方式整合社会各种力量间接或直接的推动经济增长。如果政府主体发生变动,“推动”的方式亦发生改变,变化的总趋势是从直接推动转向间接推动,从直接参与经济转为间接参与经济。从强推动变为弱推动,从控制型推动转向主导型推动进而成为协调型推动最后变为服务型推动。政府也就从经济的统制者依次转为管理(主导)者、协调者、看守者(守夜人)。当最终转变为公共服务型政府的“守夜人”角色时,政府推动经济的历史使命也就结束了。
     3、经济双轨增长的含义。泛指两种不同经济规则条件下的两种不同类型的经济体并行不悖的在同一国家内发生的增长。双轨增长是经济发展的一种特殊形态,作为一种非定型的结构,它不可能长期存在同一个国家内。我们可以从四个层面观察双轨经济模式。一是从规则层面看,表现为市场规则和非市场规则并存;公开规则和潜规则并存;合法的规则和不尽合法的灰市规则并存(不包括黑市规则),优惠规则和非优惠规则并存。二是从市场层面看,产品市场及价格的双轨形式并存,要素市场及要素价格的双轨形式并存。三是从经济主体看,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并存;四是从地区经济体看,落后的农村(农业)经济和先进的城市经济并存;发达的沿海经济体和落后的内地经济体并存。如果将其组合看,两种不同区域经济体条件和两种不同的规则都对两种不同的市场主体(企业)产生作用,换句话说,经济在这种组合中进行增长。
     4、政府推动与双轨经济的逻辑关系。双轨经济或经济的双轨增长是在政府权力的“干预”下形成的。没有政府的干预,就不存在双轨经济。政府权力的干预,是双轨经济赖以存在的逻辑前提。但是,相对不同的经济体,政府权力干预作用形成的机制是不同的。对于沿海地区经济体,政府的干预普遍存在促进机制(即正向推动作用),对于后进的内地经济体,政府干预的促进机制往往比较弱、甚至在初始时期的某些地区产生促退机制(负面推动作用)。比如同一外商在沿海和内地办企业,即便优惠政策相同、即使都存在廉价劳动力优势,但收益则可能完全不同,前者的廉价劳动力在沿海的市场环境中发挥价低质高的作用,后者的廉价劳动力在内地的“裙带关系”的非市场环境中非但不廉价,而且会产生负效率,在东莞办企业赚钱,扩展到内地就亏损的外商并不少见。再如,外商在“打擦边球”的机电进口加工业办企业的两地效果更是迥然不同,前者提成即收取的租金是集约(垄断式的一站式收费)而契约化的,非经济成本是可预期的并在整体上是便宜的。但后者的租金收取是分散的,非契约化且重复进行的,其非经济成本是不可预期的,昂贵的。这也是同处在九十年代对外开放的广西搞不过广东的根本原因。由此可见,沿海经济体不仅在地理上,而且在政策和体制上都优于内地经济体,这也是两地差距拉大的重要原因。
L女士:
     如果我们用政府推动经济的双轨增长模式来看前面反复讨论的GDP泡沫与国民财富缩水、增长的悖论和结构失衡等问题,似乎有不证自明之感。但是,从西方经济学的角度看经济的双轨增长,几乎是难以理解的,尤其是它的双重规则所含有的差别性和岐视性。
Y先生:
     不错,从双重规则内含的法律(政策)岐视、市场准入岐视和价格岐视看,双轨增长是非公平式增长。但这正是双轨增长模式的起点,随着经济的增长,总的趋势是双轨规则在缩小而不是扩大,也就是说在并轨。双轨(规则)促进了经济的增长,反过来增长了的经济又会要求改变和消除双轨规则,这大概是经济发展的辨证法吧。
L女士:
     近年来中国经济的双轨形态在规则层面上的确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这与经济发展有关,亦与WTO的倒逼机制是分不开的。我想,现在需要弄清楚的是,中国特有的政府推动经济的双轨增长模式( 以下简称双轨增长模式)是如何形成的呢?

5、双轨增长模式的一般成因。
Y先生:

     原因显然是多方面的。从最一般的意义上讲,它起源于经济落后但资源垄断和政治集权的大国政府发展经济的一种战略思想,我想,当邓小平在讲“让一部份地区,一部份人先富起来”之时,他也许想到了战争时期“集中兵力打歼灭战”的优势战术,建立根据地的逐步推进战略,在困难时期制造原子弹的系统集成战略等等如何在经济上运用。沿海地区先行开放和开放政策的实施,正是“让一部份地区和一部份人先富起来”战略的突破口。这是双轨增长模式启动的最初成因。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提出的“发展是硬道理”的著名讲话更是进一步明确了中共抓经济建设,复兴中国的历史使命,强化了政府推动经济的作用。中国的增长模式虽在某些层面上可以给越南等这样的后进国家效仿,但在整体上是不可效法的,它是由中国独有的许多内外条件综合而成的。从内部因素看,一是中国人口众多,发展的市场巨大,又有足够大的地理空间,提供了差别发展的双轨增长模式的不可缺少的大国人口条件和地理因素;二是中国从来也没有搞过完整的计划经济,反反复复的行政放权和收权形成的条条块块的经济发展格局为双轨增长提供了“路径选择”;三是政经合一的国家对经济的垄断提供了制度和意识形态因素。此外,中美解冻打开了“封锁”中国的格局、经济的全球化、比邻中国的新兴国家和地区的产业向处于落后状态的中国的梯度转移和扩散的需求、与中国有亲缘关系的巨大的海外华人资本等等构成了双轨增长模式形成的外部因素。

