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孤独 1

为了不孤独   by okc

第一 只如初见

青春大学化学系主任拿到不二周助的保研意向书时没能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在将那张简单的表格端在眼前足足五分钟之后系主任长叹了一口含义莫名的气，习惯性的按住了眉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当然，我们也可以认为她老人家只是在遗憾自己为何不戴眼镜，没法用大家喜闻乐见的方式来表达他看见这份表格之后最真实的心情。

表格的内容很简单：不二周助，男，22岁，青春大学化学系四年纪学生，自愿接受保送本校硕博连读研究生，申请人签名字迹流畅自信——所有这一切都和系主任之前看过的无数份保研意向书没什么两样，所以我们只能认为让她老人家头疼的是最后一栏：导师意见。那一栏上黑色水笔清楚地写着两个字：接受。下面的签名同那两个字一样一板一眼：手冢国光。

手冢国光……吗？
对青大化学系稍微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德国归国博士，青大话学系最年轻的教授、博导，研究方向为分子能带与分子光谱的理论计算——该方向按照大家的常规理解，是把你全部认识的字、字母和数字变成你不理解的东西的过程之一，而教授本人的说法则是“I care most about questions of principle”——在国外权威学术杂志上发表研究成果多篇，是全世界在该领域里数得着的青年才俊——当然，我们最好自动忽略掉给才俊作陪衬的分母数目。

在出国成风的青大化学稳居按甲的不二周助为何会选择了保研，对全系老师来说都是一个愉快的话题。现在看来，他是如何与缺乏交际能力人际关系淡漠的手冢教授进行了明显卓有成效的沟通——保研意向书上的导师签名可以为证——很快将取代前一个谜题，成为全系教职员工例会上的八卦焦点之一。

而那八卦的真相……亲爱的朋友，您可以有来年感中选择，看天，或者相信您将提高内到的故事。

不二周助在听到那声“请进”后推开了手冢教授实验室那扇普普通通的木门，他面带微笑，丝毫没有一般学生进入那间实验室时惯有的窘迫——如果我们忽略掉快压过了脚步声的心跳的话。手冢教授的无框眼睛从一撂文献间抬起来，不二静默了一下开口：“手冢老师您好，我叫不二周助，就是我给您写信说想读您的研究生……”手衷教授的表情里不二判断不出教授是不是还记得这件事。于是他有点由于的闭了口，办公桌前的手冢教授却伸出了手来：“成绩单。”他简单地说。

“呃。”双手递上按教授的回信准备好的一叠材料——成绩单，保研意向书，以及完全想不出在选导师问题上有什么用的个人简历。不二退后半步偷偷大量着这间传说中的实验室。长方形的房间，正对着门的强上是占了半个墙面的窗，教授的办公桌背靠窗口，上面除了一台电脑之外边堆满了文献和各种书、杂志，门窗之间的两面墙，左手边沙锅内靠近桌子放着长沙发外空无一物，右手边的则比较惊人，从地板贯穿到屋顶的长书架占了满墙，整齐的放满了各种参考书和大对大堆的文献，格架之间贴着统一的白色标签标明了每格的内容，不二目之所机的三个格子上依次是“quantum mechanics”(量子力学)、”dft”（密度泛函理论）以及“speculative philosophy”（思辩哲学），正要继续看下去的时候手衷教授的声音响了，严肃的：“你上过我的课。”

“呐……是。”不二有点窘，手冢教授的结构化学课是他们大三下那张杀人如麻的课程表里若自谦平均分数倒数第二无课程敢称倒数第一的一门课，每每按开根号乘十的优良传统对分数进行了巧妙处理后还有三分之一的名下被迫登了红字，绝对对增加学校的经济收入起到了积极而稳定的作用——当然问题显然不在这里，不二周助那门课的成绩虽然很不幸是被全班同学鄙视的100分，但站在教授的立场上这不应该成为他专门提出出这个问题的理由……所以，教授说那句话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从来没有在那门为时一学期每周四小时的课上见过最后考了满分的不二周助同学的印象。

