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留胜迹 骚人赋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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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人赤壁诗研究札记

    东汉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曹操在先后覆灭陶谦、吕布、袁术、袁绍等割据势力以后,占据了豫、兖、徐、幽、冀、青、并等七州之地,基本上统一了北方,于是,曹操又乘战胜北方最大的政治、军事集团袁绍之余威,席卷荆襄,迫使刘琮束手,刘备溃逃。曹操在荆州完成“更始”工作以后,号称“治水军八十万众”(《江表传》),传檄东吴,准备一举踏平江南,统一全国。曹操大军自江陵出发,经巴丘,顺流东下。而与此同时,走投无路的刘备借鲁肃赴荆州吊刘表之机,欲与孙权结成战时军事同盟。而江东割据势力孙权也拒绝了张昭等人的降曹主张,断然任命周瑜为水军左都督,程普为右都督,鲁肃为赞军校尉,黄盖为先锋,率兵三万,与刘备的二万人马会师于鄂县之樊口,逆江西上,迎战曹操。因沙羡、蒲圻是孙坚、孙策、孙权父子兄弟为北图中原而经营多年的战略要地,故周瑜、刘备将主力布防于西梁湖、蜀湖、柳山湖、黄盖湖、蜀山、周郎山、太平山一线,依山伴水,水陆布防;而在江边则通过直插江心、形似锁钥的赤壁矶头和隽水,陆水入江之处的陆口,扼控欲顺江东进的曹军舳舻。当曹操水军沿长江、监利“古云梦泽”进入百里洪湖并到达乌林地区时,与周瑜水军打了一场遭遇战,曹军“不利”,却发现了孙刘联军主力,且水军可以越长江,经陆口进舟陆水、隽水,穿越幕阜山,直扑柴桑,所以,曹军“引次江北”,中枢首脑机关便驻扎在乌林。因为史载初战“遇于赤壁”,故史称“赤壁大战”。

    赤壁大战在中国政治、军事史上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它不仅延缓了当时中国的南北统一进程,促进三国鼎立局面的形成,而且是一次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极为成功的战例,给后代无数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谋略家以深刻的历史启示。就是历代无数游人骚客,也每每登临此地,在缅怀英雄豪杰的同时,凭吊当年“烈火张天照云海,周瑜于此破曹公”的江山胜迹。因为,这里不仅可以远观赤壁矶头堆雪拥玉、惊涛裂岸的江景奇观,还可以近观传为周瑜于战后手书的摩崖石刻“赤壁”的远古神韵。这里不仅陈列着赤壁大战时的箭镞、弩机、钱帛等地下出土的无声文物实证,更有周郎雕像、武侯宫、凤雏庵、望江亭、翼江亭等人文景观。循踪觅迹,顿生思古之幽情;而沧海桑田,又使人受到几多启发,几多感悟!据原蒲圻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市地方志办公室有关人士搜集,先后有三国时吴韦昭,唐李白、杜甫、杜牧、崔涂、胡曾、王周,元吴师道、陈菊南,明王奉、李承箕、方逢时、龙仁夫、朱桢、魏裳、任乔年、孙襄,近代秋瑾等诗人登临赤壁,吟诗作赋,留下与胜迹同在的不朽华章。笔者从事三国文化研究多年,亦留心赤壁的诗什人事,故不揣冒昧,择有感于心的其中几首,略作条疏,并就教于方家。

    [其一]

    伐 乌 林

      韦 昭

    曹操北伐拔柳城,
    乘胜席卷遂南征。
    刘氏不睦,
    八郡震惊。
    众既降,
    操屠荆。
    舟车十万扬风声,
    议者狐疑虑无成。
    赖我大皇发圣明,
    虎臣雄烈周与程。
    破操乌林,
    显章功名。

