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湖宝藏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19:21:50
1.黑豹
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六月天,中午时分,“小鲨鱼”号——最大的客货两用轮船中的一艘,正以它那强有力的桨轮拍打着江上的潮水。它清早就离开了小石城,现在即将抵达路易士堡。
从外表看,这艘轮船同在德国河流中常见到的轮船很不相同。下部结构,仿佛是一艘大而低矮的艇。由于北美江河上有许多浅滩,这种结构可以避免一些事故。小艇上面,仿佛是一幢三层的楼房。甲板底下,安装着锅炉和汽轮机,堆放着煤和货物。全体船员以及那些想要尽量省钱、少支付旅费的乘客,也在这儿栖身。第一、二层甲板上是付钱较多的旅客的客房以及餐室和吸烟室等。最上面是供旅客晒太阳的甲板。
酷热把富有的旅行者赶进他们的舱房里,而大多数睡地板的旅客,则躺在下面的木桶、箱子和其他可供休息的行李仓后面。为了这些旅客,船长让人在那儿放了一张酒柜,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杯子和瓶子,瓶中浓烈、辛辣的饮料无论如何不是为讲究饮食的人准备的。酒柜后面坐着双目紧闭的侍者,因炎热而感到困倦,就想好好地打个盹儿。可他一抬起眼皮,嘴里就不由得发出轻轻的咒骂声或者吐出一句厉害的话。他的恼怒是被约二十来人的一群男子汉惹起来的,这帮人在酒柜前的地板上围圈而坐,轮流做庄,玩的是所谓“饮酒游戏”,就是说,输者在游戏结束时请每个参加游戏的人喝一杯烧酒。侍者虽然很想打个盹儿,可这样一来他就无法眯一会儿了。
这些汉子绝不是头一回在这个轮船上团聚,因为他们彼此颇为熟识,谈吐中流露出相互十分了解。他们中的一个人受到尊敬,大家称他康奈尔。
这条汉子又高又瘦,那张刮得光溜溜的脸显得轮廓清晰瘦削,可以看得见,剪短的头发是红褐色的,因为他把已损坏的旧毡帽远远地推到脖根后面了。他穿一双打了掌的沉甸甸的皮鞋,一条用南京棉布做的裤子和短上衣。没有穿背心,而是穿了一件没有烫过的不干净的衬衣,其宽大的衣领尽量敞开着,可以见到他那赤裸的晒得黑黝黝的胸脯。腰间系着一条有流苏的红布带,一把短刀和两枝手枪。他后面放着一枝相当新的枪和一个亚麻布背包,背包备有两条带子,便于背在背上。
其他男子汉同样无忧无虑,穿得也很脏,但装备同样精良。他们中找不出一个一眼就让人信任的人。他们热衷于掷色子赌博,边赌边聊,言语十分粗鲁,稍微正派点的人肯定不会在他们身边驻足片刻。不管怎样,他们已玩过一阵“饮酒游戏”了,因为他们的脸不仅由于阳光,也由于烧酒而热起来。
船长向后甲板水手长那儿走去,给他下达一些必要的命令。水手长问:“船长,您觉得前面坐着掷色子的这些年轻人怎样?我讨厌他们上船。”“我也是。”船长点点头,“他们冒充收获季节雇工,想到西部地区去,以便受雇于农场。我不希望他们向我打探工作。”
“是的,先生,我个人把他们看作货真价实的流浪汉。但愿他们起码能在船上保持安静!”
“我们不想劝告他们别过分地打扰我们。我们在船上有足够的水手、工人,能把他们统统扔进古老而美丽的阿肯色河。另外,您作好停泊准备!十分钟后就能见到路易士堡了。”
事实上很快就见到了路易士堡的房子,船以一声汽笛长鸣向这个地方致意。跳板那儿已给了信号,轮船可以接纳货物和旅客。但看上去今天这个地方显得十分冷清。只有少数几个闲散无事的人站在码头上,要接纳的箱子和包裹,上船的新旅客只有三个。
这其中的一个是身材魁梧高大的白种人,他蓄着非常浓密的黑色大胡子,只能见到眼睛、鼻子和脸颊的上部。他头戴一顶陈旧的海狸皮帽,皮帽上的毛已几乎掉光,帽子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形状。此人的衣着除了西服,还包括用结实耐用的灰色亚麻布做成的裤子和夹克衫。宽大的皮带内插着两校左轮手枪,一把短刀和多种美国西部人必不可少的小物品。此外,他还有一枝沉甸甸的双筒猎枪,枪柄上系着一把长斧。
他在支付船票时用审视的目光扫视着四周。他的目光落在这些从赌博中站起来的汉子们身上,这些男子站起来是为了观看正在上船的人。他一见到康奈尔,目光马上移开,仿佛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他似的。他一边将滑下来的高统防水靴的靴筒往粗壮的大腿上面提,一边低声地嘀咕:“瞧!倘若他不是那个红发的布林克利,那我情愿被熏死,连皮都被吃掉!但愿他没认出我。”
他所指的人,一见到他也同样感到惊愕。他转过身来向他的哥儿们悄悄地说:“你们看看这个黑胡子的家伙!你们中有人认识他吗?”
无人答话。
“我想我一定见过他,而且是在令人不愉快的情况下见到的。我脑子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这么说来他也一定认得你啰,”有人说,“他匆匆地打量了我们一下,却根本没有注意你。”
“哼!也许我还能想起来。我问一下他的姓名也许更好。我一听到他的名字,马上就能回忆起来。走,让我们同他干一杯!”
“但愿他会同意!”
“难道他不同意吗?你们大家都知道,那是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侮辱。在这里,被人拒绝与之干杯的人,是可以用短刀或者手枪来作答的,倘若他将侮辱人的人刺倒,那就无人过问。”
“看样子他脾气犟,不能强迫他去做他不喜欢做的事。”
“呸!你敢打赌?”
