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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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在想什么

天才往往把著作馈赠世人,把缺陷留给信徒。尼采有很多的缺陷,在死后吸引了大量奇怪的,自我标榜的尼采信徒,包括导致爆发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刺杀斐迪南大公的塞尔维亚人普林西普(Gavrilo Princip),根据尼采命名的墨索里尼,和数不清的纳粹教授和宣传家。比较可笑的是,美国大学后现代主义者把尼采当成为哲学吉祥物。尼采机智,巧妙,一针见血的写作风格可以作为消毒剂,表达对“欧洲中心主义”高雅文化的厌恶,和对更糟糕的称为虚无主义,晦涩,扭曲,缺乏幽默感的学术文体的批判。
尼采曾经写道有时候“想到这点就害怕”---人们听到他的名字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形象。从气质上说尼采是个极端主义者,总是寻找新的领域和深层的目的,像攀登智慧的阿尔比斯山,偶尔掉下哲学的悬崖,他应该为后人对他的滥用承担责任。即使在抱怨欧洲资产阶级的平庸时,他也忍不住摧毁一切的狂热和精妙的比喻。对爱走极端的人来说总是非常容易甩下悬崖的,或许他应该把思想装进口袋里,至少他的极端色彩的思想。
可能也是因为误解的原因,尼采成为西方历史上最没有神秘色彩的哲学家,其著作中充满格言警句,比喻比比皆是,观点耐人寻味,入木三分,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在确定他真正要表达的意思,更不必说为其辩护时,可能非常不利。但是从哲学寿命来说,这就是个优势了。系统性强的思想家能够吸引大量教条主义信徒,可以很容易的将系统和思想分开,刊登在报纸的头版上,或者任何别的方式扩大其影响。但是系统可以突然的变得经不起攻击,更糟糕的是,很快就过时,坍塌了。(马克思主义就像柏林墙一样迅速的轰然倒下。)
尼采销声匿迹好多次,但是因为是个无神论者,又复活了很多次。1890年代仍然在世的时候赢得大名,虽然已经彻底疯掉了。1900年去世后的几十年,他在欧美思想界放荡不羁的极端圈子里地位很高,被看作解放生活能量的神秘先知,一个追求自我实现,摆脱过时传统束缚,决不妥协的冠军。虽然有些惊人的厌女论调,女性主义者照样拥抱他。虽然他痛恨法国革命和其他革命,社会主义者和无政府主义者照样欣赏他,支持他。
尼采的形象可以在画家孟克(Edvard Munch)和奇里科(Giorgio de Chirico)的画像中看到。尼采的话语回响在《长夜漫漫路迢迢》( Long Day's Journey into Night )和琼.克劳馥(Joan Crawford)的电影《雨》(Rain )中,他被看作有无限的创造激情的反传统的艺术家和生机论者,是神秘生活的守护神。尼采在阿德勒(Alfred Adler)和兰克(Otto Rank)眼中是心理学家,在萧伯纳和门肯(H.L. Mencken)看来是愤世嫉俗的辛辣讽刺家,在巴塔耶(Georges Bataille)看来是有眼光的超现实主义者。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黑色影片(film-noir)中是存在主义者,与世隔绝,冷漠孤独,斯多葛派坚强的哲学另类。美国学者沃尔特考夫曼(Walter Kaufmann)认为尼采是自由派人文主义者,在他看来每个恐吓的形象都是大胆思想的比喻。几乎每个读者都有一个自己的尼采,他说出了自己的话,或者部分自己的观点。(没有事实,只有对事实的解释。)
柯蒂斯?凯特(Curtis Cate)的尼采是个文化保守派。曾经撰写安德烈?马尔罗(André Malraux)和乔治?桑 (George Sand)传记的凯特说他的600页传记“不是给大学教授或哲学教师等专业人士阅读的”,其目标读者是大众,包括对哲学一窍不通,只是听说过尼采这个名字,了解他的某些恶劣事迹的人,为的就是消除落在尼采身上的“俗套的偏见”。比如说他反对宗教的天真的观点。在这点上,本书是成功的。