    韦昭,字弘嗣,吴郡云阳(今江苏丹阳)人。陈寿撰《三国志•吴书》,为避司马昭讳,更名韦曜。史称韦昭“少好学,能属文”,故“先从丞相掾,除西安令,还为尚书郎。迁太子(孙和)中庶子”。孙和被废后,为黄门侍郎。孙亮即位,大将军、太傅诸葛恪辅政,表奏韦昭为太史令,修撰《吴书》。孙休践祚,任命韦昭为中书郎、博士祭酒,同时命令他依汉刘向故事,校定众书,以备“古今警戒”。孙皓即位,封韦昭高陵亭侯,迁中书左仆射,常领左国史,终因不为皓父孙和立本纪获罪,被诛。韦昭既然被时人誉之为刘向、司马迁、叔孙通、班固之匹亚,则文学、史学俱佳明矣,又奉旨修撰国史《吴书》,必然会在孙亮即位(公元252)不久,亲赴赤壁大战旧战场作实地考察,获取第一手资料,以增强史料的真实性。因为赤壁、沙羡不仅是孙坚父子、以及周瑜、鲁肃、吕蒙、丁奉、陆逊几代将领苦心经营之地,更是东吴政权开基立国,巩固政权的历史中最为辉煌的一页,即使不是韦昭,别人修国史也会亲赴蒲圻,实地考察大战的旧址并考证战争的全过程。

    可以推想,韦昭在蒲圻赤壁和洪湖乌林地区作了全面考察,并将史实了然于胸之后,自然是抚今追昔,为圣朝历史上辉煌的胜利感慨万端,以史家饱览全局、高屋建瓴的眼光,以文学家雄浑的气势、深沉的笔调,给后人留下了文学史上第一首咏叹赤壁大战的诗篇——《伐乌林》。诗的开首二句,不论是写曹操北征袁绍,攻拔柳城,还是南征刘表,席卷荆襄,透过“拔”、“席卷”二词的上下对举,给人以摧枯拉朽、势不可挡的凛然威压。而“刘氏”夫妻、父子、兄弟乃至臣僚之间为继嗣、战降纷战而造成严重“不睦”,直接导致了荆州“八郡震惊。众既降,操屠荆”的恶果,给第二句中的“席卷”作了详尽的诠释。诗的前六句,既为曹操席卷北部中国、荆州刘氏不战自降的原因作了历史性的总结,更为赤壁大战前敌强我弱的军事态势作了气氛上的浓烈渲染,又为“破操乌林”的战争结局作了强烈反衬。诗的一、六句,没有直接描写赤壁大战的战斗过程,这点明显不同于李白的《赤壁歌送别》:“二龙争战决雌雄,赤壁楼船扫地空。烈火张天照云海,周瑜于此破曹公。”韦昭诗则重在从史学的角度,去总结历史的经验教训,褒贬历史人物。所以,在“舟车十万扬风声”承上启下并继续渲染气氛后,一句“议者狐疑虑无成”,“春秋笔法”般贬议了以张昭为首的投降派。用“议者”泛指张昭等人,也是史家惯用的“为尊者讳”的障眼法,因为张昭是孙策临终前遗于孙权的摄政大臣。韦昭自已在主修的《吴书》中说:“(孙)策得昭甚悦,谓曰:‘吾方有事四方,以士人贤者上,吾于子不得轻矣。’乃上为校尉,待以师友之礼。”又曰:“(孙)权以昭旧臣,待遇尤重。”“议者”中其他诸人,皆为江东世家豪族,为一己一族私利,自然不主张迎击曹操,故裴松之注引《江表传》载曹操与孙权书,“权得书以示群臣,莫不响震失色”,陈寿《三国志•吴主传第二》亦谓“诸议者皆望风畏惧,多劝权迎之”。韦昭诗则一针见血地指出,议者之所以“狐疑”,不仅仅是“望风畏惧”,而是“虑无成”,不成功则不能自保身家性命和土地财产,决不会畏惧孙氏父子的江东大业。所以韦昭诗句的解释,是极有见地的。正是因为“赖我大皇发圣明,虎臣雄烈周与程”,才赢得了“破操乌林,显章功名”的历史性胜利,并得以不朽,用的也是史家言简意赅的卒章点睛之笔。

    韦昭诗载于《今古乐录》,编者序有诗曰:“《伐乌林》者,言魏武既破荆州,顺流东下,欲来争锋,孙权命将周瑜逆击之于乌林而破走也。”也是从史学角度来肯定该诗的。

    [其二]

