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之内有什么?--布达拉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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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与梦的解析》自我之内有什么? (2008-07-31 16:37:41)
标签:心与梦的解析 佛教 科学 文化  分类:佛教与科学
《心与梦的解析》杰仁波切著
第一章 自我之内有什么?
与法王交流的前几届“心灵与人生”系列告诉我们,有熟悉科学的哲学专家在场是很有帮助的。西藏传统的哲学观念与领域受到非常高的评价,也有丰富的内涵。若有西方的哲学家在场,通常可以提供有价值的桥梁与另类的思考方式,并以较接近西藏传统的方式进行较清楚的沟通。从本届研讨会的主旨来看,查尔斯·泰勒这位知名的哲学家与作家正是我们的理想人选。他最近出版了《自我的起源》一书,生动描绘西方人对自我的观念,在会场他马上以精确的用语切入了主题。
自我是什么?
查尔斯·泰勒(以下简称泰勒):首先我要大略描绘一下西方社会自我观念的历史发展。我认为最理想的方式是先解释“自我”这个词汇。西方在过去几世纪中,如果有人说“我是一个自我”,会让人觉得很新鲜。在这以前,我们从未将定冠词(例如“这个”)和不定冠词(例如一个)跟反身代名词(例如自身)一起使用。古希腊人、古罗马人、中古世纪的人从来没有把“自身”当作描述语。今天,我们可以说房间里有三十个自身,但是我们的祖先绝对不会这么说。他们可能会说房间里有三十个灵魂,或用其他语汇描述,绝不会使用“自身”这个字眼。我认为这个现象反应了我们对人类主体的重要观念,也是深植于西方文化中的一个思想。
以前的人都会将“我自身”和“我”这两个语词分开使用,而“自我”这个词现在却是用来描述人类的本质。我并不会把我自身形容成“我”,我只是“我”用这个字来指称我这个人,我会说:“我是什么?我是人类;我来自加拿大。”在当时我会这样描述自己;然而在二十世纪,我可能会说:“我是一个自我”。我认为这很重要,原因是我们选择的描述语,足以反映我们认为什么对于人类具有精神与道德方面的重要性。因此我们的祖先把自己称作是灵魂。
为何人们对于使用“灵魂”这个字眼变得不自在了?为何转而使用“自我”?部分是因为他们发现了,近来在西方人类的生命中,某些用来反思自己与处理自身事务的能力,变得具有道德与精神层面的重要性,因而影响重大。历史上,我们有时会自称“灵魂”或“智力”,因为这些概念都非常重要。现在我们称自己为“自我”,则因为我拥有两种形态的专注力与反思力,就是自我控制与自我探索。
我们先来看看自我控制。柏拉图曾经提及自我主宰,指的是人的理性会控制欲望。如果人的欲望变成掌控者,人就无法成为自己的主宰。
法王:真有智慧!
