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钱在古巴能买到什么?

        在古巴，在西波涅小镇，谈不上有什么是最美的风景，却有最美味的风景，就是一日三餐，早餐在橡树底下，晚餐在葡萄架下，就连午餐的沙拉盘，都细心装点成了一朵盛开的鲜花，这样精雕细琢的生活，幸福，怎能不像是花开?

        既然说到吃的，就不能绕过古巴，倒不是古巴有多么美味多么特色的吃食，而是在古巴，吃的经历，都过于特别，有时候像是一则津津乐道的故事，不过，故事的主角，都不是吃的那些东西。

        古巴人，对于吃，有着一种原始的狂热，倒不是因为每个人都立志要当美食家，而是人的一种本性，对一切得不到的东西，都会有一些迷恋。就像改革开放前的中国，凭卡和证供应的那点点米面肉蛋，每家每户都在精打细算的用着，那个态度似乎要完成一次严谨的1+1论证。

        多年的封锁，物资的匮乏，古巴人对吃的想象有点索然无味，也难怪，商店里零零落落的食品，1993年才允许开放的农贸市场里屈指可数的商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连哈瓦那最好饭店的菜单上都是来来去去那些东西，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有什么。

        这应该是一代中国人曾经很熟悉的地方——粮店，拿着粮本，拎着口袋，换回鼓鼓一袋的大米，现在，粮店成为一个消失的名词，买米都去超市，东北大米，丝苗米，泰国香米……，但是在古巴街头，我们又看到了当年的那个景象，空荡荡的粮店，寥寥无几的选择，售货员无聊的等候着偶尔来的顾客

        不过，在哈瓦那，还是能遇到一些可口美味的食品，虽然选择实在是少了一些，国家大饭店里Comedor De Aguiar餐厅的蝴蝶龙虾不仅长得漂亮，味道也很地道;如果想品尝独特的煮兔肉，可以到贝达多区的Coneito餐厅;想吃传统的乡土菜，可以到旧哈瓦那地区的Bodeguita del Medio餐厅，就在大教堂广场附近，海明威非常喜欢这家餐厅的风格;靠近中央公园的La Floridita餐厅则有各种鱼类菜肴。

        在哈瓦那最高建筑Focsa Building的36楼上有家法国餐厅La Torre，它的景色、甜品和菜肴都是哈瓦那首屈一指的，从圆形餐厅望出去，是360度的哈瓦那新城旧城的全景，隔着落地玻璃窗，放着悠扬柔和的音乐，看着太阳无声无息从哈瓦那升起落下，在天空划出一道美好的弧线，夜幕挂起时候，配合着繁星点点的灯光，流水一般的车灯寂静的从malcon大道流畅而过。桌上的食物，从沙拉到主菜到甜点都是精致而又创意的，咖啡和冰点也很愉悦。

        2009年2月1日,古巴哈瓦那达多区，Coneito餐厅，这一天傍晚，我们从哈瓦那老城沿着马拉贡大道的海边一直散步，一个不小心，就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米拉马尔区，突然醒觉夜色已深，赶紧往回走，这一次是从贝达多区中间穿行而过，遇到了这家餐厅，都快打烊了，偌大的餐厅，除了我们，还有另外两桌，一桌是三个男人，一桌是老两口，宽大的壁炉，老木头的桌椅，就着烛台微弱的光，仔细翻看他家的菜谱，都是哈瓦那不常见的，以兔肉为主，顺便翻了翻LP的Havana，才对应上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Coneito餐厅。

        Focsa Building，是哈瓦那最高的建筑，就在墨西哥湾边儿上，脚下就是那赫赫有名的美国办事处和138面黑色旗帜，第一次上这栋楼，是借用洗手间，洗手间的一面大窗，就对着蔚蓝的墨西哥湾，我们都笑说，这真是一家五星级的洗手间!于是，找了一个闲散无事的下午，我们坐着电梯直接上了36楼的法国餐厅La Torre。

        更意外的，在这里，我们听到了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同样很喜欢的乐曲，一首看似矛盾，却有天造之作的契合，捷克人德沃夏克来到了美国新大陆，隔了浩浩大洋，纵使有上万美金的年薪，也会有乡愁滋生，不过他的思乡的情绪既不是面对文化碰撞时的妄自尊大，亦不是异国他乡里的顾影自怜，而是这首《自新大陆》，有黑人灵歌与和印第安民谣的味儿，用一种异国文化来抒发自己的怀乡愁绪，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费孝通说到中国人的乡土文化，回忆他出洋留学时，奶妈给他带上了一包红纸包着的灶土，让他思乡的时候冲了水来喝。