“敢,敢打赌,敢打赌!”叫喊声在小圈子里响了起来,“谁输了就请每人喝三杯酒。”
“这我觉得可以。”康奈尔说。
“我也觉得可以,”另一个人说,“可要有赢回的机会。三回打赌,三回饮酒。”
“向谁敬酒?”
“首先向黑胡子,你说你认识他,却又不知道他是谁。接着向绅士们中的一个,他和其他人在这儿目瞪口呆地凝视着河岸。我们选择这个彪形大汉,他像矮子中的巨人一样站在他们身旁。最后选择那个印第安人,他同他的男孩一起上了船。你是不是怕他?”
话音刚落就响起了哄堂大笑,算是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康奈尔轻蔑地表示:“我害怕这个印第安人?呸!与其说怕他,不如说怕那个你唆使我同他干杯的彪形大汉。这个人必定十分强壮,但一些彪形大汉也往往胆小如鼠,他穿得这样漂亮整洁,简直无法同我们这号人交往。好吧,我坚持打赌。同这三个人个个都干杯。现在就开始!”
最后三句话,红发康奈尔把声音提得很高,令所有旅客都听见了。每一个美国人和每一个西部地区的男人无不知道干杯一词的含义,特别是如此高声和带威胁口吻地把它说出来,因此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康奈尔。人们看到,他与他的伙伴们一样都已喝得半醉,因此有一场好戏即将上演是预料中的事。
康奈尔叫人把酒杯斟满,他手持酒杯,向黑胡子走去,说道:
“您好,先生!我想敬您这杯酒。我把您看作一位绅士,希望您为我的健康干了这杯!”
彪形大汉的大胡子先是舒展一下,继而又紧缩起来,一丝愉快的微笑掠过了他的脸颊。
“好吧,”黑胡子答道,“我乐意帮您一个忙,可我想知道,是谁对我表示这番令人惊喜的敬意。”
“说得对,先生,人们必须知道同谁饮酒。我叫布林克利,倘若您喜欢,可叫康奈尔·布林克利。您呢?”
“我的名字是格罗塞尔。要是您高兴的话,可叫托马斯·格罗塞尔。好吧,康奈尔,为了您的健康!”
他干了杯,并退还杯子,这时其他人也都把酒喝光了。康奈尔感到自己是个胜利者,几乎是冒犯地仔细观察着黑胡子,从头打量到脚,接着问道:“我以为您的名字是一个德国名字。这么说,您是一个该死的荷兰人,是这样吗?”
“不,是个德国人,先生,”这个德国人友好地答道,并没有因为对方的粗鲁而生气,“您得设法在别的地方见到您的‘该死的荷兰人’。我顶替不了他。好吧,谢谢您的酒!”
格罗塞尔猛然转过身来,迅速离开,自言自语道:“果真是这个布林克利!而现在他称自己是康奈尔!这小子居心不良。我要提防着点儿。”
虽然头一回打赌赢了,布林克利没有流露出胜利者的喜悦神情。他很生气。他本来希望格罗塞尔拒绝,通过威胁才迫不得已和他饮。但此人智胜一筹,他很机灵,没有提供引起高声吵闹的借口。这使康奈尔怒火中烧。于是他叫人把酒杯再次斟满,走近那个印第安人。
同格罗塞尔一起上船的有两个印第安人。一个老的,一个年轻的,大约十五岁。他们脸型、面部特征酷似,这让人猜测,他们是父子俩。他俩的穿着和装备一模一样,看样子儿子就是父亲年轻时的翻版。
他们的装束除了西服还有皮制的边缘带流苏的护胫和染成黄色的鞋。见不到猎人衬衣和外套,因为他们的身体从肩膀往下都用五光十色的印第安人特有的缠身布裹着。这样的缠身布每块的价钱常常超过六十美元。黑色的头发平滑向后梳,一直垂落到背部,这赋予他们一种女性的外表。他们面部丰满,胖乎乎的,带有一种心地善良的表情,由于他们用朱砂把脸颊染得火红,这种神情更是有增无减。他们手中握着的步枪,似乎总共也不值半个美元。总而言之,这两个人看样子毫无危险性。他们好像害怕其他人,战战兢兢地躲到一边,靠在一个用坚硬厚木板制成的高大的箱子上面。他们什么也不关注,甚至康奈尔向他们走去的时候也这样,直到他站在他们近旁跟他们打招呼时,他俩才把眼睛抬起来。
“今天天气很热!你们红种人也许觉得不热吧?喝一杯很舒服。老头子,给你,把它倒进嘴里!”
这个印第安人纹丝不动,用结结巴巴的英语答道:
“Not to drink——不喝。”
“怎么,你不愿意喝?”红头发叫道,“这是一种酒,明白吗,一种酒!被人拒绝,对每个真正的绅士来说都是奇耻大辱,要以短刀来报答。你叫什么名字?”
“宁特罗潘·豪艾。”印第安人从容不迫地答道。
“你是哪个部族的?”
“通卡瓦。”
“这么说,你属于那种服服帖帖、见到猫就怕得要死的印第安人啰。对你,我不讲太多客套,好吧,你愿意喝吗?”
“我不喝烧酒。”
尽管康奈尔在威胁,印第安人一如既往,依然从容。康奈尔挥舞拳头,啪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你这个胆小如鼠的红种人,这就是你得到的报酬!”他叫嚷道,“我不想用别的方式报仇,因为我高居于这样一个家伙之上。”
康奈尔的拳头刚要落下,年轻的印第安人的手马上伸进缠身布里去抓武器,与此同时他抬头以审视的目光看看他的父亲,看他此时此刻要做什么,要说什么。
年轻的红种人的脸色霎时间全变了。他的身材仿佛长大了,双眼炯炯发光,一种突然复苏的活力闪现在他的面容上。但他的睫毛旋即又垂下来,他的身躯瘪下去了,他的脸恢复到原来的表情。
“怎么,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康奈尔嘲弄地说道。
“宁特罗潘·豪艾谢谢。”
“你这样喜欢耳光吗,甚至对此表示感谢?那好,你现在还要得到一记!”