泰勒:不过,有意思的是,柏拉图所说的自制和现代的意义非常不一样。柏拉图认为,理性是人类领略宇宙秩序的能力,而宇宙秩序是柏拉图所称的“理念”秩序,因为我们基于理念而能对宇宙有雏形的概念。因此用理性来控制灵魂,等于用宇宙秩序控制灵魂。如果我看见事物的秩序,那么我的灵魂便会由于喜爱秩序而进入这个秩序。所以不是只限有我自己作为主体的控制力,而是整个宇宙的控制力。这个概念并不鼓励人类内省的灵魂本质,而是要外求事物的秩序。
西元四世纪的圣奥古斯丁使基督教产生巨大的转变。虽然圣奥古斯丁受柏拉图影响,但所持的观点却非常不同。他认为要接近上帝,就要内省,检视自己的内里究竟是什么。在一切事物的最核心处,我们要仰赖上帝的力量,因此我们透过自我检视,便可发现上帝的力量。
于是我们有了两种形而上的看法:一是柏拉图的外求,一是圣奥古斯丁的内省。然而这两种看法仍着重于追求自己以外的形象,即上帝。现代西方产生了第三种看法,十七世纪哲学家笛卡儿相信上帝,并认为自己是圣奥古斯丁的信徒,然而他对于自我控制的观点却相当不同,他认为自己身为一个主体,可以透过自我控制这个工具来控制自己的思考与感觉。我与自己的关系,等于我与某种“我想要怎么使用就怎么使用”的工具之关系。笛卡儿认为,人类的生命就是人类专注自己当作工具看待的方式。我们把自己的肉体存在当作是可以使用的机械,而这个观念就诞生于宇宙机械论兴起的伟大年代。
现代对于自我控制的观念,已经和柏拉图大不相同,因为宇宙秩序不再重要,也不再有关联。宇宙秩序不受控制,我甚至也不再内省以便超越自己来接触上帝。我本身就有能力来控制自己的思考与生命,把理性当作工具来控制自己的生命。我来控制自己的思考,让思考能够依照正确的步骤往正确的方向前进,把思考当作是我多少可以支配的物体,这对我而言变得非常重要。而这个观念对西方人的生命变得极为重要。我们开始把自己视为“自我”,因为真正重要的并非我们感受或思考的特定内涵,而是能够反射式地控制感受或思考的那种力量。
法王:控制者的自身与被控制的身心是具有相同的本质呢?还是全然不同?
泰勒:对笛卡儿而言,都是一样的。然而自我被视为是非常独特的东西,因为自我并没有特定的本质。自我只是控制思考与身体的力量。
现代定义:开发人类未知的潜能
笛卡儿在发展这些概念的同时,西方出现了另一个重要的人类能力:自我探索。这是随着圣奥古斯丁所启蒙的基督宗教精神兴起而出现,这种精神使得人们转而省视自己的灵魂和生命。自省同样也是超越了原始基督宗教形式而发展出来的,而过去两百年间有个观念影响非常深远,也就是我们身而为人,各有不同的特点与原创性,这也是今日西方的基本观念。
古代就有人实践自我探索,但是他们总是先假设我们已经知道人类的本质是什么,而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在自己的内里发现已知的事实。过去两百年来,则是假设我们大略知道人类本质是什么,但是由于我们身而为人,各有不同的特点与原创性,因此必须自我探索才能找到自己的本质。这开启了许多重要的人类能力。你要如何探索自己?你会发现尚未言说的、尚未表达的,然后找到方法来表达出来。自我表达变得非常重要。
你要如何找到自我表达的语言?过去两百年以来,西方认为艺术是自我表达的最好语言,不论是诗歌、视觉艺术或音乐。现代西方文化的特色之一就是艺术具有接近宗教的重要性。尤其是没有传统宗教意识的人,通常会深深崇敬艺术的伟大。西方有些伟大的表演者甚至拥有很大名气,备受爱戴尊崇,这在人类历史上是空前的现象。
我们有两种自我关系:自我控制与自我探索。两者都至关重要,使得我们把自己当作“自我”看待,想也不想就把自己指称为“自我”。自我控制与自我探索都属于同一个文化,但是却大为不同,而我们的文化也在这两者之前不断地挣扎。在今天的西方,你可以看见两派冲突,一种人对世界与自己抱持严格狭窄之科技观点,另一派人则认为用科技以自我控制的态度会阻碍自我探索,因此藉由生态健康与开放心灵之名而反对这类科技。
我们看待语言的态度也有类似的情形。一方面,语言纯粹被视为心所控制的工具,另一方面,语言被认为是一直以来引导我们深入了解人类的明灯,它让我们得以存在其中,也开启了人类最神秘的部分。
自我控制与自我探索的共通来源,是它们都只着重在人类身上,无须外求。柏拉图对人类的领略仅止于人类与宇宙的关系,而圣奥古斯丁对人类的领略则仅止于人类与上帝的关系。然而现在我们对人类的观点却是,你可以相信上帝,也可以把自己与宇宙建立关系,但是你也可以无须外求,透过自我控制与自我探索的能力,来了解人类。这也可能表示,西方的道德与政治生活中最重要的价值就是自由,掌控一切的自由,或了解自己为何的自由,做真正自己的自由。
法王:这是否假设,基本上自我控制必然隐含了自我的存在或是自主的自我,而自我探索却意味着这点令人存疑?