        凡是思乡之病，都大如诸此，在他乡，如果能维系着本文化的某种符号，也就似乎真能大大缓解了思乡之玻这德沃夏克有意思的地方，就是恰恰相反，用接受他人文化，来治疗自己的思乡之病，不过，似乎疗效也不错，而且还留了这么一首让我们喜爱的美丽浪漫乐曲下来。

        后来一想，这家餐厅，也是欧洲大陆的法国人来开的，或许，他也有和德沃夏克一样的乡愁罢，所以，在这里听到这首《自新大陆》也算不得意外。

        2009年2月3日，古巴哈瓦那贝达多区La Torre 餐厅，餐厅是360度的哈瓦那全景观，这一侧是咖啡厅，面对着落日的方面，我们叫了两客侍者推荐的甜品和雪糕，典型的法国甜点，精致甜腻，就像一件艺术品，等待着这落日从金黄变成嫣红

         等太阳落山之后，我们转移到了另一侧，这里是餐厅，面对着墨西哥湾和老城的方面，夜幕升起时候，灯光和海水在远处默默的流畅着，只有悠扬的音乐，这里的音乐都是古典风，是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没有沙铃没有吉他没有木鼓，似乎，有一点不像在哈瓦那。

        然而，一旦离开这些精美的餐厅，体验到的食生活，就是那样完全不同：尽管古巴盛产糖，但是它的甜点仅限于硬而无味的面包、炸甜圈、夹着奶酪蛋白或是石榴酱的糕饼，以及很甜很腻的饼干和奶油蛋糕，甜得让人几乎都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不习惯的人，一定要喝下很浓的咖啡，才能吞下去。在街头，永远能够看到抓着简单的夹肉三明治或颜色黄得可疑的比萨饼吃得津津有味的人，和排着长长的队伍，等着买面包、吃饭和喝咖啡的人。

        中央哈瓦那，少了许多游客，多了很多古巴人，所以隔了这么几十米总会有一家使用土比索的小食肆，每一家基本上都是只卖一种食品的，这家是炸鸡条，早就炸好的鸡条码了一袋子，不冷不热的，味道和肯德基的完全不是一码子事

        这一家面包店，在中国城附近，中午一点多的时候，大大的黄面包刚刚出炉，这种面包几乎没有味道，但还算蓬松。两个小伙子刚把面包摆好，抽空和我们打个招呼，顾客不多，女店员也正忙着吃午饭，可是，四点多，我们再晃回这里时，就排了不短的队伍，面包的品种也多了，除了黄色的大面包之外，还多了三角包、小圆包，和大方包……我们选了三角形的面包和蝴蝶型的饼，在手里掂了掂，很厚实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有点像是风干的老面馒头，这样的面包，通常在2-5个土比索左右。

        古巴三明治，有着浓郁的古巴味道，什么是古巴味道，在古巴人家吃上一顿饭就知道，不同人家，那几乎一模一样的味道，就是古巴的味道，圆圆的三明治，是古巴街头上大热的小吃，巴掌大小，里面是火腿片，几根菜丝，煎蛋或是芝士，有的在现场架起个烤肉架，一把长刀挥下去，刀起肉落，热气腾腾的烤肉就塞进了面包里，看古巴美女大口大口的吃这个三明治，很有一种气势。

        arroz frito，炒饭，相对于那些面包，这些炒饭色泽诱人许多，用纸盒子装着，只是吃的时候，会比较狼狈，因为它不配勺子叉子筷子，任何可以舀起炒饭的东西，如果你不想吃手抓饭的，就只能随身自备武器。

        古巴，当然也有可口可乐，不过，价格是和欧洲直接接轨的，要用CUC(可兑换比索)去购买，消费者绝大多数都是游客，不过，古巴人有自己生产的可乐，“T”开头的，所以，我们叫它土可乐，可以用土比索买的土可乐。土可乐除了瓶装之外，还有散装的，貌不惊人的巨大蓝罐里装的就是土可乐，一开水龙头，可乐就哗啦啦的流畅得兴高采烈，买的人和卖的人也笑得兴高采烈。