康奈尔再次挥动拳头,由于这个印第安人闪电般迅速地低下头来,他的手打在了这两个印第安人所依靠的木箱上。箱子发出响亮却低沉的响声。与此同时,箱子里面又响起短促的呼噜呼噜的怒叫声,这叫声很快就强化为一声愤怒的沙哑的吼叫,这一预示灾难降临的吼叫声传遍了轮船的上上下下。
布林克利突然后退几步,酒杯掉了下来,惊慌失措地叫喊道:“天哪!这是什么?这个木箱里藏着什么野兽吧?允许这样做吗?真是吓死人啦!”
惊恐也侵袭了其他乘客。仅有四人非常镇定,不动声色,他们就是现在坐在船头最前面的那个黑胡子,康奈尔想请他喝第三杯酒的那个彪形大汉和两个印第安人。这四个人必定具有出色的自我控制能力。
舱房里的乘客也听见了吼叫声,他们都惊恐不安地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士们,先生们,没有什么事,”一个穿着讲究,刚刚从舱房中走出来的男子喊道,“无非是一只小豹,一只小豹!一只讨人喜欢的黑豹!”
“什么?一只黑豹?”一位个头矮小的戴眼镜的男子叫起来,看他的样子,他对动物学书籍比同野兽的实际接触更加熟悉,“黑豹是最最危险的动物!它比狮子和老虎都鲁莽和敏捷!它害人常常是出于纯粹的杀人欲。它到底有多大?”
“先生,只有三岁。”
“只有?您说‘只有’?事实上它已完全发育成熟!我的天哪!这船上竟然有这样一只野兽!谁对此负责?”
“我,先生,我。”一个陌生人一边向女士们和先生们鞠躬,一边许诺道,“女士们,先生们,请允许我作自我介绍!我是大名鼎鼎的马戏团老板约纳坦·博勒。一些时候以来,我与我的团一直在范比伦演出。因为这只黑豹被送到了新奥尔良,因此我与我的最富有经验的驯兽员一起到那儿去接它。这艘舒适的轮船的船长得到了高额报酬,准予我运载动物。他提出的条件是,要让乘客们尽可能不知道他们同什么动物结伴。因此我只是在夜间喂豹,的的确确总是整头牛犊扔给它,使它吃得饱饱的,几乎无法动弹,整天都躺着睡大觉。当然,要是用拳头敲击木箱,那它就会醒,让人听见它的声音。我希望诸位女士和先生对小豹在船上的存在不要见怪,它确实不会引起任何骚乱。”
“什么话?”那个戴眼镜的人反驳道,他的声音几乎突然变粗哑了,“不会引起骚乱?不要见怪?我要说,这种无理要求,闻所未闻。我得与一只黑豹同住在这条船上?倘若这样,我宁愿被绞死!或者它离开,或者我走掉。把野兽掷进水里!或者把木箱弄上岸!”
“不过,先生,真的。一点儿危险都没有,”马戏团老板作出保证,“您只要瞧瞧这个坚实的木箱……”
“啊,什么木箱啊!”这个矮小的男子打断他的话,“打破这个木箱要比对付豹子轻松得多!”
“请注意,箱子内是铁笼,就是十只狮子和豹子都无法毁坏它。”
“真的?给我们看看铁笼吧!我得亲眼看过后才相信。”
“是的,给看看铁笼,给看看铁笼吧!我们得知道我们该如何对待。”大家议论纷纷,众口一词。
马戏团老板是个美国人。他善于抓住时机,利用大家的愿望去达到他的目的。
“非常乐意这样做!”他回答道,“但是,女士们和先生们,要看兽笼必定同时也见到豹子,这是显而易见的。然而要是我得不到某些回报,那我是不会答应的。为了增强这场稀有的马戏的魅力,我将吩咐人给动物喂食。我们打算把座位分成三等,头一等收一美元,二等收半个美元,三等收四分之一美元。由于在场的尽是女士们和绅士们,因此我相信我们一开始就可以取消二三等座位。或者这里有人只愿意掏出半个或者四分之一个美元?”
当然没有人吭声。
“好,既然如此,只有一等座位。请女士们和先生们每人交一个美元。”
他取下帽子,把美元归拢到一起。同时,他迅速将驯兽员叫来,后者为了表演正作必要的准备。
乘客大多也是美国人。作为美国人,他们对事情出现的变化表示完全赞同。如果说先前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恼羞成怒,那么他们现在都为令人厌倦的船上生活中能出现使人高兴的消遣而感到愉快了。就是那个矮小的学究也已克服了畏惧心理,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演出。
“小伙子们,你们听,”康奈尔对他的伙伴们说道,“打赌我赢了一回,另一回输了,因为那个印第安恶棍没有喝!一赢一输,抵消了。第三回打赌,不是赌三杯白兰地,而是赌一美元入场券,这钱我们得掏。你们同意吗?”
他的同伙都接受了他的建议,因为这个巨人看样子不像会害怕似的。
“好吧,”康奈尔说道,喝了许多白兰地酒后他觉得稳操胜券。“你们注意看啦,这个大力士会非常乐意;不讲客套,痛痛快快同我一起畅饮的!”
布林克利叫人把酒杯斟满,然后向那个彪形大汉走去。当然啰,此人体形非常粗壮,身材比格罗塞尔还要高大,约莫四十岁。他的刮得光溜溜的脸被阳光晒成棕色。他有着能显示男子汉大丈夫气概的漂亮容貌,有无所畏惧的脸形。他的蓝眼睛有着那些在宽阔场地上生活的人们(诸如水手、沙漠地区的居民和北美中部草原上的牧民)所特有的目光,那些地方视野宽阔,不受限制。他身穿一套漂亮的旅行西服,看不见他随身携带武器。船长从舵手室走下来也想观看豹子的表演,他站在大力士身旁。
这时康奈尔傲慢自大地走到他的第三个主观想象的牺牲者跟前,说道:“先生,我敬您一杯。希望您不要拒绝!”