泰勒:不一定是如此。自我探索也以自我当作先决条件,却也开启了探索可以在自我之外的可能性。自我控制则是肯定控制力量的存在,丝毫没有怀疑。例如笛卡儿的哲学起点即确信我自己的存在,而整个科学体系从这个观点去了解世界。
科学家如何探索自我?
在认知心理学中,有个党派是透过数位电脑的模型来了解人类的思考,这个主意很特别,我承认我们当中可能有人会认为这很疯狂,但它却蕴含了无边的想像力。笛卡儿把自我当作工具物体,认为我们终究只是个机械。同时,笛卡儿极重视思考的清晰与计算性。换句话说,当一个人在思考时,若能遵守某种正式的规则,完全确定每个阶段都是合理的步骤,前一个有效步骤会造就下一个有效步骤;在这种前提下,个体的思考是最清楚的。电脑的迷人之处,在于它们把这种有条不紊的思考模式和机械性具体地结合在一起。深受这种理论影响的西方人沉迷于电脑,随时把电脑当作心目中的人心模型基础。
另一方面是从自我探索所兴起的人类科学。西方语言所发生的变化之一,以及自我这类语词的使用情形,使得向内探索的语言也丰富了起来。“内在深度”这类的表达语已经成为西方文化的一部分,不知西藏语是否也有类似的词句。这概念就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展开漫长的旅程,探索位于自己内心深处的未知。
今日西方自我探索方法的另一方向就是“身份认同”。现在这个名词的使用频率之高,已经达到史无前例的程度。我的身份认同就是我这个人。在某种程度上,这也就是把自己描述为精神存在的一种方法,因为人在谈自己认为自己的身份认同(主体)是什么的时候,他在说的就是视野,对自己真正重要的是什么,人生最重要的又是什么。换句话说,一个人的见解决定了他的精神视野。
身分认同的论述使得我可以彻底重新发现、重新描述自己是谁;我可以发现原本我所以为的我并不正确,而且必须要再度了解、再度描述才行。再者,就是在这个领域中,部分西方哲学家开始质疑,我们所确认的自我是否可被定义,他们提出的问题有:“所谓一致的自我是否真有其事?”这正是人们不断进行探索的领域,我们也不确定自我本质的疆界究竟何在。这个哲学运动部分反映了自我控制的概念。自我控制的概念似乎总是非常清楚地把自我当作是具有控制力的主体,并毫不怀疑地认为自我就是一致的。这场文化战争促成了各种自我了解的方法;质疑我们的内里是否除了自我之外就没有更深层的起源,质疑自我探索是否可能根本找不到什么新鲜、奇怪的东西。于是西方社会开始从佛教中寻找启发与灵感。
矛盾的自我
法王:大力强调自我与人文主义之间是否有特别的关联?对于人文主义的涵义,我听过两种不同的解释。有一种说法主张,人文主义对尊崇自我很有贡献,它赐予自我特定的自发或力量。如是一来,自我便不那么像是上帝或任何外在行为物的人质。另一种说法则是,人文主义重视自我并且认为环境只是自我用以操控和利用的东西,因此招来负面的评价。人文主义怎么会产生这两种互相矛盾的意义?实际上何者比较普遍?