    赤壁感怀

     李承箕

    一声歌动白云秋,
    何处官舟并钓舟。
    老我不曾观世运,
    离人真得与天游。
    头无白发三千丈。
    腹有黄精一两瓯。
    终古兴亡谁记省。
    聊将吟此乐悠悠。

    李承箕,字世卿,号大崖居士,湖北嘉鱼人。生于明景泰三年(公元1452年)十二月十四日,卒于明弘治十八年(公元1505年)十二月二十日。他从小与其胞兄承芳相善,皆清修苦节,好苦学力行,相伴就读于嘉鱼大崖山之雾云庵。山间有一个洞,洞顶镌有“石室”两个大字,相传为李承箕手书。后来,二人同榜中举,承芳于弘治三年以三甲第二名中进士,官大理寺评事,著有《东峤集》十五卷,收入《四库全书总目》而行于世。承箕则不肯参加会试。据《李氏宗谱》载,承芳尝论治道之理,以为当“以教化为本,……科举非所以待道德,必兼用古征辟法而后可。……而世卿蹈其节尤甚”。承箕辞试后,自嘉鱼至新会,涉江逾岭,历尽艰辛,步行数千里,往五岭之南(今广州一带)拜新会学者陈献章为师,三年始归。初,隐居于嘉鱼黄公山中读书。读书之暇,作亭瞰水,曰“洗耳”,俨然有上古贤者之风、超然浑浊尘寰之意。又筑台于黄公山西麓,持竿垂钓以自适。后陈献章来黄公山晤游,题诗一首于其壁。诗云:“黄公椽子李家山,矮屋相连八九间。爱煞在家兄弟好,一壶春酒对承颜。”可见承箕兄弟晚年的闲适与不问世事。李承箕亦著有《大崖集》二十卷行于世,且世称“嘉鱼二李”。

    世传《赤壁感怀》与《李氏宗谱》所载略有异:诗题为“赤壁”,第二联为“老我不曾观世运,宜人真得与天游”,尾句为“聊将吟弄此悠悠”,不知谁是。官桥、大崖山、黄公山均与陆口、赤壁不远,且赤壁明洪武元年隶属嘉鱼县,直到1950年才划归蒲圻县(今更名赤壁市),历史上著名的赤壁大战就发生在自己身边,承箕写《赤壁感怀》自在情理之中。然而这诗并不重在对赤壁今昔的慨叹,一句“终古兴亡谁记省”便印证了作者“老我不曾观世运”的晚年崇尚虚无的人生态度。前文说过,他曾作亭瞰水,曰“洗耳”,业已流露出超然污浊尘寰、忘情山水之乐的意思。进一步联系明嘉靖、弘治间的“世运”,自然可以了解此诗的奥妙,以及兄弟二人同居黄公山中,诵读诗书,吟诗作画,以钓鱼为乐的“闲适”。

    [其三]

   古战场感怀

    方逢时

    危矶绝峭依清江,
    人道曹刘旧战场。
    往事已随寒浪灭,
    遗踪惟有暮山长。
    云霞尚带当年赤,
    芦荻空余落日黄。
    欲吊英雄千古憾,
    渔歌声里又斜阳。

    方逢时(?—1596),湖北嘉鱼人,字行之,明代将领。嘉靖二十年(公元1541年)进士,历任宜兴知县、户部主事、工部郎中、宁国知府,后任广东兵备副使,与参将俞大猷同往镇压惠州等地农民起义。隆庆初,升任右佥都御使,巡抚辽东。隆庆四年(公元1570年)移任大同,鞑靼贵族俺答进犯威远堡,他设伏袭击其别部,牵制俺答主力,迫使其撤退,后升任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万历初年,奉命总督宣(宣府)大(大同)山西军务,与边将王崇古并力协作,加强边防。在分巡长城以外各关隘时,见龙门盘道,设兵戍守。后升任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加太子少保。万历五年(公元1577年)召理戎政。当时朝延正在议论“贡市”的利弊,方逢时以为贡市既非和亲,又非贿敌,利在物质交流,避免边关征战杀伐。不久,代王崇古任兵部尚书,代理兵部事务,加太子太保。