对方向他投出惊讶的目光,随即转过身去,以便把同船长进行的、由于这个无耻的家伙而中断的交谈继续下去。
“呸!”康奈尔叫嚷道,“您是聋子吗?或者您想充耳不闻?我奉劝您不要这样,因为要是拒绝喝我的酒,我是不懂得开玩笑的。我忠告您:要以那个印第安人为榜样!”
那个被纠缠的人耸耸肩膀,问船长:“这家伙对我说的话,您都听见了吧?”
“是的,先生,一字不漏。”船长点点头。
“很好,那您就是证人啦,我没有把他招来。”
“什么?”康奈尔暴跳如雷,“您称我为家伙?您拒绝喝酒?您该像那个印第安人那样领教一下,我给了他……”
他无法说下去了,因为此刻巨人狠狠地、重重地给了他一记耳光。他在甲板上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倒了下来,随后滚动了几下。他像僵尸似的躺了片刻,然后吃力地爬起来,抽出并举起短刀向巨人刺去。
巨人双手插在裤袋里,安祥地站着,仿佛他没有受到丝毫威胁,好像康奈尔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康奈尔咆哮起来:“你这个家伙,你给我一记耳光?你要为此付出血的代价!”
船长想要劝阻,巨人却摇摇头拒绝了他。当康奈尔走到离他只有两步远的时候,他抬起右腿,朝对方的肚子踢去,进犯者再次倒地,在甲板上翻滚着。
“这一脚就足够了,不然……”巨人威胁道。
康奈尔再次跳起来,把短刀插进腰带里,一边因愤怒而嚎叫,一边拔出一枝手枪瞄准了巨人。巨人从口袋里抽出他的右手,他的口袋里插着一枝左轮手枪。
“把手枪扔掉!”巨人命令道。砰,砰,砰,一连响起三声微弱的却是刺耳的枪声——康奈尔喔唷喔唷地喊叫起来,手枪掉下来了。
“恶棍,好吧,就这样吧!”巨人说道,“要是我拒绝喝你的酒,你不会马上又给耳光了吧?如果你还想知道我是谁,那么……”
“你的名字该受到诅咒!”康奈尔大发雷霆,“我不愿意听见它。但是我想要而且必须要逮住你本人。上!小伙子们,向他冲去!”
现在的情况表明,这些家伙确实组成了一个团伙,在这个团伙里大家都为一个人承担责任。他们都从腰带中拔出短刀,朝巨人扑去。巨人伸出一只脚,同时举起手臂喊道:“好吧,要是你们胆敢同老枪手交战,那就上来吧!”
这一名字马上产生了效果。用未受伤的左手握着短刀的康奈尔,听到这个名字吓了一跳。“老枪手?真见鬼,谁想到是您呢!您为什么不早说呢?”
“难道仅仅是一个名字保护着一位绅士免遭你们厚颜无耻的侵害吗?你们走开,老老实实地坐到一个角落去,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否则我会教训你们,叫你们放规矩些!”
“好的,咱们以后继续交谈!”
康奈尔转过身去,吊着他那血淋淋的手朝前走。他的伙伴们像一群挨了痛打的狗一样尾随着他。他们在不远的地方坐下,为他们的首领包扎手,低声地和深入地互相交谈,不时把目光投向这位赫赫有名的猎人,这些目光虽然不是友好的,但能够表明,他们是多么地害怕他。
老枪手这个闻名遐迩的称呼不单单对他们产生了影响。乘客中没有一个人没听说过这位勇士的事迹的。危险的行为和惊险的活动构成了他的全部生活。船长把手伸给他,用一种极为亲切和蔼的口吻说道:“先生,我本该知道您的尊姓大名,早该为您把我的船室腾出来。为什么您用了别的名字呢?”
“我曾把我的真名告诉过您。在美国西部的男人中,我叫做老枪手,因为我的猎枪百发百中,为每个敌人带来毁灭。”
“我曾听说,您百发百中,弹无虚发,是这样吗?”
“每个善良的西部男子都可以像我一样做到这些。您看见了,一个著名的斗士名字有多大的实惠。要是我的名字不是这样响当当,远近闻名,那么现在肯定要发生搏斗了。”
“他们人多,力量占优势,打起架来您必定要败下阵来!”
“您是这样看吗?”老枪手追问道,这时候一丝微笑掠过他的面容。“对于这样一些家伙,我是不害怕的。我肯定能坚持到您的人马来助我一臂之力的。”
“我当然不缺少人马。对待这些恶棍,我可怎么办呢?在我的船上,我是主人和法官。要我给他们带上手铐?”
“不要。”
“或者要我把他们送上岸?”
“也不要。您大概不打算让您的轮船最后一次行驶这条航线吧?”
“没有这种打算!我还准备在古老的阿肯色河上来来回回漂浮多年呢。”
“既然如此,您要提防这些人的报复!他们可以在河岸上的某个地方埋伏起来,伺机捉弄您一番,这不仅可能要蒙受船毁的损失,而且也可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啊。”
现在老枪手已察觉到那个黑胡子走过来并站在了自己的近旁,目光对着猎人。老枪手向他伸出右手,问道:“您坐这艘船到哪儿去?”
“到吉布森堡,然后换乘小艇继续走。我担心您会把我看作是胆小鬼,因为我刚才接受了这个所谓的康奈尔的敬酒。”
“哦,不会的!您行事如此审慎,我只能夸奖您。当然,当他揍印第安人的时候,我就打算教训教训他了。”
“但愿他能引以为戒。再说,要是您射中他的手指,作为西部男子他从此就完蛋了。至于那个印第安人,我可不知道怎样看待他。他的举止像个怕死鬼,但当豹子吼叫时,他没有大惊失色,没有一丝一毫害怕的样子。我无法把两者统一起来。”
“好吧,我愿意帮您解开这个谜。您认识这个印第安人吗?”