对于手冢教授的记忆力，我想身体健康神智清醒的我们尚不会产生丝毫怀疑。

那一门——确切地说从大二开始所有列在课表上的专业必修课只要不点名就不会看到不二周助的身影，所以这行为本身绝非针对教授本人的任何冒犯，而且如果教授将的是思辩哲学的话他大概早就以足球迷追看冠军联赛的热情出现在每节课堂上了……当然，我们一般来说在一个可能决定你未来五年工资收入的人面前坦白自己是个惯于逃课的学生确实有一定难度，何况逃结构化学这门课并不完全出于不二同学的习惯，在仅仅为了完成作业就必须去翻赫兹堡那三本让他们的有机化学课本顿时相形见绌惭愧无地的分子光谱原版教材时不二周助曾经很认真的考虑过去见识见识这位传说中的名捕老师，这一计划没能最终实现的原因仅仅在于来借作业的忍足同学很不合时宜地提出了谁先去上课水负责对方一个月食费的建议——顺便提一句，抄了一学期作业也最终不曾负责不二半顿饭的忍足同学那门课的最后成绩是98。

所以不二周助最终决定保持沉默，保留微笑。然而令他奇怪的是手冢教授似乎也并不打算在这个题目上周旋下去，大量了他几秒钟之后教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句末仍然不带疑问语气。

“为什么选我？”

常规问题。答案是因我对您的研究方向有兴趣，分子能带与分子光谱的理论计算……然后再提到几篇他最新发表的文章里的一些成果，证明你确实读了他的文章，当然也不能没有问题，第一你都读懂了还念什么研究生，第二那是手冢国光的文章你不可能全看懂……不二想起忍足帮他准备的完美回答，每一句都无懈可击，有用、好用、值得反复利用。热您组是个聪明人，他甚至只扫几分钟就能对一篇文献提出好几个有意思的问题，所以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同他一样聪明的不二周助一门心思要选一个除了学术研究水平高之外一无所取的教授作导师。是的，手冢国光很优秀，众所周知他很可能是全系最优秀的科学家，可是在选导师一事上学术水平从来不该是唯一决定因素：他年纪轻轻，缺乏名气，远不如那些研究课题已经过时但凭自身累勋旧能吸引足够视线的老教授的牌子响亮；他独来独往，从不参与研究和教学以外的交际活动，缺乏人气和必要的关系网；而他的研究本身又是曲高和寡少有人懂得那一类。而以上诸条共同作用的结果是，它将很难申请到后续研究的经费，然后自然得无法持续他的研究工作……当然理论计算的好处在于它不需要多少研究经费，那些超级电脑在五年之内又都肯定不会过时，你应该能出不少有分量的文章……不过不二对上手冢的眼睛，忍足漫不经心而以针见血的评论在他脑子里响起来。

可是我不是为了文章。不二保持着微笑无意识的想，或许是因为在德国日久受了西方人的影响，手重教授的穿着并不像想象中得那么考究，他穿件灰色长袖套头衫，胸口印着蓝色STUTTGART字样已经洗得模糊。说实话者休闲装半点也不衬他，环城笔挺的衬衫西裤看起来肯定会自然得多，只是那样一丝不苟的装束大概在校园里会显得更奇怪吧，会像羊群里的骆驼……吗？

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不二发现自己的跳跃性思维已经将其带到考虑骆驼会不会有孤独感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命题上，而他也要画越来越大的力气控制自己的舌头不会给出那样一个答案。

“为了不孤独。”

他想那是个理由，尽管分子能带与分子光谱的理论计算这几个字听起来绝对是本就高深莫测的科学森林里最人迹罕至的某条小径。尽管它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手冢教授绝不会认为这是个足够像样的理由，确切的说，不二暂时还想不出有哪位教授会接受这样一个完全不沾边的理由，或许脾气好的教授会苦口婆心的对他进行“科学本来就是寂寞的”一类的再教育知道他痛改前非里表决心强调自己对科学研究的热爱……手冢教授不会给她这样的教育，手冢教授就坐在他面前，拿着她的保研意向书等待着他的答案，而他应该给出一个孤独之外的，听上去更合理的理由。

遗憾的是，我们并不知道不二最后的答案是什么。我们知道的是，当他几秒钟后走出手冢教授的实验室时，手里的意向书上已经有了黑色的水笔写得同意二字，和一板一眼的导师签名。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许多年之后响起来的时候，不二总忍不住感觉到，那应该是一个奇妙的、冥冥中注定的日子。

第二天，手冢教授的实验室里多了一张办公桌和一台电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