凯特的尼采不是如此鲜艳的出现在张伯伦女士(Lesley Chamberlain)的《尼采在都灵》(Nietzsche in Turin (1996) 和萨弗兰斯基(Rüdiger Safranski)的《哲学家尼采》(Nietzsche: A Philosophical Biography)(2002)中的充满冒险的细腻的陡峭风景探索者,他是个具有深远眼光的社会批评家,凯特称做“我们无耻的透明文化”的敌人,成为西方有效的日常宗教的自我暴露和耸人听闻的批判者。尼采赞同严厉的,产生距离的艺术理想,充满英雄气概的强烈的个人主义和贵族气派当然和21世纪的美国格格不入。但是凯特经常打断对哲学家生平和思想的叙述,宣扬他反对打击乐,本杰明斯帕克(Benjamin Spock)的育儿建议,罗马天主教堂的礼仪改革,色情书刊,“我们寻求感官刺激的时代的偶像,透明的模特”堕落的时尚,每晚电视上那些多情善感的狂欢。凯特说所有这些东西将让这个哲学家恶心得说不出话来。
也许不会说不出话来。
让人吃惊的是尼采的多产,考虑到他44岁发疯,大部分时间都在到处寻找地中海和阿尔比斯山的小气候(microclimates)以减轻慢性头疼和导致其卧病在床的神经衰弱。凯特的书非常详尽,琐碎。理查德?俄尔曼斯克(Richard-Ellmannesque)的英文版尼采传记用小说家的眼光选择场景和有意义的细节,但是这本书读起来更像个个案研究。他是个人类晴雨表,阴天让他躺下,雷电让他惊恐万状,阳光明媚又刺伤他的眼睛,气温太高让他受不了。就在他穿行于意大利和瑞士的度假区,旅途的颠簸,难以避免地联系不上或者行李丢失等往往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但是当他身体勉强可以时,他就早早起来,不停写作,在瑞士阿尔比斯山冰雪覆盖的攀登几个小时,在本子上记录其灵感和思想。或者在日内瓦或者都灵的大街上长时间的复杂的散步。吃非常简朴的食物,茶,饼干,面包,水果。在16年里他撰写了十多部离经叛道的让人眼花缭乱的书。除了他最后彻底发疯,1889年元月在都灵的大街上他恐惧的抱住正在被人痛打的马匹的头,尼采的生活是没有戏剧色彩的。
但是有三个值得注意的情景。可能在普法战争中当医疗勤务兵的时候,尼采在妓院染上梅毒。包括凯特在内的许多传记作家都认定这是造成20年后精神崩溃的原因。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对德国民族主义产生了本能的痛恨。在阿尔萨斯被强迫融入新的普鲁士领导的德意志帝国时看到激烈的抗议,即使说德语的农民也在抗议,不仅在报纸上而且还在大学校园里听见胜利的语调。尼采开始无情的攻击新的俾斯麦式的强权政治热衷,写道“巨大的胜利就是巨大的危险”,危险就是德国文化就会被德国的军国主义破坏,这个预言被不止一次的证实。
尼采在巴塞尔大学当古典哲学教授时中断了与瓦格纳夫妇(Richard and Cosima Wagner)的密切友谊,他觉得作曲家是利用他作为一种哲学门面。瓦格纳夫妇从卢塞恩(Lucerne)搬家到拜罗伊特(Bayreuth)后陷入德国民族主义和反犹太主义的漩涡,这是尼采无法容忍的。这个决裂在感情上是痛苦的,但是让他走上了独立的哲学道路。接着是他和年轻聪明的俄裔德国人卢-莎洛美(Lou Salomé)短暂的恋情。这个女子希望嫁给天才,尼采则从她身上看到了倔强的21岁女性的本我。他们在山上进行了长时间的散步和交谈,希望与维也纳和巴黎的共同的哲学朋友保罗里(Paul Rée)建立柏拉图式的三角恋爱关系。但是三人间的误会和嫉妒也不可避免的产生,尼采最终退出,他开始看着像爱弥尔詹尼斯(Emil Jannings)的电影《蓝色天使》(The Blue Angel.)中如莱斯教授追求玛雷娜-迪特里希(Marlene Dietrich)的罗拉罗拉(Lola Lola)。他们或许之间接吻了,后来和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交往的卢在回忆录中对此遮遮掩掩,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没有卧室的卧室闹剧。
