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外交转型和中英关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19:38:23

  文_曾 飚

  

  11月9~10日,英国首相卡梅伦中国之行,并没有在中国引起特别大的反响,在英国却极受关注,尤其是10月份,挪威方面重新提起中国人权议题,把卡梅伦访华放在了“利”与“义”的选择中。但唐宁街10号强调的是,此次访华派出了50名高官和贸易代表。相对应的,中方也更多地将其视为一队豪华贸易代表团,而不是要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重要盟友。

  即便如此,此次豪华贸易代表团来访,达成的最大合同,也不过是劳斯莱斯向中国出售价值18亿美元的发动机,而就在卡梅伦抵华3天前,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突访法国,送去近160亿美元空中客车的订单。

  在访华之后,卡梅伦又出席了G20峰会,与2008年伦敦峰会相比,当时首相布朗有地利优势,呼吁全球救市,是英国近年来在国际舞台上一次少见的领袖风范展示。而卡梅伦仅仅是首尔的过客,英国本土政经界,对他访华的期待,也远远大过他在G20的表现。

  这次卡梅伦访华,更多的像是在传达善意,而非达成实质成果。须知从1998年布莱尔第一次访华至今已经12年,还有多少善意需要重复?英国某些保守的政商界人士已经在问,中国对未来英国价值何在?早在9月份,素以分析和报道中国财经新闻著称的《每日电讯报》就对中英之间的经贸发展做了一个悲观的分析。也许,英国在向中国这个大客户靠拢时,需要思考自己能够给它带来什么,以何种方式与之对话。

  

  英国的对华价值

  2009年初,英国政府发布了《中英合作框架》,受到媒体短暂的欢呼。工党下台后,保守党和自民党联合政府基本延续了新工党的中英关系政策。只是,自民党作为第三大党,今年幸运入阁,其智囊机构在外交上眼光仅限于欧洲和美国,对于世界其他地区思考不多。

  主导联合政府外交的是保守党。传统的保守党外交思维中,中国甚至东亚,都不在其视野之内,英国外交所要考虑的,首先是美国,其次是欧洲,最后是英联邦。卡梅伦有所超越,但亦有局限。他今年5月上台以来,先后访问了法、德、阿富汗、美国、印度等国,本可以借上海世博会英国馆日访华,最终还是放弃了。

  英国本身的香港移民构成,并不足以向英国展现一个真实的中国。只是到1999年之后,英国开始向中国有意识地输出自己的高等教育,大量中国留学生的到来,使得他们意识到一个新兴的经济国家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根据2001年英国人口普查,当时英国人口大约6000万,华裔占总人口的0.4%,大约是24万,位居英国少数民族第三位。到2010年,中国留学生占据英国海外留学生第一位,超过10万人。卡梅伦访华,正逢英国大学学费狂飙,5万人上街示威,部分示威者冲击保守党总部,卡梅伦却在北京大学发表演讲说,英国本地学生大学学费涨价,不代表外国留学生学费上涨,暗示高教产业之外,英国最近的创业移民和伦敦硅谷计划也需要中国留学生加持。

  然而,在期待经济成果的同时,关于卡梅伦是否与中国展开人权对话,是否公开提到某人的名字,都成为英国媒体关注的焦点。以笔者对当时英国媒体的浏览,真正有分量的分析,来自英国前商务大臣和新工党元老曼德尔森。曼德尔森在2004~2008年间担任欧盟贸易专员,2007年,与当时的中国商务部部长薄熙来,就中国纺织品出口有过直接交锋。

  曼德尔森在《泰晤士报》的分析,轻描淡写地避开了人权话题,而是给英国打气,强调英国虽然在贸易上相对弱势,但是英国在欧盟中享有特殊地位,中国至少在两个方面需要英国支持,一个是让欧盟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另一个是说服欧盟解除对华武器和高科技产品出口禁令。曼德尔森的分析,也是今天英国自认为在对华交往中自己最有身价的地方。

  