        说起土比索的购买力强，那么到底有多强呢?这个例子是最典型的：在中央哈瓦那，有一家很小很小的市场，小小的门进去，就一排档口，十来米长，到了下午，所有的商品都告罄，门口的一家鲜榨甘蔗汁档却整天都是人来人往的，1个土比索1杯，加了几粒冰块，清甜沁凉，之前两天，我们在莫罗城堡等待日落，买了一杯鲜榨甘蔗汁，是3个可兑换比索一杯。

        这个比例，又是什么概念?2009年2月3日，我们刚刚在贝达多区用欧元换了可兑换比索，折合1个可兑换比索是8元多的人民币，而可兑换比索和土比索的汇率这几年几乎都没有变化过，是1比24，也就是说，这一杯一样美味的甘蔗汁，在市场上用土比索购买，和用可兑换比索购买，价格是整整72倍的差异!

         1个土比索的甘蔗汁，大约是人民币三毛左右。

        1个土比索，相当于0.3元人民币，还能够买到……

        细长的小纸筒里，是十几粒烤花生，大多数焦香酥脆，极少数有点受潮，软绵绵的，它的身影，最常见的是出现在马拉贡大道上。这1小包的价格是1个土比索。

        在贝达多区的冰激凌城堡对面，有一个街心广场，和一个公交站，到了下班下课时间，这里就会汇集了等车回家的大人小孩，孩子们的喜悦都是单纯的，几粒花生，1颗水果糖，1支蛋筒冰激凌，都能让她们发自内心的微笑，想起我们物资匮乏的童年，改革开放没几年，也曾那么只为零食而快乐。

        古巴人嗜甜，特别是雪糕。当年卡斯特罗在贝达多区建立了一个巨大的冰激凌城堡，作为一种福利提供给古巴人民，门口有警察站岗，只有古巴人才能进去消费。很长时间内，扶老携幼去冰激凌城堡吃雪糕，成为了古巴人节假日的一种休闲方式，我们去的2009年年初，冰激凌城堡歇业了，城堡的雪糕到了街头上来卖，我们也趁机享受了和当年的古巴人一样的福利，这个蛋筒雪糕，哈瓦那新城和旧城统一价格，都是1比索一个，男女老少都喜欢，没牙的老太太都吮吸得津津有味。不过，就个人来说，更喜欢冰激凌城堡的出品，浓郁的奶味或巧克力味，细滑温柔。

        削了皮的橙子，是1个土比索2个，剖开两半，要像吃甘蔗一般，边用手挤边吮吸出果汁，这是因为古巴的橙子味道特别鲜甜，果肉纤维却多到抓狂，到了最后，剩下满口的渣，用来榨汁最好不过。

        薄薄白纸卷成的三角圆筒，只有小手指大小，里面是水果硬糖，据说有菠萝、西瓜和草莓味，也是1个土比索2个，我们要了两种不同的味道，闭上眼睛来吃，一模一样的。

        龙虾，是古巴的特产，价廉物美，很多的旅游书都说到了古巴一定要尝试一下他们的龙虾，在街上走的时候，总有人会悄悄的拉住我们说，龙虾，龙虾，我们有龙虾，要不要试一下?可是，旅游书上也说了，路边拉客的那些人，最好不要去搭理，所以我们往往装着听不懂。

        特立尼达的CASA提供晚餐，龙虾是8个可兑换比索一个人，我们立即每人叫了一份，每人一只完整的龙虾，雪白的龙虾，带着通红的壳，浇上红红的酱汁，用植物油烧得嗞嗞作响的酸橙和香料末，那么大的龙虾啊，汩汩的冒着热气，扑鼻的香味，还没有到口，我们就开始盘算着下一顿一定还要再吃它!