“他说自己的名字时,我听见了。那是一个很拗口的名字。”
“因为他使用他部族的母语,肯定是为了不让康奈尔觉察到他在同谁打交道。他的名字叫宁特罗潘·豪艾,他的儿子叫宁特罗潘·荷摩施,意思是大熊和小熊。”
“这可能吗?我当然时常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通卡瓦人已蜕化变质。惟独这两个人继承了他们祖先的好斗精神,仍然自由自在地在山间和草原上漫游。”
“是的,他俩都是很能干的汉子。您没有看见他的儿子从缠身布里面去拔短刀或者抓战斧吗?只是当他看到父亲脸上毫无表情的时候,他才暂时放弃了对康奈尔的报复。我跟您说吧,这些印第安人看人,一眼就能看透对方,而我们白种人却时常需要长篇大论的解说。康奈尔自从殴打了印第安人这个时刻开始,他就必死无疑。这两个‘熊’将坚持不懈地跟踪他,直到把他消灭。您对他说出了您的名字,我把它看作是一个德国人的名字。这么说我们是老乡啰。”
“哦,先生,您也是德国人?”格罗塞尔惊讶地询问道。
“当然是。我本来的名字叫温特尔。我乘这艘船还要行驶很长一段航程,这样咱们俩还是会有机会继续交谈的。您到西部不久吧?”
“啊,”黑胡子谦逊地说,“我到西部时间可不短了。我叫托马斯·格罗塞尔。这儿的人都把姓省略了,把托马斯说成托姆,并且因为我蓄着黑胡子,大家就叫我黑托姆。”
“哦,怎么?”老枪手惊叫起来,“您就是赫赫有名的伐木工黑托姆?”
“我叫托姆,是伐木工,是否赫赫有名,我很怀疑。可是先生,不要让坐在那儿的那个上校听见我的名字,因为他会从我的名字中重新认识我。”
“这么说您同他有关系啰?”
“有过一点儿关系。我还会跟您谈的。您不认识他吗?”
“今天我头一次见到他,要是他在船上呆的时间较长,我会严密监视他。我还得进一步了解您。您这个男子汉很合我的意。倘若您不是在其他方面已有所期待,我可能需要您。”
“嘿,”托姆一边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看甲板,一边说道,“在您身边做事,这比其他别的事情都重要。我虽然与其他伐木工一起加入了一个社团,他们甚至推举我为他们的首领,但如果您给我时间通知他们,事情不难解决。——喏,您瞧!我觉得演出现在就要开始了。”
马戏团老板把箱子和包裹摆成多排座位,用华而不实的辞藻邀请观众入座。船员和水手,只要工作不忙,也允许观看。康奈尔和他的同伙没有来。他对此事没有兴趣。
没人问这两个印第安人是否愿意观看表演。开始他俩站在支付了一美元的女士们和绅士们身旁,动物所有者却不容别人为此事指责自己。因此他们站到远处,仿佛既不注意看兽笼,也不注意看观看演出的人群,然而这一切都丝毫也逃不脱注视他们的锐利的、偷偷地投射出的目光。
观众坐在仍然关闭着的大木箱前面。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想象不出黑豹是什么样子的。美洲豹比欧洲狮子小得多,它们不会有什么危险,见到人掉头就跑,即使饥肠辘辘的时候也是如此。美洲豹虎被称作美洲虎,骑马猎人用套索将它捕获,在身后拖着它。对于孟加拉虎,他就不敢这样做了。大多数观众都希望见到一只不那么可怕的猛兽。但是当木箱前边的板壁取下,可以见到豹子的时候,他们大吃一惊。
从新奥尔良起,豹子一直在黑暗中躺着。木箱只有在夜间才打开。现在它又见到了耀眼的日光。它闭上眼睛,先是伸开四肢躺了很久。随后它眯起眼睛,见到前面坐着许多人,立刻爬起来,发出一声呼噜的吼叫,大多数观众从座位上跳起来,准备逃跑。
是的,这只豹子是一只发育成熟的好看的动物。身高肯定超过六十公分,身长超过两米。它用前爪抓住铁笼的铁条,使劲地摇动,使木箱晃动起来了。这时,人们看到了它咧开的大嘴中全副可怕的牙齿。
“女士们,先生们,”马戏团老板讲解道,“黑豹的老家是巽他群岛,但在北美,在撒哈拉的边界和埃塞俄比亚,也都可以找到。这只猫科野兽,比狮子更灵活敏捷,也更危险,大嘴里可以叼着一头牛犊奔走。它的牙齿厉害不厉害,你们马上就可以见到了,因为马上要给豹喂食了。”
驯兽员提来了半只羊,扔到了铁笼前。豹子一见到肉,像发疯似的。
一个看管轮船发动机的黑人,抵挡不住好奇心,悄悄地走过来。船长命令他立即回去工作。黑人没有马上听从,船长抓起一根粗绳抽打了他几鞭。受惩罚者赶紧退走,却站到了远一点的地方,作了个威胁性的鬼脸,同时又对着船长挥动拳头。观众只注意看豹子,没有察觉到,只有康奈尔见到了,他对他的同伴们说:“我们要争取他。几个美元就会对一个黑人产生奇效。”
现在骨骼健壮的驯兽员把肉从铁条中间塞进笼子里,用审视的目光仔细看看观众,接着对他的东家悄悄地说了些话。后者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驯兽员继续规劝他,仿佛已打消了他的顾虑,因为老板终于点头同意并高声宣告:“女士们,先生们,我跟你们说,你们非常走运。还从未见过有黑豹被人驯服,起码在这个合众国里。在新奥尔良逗留的三周期间,我的驯兽员训练了豹子。现在他表示,要是你们答应给他相当的报酬,他将首次当众走进笼子,并在黑豹旁边坐下来。”
豹子抓起它的美食大吃起来,用牙把骨头咬碎。它似乎只关注自己的饲料。因此人们可以认为,在这个时候走进笼子不会有大的危险。
那个个头矮小,先前那样胆战心惊的学究首先热情洋溢地叫喊起来:“先生,这会是很精彩的!观看这样一场绝妙的表演,是可以付点钱的。这位先生想要多少钱?”
