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思考在晚年--欧远方逝世周年祭 杜导正 2002年第4期 炎黄春秋杂志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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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思考在晚年--欧远方逝世周年祭
杜导正
2002年第4期 炎黄春秋杂志1326

作者与欧远方(左)畅谈
欧远方2001年4月1日远走了。今天是他周年忌日。他与我是建国初马列学院同班同学,毕业后,他先留校后返安徽,我则被分配到广东。虽南北远隔千里,但音信频频。那时,正是毛泽东政治主张由正确向错误不幸转变的年代,他与我都是毛泽东虔诚的崇拜者,盲目性很大,毛泽东号召,对也罢错也罢,简直不加任何思索照信照办就是。个别太出格的地方,偶有怀疑,也是淡淡的浅浅的。这一时期,应该说党的成功与失误,都有他有我的一小份。我俩被人整过,我俩也整过别人。1958年的“三面红旗”,饿死了许多人,安徽是饿死人较多的省。接着庐山会议反右倾反彭德怀,逼着他与我思索了许多,独立思考多了些。紧跟着的“文化大革命”,造成国家濒临崩溃的败局,更强逼着远方与我作了更多的痛切反思。他我之间多次通讯,都觉得建国后我们的党,首先是毛泽东同志,有许多根本性的失误,很希望党领导大家从经济政治体制上、指导思想上进行郑重总结。当时,有类似情绪的同志很多。更高层次的人物,如陆定一,如周扬,建国后是很“左”的,办错了许多事,整错了许多人,这时都大彻大悟了。这是一股国内涌动的解放思想的求实潮流。1976年4月5日的天安门怀念周总理事件,意味着年轻娃娃也觉醒了。于是粉碎“四人帮”才那么顺利,于是邓小平、叶剑英、陈云、胡耀邦这些伟大政治家,登高一呼,万众响应,1978年末举行了划时代的类似遵义会议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接着诞生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对于毛泽东同志,大家取得了共识。这就是建国前毛泽东实事求是,主张正确,领导党与人民推翻了三座大山,建立了新中国,作为个人,他也是彪炳史册的伟大人物。但建国后,尤其是晚年,他离开了实事求是,加上我党体制上的缺点,使他失去监督,政治上推行极“左”路线,搞不下去,便怀疑别人反对他,于是不断整人,发展到“打倒一切”的“文革”。惨痛的教训,一旦得到科学的总结,立刻转化为宝贵的财富。邓小平理论就是在这样形势这种背景下诞生与形成的。思想上一切实事求是,政治上抛弃阶级斗争为纲,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改变计划经济模式,改变一大二公体制,制定了改革开放国策,使我们党重新振作起来,党与国家出现了中兴局面。那几年开始的三大件工程:真理标准讨论、平反冤假错案、包产到户,在全国轰轰烈烈地展开了。远方那时在合肥,我调北京,我俩在各自的岗位上,心情都异常激动异常兴奋。他来信说,现在是我参加革命以来,第二次精神处于亢奋状态。第一次是抗日战争与解放战争时期。他自己说,朋友们也说,远方在上述三大件工程中,尤其包产到户工作中,他是冲锋陷阵的战士。安徽包产到户推动了全国,而在万里同志领导下,他与我熟悉的赵守一、王郁昭、吴象又是安徽包产到户的先行者、策划者、组织者。
邓小平的理论与实践,到今日20余年了。我们都亲身经历了这个伟大的时代。其中后十年,远方与我都是从工作第一线退到二线的所谓“离休干部”。他与我仍担负着不少社会工作,硬任务是他领导《安徽老年报》和一个刊物,我主编在北京出版的《炎黄春秋》。这时他我都是进入70岁高龄的人了,但出于一种中国知识分子忧国忧民的传统教养吧,也是受到周围朋友们的鼓励,他我身子骨又好,所以对国家安危、对民间疾苦,还是不敢忘怀的,尽自己的一份心力罢。国家有关领导部门,没给他我主编的报刊一文钱,但大的方面还爱护我们,政治思想上还宽容我们。加上现代媒体提供的便捷,国内外情况,他我大体上能觉察能掌握,也还有条件作些概括与分析。他我这几年都认为对邓小平理论,党内外多数同志已取得共识。有人说,毛泽东一生,分为前期后期,前期非常伟大,后期诸多失误;邓小平呢,他的主张他领导的事业,似也可分析分析:经济体制改革与经济建设部分,总体上说,是很成功的。不管怎么说,仅仅20年,把个中国千百年来孜孜以求的温饱天大难题解决了。孙中山没有解决,毛泽东没有解决,他解决了。目前,还在胜利推进中,有困难,不可怕更用不着惊惶失措。大家现在最不满的是党政相当多的官员腐败。中央整饬,但越整越烈。根本原因是官员权力受不到强有力的制约。权力制衡失调的根本原因,只能到体制中去寻找。这尖锐地提出了政治体制改革须加速进行的命题。有人说,我国当前相对经济体制改革来说,政治体制改革后进些,有人说滞后些,这也恐是不争的事实。不必隐讳的。