        餐前的沙拉，只有切成丝的花椰菜和洋葱，淋了油醋汁，我们也不计较，终于等大龙虾上来了，一刀切下去，就觉得有哪里不对的，再用力一刀，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感，费了好大的劲儿的切了一大块，放到嘴里，立刻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这么美味的东西，居然能给他们做成了这样，又老又硬，粗糙的纤维丝丝缕缕的塞到了牙缝里，龙虾肉和酱汁，各自倔强的不肯融合在一起;配饭倒是色彩宜人，白米掺入了黑豆和红色的菜豆，调了金黄的藏红花汁，可是一口下去，腮帮子都疼了，这半夹生的豆饭咀嚼得真是辛苦。

        关于在CASA吃龙虾的传说，终于告一段落。

        不过，古巴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一年之中，倒是有少有不能在户外享受美食的时候，于是，每一样东西都因为环境变得美味，浮现在眼前的，并不仅仅是味觉的体验，而是视觉的盛宴，艳阳下的树荫里，亚麻桌布上一道道阳光的影子，露台、花园、庭院、阳台，都可以坐下来，慢慢的品味一道道简单的食物。生活的不足，反而因为这种郑重其事而变得匠心独运。

        西波涅CASA的女主人，很是热情，今晚，我们吃龙虾哦，龙虾意粉，有了前车之鉴!我们不是很热情，女主人以为我们没有听懂，扯着我们进去看，是这个，这个就是龙虾啊!啊，有意粉啊!却是那面香喷喷的意粉让我们兴奋，女主人更郁闷。果然，这盘龙虾上来，中间的酸豆角配着意粉吃起来相当入味，而这龙虾还是和任何调料都格格不入。

        哈瓦那海滨大道的casa，不起大风的时候，总是喜欢把早餐摆在面对墨西哥湾的阳台上，鼎鼎大名的莫罗城堡就在画面的右侧，有时候绵绵绯色的朝霞春色暗藏的空留了多少璇玑，有时候又是一幅流金岁月的锦缎年华，而墨西哥湾总是波涛荡漾的在我们眼前思来想去，碎银一般的浪花，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个没玩没了。

        位于马拉贡大道上的Casa，是我们在哈瓦那住的第二家Casa，阳台斜斜的对着莫罗城堡，面对大海，春暖花开，每天还能就着墨西哥湾的朝阳和晨风，悠闲的吃上一顿早餐，不过因为这无敌的海景，我们之前之后住过的Casa，都是包早餐的，只有这家Casa是要单计早餐费用，价格还不便宜呢!看来渐渐走在改革开放之中，就连景色都开始没有免费的了

        西波涅casa的晚上总喜欢在葡萄架下大快朵颐，低垂的葡萄藤几乎可以拂到脸上，如水月光细致的筛过叶间，芝士粉一样，斑斑点点均匀的洒在蔬菜沙拉、土豆、炸鱼和茄汁意粉上;早餐呢，则是在高大浓密的橡树底下，枝叶与餐桌之间撑起了足够空间，晨风和朝阳自由的穿梭其间，不远处的咖啡树结了一簇簇翠绿的咖啡豆，咖啡香是从杯里袅袅的飘逸出来，初生的阳光远未到灼热的程度，和刚刚煎出来的太阳蛋那样娇嫩，颤巍巍的，从喉间滑过。

        也许这样的时候，谁都不会去计较面包够不够温度，橙汁够不够沁凉，鱼煎得够不够香嫩的。

         西波涅小镇的早餐

         酒店的顶楼，有一家餐厅和游泳池，可以俯瞰到中央公园的东西南北，在史无载的某个下午，一杯沁凉的鸡尾酒，阳光是舞台，哈瓦那是主角，光线变化莫测，等到夕阳微醺了哈瓦那的天空，国会大厦、国家大剧院，所有的一切都急剧退后成了故事的背景，只有夕阳，舞步凌乱

        餐厅的墙壁上，哈瓦那老城，远远的压成了一幅长卷，成了餐厅美丽而别致的装饰。

        相比之下，土比索的餐厅，装修到可以提供的餐单，显得有些简单到了简陋，可是，古巴人趋之若鹜。

         所以，土比索餐厅，还有一个明显的标志，就是每每到了吃饭时刻，门口就排起了长龙，等候的人早已成为了习惯，淡定，淡定，神情相当的淡定。

        特立尼达街口的一家餐厅，虽然满室的阳光倾泻，明亮的色调，结着领结的侍者，餐单上却只有汉堡和橙汁、可乐供应。

        而在居民区，更多的是在墙上开了一个窗洞，靠窗放着一张肉案，上面摆着几斤半肥瘦的猪肉，有时候，这个洞旁边还有一个木板，搁着些大小不一的西红柿，一堆青椒红椒，有一些有点皱巴巴的，还有两三颗卷心菜，这么简单，就是一个食杂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