“先生,一百美元。他要冒的险可不小,因为他对这只动物还不是十分有把握。”
“我并不富有。我资助五美元。绅士们,谁还要出钱?”
许多人都表示要出钱,这就得把钱聚集起来。演出是要尽情享受的。船长甚至也非常激动,提议打赌。
“先生,”老枪手告诫他说,“您要小心!我请您不要容忍这种冒险行为。由于驯兽员还不是十分有把握,您有义务提出抗议。”
“提出抗议?”船长取笑道,“呸!难道我是驯兽员的父亲或者母亲吗?在这个幸福的陆地上,人人都有权冒险,随他的便吧。倘若他被豹子吃了,那是他自己的事,是豹子的事。好吧,先生们,我断定这个男子不会像他进去时那样安然无恙地从笼子里走出来,我以一百美元来打赌。谁同我打赌?驯兽员可提取收益的百分之十。”
许多人都仿效他打起赌来。打赌达到了很大的金额。情况表明,如果驯兽员的冒险行为获得成功,打赌必定给他带来大约三百美元的补偿。
驯兽员现在拿起了他那根把手处配有铅球的钢制短棍。要是动物袭击他,只需要使劲鞭打,就可把豹子击退。
“我不相信一根钢制短棍的威力,”老枪手对黑托姆说,“只有冒险行为成功了,我才会称赞它。”
驯兽员对观众作了简短的讲话,然后把铁笼沉甸甸的插销拉开,将笼门的狭小栅栏推到一边。他得弯下腰来才能进去。这时候他需要双手按住门,进入笼子后再将门关上。因此他用牙齿咬住钢制短棍,这样一来,就有一瞬间,他是没有自卫能力的。虽然他曾常在笼子中与豹子为伴,但那是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下。那时豹子并没有在黑暗中生活多天,邻近也没有这么多人,而且也没发动机隆隆的运转声。动物的主人和驯兽员都没有考虑到这些情况。
豹子听见栅栏发出嘎嘎声抬头看了看。驯兽员刚把低垂的头伸进去,猛兽便以一个闪电般快的动作,一口把驯兽员的头咬住——那钢制短根立刻从他的嘴里掉出来——驯兽员的头被咬了个稀巴烂。
此刻铁笼前发出的大叫大嚷声,简直无法形容。大家都跳了起来,一边呼天抢地地叫喊着,一边匆匆离开。只有三个人没有走开:马戏团老板,老枪手和黑托姆。马戏团老板想要把铁笼的门推上,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尸体的一半在里边,一半在外边。于是他想抓住死者的两条腿把他拽出来。
“啊,我的天哪,可不要这样做!”老枪手叫喊道,“那样豹子就会跟着出来。把尸体完全推进去吧。只能这样了。这样就能把门推上!”
豹子躺在无头尸前面,流着带血的口水的大嘴在咬着碎骨头,它那闪烁发光的双眼看着马戏团老板。它仿佛猜出了他的心思,因为它发出呼噜的怒叫声,并踩在尸体上向前爬行。它的头离笼门口只差几公分远。
“走开,走开!它要出来了!”老枪手大声喊道,“拿起你的步枪!左轮手枪只会使这个恶魔恼羞成怒!”
从驯兽员将头伸进宠子那一刻那起,几乎还没有过去十秒钟。逃命的和因恐惧而惊叫的人们,使整个船舱乱成一团,发动机、锅炉与货物之间的过道,被拥挤得水泄不通。人们在圆桶和木箱后面弯下腰来,又跳起来,觉得这地方也不安全。
船长急忙向楼梯走去,竭力往上挤,以维持秩序。老枪手跟在他后面。马戏团老板躲到笼子后面。黑托姆跑去拿他的步枪,途中才想起他将枪与斧头绑在一起,眼下无法用得上。于是他要把那个年老的印第安人手中的步枪夺过来。
“我自己射。”那个印第安人一边伸手去抓枪,一边说。
“让我来吧!”黑胡子专横地说道,“无论如何我比你射得准!”