十几年来,直到今日,对邓小平的理论与实践,北京,包括合肥,党内外知识分子中有着两种态度。主流的一面,多数,是坚定拥护邓小平经济体制改革与经济建设一套的,为此欢欣鼓舞,有缺点有困难是谅解的;对政治体制改革方面,有些意见,是希望促进的。目的是使邓小平理论与实践更完善更成功。但也有少数同志,非主流,对邓小平同志领导的经济体制改革与经济建设几乎时时持怀疑、否定态度。20年的历史就是这么过来的。改革开放顺利时,他们反对的声音弱些少些;改革开放事业一旦碰到困难,如近几年腐败、贫富悬殊、社会治安不良,他们反对的声音,便甚嚣尘上。百姓不了解全局,没什么,问题是极少数中高级干部也跟着大呼大叫,将目前的问题与困难一古脑儿都归罪到改革开放路线上。北京的几个“万言书”、某名作家2001年1月发表的《在新世纪的门槛上》,便是全面系统批判邓小平理论与实践的。如果我们党依了这些同志,中国走了回头路,再搞阶级斗争为纲,天天搞政治运动,天天整人,一大二公,计划经济,那中国可就真正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坚定地维护邓小平理论与实践,还是怀疑他反对他,这些年党内外免不了一场是非之争,小平同志生前说过:“不争论是我的发明”。中央同志近些年仍重申“不要争论”。但树欲静而风不止,争论是现实存在。远方与我的意见是:争论也好。只要摆事实讲道理,心平气和,争争有益无害。只是不要像阶级斗争为纲时代那样,编造事实,上纲上线。在这场大是大非争论中,远方同志是我暂时取名为“主流派”中的出色成员。我没有计算过,他这十几年写了多少篇歌颂邓小平理论,歌颂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文章与有关文章。近五六年,只送到我手交《炎黄春秋》的文章在10篇以上,给我的信件在30封左右。他对邓小平理论与十一届三中全会充满了激情,多次建议《炎黄春秋》高举邓小平理论旗帜不动摇,要鲜明地维护邓小平理论,批评那些怀疑的错误的观点。他的意见很好,我与《炎黄春秋》是努力做了的。但他对邓小平理论并不盲目崇拜。他以为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已迫在眉睫,希望在党中央和国务院领导下有组织有章法地循序推进。步子还望迈大些。他撰写了几篇探讨性文章。一篇发表在《炎黄春秋》上,得到很多学者的好评。内容主要讲政治权力制衡,讲政体改革如何不可滞后。文内引经据典,大量引用小平同志1980年8月18日那篇著名政改文章。说的都是道理。其中说到欧美资本主义国家权力制衡的制度,对巩固资本主义国家政权起到良好作用。中国不可照抄照搬,但西方国家的制衡机制,是我们应该参考借鉴的,根据中国国情制定出自己民主监督的体制来。再如,他对朱基总理很敬重,但他对一度推行的粮食购销政策有些意见。1999年我到合肥,他认为这几年实行的粮食政策不妥。他说这么统下去于国于民不利。我建议他上书。他说上书到不了中央领导人手中。我答应帮他转上去。以后交上去了,朱总理批示,没有接纳他的意见。但他仍不灰心,2000年夏住在我家还说要继续上书呢!
远方,喜读书。在马列学院新闻第一班,54位学员,数他藏书多。他爱下乡赤脚与农民聊天。他勤思考,又有股韧劲。还要说,欧兄身怀才气,新科学观点叫什么基因吧,譬如他的诗词尤其书法便有功底。他有一个温暖的家,夫人邹人煜便是位才女无疑。远方身体又好。这许多条件凑在一起,成就了他的事业。前边说过,五六十年代他盲目性很大,叫做螺丝钉或驯服工具罢,政治环境又不活跃,那时,他任《安徽日报》总编辑或任省委宣传部部长,只是兢兢业业勤奋工作而已,现在回头看表现得平平庸庸,看不到他有什么创造性见解,他的才华被埋没了。更不必提蹲牛棚挨批斗的那压抑年代。遇到党的正确路线年代,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像粉碎“四人帮”后近20年的邓小平时代,远方这个有才华,一心系国家安危的人物,便像珠玉一般,灼灼发光了。远方逝世次日,我闻讯,给邹人煜的唁电中,用了“远方辉煌在晚年”一句,就是这个意思。
去年2月11日,我因病住了医院。病中传来远方亦住院的讯息。我病好转,保持着与邹人煜的电话联系。我3月15日出院,3月19日晚人煜还说,老欧心脏病复发了,接到两次病危通知书,家里与远方吓了一跳。现在好了,只疑胸膈膜浮水有无癌细胞,远方请你放心。我还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3月31日晚,我又电话询问远方病情。人煜高高兴兴答,查了几次,无癌细胞。他又能看一个集子的目录了,要我放心。想不到次日晚,人煜电话说:“老杜,你的老朋友今早走了!心脏病猝死,医生抢救都来不及。”我听到后,傻傻呆了好大一阵,才滴出泪来。按说,欧兄今年80岁,算高龄了,走,属于正常,我感情上应该可以接受。但远方不只是我近50年的挚友,特别这十年还是彼此心心相印志同道合的同志,从大局说他是一位我党我国今天仍十分需要的有独到见解的大才啊!远方走的太早了啊!欧远方的追悼会,北京一位朋友参加了,回来电话告我说,那天赴会的近二千人。远方这些年为维护邓小平理论,为维护人民利益,胆大求实,笔耕不辍,演说不停,劳心损身了。知己们知他一片苦心。他自己呢,叫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吧。这些年对他的良苦用心,不理解的人也不少,当局有关部门便不一概认可。那篇建议从制度上促进政治体制改革的文章,就受到一位领导干部的指责,还传到全国去。他在《安徽老年报》发表了北京一党员批评北京某名作家“门槛上”一文后,远方来信告我说,就有几位善良的但不知究里的老同志对他表示过不同的意见。听说,合肥不乏好心但看法并不正确的同志。远方以平常心态看待这些,但心里的委屈,是能够想像到的。我也有过类 似遭遇,他来信劝我沉住气,从容应对局面。说只要给人民做了真正的好事,别的不必去想。我回信说,还是刘少奇同志说得对:“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民谣说,天地之间一杆秤,秤砣自是老百姓。公道自在人心。远方追悼会有破纪录的人群莅临,便可告慰朋友,告慰亲人,远方可安详闭目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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