尼采21岁的时候发生了其智慧生涯决定性的事件。在一家旧书店他碰巧发现了叔本华的著作,马上被作者灰暗愤世嫉俗的悲观论调所打动。在非理性的,邪恶的宇宙意志驱动的世界,唯一的出路是审美经验。在这个经验中意志暂时的平静下来,人们可以摆脱深刻地反省。本来对艺术尤其是音乐就已经痴迷的他(没有音乐,生活就是个错误),非常赞赏通过艺术获得解脱的观点和造成世界的神秘力量。但是他最终把叔本华颠倒了,用艺术和艺术家可以享用的权力意志替换了帮助人们逃避意志束缚进入狄奥尼索斯的创造性活动。
对于尼采来说,“上帝死了”拿走了传统上通过放弃生命和感觉的这个世界超验进入精神世界的可能性。调动身体和感官的艺术同时也调动了超越自我的,不断进入未知领域的创造性,成为给生命超验感觉的方式。但是世俗的进步,被社会主义者和福利社会自由派提供的关于社会平等和技术安慰的民主观念,由于移掉了风险,挑战和生活的纪律,同时也消除了创造性天才和最高等级艺术的生存土壤,甚至更高级的超人(übermensch)的生存土壤。
正如他自己说的,这解释了对尼采反民主的猛烈批判,其法西斯信徒的声嘶力竭的描述。尼采精神崩溃之后,他的妹妹伊丽莎白热情拥抱尼采抨击的德国民族主义和反犹太主义,甚至嫁给了反犹太分子。她对尼采思想的歪曲和伪造实际上把哲学替换了成了狂热。尼采指出所有的反犹分子应该从德国清除出去,谴责倾向纳粹种族理论的人,认为犹太人是良好欧洲人新贵族的组成部分。他希望这些人来拯救欧洲文明免于堕落。这个堕落的表现就是伴随贵族地位削弱的民族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兴起。凯特像考夫曼一样,确实区分了尼采和最具破坏性的信徒,但是尼采的遗产仍然是模糊的,篇幅小得多的德国传记作家萨弗兰斯基作了非常详尽的工作。
尼采的哲学是生活的艺术化。他认为生活有必要改变,就像艺术家改变他们使用的材料一样。一旦我们承认这点,承认这是生活本身就有的,必不可少的调味品,提升生活质量的审美判断可以在任何地方被换成道德判断,被有眼光的艺术家和贵族推动的一个新的,政治的史诗意识就会到来。尼采明显的受虐狂色彩,(只是在后期著作中)对残酷野蛮的,征服者,强人,切撒尔?博尔吉亚(Cesare Borgia)拿破仑等重复表现出的契合同感,你得到了灾难的秘笈。凯特探讨了尼采作品中“危险的思想”。虽然他并没有引用《看!这个人》(Ecce Homo)的最危险的内容“负责最艰巨任务---人性改善的新政党,也就是说包括对所有堕落的寄生虫的无情破坏将会再次成为可能。地球上的生命太多,狄奥尼索斯的条件必须再次增加。虽然正确的指出尼采的理想不是种族主义的,或者军国主义的,或者民族主义的,尼采也不会成为纳粹分子,但是凯特没有能够看到他的著作帮助形成了法西斯和国家社会主义产生并赢得智慧转变的政治和文化氛围。
尼采后期著作越来越明显的强烈情感表现了他的疯狂。正如凯特指出的,尼采作为路德派牧师的儿子,虔诚的宗教本性让他希望成为新启示的先知。因此他认为带有准圣经味道的语言和格言警句,寓言,分散的游荡的圣人英雄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Thus Spake Zarathustra)将让圣经黯然失色,他的未完成的扛鼎之作《权力的意志》(The Will to Power: Attempt at a Revaluation of all Values)将是“最伟大的哲学事件,由此人类的历史全面改观”。
尼采的激情展现仍在回响。生活的宗教看着像古装剧,不然的话,伊莎多拉?邓肯(Isadora Duncan)是不愿意围着查拉图斯特拉跳舞的。但是仍然留下了很多隽永的格言,敏锐的心理分析,不仅是个人而且是文化,时代,城市和艺术品的东西。尼采是个不断追求反思的艺术天才,充满怀疑的规范破坏者。凯特没有证明这一切,并没有任何惊讶的地方,凯特也得承认尼采作为我们自我表现的,自我放任的大众文化的保守的鞭笞者的角色并不总是合适的。因为如果听起来那样的话,两页后他又成为圣人,表现出我们的文化教堂赖以建立的流动沙丘,没有根基的,试验的,当代自我。
这是作者对读者的警告“危险的生活,成为你自己。”凯特让人们了解尼采麻烦不断的生活和引起争议的思想,让他成为他想成为的人,一个无法忽视的存在。
【译自:“Man of Mind What was Friedrich Nietzsche thinking?”by Lawrence Kle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