他转过身来对着豹子。这头动物刚刚离开了笼子,抬起头吼叫。黑托姆瞄准豹子,扣动了扳机。枪响了,但子弹没有射中。他急忙把年轻的印第安人的枪也抢过来向豹子射击——可惜,同样失败了。
“射得不好。不懂得枪。”年老的印第安人从容不迫地说,好像他就坐在自己的帐篷里。
这个德国人没有注意听这些话。他把枪扔掉,急急忙忙跑到前面康奈尔那伙人放置枪支的地方去。这些先生哪有兴趣同野兽搏斗,都已尽快地躲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楼梯附近响起了一声可怕的惊叫声。一个女士想要到楼上去。豹子看见了她,它弓着身,大步向她蹿去。她仍然在下面,这时老枪手站在第五级或第六级梯阶上。他立刻伸手抓住她,把她拽上来,然后用强壮有力的双臂把她高举在头上,由船长接过去。这是一瞬间的行动。此刻豹子已到了楼梯旁。它将前爪搭在一个梯级上,收缩一下身躯,以便向老枪手猛扑过去。老枪手照着它的鼻子狠狠地踢了一脚,接着又用他的左轮手枪向它的头部射击。
这种自卫的方式,本来是可笑的。踢一脚和发射几颗左轮手枪子弹,吓退不了黑豹。然而老枪手没有其他有效的防卫手段。他确信豹子会侵袭他。但是这样的事没有发生。豹子慢慢地把头掉到一边,像要想一想似的。这些从如此近的距离发射出来的子弹,几乎无法穿进其坚硬颅盖,能置它于一种昏迷状态吗?或者说,朝它敏感的鼻子踢出的那一脚,能使它感到太疼痛难受吗?总而言之,它不再注视老枪手,而是注视前方,那儿有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纹丝不动地站着,仿佛惊呆了似的,双手伸向楼梯。她那闪烁发光、老远就可见到的浅色衣服,引起了豹子的注意。它把前爪从楼梯那儿挪开,然后转过身来,一跃而起,大步向小姑娘蹿去。
目睹此情此景的所有人都惊叫起来,但爱莫能助,无人能搭救。果真无人吗?不,还是有的,有一个人!更确切地说,就是大家都难以相信会如此大胆、如此沉着果断的那个年轻的印第安人。
他与他的父亲离小女孩大约十步远。他察觉情况危急,双眼闪闪发光,左右顾盼,像是在寻找一条救生之路似的。接着他从肩膀上脱下缠身布,用通卡瓦语向他的父亲喊道:“Tschaual,alna;sobai scho Yana——后退;我要游泳!”他两步就冲到小姑娘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腰带,带她向船的栏杆冲去。他跳了上去,站在栏杆上回头看看。豹子紧跟其后,正准备作最后的猛扑。野兽的爪子刚刚离开甲板,年轻的印第安人就从栏杆上,向着侧面的方向(以便不在动物伸爪可及的范围内)纵身跳进河里。河水吞没了他和那个小姑娘。与此同时,跳跃力强得无法自我控制的豹子,也一蹿就越出栏杆掉到了河中。
“马上停航,停航!”船长沉着果断地命令道。
轮机长听见呼叫后关闭了发动机。轮船静静地停泊着,这时涡轮机仍要慢慢转动,以免轮船后退。
对乘客构成的危险已经过去了,大家都赶快从各个隐藏的地方走出来,走到栏杆处。那个小女孩的父亲声嘶力竭地叫喊道:“救救我的女儿,一千美元,两千、三千、五干美元!”
没有人听他的。大家都趴在栏杆上向河下面观看。这时豹子在水中正窥伺着猎物——但是枉费心机。
“他们被淹死了,转进了涡轮机!”父亲哭诉道。
紧接着,年老的印第安人响亮的声音从另一面船舷传了过来:“宁特罗潘·荷摩施很机智。在船下游走了,以免被豹子看见。他在这底下!”
大家都跑到右舷去,船长下令她出船缆。啊,真的,在右舷的下面,紧靠船的壁板,小熊慢悠悠地仰游着,以免被水冲走。他将已失去知觉的小女孩横搭在肚子上。缆绳很快就拿到手并马上放了下去。小熊用其中的一根绳把小姑娘的两臂绑住,自己抓住另一根绳敏捷地爬上了船。
人们以雷鸣般的欢呼声向他致敬,他却一声不吭,自豪地走开了。但在康奈尔——此人也目睹了刚才的情景——身旁走过时,他却大声说道:“怎么样,通卡瓦人害怕小小的癫皮猫吗?科内尔和他的英雄好汉们逃之夭夭,通卡瓦人却把豹子引到自己一边。以拯救小姑娘和乘客们。康奈尔很快还会听到更多有关通卡瓦人的消息!”
人们用缆绳把被救者拽上来,抬进她的舱房里。这时领航员伸手指指左舷,向船下边呼喊道:“你们瞧瞧豹子,瞧瞧那木排!”
现在大家又向另一边蜂拥而去,那儿为他们上演了一出新的激动人心的戏。一张小小的、用灌木和芦苇做成的木排,上面坐着两个人,正从右边河岸径直向轮船划来。那两个人划着桨,桨是用树枝凑合制成的。两人中一个是男孩,另一个仿佛是一个衣着独特的女人,其头巾像一顶旧式的帽子,帽子下面是一张丰满、两颊绯红、长有一双小眼睛的脸。这个人穿的衣服像个大口袋,没有腰身,样式和形状难以确定。黑托姆站在老枪手旁边,向他问道:“先生,您认识这个女人吗?”
“不认识。难道她如此名声显赫,我非得认识她不可?”
“那当然。因为她根本不是女人,而是个男人,是个草原猎人和设陷阱者。瞧,豹子游过来了!您将要见到一个女人——其实是个男人——有多大的能耐。”
黑托姆趴在栏杆上呼喊:“喂,杜乐姑妈,注意!它要吃您。”
木排离轮船大约还有五十步远。豹子本来是在船旁游来游去,寻找它的猎物。此刻它看见了木排,便向那儿游去。在木排上坐着的“女人”向甲板上望去,认出了呼喊“她”的人,“她”用一种高而尖细的声音答道:“祝您好运。您是托姆吧?见到您,我很高兴!这是什么动物?”
“一只从船上跳下去的黑豹。赶快离开!快!快!”
“哎!杜乐姑妈不会为躲避任何人而逃走,更不会被一只豹子吓跑,不管它的外观是黑的、蓝的或者绿的。可以将这只动物射死吗?”
“当然可以!但您大概打不死它。它是由一个驯兽员管的,然而又变野了。您赶快到船的另一边去!”
这个傻里傻气的人似乎觉得同豹子玩捉人游戏很开心。他以熟练的技巧操作那容易散架破碎的桨,并以令人惊讶的灵敏性躲开动物。他在玩弄动物时用他那尖细的声音向船上喊叫道:“老托姆,我能击毙它!”