    方逢时所在的嘉鱼县与蒲圻县相邻。从上述经历来看,他是明代中期一位比较著名的将领,不仅具有丰富的实战经验,而且具有一定的战略眼光和指挥才能。所以当诗人凭吊曹刘争战过的“旧战场”赤壁矶头的时候,自然是从军事的角度去观察、描绘;“危矶绝峭依清江”,活灵活现地道出了赤壁的雄奇、险峻,真如江上锁钥。这首诗的过人之处是重在写景,景随事现,情在景中,可谓深得唐人诗中三昧。眼前穿空的寒浪,随同不舍昼夜的东逝水,泯灭了亘古至今如烟的往事,浪花也淘尽了昔日争战的英雄,唯有夕阳映照下的群山深涧中的折戟断镞故垒,依依稀稀,供人凭吊。读至此,令人油然升起人世沉重的沧桑感。然而,虽说是黯淡了当年的硝烟烽火,也远去了昔日的鼓角铮鸣,但是岁月始终带不走的,依然是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以及附着在这姓名上的不朽业绩。君不见,就是江边的危矶,还有古战场上空的“云霞尚带当年赤”。其实,诗人登临赤壁,并非如李承箕兄弟寄情山水,而是为了缅怀曾在这块热土上鏖战过的千古英雄,并激励自己效法古人以建功立业。虽说全诗景物略显苍凉,但是诗人内在的情感则是炽烈的,绝对没有“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玩世不恭。所以,笔者窃以为,此诗与李白《赤壁歌送别》,同属古今赤壁诗赋中的上乘之作。

    [其四]

   登赤壁山

    魏 裳

    崔巍风雨一登临,
    落木萧萧万壑阴。
    赋里不须疑赤壁,
    樽前应自见乌林。
    东风共羡回天力,
    西蜀堪怜报主心。
    忠武芳名垂宇宙,
    将军千古未沉沦。

    这是明代蒲圻人写的一首——《登赤壁山》诗,足见为三国战场的归宿问题,蒲圻人早在明代就开始了正名工作,而且矛头直指混淆世听的杜牧的《赤壁怀古》诗和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

    魏裳,字顺甫,湖北蒲圻人。他博学强记,长于诗文。明嘉靖二十九年(公元1551年)进士,以刑部侍郎守济南,升山西副使。后因事罢官归里,闭门著书。著有《云山堂集》六卷及《湖广通志草》等传于世。魏裳与南昌余日德(字德甫)、铜梁张佳允(字肖甫)、新莱张九一(字幼甫)同有文名,时称“四甫”。后来加上汪道昆,被名士王世贞称为“后五子”。而王世贞既是当时文坛的领袖,也是明代复古主义诗流派“前后七子”后期的代表人物。在文学主张上,该派标举“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在文学创作上,他们主张拟古,奉行无一字无来历,无一句无出处。读魏裳此诗,我们明显感觉到作者是在刻意仿杜甫的七律。

    这首诗在颔联郑重其事提醒世人:“赋里不须疑赤壁”,因为,坐在赤壁矶头,“樽前应自见乌林”。据史书记载,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谪黄州,任团练副使,这期间他写下了有名的“二赋一词”。他不仅在《念奴娇•赤壁怀古》中极不负责地来一句“故垒西边,人道是、周郎赤壁”,还在《前赤壁赋》中胡诌“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曹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于是地以人名,黄州人居然把城外江边的赤石鼻矶误信为“周郎赤壁”,自然引起了魏裳的不满。据陈寿《三国志》记载,曹操与孙刘联军是在长江之上遭“遇于赤壁。不利,引次江北”。韦昭的《伐乌林》告诉我们,孙权是派周瑜、程普率军“伐乌林”,而《志》载“瑜等在南岸”,那么“伐乌林”必在江北,不可能如苏轼胡诌的赤壁、乌林同在江北。所以,魏裳直斥苏轼“不须疑赤壁”,并进一步从地理方位“樽前应自见乌林”去印证历史的本来面目。另外,同时代的嘉鱼诗人方逢时也在《赤壁烟霞》中写道“嵯峨赤壁石,遥对乌林舟”,远视“断烟横浦口”,近观“返照挂峰头”,将赤壁、乌林古战场的地理方位陈述得十分直观、形象。