泰勒:“人文主义”这个名词的意义就包括了对人类的重视。自我控制与自我探索这两种方法让我们得以在人类四周画定意义与范围,并把重心放在人类身上。然而人文主义这个词含义很广,部分甚至是有冲突的。你所听到的两种人文主义含义是西方发展的一体两面。起初大家所确定的人文主义含义是仅限于人类与宇宙的关系。如今人文主义的含义已然放宽,因为大家已经学到了自我与宇宙关系之间所存在的智慧,所以人文主义的含义已经不同于以往。
法王:当你说到宇宙的时候,人类难道不是宇宙的一部分、而非某种分离的东西吗?如果宇宙是用来指称外在的环境,而人类被视为存在于其中、甚至是之外的个体行为者,人类难道不再被认为是自然元素的产物吗?
泰勒:依然是的。然而现代有一派把人类当作各种工具的使用者,认为人类周遭的宇宙是我们可以也应该去控制的。起初,笛卡儿与其他人抱持非常强烈的二元论,他们认为人类的灵魂跟宇宙是分离开来的。然而在这之后,你说的就完全正确了。另一党派的人文主义将人类放在这些自然元素之中。以控制者的含义来说,这是相当简化而自大的立场。我认为这种立场很矛盾,但是矛盾的立场有时会一直存在下去,因为矛盾深植于文化中。
法王:这么说,基本上,个体和宇宙整体两者都可以被包含在人文主义的含义之内。这个用语是否也意味着,不可能有神的存在?
泰勒:通常不会,但的确有人会那样。英国就有个人文主义协会,会员都是无神论者。不过在另一方面,本世纪(指二十世纪)有一位伟大的罗马天主教哲学家写了一本名为《基督人文主义》的书。
法王:似乎笛卡儿将灵魂定义为一般是独立于宇宙之外、特别是独立于身体之外的东西。那么现代对于自我的想法呢?自我被视为一个独立运作的行为者、与身体是不同的东西吗?自我和这个宇宙整体的关系是什么?既然自我已经世俗化,现在不可能还认为自我是跟宇宙分离的吧?
泰勒:在逻辑上和玄学上,将自我视为分离是一点也不合理的,然而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了解自我的整体方式关系到作为科学家或行为者的每个人,都是出自控制的立场来看待身体与宇宙。内在的自我了解与科学的外在理论是矛盾的,因此西方的这个玄学唯物立场本质是非常矛盾的。科学主张一切不过都是机械,包括自我也是如此;然而为了要使这个主张成立,你必须要采取一种立场,就是人类为具有控制力的主体,是可以控制世界的。因此,这个主体具有接近天使、接近神的力量,可控制世界。这种意识的分离有它极为不合逻辑的地方,但是它的存在可以理解。
法王:在现代的西方,当有人想到“我”或“我是”,他所想到的这个“我”是否必然就被假设为独立或自主的?
泰勒:如果你问任何一个西方人,他们都会说不是。可是观察他们的日常生活,则会发现肯定而有力的证明。这种信念远超过我们的祖先,相较之下,我们的祖先倾向于把自己视为宇宙的一部分。
琼·哈力法斯(以下简称琼):在自我概念的演进历史当中,是否曾经假定有个非自我的存在?即人类实际上并未拥有独立的自我主体?
泰勒:在西方的发展中,的确有过这样的阶段。例如中世纪亚里斯多德学派认为人类真正重要的部分,即主动智能,绝对是普遍共有的东西,没什么特别。知名的回教哲学家阿威罗伊也有同样的看法,但是这与主流的回教思想有所捍隔。由于阿威罗伊之故,亚里斯多德学派要进入信奉基督宗教的地区实为困难重重,后来是在圣大雅博与圣多玛斯·阿奎纳的努力之下,个人智能的观念才成功地重新引入,并流传在信奉基督宗教的地区。
大家喝着茶,把这个问题讨论了一会儿。然后轮到我——法兰西斯可· 凡瑞拉——带给大家进入第一个科学演讲:睡眠与梦境中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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