(三)双轨增长模式的形成和演变 


1、双轨增长模式形成的初始条件

L女士:
     你上回对双轨增长模式的成因作了简要的概括,现在能否具体的介绍模式形成的初始条件?因为这些初始条件构成模式选择的历史前提和逻辑前提。用制度经济学语言,构成“路径选择”。如果把改革开放定在1978年,那该年份以前的中国经济、政治、意识形态状况等等就构成了双轨增长模式生成的初始条件,是这样吗?
Y 先生:
     是的,应以改革开放划线。改革开放改变了中国经济的增长模式,但新的模式选择也受制于初始条件。我们将从以下方面讨论初始条件。
     一是资源禀赋。按人均拥有资源量如可耕地、矿产资源、森林资源等等,中国低于世界水平,属资源不富裕国家。但中国人口众多,占世界的五分之一,又拥有世界上最多的劳动力。由于建国以后的历次扫盲和学文化运动,人均识字率远超过印度等发展中国家,这是中 国工业化起飞阶段不可缺少的人力资本优势,但中国严重缺乏经济起飞的货币资本和物质资本。
     二是经济发展的水平。根据世界银行的分类标准,1978年的中国属于低收入国家,人均国民收入非常低,处于排后状态,但经济总量约排在世界十名左右,经济年均增速亦高于同期的世界水平,增速(1952~1978)达到9%左右。显示出大而弱的状态。由于政治的原因,其经济的波幅之大也是罕见的。总的来说,1978年的中国处于二元经济向工业化迈进的初期阶段。
     三是经济结构。中国采取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其工业结构重型化,轻重工业结构的比例约为40:60。由于实行指令经济和行政配给,国民经济部门的结构比例严重偏离正常发展状态,尤其是消费品工业和服务业得不到有效的发展(指令经济的条件下,象银行这样的服务部门没有发展的空间,它只能作为财政部门的“出纳”)。短缺经济是常态。
     四是经济开放程度。中国经济在多数年份处于封闭状态,其产业自我循环,但有的时期也与外界有一定的交换,如六十年代前与苏联和东欧国家,七十年代与西方国家。六十年代曾前从苏联东欧引进大量的技术、装备和人力资本;七十年代曾引进西方的技术装备。由于采取封闭性的行政指令经济,无需资本市场和对外融资,中国在60年代末期骄傲的宣称既无内债又无外债。
     五是技术水平。总体处于落后状态,发展严重失衡,由于指令经济超强的动员能力,国防和某些要害部门的一些技术达到或接近世界先进水平,这是其它发展中国家所不及的。
     六是国民财富的分布。中国绝大多数财富集中在国家和国家控制的“集体”(人民公社、二轻街道、手工业联社等等)手中,作为个体,中国人仅拥有必须的生活资料品,财富处于平均状态。
     七是计划经济与市场化程度。除第一个五年计划之外,中国从没有认真实行过经济计划,也从没有像苏联那样把中央计划“科学化”以至“尽善尽美”。相反地,中国的行政分权导致的利益主体区域化使中央计划难以推行。各地区中小企业、乡镇的社队企业、城市街道企业与中央企业齐头并进。虽然行政配给的计划调拨是主流,但行政分权所造成的条条和块块的“分割”以及难以禁止的城乡自发势力,使得程度不同的市场交换(集市贸易、各种物品的以物易物、生产资料的物资串换、各种票证的交换等等)成为行政配给制的不可缺少的补充。
     八是意识形态。中国式的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是主流意识形态,其中的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所造成的恐惧意识以及利他性道德伦理作为外在的刺激机制,不同程度的弥补了指令经济的内在动力(激励)的缺乏,但其动力随时间的推移逐渐减弱或失效。
     九是政治与法律。中国实行党领导下的党政合一、政经合一的政治制度,政治始终支配经济。法律从属于行政并作为行政的补充而无从发展。政治权力及变化决定经济的变化。
     以上就是中国改革开放前的大体情况,你可以看出,其中一些条件在当初是如何影响甚至至今仍然影响增长模式的形成和发展的,一些条件则已被改变而不再发生作用或作用减弱了的。下面我们讨论模式生存的两个阶段:初始阶段、形成和扩展阶段。


2、双轨增长模式的初始阶段


(1)改革与发展模式的选择
L女士:

     我查看过一些资料,政治集权下的市场化改革取向以及相应的增长模式并非当初的唯一选择。就是在走向双轨增长之后,似乎也发生过两次摇摆。一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的民主和法治的市场经济取向曾一度闪过中国改革的星空;二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计划经济”的短暂回潮。
Y先生:
    不错,当初的选择并非一蹴而就的。改良的前苏联模式、南斯拉夫模式、匈牙利模式、已流产的捷克模式等等社会主义国家改革的经验先后被介绍到中国,“东亚模式”的资本主义新兴国家和地区的发展经验也曾引起了中国政界和学界的注意。就是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中国领导层对改革的方向上的选择仍显模糊而摇摆不定。由于没有人具有毛泽东的权力和权威,自上而下的改革显然缺乏整体的改革设计和战略策略推行的连惯性。应当说,当时的中国存在重新效法苏联计划经济增长模式的空间和可能。许多人对五十年代“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巨大成功有着甜蜜的回忆。但是,文革破坏了原有的官僚体制和削弱了中央计划的权威,文革结束后借助群众支持的党内斗争又松动了思想、政治和经济的管制,回到过去需要假以时日,另一方面,中国与外部的关系发生了根本变化(比如中国重返联合国),亚洲四小龙的成功经验以及一个开放的世界给中国领导人以新的示范和提供了多种选择的可能,从而使耗尽计划经济的潜力并正在苦于寻求出路的苏联发展模式不再具有吸引力。于是被称为“撞击反射”,“摸着石头过河”的自发改革在农村打响了第一枪。“包产到户”的制度改革动摇了指令计划和优行发展重工战略的基石,它与几乎同时发生的特区试验以及放开部份价格启动市场的“商业革命”一道,为彻底逆转中国经济发展方向的双轨增长模式奠定了基础。
     概括的说,八十年代的改革开放在以下方面突破了旧体制及相应的发展模式:
     一是占中国人口80%的农村包产到户的土地使用经营权的变革冲破了农村近乎自给自足的经济和政治经济合一的人民公社体制,产权的重新界定、经营自主权的改革带来的劳动的全新分工和交换以及由此释放的体制绩效为产业结构的调整、消费结构的升级提供了收入和产业基础。
     二是脱胎于原有的社队企业以及重新富裕农民中发展起来的乡镇企业、城市的个体企业和外资企业等非国有企业的蓬勃发展与国有企业一道形成了市场主体“双轨”发展的格局。
     三是商业领域的革命使指令经济时代残留下来的消费品和资料品价格双轨制合法化和扩大化进而奠定了市场化的制度基础。
     四是沿海经济特区及一系列经济开放区和内地计划单列的中心城市的设置,使该地区生产要素的配置半径扩大到全国乃至全球范围,廉价的农村劳动力和高智力的人才、海外的企业家技能、产业资本不断的流入和重新配置,使该地区获得超高速增长的动力,从而迅速拉开了与其他地区的差距,形成双轨增长的区域经济格局。
     五是行政放权、财政包干、利润留成等一系列体制环境的改革以及扩大自主权的国企经营机制的改革推进了经济的市场化,另一方面也改变了国民收入的分配格局(即向个人倾斜)。形成了体制外的“增量”和体制内的“存量”同时并进的局面。

(2)产业的分工、结构的调整和升级与双轨增长。

L女士:

     在短缺经济的八十年代,双轨式的增长有基历史的合理性,它是纠正指令经济的结构失衡、刺激经济、缓解短缺的一剂良方。
Y先生:
     不错,当时的不同经济体之间的互补似乎大于排斥,各处于分工的不同环节而并行不悖,比如能源、基础设施(包括公用事业)和原材料的中上游产业基本上由国有企业垄断和推动。众多的消费品终端产业和零售业逐渐分别由民营和外资企业唱主角。此外,初级农产品多数由一家一户经营的农民提供。于是,形成这样的产业发展逻辑:农村改革带来的农产品的丰富,推动了轻纺食品产业的扩展,轻纺食品产业的拓展推动了相关的重化产业的发展;引进国外资本和技术加快了耐用消费品的升级换代,产业的扩张和升级以及消费结构的变化又与国民收入水平的提高和结构变化基本相适应,从而出现发展中国家经济起飞通常的“三高现象”——高增长、高就业、高通胀的局面。

(3)初始阶段双轨增长模式的小结

L女士:

     我感觉,双轨增长模式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虽没完全成型,但却是其发展的黄金时期,经济快速增长,人民生活迅速改善,如今已成为遥远的记忆。
Y先生:
     是呵,遥想当年,不同的经济体拥有各自存在和发展的空间(当然存在着非国有经济对国有经济在消费品领域的挤占)。民营和外资企业在沿海开放地区迅速蔓延并挤垮了不少内地城市的加工业,但带来了技术进步、消费和产业的升级,促进了沿海经济区域逐渐向另一高级的经济循环阶段进发。可以说,当时的收入结构和消费结构与产业结构的升级基本一致,呈现出循序渐进的状况,如“老三件”的普及和“新三件”逐渐替代老三件等等。
     经济的迅速发展以及收入分配政策的均等化,城乡差距在缩小,地区差距不大,各阶层的收入相应提高且差距不明显。老百姓虽然有不满情绪,但公正的说,从社会生活的质量、安全性、和睦程度以及政治和文化的开放度看,都是建国以来“政通人和”的最好时期之一,借用主流经济学的语言,这是“帕累托改进”时期。但是,双轨增长的体制弊端也随之显现。站在今天的角度,当时的贪污、官倒、寻租等腐败现象根本是小儿科而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被政治平等和经济公平长期熏陶的民族尤其是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来说,则难以容忍。一个偶发事件带来的政治情绪及其推波助澜终于导致了八九事件。八九事件是对文革沿袭下来的中国人特有的政治情绪的终结。它扭转了建国尤其是文革以来的政治文化和道德伦理演变的轨迹,它转变了或者说坚定了中国经济增长模式的独特方向,它确立了“羊腿”优先的选择,从而为90年代双转增长模式的成型和拓展以及经济的高速增长提供了政治基础。如果可以假设,没有八九事件的发生,中国经济发展的格局是否是另一种态势?是否会有一个更有利中国经济发展的国际环境进行更大空间的开放?国际政治经济环境是否更为宽松?是否能以更有利的条件(待遇)加入世贸组织?国企及产权的改革是否更有序和更有绩效(可更好的出售许多没有垮掉的国企)而不会留下如此巨大的社保方面的“欠帐”?是否可更快的过渡到政府协调的市场经济增长模式?但是,历史是没有如果的,任何遗憾都无济于事。中国的经济政治发展有其自身的逻辑,偶然性为必然性开辟道路。用官方的话说,中国人民从此可以一心一意谋发展,聚精会神搞建设了。历史常常以经济的收益弥补政治的代价,何况中国人对“灶王爷”(财神爷)的疯狂崇拜很快就要被完全释放出来,政治动物将转变为经济动物,挡不住的发财欲望如火山爆发,一个经济至上的时代到来了。

3、双轨增长模式的成型和扩展阶段


(1)政治启动开发热潮:双轨增长模式成型

L女士:

     八九事件后有一段短暂沉闷的经济时期。那时的中国经济不知怎么啦,外资不来了,外贸下滑了,市场萎缩了,经济陷入低谷了,GDP增速跌落至改革开放以来的最低点。治理整顿替代改革,传统意识形态回潮,似乎有向后转回到计划经济的感觉。中国经济何从何去?在这关键时刻,邓小平力挽狂澜,1992年初的南巡讲话打开了僵持的局面,官方意识形态正式结束了计划与市场的争论,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首次写入官方文件。沿海地区惯用的招商引资的“开发区”模式传遍华夏大地,各地官员争相模仿,遍地开花。与开发区热相对应的房地产热、金融热“烧”遍祖国大地尤其是沿海、沿边和沿江地区。有人形容开发热所产生的泡沫需求,其效果犹如赌场筹码的增发,一发不可收拾。过度的投资和投机及放大效应使1992年~1994年GDP的年均增长接近13.5%,为改革开放以来之最。通货膨胀亦像脱僵的野马呈双位数上升。1993年夏天开始,中央政府果断的紧急刹车,下达了一连串的行政禁令,虽有收效,制止了过热的泡沫,但其留下的负效应——许多过度膨胀转瞬变为过剩的产业、大量的银行呆帐坏帐堆集、随处可见闲置的半开发的土地、半拉子工程和烂尾楼需要长时间来消化。
Y先生:
     邓小平南巡及其著名讲话在中国具有里程碑意义,重大而深远。他将中国推向了市场经济的不归路,尽管是行政推动的双轨增长的市场经济,但走回头路是不可能的了。从此,讲坛上的改革派和保守派的分类和争论不再复存,如何驾驭市场经济成了标准的官方语言,政府推动的双轨增长模式正式登堂入室,被称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2)财政推动;双轨增长模式的扩展

L女士:

     九十年代中期的宏观调控持续了四年,偏偏又遇上亚洲金融危机,经济首次出现通缩,为了刺激“内需”,中央连续五年实行积极的财政政策,各地政府抓住机会积极启动城市土木工程和形象工程(据有人统计,中国662个城市和2万个县制镇约有五分之一存在“形象工程”),并仿效沿海的招商引资方式,再一次掀起各式各样的开发区热,其普及程度和规模远超过上一次。据统计,国土资源部共清查各类 开发区6015个,这些开发区规划面积达3.45万平方公里,超过现有城镇建设用地的总量。如果每平方公里基础设施建设需要投入3-5亿元,那么仅此一项就需投资10万亿元至17万亿元,这是一个天文数字。开发区热、房地产热、基础设施建设热、城市化热、金融热再次燃遍了祖国大地,资产泡沫再度膨胀。中国的大多数城市几乎都像一个大工地,尘土飞扬、马达轰鸣,与此相联的钢铁、水泥、铝材等相关产业争相上马,油电煤运全面紧张,中央不得不再次实施“宏观调控”,以控制经济过热的局面。
Y先生:
     想方设法创造五花八门的优惠政策,千方百计的招商引资,竭尽全力强化行政整合力量,大张旗鼓的推动GDP增长已成为中国全体地方官员的其识,这也是屡次宏观调控都被切住脖子而不是尾巴的后进地区官员总结落后“教训”,效法沿海地区的必然结果。各级地方官员(主要是市县)亲自登场抓建设,由官员挂帅的各种建设指挥部应运而生,“首长工程”如火如荼,新开工项目如雨后春笋。如此急功近利,不顾条件的大干快上,如何刹车?地方之间的博弈使中央政府宏观调控的霹雳手段遇上了地方政府阳奉阴违的棉花拳,“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应当看到,以开发区的形式推动经济发展是中国官员的独创。中国各级地方政府搞的近万个大大小小的开发区实际上是对沿海开放区袖真式的模仿,集中的体现了双轨增长模式的典型特征,其奥妙在于举着改革开放试验的旗帜绕过原有的规则和上级的监管,另立规则,全面获取“特权”——行政审批的简化权、税费的减免权、各种补贴和返还税费甚至利润等等权利而成为“国中之国”。“这里没有红灯,全是绿灯”,这是招商引资的流行语言。从另一个角度看,它也是政府官员与开发商“共谋发展”的一种方式。应当说,开发区模式在经济发展的初级阶段作用巨大,至少它的存在是对旧体制束缚的突破,它加快了生产要素的市场化和重新组合,它甚至将本来不可能形成生产能力的生产要素通过“整合”而形成新的生产能力,从而“神奇”般的推动了地方经济的快速增长。但是,它也破坏了统一市场的公平竞争的原则,扭曲了包含资源的成本、风险和收益的价格,加剧了结构的失衡。  

(3)资源的市场化和资本化:双轨增长模式的极至

L女士:

     九十年代至今的两次“开发热”似乎都是资源的市场化和资本化的促进剂,对中国经济增长形态的影响是深远的。
Y先生:
     是这样的。中国经济增长有两条主线,一条是为满足一般消费品需求的产业和相关产业的增长链;另一条是满足房地产需求和城建、交通、邮电、通讯等基础设施需求的产业以及关联产业的增长链。由于收入结构的两级化以及需求弹性的不足,第一条主线的产业动力不足而增长有限。第二条主线的产业就逐渐成为中国九十年代至今的经济增长的直接和间接的主要推动力。然而,启动第二条主线产业增长链,资源和虚拟资源市场化是关键,发展空间也巨大无比。由于资源的国家垄断和政治集权,资源的市场化是通过权力的资本化而进行的,也就是说,资源的市场化是以资源的资本化为媒介的。开放区和开发区特有的招商引资模式大大加快了资源的市场化和资本化的过程,极大的促进第二条主线产业的发展,同时也带动了第一条主线产业某些环节的高级化以及低端消费品生产和组装环节的海外循环。中国经济增长过程越来越呈现出投资驱动的特征。另一方面,双轨制及其权力的资本化也从消费品领域、生产资料品领域扩展到资源和虚拟资源领域。土地、公用设施、交通和通讯频道以及市政建设的开发权等等资源和虚拟资源的双轨制——行政审批(协议)价格和市场价格的差额,刺激了新的寻租热,与此相应的是金融产品,如利率、原始股、货款额度、股票上市指标的双轨制以及科、教、文卫等领域的双轨制。普遍的双轨制使中国的资源和财富一次又一次进行重新配置和分配,也彻底的拉开了地区、部门、行业以及个人之间的收入和财富的差距。这是中国特有的竞技场上最惊心动魄的博弈,就个体而言,胜出的当然是与权力相联接或善于寻租以及有经营才技而又胆大妄为的人群;就企业而言,外企和民企凭借天然的体制和政策优势以及效率优势,搏取了更多的廉价资源和机会,胜出也是必然的;就地区经济体而言,先行开放和发展并有地理优势、政策优势以及体制优势的沿海经济体理所当然的获得更多的资源和发展空间,而远远胜出内地经济体。于是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这样一幅增长图景:民企和外企占据了竞争性的加工行业;国企退出某些竞争性行业而居守资源垄断性行业;以两个三角洲为代表的沿海地区经济体持续多年的超高速增长而跃入准发达或发达经济的行列,成为中国GDP增长份额的主要贡献者。而内地省份虽有增长但仍处于欠发达状态。与此相应的是新的利益集团的形成,社会出现明显分层,贫富悬殊拉大,知识精英、经济精英和政治精英联手舞弄和打造经济,潜规则盛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争取“优先轨”已成为所有官员的共识,随着优惠政策的普遍推广,差别政策已逐渐无差别,双轨的弊端也日趋显现。WTO的公开、公平、公正的规则正在倒逼中国规则的“一体化”,双轨增长的模式还能走多远?


(四)双轨增长模式特征及效应


L女士:

    不论我们是否用“双轨增长”模式这个概念来描述中国经济的增长方式(模式),其下述特征几乎是学界公认的:一是高度的贸易依存度即经济增长对进出口贸易的高度依赖;二是大规模的引进外资尤其是外商直接投资;三是技术进步依赖于购买技术和设备以及FDI所含技术的直接导入;四是高储蓄和高投资。
Y先生:
     上述特征的表述无疑是准确的,但它尚不足以表达中国经济增长模式的更深层次更本质的特征,更深层更本质的特征应从政府权力效应和双轨效应中去寻找。这就是有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中国特色的实质就是政府推动的双轨经济特征,表现为权力效应和双轨效应,下面作一个简要的说明。
第一是权力参与市场形成控制效应。中国的市场尤其是要素市场是由政府主导构建而不像欧美那样是自发形成的,至少是由政府放权并和“自发势力”共同推动形成的,例如,全世界100多个股票市场,只有中国的股票市场是由政府自上而下的建立的。其市场规则也基本上是由政府而不是民众制定的,当然民众参与制定的色彩近年来变浓。正由于市场是由政府参与形成的,政府可以通过调控市场而实现自己的战略目标。
     第二是权力参与价格形成的平抑效应。价格形成的经典定义是由供求曲线决定的。但供求关系受政府影响,政府可以改变供求的力量,试举股票为例,政府及监管当局的政策对股票指数(可视为股票的整体价格)的涨落有着很大影响甚至是决定性的影响,这是众所周知的。政府政策一方面作为对冲工具以熨平股指的过度波动,另一方面也实现自己的经济发展意图。
     第三是政府为市场兜底的财富效应。以国家的权威为双轨制带来的不规范的竞争设定最后边界和底线,以制止不规范竞争的“丛林化”;以国家权力维持当初没有最终产权(所有者)的市场交易,孵化出众多的产权所有者,如少数富豪拥有的巨资和大多数普通老百姓从前几乎为零现虽为数不多但毕竟拥有的金融资产;以国家的财力兜底减少破产带来的连锁反应,比如为股市兜底,至今没有一家上市公司实施破产;以国家信用为金融企业兜底从而支撑了国企和民企财富的积累和发展等等。
    第四是权力的资本效应。价格原理最简明的解释是购买者在边际上愿意支付的最高代价。有人购买,权力才有价格,为什么有人购买呢?因为权力参与经济而资源化,成为一种产权、一种生产要素或一种特殊资本。问题不在于权力的价格表现,关键在于它的交易方式和收益的归属,像进出口许可证、土地使用权等等权力的交易如果采取市场定价如公开拍卖式且收益归国家,那就是既公平又有效益的交易。像优惠政策尤其是各种非规范性的优惠政策的“把握尺度”更是一种权力,它有价格,它的价格等于实际的各种税费的减免和倒贴。价格即租金,看你从哪个角度观察。由于权力的交易是暗盘,所以不是价高者得而是信守约定者得。因此,它会产生一种局部的“剩余效应”使投资者获益,从而产生投资的放大效应。
     第五是权力的组织和整合效应。政府权力相当于生产的组织要素,它有着快速促进各种生产要素组合的超经济作用。各级开发区最经典的反映政府权力的组织和整合作用。市场化程度越低的地方,政府的整合作用越强,这也是通常说的政府对市场的替代吧。由于政治权力是由各级政府行使的,其对经济的整合又表现为:一是各级权力的寻租,二是地方政府及地方经济体之间的竞争,三是各级政府之间尤其是地方与中央政府之间的博弈。我们已经指出经济的市场化过程不可避免的产生租金,非规范优惠政策之间的竞争也会产生超额租金或级差租金,这些不同等级的租金归谁?归政府?归官员还是归中介人和投资人?这就引出了新的游戏规则——潜规则。一般来说,不论租金是如何分的,投资人至少会得到部份以上的租金。由于租金问题太敏感,很少人深入研究这个问题,实际上,租金的分类、来源、构成以及分配问题是解开中国经济双轨增长的一把锁匙。我们来看第二个问题,地方政府之间的竞争问题。中国的人口相当于几十个中等国家之和,旨在争夺流动性要素的各地区政府以及经济体之间的竞争有利于经济的发展。各地的优惠政策之间的竞争 “杀价”的获利者并非完全是外商,廉价的出售资源(包括劳动力)的地区也获得了发展的机会,争夺投资的竞争还会改善投资环境,从而促进总体环境的改善,但是过度的非市场规则的恶性竞争则会降低效益并损害国家的长期利益。再看第三个问题,各级地方政府之间的博弈问题。这是一种纵向博弈,其实质同样是争夺流动性要素和国家垄断资源。越来越多的地方政府明白,优惠政策的实质是,本地“请客”,上级政府买单,耗费的是国家资源,发展的是本地经济,何乐而不为?因此一方面拼命向上级政府争取优惠政策以及转移支付和各种专项财权,另一方面又想方设法举债(包括争取世行、亚行的转贷款以及压国内金融机构贷款和提供各种变相担保)上项目搞建设,同样也是地方政府“请客”,中央政府买单,因为还不了欠款最后是由中央财政背负的。于是各地政府竞相攀比,谁也不甘落后 “跑部钱进”大干快上,争抢透支国家信用和国家资源,直到“宏观调控”的到来为止。从而反复出现“一放就乱,一收就死”、通胀过后是通缩的经济波动。
     第六,潜运行效应。双轨趋向短期均衡的过程就是潜运行,市场之手和政府之手的互动产生潜运行效应。西方人很难理解和接受双重规则的运行,在他们看来,双重规则等于无规则而无法运行甚至会“翻车”。具有双重人格的中国人对双重规则心领神会,不论公有还是私有的中国企业都会一只眼睛盯着市场,另一只眼睛盯着政府。长期进入中国的外资企业由于潜移默化也会如此效法。从某种意义上说,潜运行既是双重规则运行的一种“折衷”,也是对公开规则运行的一种偏离,它对政府行为、企业行为以及个人行为,产生一种收敛性的约束效应,遏制过度的发散。比如,从公开规则看,政府掌管公众(地方政府代表地方公众、中央政府代表全国公众)利益,但政府也有自身的利益,自身利益还可分解为政府(部门)利益和官员个人利益。由于公众利益与政府自身利益是一种替代关系,政府(官员)不可能像通常的经济人一样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即便是收取合法或非法的租金也会低于实际价格的。就是极端的包揽一切权力的传统的专制政府,如果没有发疯的话,也不会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而是“次大化”,因为它可能引发社会的剧烈对抗。何况是有限权力的现代政府。体现众多单个利益体之间的博弈而形成的看不见的手和掌管公众利益但同时又有很强的自身利益冲动的看得见的手的互动或博弈就会产生一种均衡,使各方利益得到不同程度的满足,这就是潜运行效应。如前面所指出的“政府兜底”最集中的体现了潜运行效应的边界或底线。这是中国经济在结构失衡中得以高速增长的奥妙所在。但是政府兜底是一种短期均衡,就长远来说,它会积累矛盾而破坏长期均衡,使潜运行难以持续。
第七,扭曲效应。由于权力的参与和双轨的存在,经济的扭曲效应随处可见,以至海外一些学者误认为利益(利润)最大化原则对中国企业失灵。例如,他们弄不清楚像江苏琼花这样的民营企业有多得用不完的现金以至委托投资,为什么还要上市?按西方人思维,上市集资的代价是原有股东股权和利润的让出,不缺钱是不会上市的。他们没有想到,江苏琼花上市正是为了原有股东的利润和利益最大化,因为其中的额外收益远超过让出的股权,这典型的反映中国企业不论是姓公还是姓私,都在追逐“扭曲的利润”。扭曲的市场经济必然产生扭曲的竞争、扭曲的价格、扭曲的成本、风险和收益,中国人常唱京剧《龙江颂》的一句唱词“堤内损失堤外补”就是这个意思,而且补得更多。难怪许多老外因看不见其中的猫腻而看不懂中国经济。如果所有的企业都去追逐扭曲的收益,那么最终损害的是他们自己以及中国经济的长期增长。总之,权力推动经济是一把双刃剑,它强有力而又无情的扫除任何阻挡工业化的障碍,它迅速的整合中国市场上分散的相对较弱的要素而形成整体的对外竞争优势,进而通过大规模引进外资和技术以及扩大对外贸易,加速原始积累和投资驱动,为自己赢得了发展的时间和空间,从而造就了中国经济的高速成长,但也付出了环境破坏、资源(包括人力资源和资金资源)贱卖、潜在的金融财政风险、腐败等等过大的代价。如果可以比喻的话,我们不妨把中国经济增长模式比作数列蒸气机车和众多的马拉车,由于速度的差异,经常出现失衡,更重要的是蒸气机也面临燃气不足、机车和轨道的过度使用的老化、环境的污染以及行驶标准国际化的困扰等等,是换一台新型的、更大马力的机车呢还是修修补补旧机车呢?此外,又如何处置众多的传统型马车呢?中国经济及其增长模式面临何从何去的选择。 


 四、问题与前瞻:中国经济向何处去


    (一)一个二难推论:模式转型的困境


L女士:

    我非常高兴在圣诞的钟声响起之前结束这次马拉松式的讨论。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我们的讨论展现了一个二难推论:中国经济是在结构失衡、投资过度、内需不足、失业严重、产业边缘化、企业“内力”缺乏、生态恶化、资源瓶颈、腐败寻租、金融财政隐患等等问题中实现高速增长的,要解决这些问题,经济又必须保持高速增长;但是,这些问题的存在或恶化又阻碍高速增长。我似乎从邓小平“发展是硬道理”的名言中体会出个中甘味,也理解管理层既恐于经济增长不足,又担心经济过份增长的心结。
Y先生:
     是的这样的。正如前面所说,中国的高速增长及其孪生的问题不过是同一增长模式的两面,是矛盾的两极。我们不能企望在不转变增长模式的情况下,保持“好”的一面——高速增长,去掉坏的一面——存在的问题,这就又回到老话题:中国增长模式还会长期继续有效吗?如果有效,问题不大,如果失效,比如在一个不远的将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呢?
L女士:
     前面的讨论似乎提示:中国经济增长模式虽现在看不出有失效的迹象,但已显现出疲态和效益减弱的趋势:一是全要素生产率下降和资本产出率升高意味着的生产效率和资本效率在下降,这势必制约未来的增长速度。二是高投资率有可能下浮而制约经济的增长,其原因在于,受人口老年化等因素的限制,高储蓄率很难长期存续;已位居世界第一的FDI受不可控制的外围因素的影响带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投资作为一个中间过程最终依赖于消费,而内需不足靠出口拉动的潜力已接近极限,等等;三是模式内生的问题制约经济增长,如廉价劳动力和廉价资源(包含土地资源廉价的租赁和无偿使用以及廉价的资金资源)的出售导致生产者剩余和消费者剩余的境外溢出、相应的外部负效应和损失带来的国民总福利(总剩余)的下降、腐败性寻租而生的资本的境外流出和货币从流通中消失的沉淀以及租金耗散的资源浪费、花钱买稳定的无效率投资和转移支付等等都会减少GDP的流量和存量。总之,代价过大的粗放低效型经济增长是有时间维度而难以长久维持的。如果推至极端,假设因外部环境的变化,如若干年后崛起的印度等国以更廉价的优势挑战中国以及国际分工的变动和汇率变动等因素引发中国增长模式的失效,那将是一幅什么样的图景呢?很可能是逆转的出口导向向内挤压,沿海地区进一步挤占内地市场,本来内需不足的产业更是雪上加霜,产能过剩的全面化进一步导致投资和消费的萎缩,外资流出,潜伏的财政金融危机浮现,大规模征税引发政府与有产阶级的矛盾,房地产泡沫爆破,股市崩盘,经济陷入萧条,曾被“发展是硬道理”的高速增长抑制的问题如火山爆发而一发难以收拾……。这是不可设想的。
Y先生:
    因此,中国经济的增长模式不能失效。如果中国经济增长模式失效不仅对中国经济,而且对世界经济都是灾难性的。西方一些短视的政治家压中国货币升值很可能是在玩火,你也可以从中领悟人民币为何挺住不升值至少是在今年的情况下不能升值的原因吧。中国的外贸尤其是出口和FDI是支撑中国式的高速增长的一个关节点,保持外贸尤其是出口增长并与此相联系的FDI增长对现有的增长模式都是至关重要的,中国没有理由不担心人民币升值对出口和FDI构成的负面作用,弄得不好甚至可能成为动摇现有模式运行机制的导火索。但是,又由于人民币不升值,中国经济备受通胀的压力,更重要的是,即便人民币不升值,立足于行政整合的“资源廉价优势”的经济增长流程又能支撑多久?人们不得不既担心“廉价资源”(包括劳动力资源)的升值会削弱其竞争优势,又苦于“廉价资源”的出售会耗尽中国的剩余,造成内需不足,不利于长远的发展。又是一个二难推论。
L女士:
     我似乎明白了中国增长模式的“真谛”。该模式好比一个建筑已久的倒金字塔,虽不稳定,但只要有底座支撑就暂不会倒塌,行政整合的廉价优势就像这块底座,如果更换这块底座,弄得不好,整个倒金字塔可能倒塌,如果不更换,摇摇晃晃不但令人担心,而且会逐渐风化,难保今后不倒塌。现在的难题是,如何才能做到既不拆换这块底座,又能改变塔形结构,使其从不稳定态过渡到稳定态。中国经济增长模式的症结也是如此。为了保持经济长期的持续增长,如何在原有的廉价优势上添加新的竞争优势,从而使旧的增长模式逐渐顺利过渡到新的增长模式,用流行的企业家语言,如何先做加法,后做减法。
Y先生:
     你这个看似不太恰当的比喻,却有很强的喻意,生动形象的表达出模式的困境和转型的难点。可以设想,这个在风雨中飘摇的倒金字塔面临三种可能:一种是通过自上而下的改造而成为稳定性强的长方形塔;第二种是对其底座进行修补或加固使其暂时不倒而不去理会以后的状态;第三种是强行更换底座或重新再建筑。第一种叫改革,第二种叫改良,第三种叫革命。如果第一种可能和第二种可能行不通的话,就会出现第三种可能。第三种可能是应当力图避免的,因为“革命”的精神狂欢过后往往是精神和物资的双重痛苦,且有复辟旧塔的可能。从旧体制脱胎出来的中国经济增长模式同样面临三种出路或曰三种选择:第一种是转型,可称为改革;第二种是修补,亦可称为改良;第三种是“外在化”的演变为外资主导型的经典拉美模式或僵化为导致社会动乱或革命的“印尼模式”。实际上,从长远讲,第二种出路是一种暂时状态,它或演变为新模式的转型或僵化为停滞并面临未来的耗散或崩溃。因此,从逻辑上讲,它只有一个非此即彼的解,正如倒金字塔一样,要么重新改造为四方塔,要么等待倒塌后再建。 中国经济增长模式同样如此,要么转型要么等待未来耗散或崩溃后转型。值得庆幸的是,政界和学界对此都有充分的认识。中国经济增长模式也正在发生某种微妙的变化,我们希望它是转型或者是引发转型的变化

(二)如何推进模式转型:理论与现实之间

1、模式转型:理论性的前瞻
L女士:

     今年以来,转变增长方式(模式)的呼声日益高涨,其主流提法是将粗放外延型增长模式转变为集约内涵型的增长方式。可以说,增长方式的粗放低效性质一直是当局的“痛”,早在八年前就提出要转变增长方式,可惜收效不大。去年下半年以来,粗放性的投资热再度燃烧,当局高调的大范围的强调科学的发展观和转变增长方式。问题出在哪里?前不久在深圳召开的政府转型的研讨会有学者认为政府定位有问题,是缺位、越位、错位所至,并提出政府转型论,从政府主导经济的经济建设型政府转为公共服务型政府等等。粗放低效的增长模式与政府主导经济有关,这是无疑的,但仅从政府转型入手恐怕不能解决问题,何况转型的内在动力和压力何在呢?政府官员为什么要从直接抓经济跳到公共服务上呢?他也许认为你吃错药呢。当然,讨论讨论政府转型的重要性也是大有裨益的。
Y先生:
     从理论上说,政府转型是非常重要的,但它只是整个模式转型的一个环节。中国经济增长的粗放性及其负面问题并非是一个节点问题和单纯的认识问题,也不能简单归结于地方政府的经济扩张冲动,好象我们在前面的讨论已经证明,它是系统性问题,涉及到不同的层面或者说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因此,转变粗放低效的增长方式,必须系统的全局的考虑,必须找到相应的替代办法,而且必须先做加法后做减法。正如你所知,增长方式的转变实质上是经济模式的转型,如果仅就投资论投资、集约论集约只能治标一时而不能治本一世。
L女士:
     我想,我们大家都是关心经济模式的转型,因为它牵动着民族的复兴和我们每个人的切身利益以及未来福祉,你能否就模式的未来转型作一个理论性的前瞻呢?
Y先生:
    我和你一样也是一个业余看客,对中国的模式转型研究不够透,就谈点粗浅的感受吧。我理解,模式的转型至少应包括三个方面:一是市场规则的重建;二是市场主体的重构;三是政府行为的重塑。为什么把市场规则的重建摆在首位呢?正如人们常说的,中国有市场(经济),但无规则(意即规则不健全),市场主体“企业”长歪了,政府行为扭曲了,消费者受损了。当然,你也可以反过来看,政府行为扭曲了,市场主体长歪了,规则建立不起来了。不论向左向右向前向后看,这三方面的转型都具有同等的重要意义。下面分别探讨吧。
    第一,市场规则的重建。市场规则的重建包括三层含义,一是并轨原则,建立健全公平、公正、公开的规则;二是产权原则,建立和健全以个人产权为基础的产权自由、产权界定、交易和保护规则;三是法治原则,确立法律至上的神圣性和公平性的法治意识形态规则,完善市场经济的立法、司法、执法的规则。(1)公正、公开和公平规则的重建。首先是将双重规则转向单一规则。从实践看,这既是一个建构过程也是一个自发过程,曾喧嚣一时的消费品和物资资料品价格双轨制随着短缺经济的结束而不复存,但其它领域的双轨制仍然或多或少的存在,例如某些资源和虚拟资源以及金融市场的双轨制现象。转变双轨制最好的办法是将或多或少或明或暗的行政定价规则转为拍卖式的市场定价规则。其次,是市场准入和市场待遇方面的并轨规则,变垄断为竞争,减少差别性和歧视规则,实行普惠规则,从而逐步建立统一市场的公平、公正的竞争规则。再次是透明化规则,既是政务的公开及其管理层内部文件和法规文件的公开化、也包括所有公众(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的透明化。(2)产权规则的重建。产权规则的重建包括:产权自由、产权界定、产权交易和保护等规则,其中最重要的是产权自由和产权保护规则。产权自由——即自由的行使财产权是公民的基本权力,对产权自由规则的确认既是一种意识形态化,又是一种宪法上的认可,它是市场经济赖以成立的前提。产权界定是指不论公私产权归属的明晰性或无歧义性以及边界的确定。现在的问题是产权自由精神没有化为意识形态而深入人心,宪法确认也过于笼统,产权界定方面的缺陷更多,尤其是在法律方面缺乏严密性和完整性,并缺乏具体的操作程序和细则。产权交易规则是指产权让度的自由性、公平性、公开性和流动性等等方面的规定。在这方面也大有文章可做,如产权交易的深度和密度都显不够,交易规则的深化尤为不足。产权保护规则是指对产权所有者的占有权(使用权)、处置权、收益权的有关保护规则。产权保护规则虽有进步但同样存在许多缺陷,比如法律的严密性较差,规则的具体性和操作性较差,以至各种类型的侵权(包括负外部性和侵犯消费者权益)问题长期得不到有效的制止等等。产权规则重建的基石是一套完善的个人财产规则,由于存在个人产权包括信用产权的社会确认和界定(没有个人信用证明)以及保护上的缺陷,中国的私人资本和人力资本是有缺陷或不透明的,民营资本在香港的打折上市或被低估就是明证。因此,完善个人产权规则非常重要。(3)法治规则的重建。法治规则是市场经济的灵魂,是维护市场经济及其规则的法律体现。其核心是法律至上,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依法行事,有法必依,违法必纠,令行禁止。它包括立法、司法、执法规则的透明性、公平性和正义性。中国法治规则的缺陷除法意(主权在民)的不明确之外,表现为立法上的不具体和弹性大、司法主观性强和欠公正、执法不严和重法轻罚等等问题。总的看来,现有的法治规则一是比无法可依、行政代法的时代有巨大进步;二是执法比司法问题大,司法比立法问题大,司法执法腐败严重。法治规则的重建涉及到宪政改革和司法独立,必须有一个长远的总体目标。中短期来说,最重要的是建立健全维护个人产权的法律规则(集体和国家产权可视为个人产权的集合)以及与此相关的部份经济领域的规则,如独立审判等规则。这是市场规则重建的基础中的基础,核心中的核心,灵魂中的灵魂。
     第二,市场主体:企业的重构。企业的转型的实质是重构市场主体,主要体现在创业方式、治理结构和赢利模式等三个方面。25年改革最大的成就之一是从零状态的市场意义上的企业发展为如此众多的具有市场特征的企业。企业是国民经济成长和GDP增长的主要贡献者。但是,中国企业的成长与GDP的高速增长并不相称,中国企业普遍缺乏由知识产权、管理和销售技术等构成的核心竞争力,缺乏世界级大企业(如果不计垄断资源型大企业)。而在南韩和中国台湾及香港地区,世界级的大企业和拥有专业竞争力的小企业俯拾皆是,这是为什么?这显然与中国企业的创业方式、治理结构与赢利模式是分不开的。从创业方式看,许多企业靠的是吃政策偏饭,搞“倒卖”方式起家的。例如,至今牛气冲天的某大型科技企业并非靠科—工—贸模式,而是靠利用优惠政策倒卖电脑发家的。许多号称科技型企业都是如此的雷同,清一色的贸—工—科模式。通过贸易(包括倒卖地皮等资源和倒卖专用权等虚拟资源)而发家,这几乎是多数中国企业的创业之路。你似乎很难分辨其资本积累哪些来源于营业利润,哪些是寻租所得。由双轨制及其模式造就和薰淘出的中国式企业与南韩、中国台湾和香港大多数企业创业成长之路是如此的小同大异而形成鲜明对照。从治理结构看,中国大多数企业不论是国企还是民企都存在问题。从左看是“信托责任”问题,代理人没有很好的履行应负的信托责任;从右看是产权所有者责任即委托人的问题,委托人或缺位或责任不明权力不清,这是国有资产和民有资产流失以及企业长不大做不强的主要原因。一些上市(包括海外上市)的国企和民企肆意圈钱,玩弄转移资产和利润的把戏,欺占和损害广大小股东(小投资者)利益就是明证。上市公司尚且如此,非上市企业可想而知。从赢利模式看,大多数中国企业主要靠廉价资源、政府保护、资源垄断、补贴、税费减免等优惠政策而赢利,有的甚至热衷和擅长于资本投机、寻租、转移资产和利润等方式“赢利”。这是中国企业缺乏长久的竞争优势的原因所在。值得高兴的是,20多年改革涌现出来的许多优秀民营企业家对此有深刻的认识和反省,他们正在着手企业的转型或市场主体的重构,以进行“第二次创业”。我们应寄希望于中国企业尤其是民企在创业方式、治理结构和赢利模式等三个方面的转型,因为民企肩负着祖国的重托和民族复兴的希望,代表着中国市场的未来方向。中国企业重构或转型成功之日,也就是中国经济增长模式完成转型之日。
     第三,政府行为的重塑。从理论讲,政府行为的转变是对经济从控制→主导→协调→服务依次转变的过程,它涉及到政府权力的行使、权力的结构(横为部门,纵为地方)、权力配置等层次的问题,是对中央和地方之间、部门之间,各级官员之间的权力和利益的重新整合。其中一个极为重要的关节点是加快财政体制的改革,包括旨在转变政府财政职能、促进收支规范化、法制化和公开化的公共财政体制的建设;旨在缩减层次的五级财政改变为三级财政的财政分级管理体制的改革;旨在建立现代的以直接税为主的税收结构、平等的纳税规则、合理的税收形式(如生产型增值税改为消费型增值税)等方面的税制改革,以此突破政府转型的僵局。政府权力及行为的转变可分为两类:一是经济的自发过程倒逼政府行为的转变;二是中央政府首脑以自己的权威主动推进政府行为转变。前一类方式是一个慢过程,后一类方式则是快过程,需要重构中央的权威,加强中央政府推进转型的力度。由于时间关系,对政府的转型和行为的重塑就不具体展开了。
L女士:
    上述三个方面的转型都是非常重要的,谁处于优先地位呢?
Y先生:
     如果从理论逻辑出发,市场规则的重建应优先于政府行为的转变,这是因为,规则的确立是一个反复认同的过程,一旦规则真正确立(不仅仅是“立规则”,更重要的是对规则的认同),政府行为也就随之改变,这是非常灵验的;如果从实践的逻辑看,大多数规则又是政府制订的(至少现在大多数规则是如此),这就成了循环论证。解决的办法,一是改变规则制定的程序,将规则的规则交由非政府的第三者制定;二是通过中央首脑的权威重建规则。如果就企业和政府比较,从理论逻辑看,规则的重建和政府行为的重塑都应优先于企业重构,这样才能给企业的再造提供一个不可缺少的制度环境。

2、思想试验与现实的突破

L女士:

    你就模式转型的“解剖”很有启发。如果换一个角度,比如从模式的“流程”角度,设想转型应如何发生,现实突破口如何选择等等,这样行吗?
Y先生:
     这个建议不错。从模式的流程看,模式转型是两种不同模式之间的“对接”,是将新模式的流程如何引入旧模式,而不是通常理解的把旧模式改换成新模式。
     从现有模式的整体看,廉价资源变量(廉价劳动力+各种优惠政策导致资源的廉价化)、FDI变量、进出口变量等等通过行政和市场的整合构成了现有模式流程的主要变量,从而形成如下双流程:政府整合→廉价资源优势→中国企业→FDI流入→进出口增量→GDP增长;GDP增长→税收增长→财政推动的整合强化→基础设施、房地产及相关产业增长→GDP增长。前一个流程由于资源的廉价出售,剩余在资方和境外,普通劳动者占GDP的份额小,家庭财产增长缓慢,内需不足,此外,产业链处于国际分工的低端以及两头在外(研发和销售利润在境外),企业价值的创造能力不高,利润率低,既影响GDP人均总量的增长,又缺乏积累后劲,例如中国本土类似三星电子的企业赢利的总和不如南韩三星电子一家的赢利(该企业年赢利达50亿美元)。即便是这样一个“轻利”流程,如果停止FDI导入和出口,立马就出问题。我们来看第二个流程,GDP的增长的主要推动力是投资。基础设施和房地产相关行业投资的相当部份是用于购买境外的设备和高档产品,带动的是境外产业。难怪西方国家争相讨好中国以便换取项目开发权和借贷权以及大额订单。投资基础设施的回收期长,FDI一般很少介入,即便介入也需要中国担保等等。除靠财政投入基础设施外,相当部份靠金融借贷,这就可能留下债务隐患,如果考虑到寻租带来的租金耗散,其效益很难恭维,搞得不好就会成为未来的包袱。更重要的是,后一个流程的正反馈机制还可能引发经济过热,资产膨胀、通货膨胀、GDP泡沫化。如果设想一个新模式,其流程如下:政府转变政策方向→扩大国内市场→提高消费→改变企业赢利模式→提高价值增值及国内剩余→GDP增长。这样一来,财富和剩余向国内倾斜、向中下阶层倾斜,中下阶层财富的增长又刺激消费及其结构的升级,从而带来产业及产业结构的升级,形成GDP的增长,这是典型的消费导向型增长模式,也是一般发达国家的经济增长模式。谢国忠先生率先提出消费导向的增长模式,并测算出,如果将过低的家庭财富拥有量(与GDP比值为200%)调高1倍,消费占GDP的比重就会上升5个百分点,如果国有资产股权社会化,就能大幅度提高家庭财富及其消费。两种模式的流程如何接轨呢?显然在于两个关节点:一是企业转型,二是政府政策的转变。抓住政府政策的转变和企业的转型,实际上就找到了现实的突破点。当然还得按照先加法后减法的顺序,先促进内向型企业发展,再削减外向型企业的优惠政策。中国不一定完全转向消费导向型模式,只要转向消费和投资均衡增长模式即可,估计至少要用10年以上的时间。当然,企业的转型会要求或带动模式的其它层面的改革,比如市场规则环境和政府的转型。
L女士:
    我觉得,改善企业的环境,是促进企业转型的关键。比如,过去常常指责国企上市圈钱,想不到民企上市也如法炮制,这是为什么?就因为资本市场的环境不行,有缺陷的中国股票市场就像一个“魔阵”,不论国企还是民企只要进入这个魔阵,就完全走样,就抵挡不住非市场赢利模式如“寻租”的诱惑,就来邪门歪道。因此,要打造依靠制度创新、管理创新和技术创新为主要赢利模式的中国企业,要造就一批世界级的中国企业,要整体提高中国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和赢利能力,就必须改变企业的生存和发展环境,以此促进中国企业在创业方式、治理结构和赢利模式上的转变。我觉得,将中国企业尤其是金融企业推向香港和美国上市,一方面促进企业的市场化和国际化,另一方面也将其置入新规则的监管之下而脱胎换骨,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办法。另外,引进香港的治理模式,改造中国企业环境也是一个办法,甚至可以采取第三方监管的方法改善企业的治理环境。总之,必须堵邪门,才能开正门,转型才有希望。
Y先生:
     这个办法的确不错。一些民企“搞搞震”的邪门歪道都是在香港上市暴露的,这对中国企业是一个巨大的震憾。我曾在香港生活数年,香港社会法治的威严、财产(不论公私)的严格保护制度、公民的自律和自治使我感叹不已。我深深感到在那里,法治不仅是一种规则或制度,也是人们的生活方式,并溶化在人们的思维方式之中。在香港,我从没有遇见也没有听说过在中国内地常见的小偷小摸。财产界定和财产保护又是如此的严明,如果你的空调水漏滴到邻家的阳台,对方有权要求你改过来,如果你不听,警察就会光顾上门。社区、邻里、楼道的生活治理井井有条,这是因为有业主委员会的自治组织在发挥作用。如果需要对公共设施进行改变,政府会发出咨询意见书广泛征求辖地居民的意见等等。我觉得,中国政府转型以及企业环境的优化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可以小步走,走快步,参考和借鉴香港治理模式,如公共财政的社会监督制、高官问责制、新规则条例的广泛咨询制、投资和城改项目的咨询公开听证制等等,让人民有更多的知情权和参与权,减少政府在决策上的专断和暗箱操作,促进决策的科学化和民主化,减少寻租的损失和投资失误,这可以在沿海发达地区先行试验,如此等等。

3、转型的动力:理想与现实

L女士:

    从理论上设想中国经济增长模式的转变或转型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它可以是茶余酒后的闲谈,尽管多数平民百姓对“国事”早已漠然。我想,现实中的模式转型是异常困难和痛苦的,其困难的程度决不亚于当年红军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当年的红军长征有共同的目标理想和利益。如今的模式转型却是利益的大调整和重新分配,不存在全体一致的共同目标和利益。说得确切一些,它取决于不同的个人、利益集团、阶层之间的博弈。一个伟人曾说过,如果几何公理触犯人们的利益,几何公理都可能被推翻。经济增长模式的转型往往取决于占主导地位的主要利益集团的价值取向和利益需求,当转型带来的利益与其一致时,模式转型的改革才可能发生,古今中外,概莫如此。当然,历史上也有特例,也会出现通常由主导利益集团的伟大人物推动的超出本集团狭隘的当前利益而着眼于长期利益的改革。我由衷的祈求上天降福于中国,出现由伟大人物发动的旨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改革——经济增长模式的转型。
Y先生:
     我非常赞同模式转型艰难的观点。我也和你一样衷心的祈求上苍降福于生我养我的祖国。但是我还是认同中国经济增长模式尚没走到尽头的说法。中国经济在三五年内继续高速增长是不成问题的,转型的动力、压力和紧迫感显然不足。但是,为了中华民族的长远未来,应当未雨稠缪,不能等到搞不下去了再去谋划模式转型,到那时代价就大了。因此,转型是必要的。中国几代具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和善良的老百姓常常憧憬于伟人和明君带领他们走向繁荣而公正的时代。就像圣经中的摩西带领犹太人出埃及而不“惋惜埃及的肉锅一样”。中国一定会出摩西的。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