    在魏裳诗的后四句,有一个值得文史工作者注意的现象。诗云“东风共羡回天力,西蜀堪怜报主心。忠武芳名垂宇宙,将军千古未沉沦”。我们知道,蒲圻赤壁又叫“三国周郎赤壁”,这一称谓无疑将赤壁大战的功劳主要记在周瑜的名下,故韦昭诗盛赞“虎臣雄烈周与程”,唐人胡曾《咏赤壁》诗大书“烈火西焚魏帝旗,周郎开国虎争时。交兵不须挥长剑,已破英雄百万师”。李白登临赤壁,遥想当年“烈火张天照云海,周瑜于此破曹公”。杜牧则在黄州赤石鼻矶头,面对沉沙折戟慨叹“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就是对诸葛亮颇怀敬意的杜甫,在他的所有诗篇中无一句提及孔明在赤壁之役中的贡献,倒是在仅见的《过南岳入洞庭湖》诗中:“悠悠回赤壁,浩浩略苍梧。帝子留遗憾,曹公屈壮图。”自宋、特别是南宋以来,由于理学对历史人物,实行褒奖忠义,贬斥奸佞的道德评判。加之,金、元相继对中原汉族辖区的大规模入侵与占领,所以“拥刘反曹”的思想倾向业已形成。而罗贯中《三国志通俗演义》的梓行,更给这种思想倾向蔓延到全社会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就是诗中这种倾向性也是十分明显的。元吴师道《赤壁图》诗云:“风火千年消伯气,江山一幅挂清愁。丈夫不学曹孟德,生子当如孙仲谋。”元陈菊南《赤壁怀古》诗亦曰:“往事何须问阿瞒,到头吞不去江山。自从羽舰随烟尽,惟有渔舟竟日闲。”明王奉《过赤壁偶成绝句二首》更曰:“赤壁横岸瞰大江,周瑜于此破曹郎。天公已定三分势,可叹奸雄不自量。”“孟德雄心实啖吴,皇天未肯遂其图。水军八十万东下,赤壁山前一火无。”明龙仁夫《登赤壁山》诗再曰:“踣吕摧袁虎视眈,阿瞒气势展江南。矶头一霎东风转,天下江山自此三。”这些诗无一不流露出浓烈的反曹倾向。但是,赤壁者赤也,乃岸壁因火照而红。寒冬腊月的东南风,到底是天助周郎成功之“天风”,还是孔明所借之风,史无明载,但《三国志通俗演义》却大写特写孔明于南屏山设拜风台借东风,元明杂剧中亦有类似的描写。小说戏曲描绘孔明借东风,是自宋元以来智化、神化诸葛亮的必然结果,又反作用于民间诸葛亮崇拜的形成,宋元明各地大量修盖的武侯祠、武侯宫及其鼎盛的香火就是铁证。就是在蒲圻南屏山,也建有孔明拜风台,后人又在拜风台旧址上盖有武侯宫,里面还立有刘备、关羽、张飞的塑像。明任乔年在登临赤壁后,特地寻访拜风台旧址,并吟诗一首——《访拜风台旧址》以寄意。诗云:“更欲龙争起,呼天为反风。如何吴旧垒,空付楚遗宫。会猎声犹壮,占乌事靡同。老僧凭一咳,回指大江东。”已经将“呼天为反风”之功坐实到诸葛亮身上去了,但并未确证孔明对赤壁大战所作的杰出贡献。明人孙襄的《拜风台》诗,独辟蹊径,另具慧眼,认定赤壁大战之所以成功,并由此奠定三国鼎峙局面,全赖孔明——

    先生羽扇独从容,百万魔消一剑风。
    欲识英雄真手段,杯中白水望溶溶。

    这样的认定与评价,早已经超越了真实的历史,与元明时期的社会思潮和小说戏曲的思想倾向完全吻合。不过,蒲圻诗人魏裳在诗中的评价更为公允,他不因时论而肯定赤壁大战的主帅周瑜——“将军千古未沉沦”,更兼顾孙刘联合破曹的历史事实,盛赞诸葛亮——“忠武芳名垂宇宙”,所以就更值得令人回味。(文/单长江 咸宁学院人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