  人权外交的衰退

  卡梅伦访华,如果不谈人权,可以被解读为一种对华叩头行为,也可以被解读为英国外交一种含蓄低调的风度。这种在权衡利弊之后的拿捏,英国人做得很有分寸。

  人权外交目前在欧洲处于低谷。人权成为外交中的重要议题,第一是各国在签署《国际人权公约》之后,签约国可以对其他国家的人权提出评估和改善建议。英国外交部每年发布的《人权白皮书》,都会做类似工作。在2009年的《人权白皮书》中,中国人权状况就受到了特别的关注。同样,中国作为《国际人权公约》的签署国,也可以对其他国家人权状况提出批评和建议。

  第二,自1990年代中期开始,人权外交在欧洲受到重视。“拥有伦理实力的欧洲”之思潮提升了人权议题在外交中的作用。这股思潮认为,欧盟在国际社会中具有行善的能力和实力,足以将国际社会推向“全球性共善(global common good)”。

  1990年代后期正是布莱尔的新工党执政,外交上大力鼓吹“新干涉主义”,在科索沃战争中,将这个理念发挥得淋漓尽致。而这股思想与当年美国总统克林顿的结盟外交相互呼应,展现了英国外交光辉的一面。即使9·11事件后小布什政府推出单边主义,布莱尔也还是把“新干涉主义”嫁接到反恐战争中去。2003年,美英主导的伊拉克战争推翻萨达姆政权,也显示了这种道德优越感。

  在这两个时期,英国的外交充溢理想色彩,换来了与美国在1980年代里根-撒切尔夫人于国际舞台互相唱和之后的又一个关系高潮。但是,随着伊拉克战争光环消退,反恐战争深陷泥沼,极端伊斯兰组织无法根除,在英国,也在西欧内部,政治家和民众开始思考要为一个“拥有伦理实力的欧洲”支付多大的成本。

  反思之下,西欧政坛的右转是一种调整,从法国到意大利,再到荷兰和瑞士,保守主义政客逐渐受到欢迎。在英国,虽然没有出现欧洲一些国家赤裸裸的右翼势力,但是英国人很明智,也很务实地对移民和相关福利政策进行全盘的反思。这正是当前主导政府的保守党正在做的事情。

  如果仔细聆听,卡梅伦此次访华,在人权和中国发展问题上的表述,基本上没有什么批评内容,所传递的信息更多是承认中国在人权问题上做出了自己的成绩。假如这也算卡梅伦访华谈了人权,肯定不是原先舆论所期待的那种“伦理实力”在发言,而是经济动力。

  

  外交转型的突破口

  回到英国之后,卡梅伦发表演讲,宣布英国依然是世界舞台上的关键玩家。这是英国人的外交观,但是他们也承认自己在面对一个越来越不确定的世界,英国外交必须转型。事实上,英国皇家外交学会(Chatham House)在今年7月发布一份政策分析,建议英国政府重点与土耳其、中国等新兴国家建立合作关系。笔者称之为“抱大腿外交”,但在全球经济前景不明朗、英国遭遇高额赤字、经济恢复乏力局面下,努力开拓新兴经济体市场是一个必然的选择。

  另一方面,英国极力避免公开表示在美英关系上失意,否认失去了过去“特殊关系”的地位。但自从布莱尔之后,这个趋势很明显。上任首相布朗与奥巴马并没有达成良好的私人关系,英国外交大臣黑格、副首相克莱格先后访美,与希拉里也是泛泛之交,克莱格本人就是一个典型的亲欧反美派。而在对待欧盟问题上,英国传统的“疑欧”立场,是保守党外交的一个特征。就在今年8月,卡梅伦支持土耳其加入欧盟,与德国唱对台戏。可见,联合政府中的两党在平衡美欧关系上相互掣肘,英国的外交转型暂时只能从新兴国家寻求突破。

  即便英国政界对转型方向达成了共识,配合外交转型,也还需要人力和知识储备。以对华外交为例,在英国议会中,跨党派的中国事务小组扮演了主要角色。2009年,应邀访问西藏的代表团成员,就来自这个小组。根据笔者了解,他们对于中国并无专门的知识,很多意见表达,主要是通过所接触的中国友人或者秘书助手的整理,因此平心而论,他们的意见观点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影响英国政府的对华决策,实在值得怀疑。

  卡梅伦访华期间,英国媒体对中国人权领域的高度关注,并未转化成实质性对话,就说明了双方仍缺乏了解。而更为关键的环境、绿色能源技术的议题,也少有人提及。这也许恰恰反映了中英外交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