这个样子像女人的男人收起桨,拿起身边的猎枪。木排与豹子迅速相互靠近。野兽用张得大大的呆板的眼睛望着敌人,男人举起猎枪,赶快瞄准,两次扣动扳机。随后他把枪扔掉,抓起桨来,并将木排向后划去,这是片刻间完成的事情。豹子消失了。漩涡处就是它垂死挣扎的地方。随后大家在更远的地方见到它又浮现在水面上。纹丝不动,一命呜呼了。它在那儿漂浮了几秒钟后再次沉入深处。
“一次出色的射击!”托姆高声欢呼道,乘客们也兴高采烈地表示赞同,惟独马戏团老板没有表示,他正在默默哀悼珍贵的豹子和他的驯兽员。
“这艘轮船驶向哪里?”这个怪里怪气的人从河上询问道。
“只要水量足够,多远它都去。”船长答道。
“我们想要上船,所以在对面河岸上造了这个木排。你们愿意接纳我们吗?”
“太太或者先生,您付得起船费吗?我委实不知道我该把您当作男人或者当作女人接上来。”
“当作姑妈,先生。我就是杜乐姑妈。凡是需要付款的,我惯常都用贵重的货币或者金块支付。”
“好的,您上船吧!我们得赶快离开这个不幸的地方。”
一个水手把手向木排伸去。那个男孩——他同样配备了一枝猎枪——把水手的手抓住,一跃便上了船。接着,木排上的另一个人背上他的枪,站立起来,抓住同样伸给他的手,一脚将木排蹬开,敏捷地爬上了船,人们用十分惊奇的目光迎接他。
2.流浪汉
美利坚合众国北部地区,由于自由主义思想的泛滥,已成了完全特殊的全国性社会灾害的发源地。
熟识那边情况的人都承认,这一论断是恰当的。只要想想惹事生非的无业游民和无赖,想想那些首先是打移民主意的所谓走私者就够了。流浪汉,最粗鲁、最野蛮残暴的浪荡者的代表,在这里为非作歹,无恶不作。
19世纪60年代合众国东部地区的商业和交通陷入困境,成千上万的工厂关门大吉,数以千计的工人无事可做,失业者外出漫游,主要是拥向西部。密西西比河那边人满为患,简直被他们挤得水泄不通。这里很快就出现了两极分化:他们中的老实人接受工作,找到了工作,即使是报酬微薄而又劳累的活儿。他们大多受雇于农场,帮助收获。因此他们通常被称为收获工人、收获季节雇工。
好逸恶劳者组成团伙,他们以烧、杀、掳掠为生,很快就堕落为道德败坏分子。
流浪汉通常成群结队活动,有时达到三百人或者三百多人。他们不仅袭击个别农场,而且也偷袭小城镇,以掠夺财物。他们甚至抢占火车,将乘务人员制服,然后坐车去其他地方继续干同样的罪恶勾当。他们的罪恶活动如此猖獗,曾迫使一些州的州长调集民兵,同流氓们展开实实在在的顽强战斗。
“小鲨鱼”号的船长和水手长都把康奈尔和他的同伙看作是这样的流浪汉。这帮人大约有二十人,力量太单薄,无法在这里过分大胆地胡作非为。然而绝不可以因此就把小心谨慎看作是多余的。
康奈尔与其他所有人一样都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个古古怪怪的人物身上,此人先前站在如此容易散架破碎的木排上,在木排靠近轮船时那样无忧无虑地击毙了那只凶猛的野兽。当托姆说出杜乐姑妈这个离奇的名字时,他笑了。但是现在,当他见到这个陌生人踏上甲板的时候,他又皱起眉头,悄悄地对他的同伙说:
“这个小子根本不像他想要装扮的那样可笑。我跟你们说,我们得提防他。”
“为什么这身打扮?”有人问道。
“这并不是什么打扮。此人实际上是个怪物,却是现有的最危险的警探之一。”
“呸!什么杜乐姑妈与警探!这个人是什么都行,随你怎么说,我都信,但他不是警探。”
“可他就是警探嘛。我听说杜乐姑妈常常会半疯半癫地设圈套,为了轻松愉快,他跟所有的印第安部族都过从甚密,关系很好。这个胖墩墩的男子是个密探,就像书里描写的那样。我在密苏里河畔萨利的达科它上面遇见他,他在那儿把我们的一个同伴从我们的一帮人中一把拽出来,将他五花大绑捆起来,他孑然一身,而我们四十多人呢。”
“这不可能。你们起码可以给他身上捅四十刀嘛!”
“不行,这我们无法办到。杜乐行事,多施展阴谋诡计,少用武力。你们务必看看他那双细小的狡猾的鼹鼠眼睛!任何草中的蚂蚁都逃不脱这双小眼睛。他和蔼可亲地接近他的牺牲者,让人无法抗拒,在你还未想到会发生突然袭击之前,他已啪的一声把陷阱关上了。”
“他认识你吗?”
“我认为这不可能。他当时几乎没有注意我。再说,所有这一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我在这期间变化相当大。尽管如此,我认为如果没必要最好还是不要引起他的注意。我希望我们在这儿能捉弄他一番,但不希望他成为我们的绊脚石。”
杜乐看起来当然并不像康奈尔所描写的那样危险,但是在场的人在他出现时竭力不要发出伤人的哄堂大笑。他的帽子,既不是礼帽又不是便帽,也不是头巾,但都可以用这样的词来表示它。它由五块不同形状的皮拼接而成。中间的一块置于头上,有着一个翻过来的钵的形状。后面的一块遮住脖子,前面的一块遮住额头,第五块盖住两只耳朵。
杜乐的外套又长又肥大。它是由许多真皮的碎片拼接成的,一块皮片总是缝在另一块上,每块皮片新旧程度各异。看样子,皮片是逐渐缝补上去的,今天缝上这一块,明天补上那一块。外套正面边缘上缝了几根短带,把带扎起来可以代替钮扣。由于这件外衣又长又肥大,妨碍走路,因此这条汉子把衣服在后面剪开,从衣服下面的贴边前到身躯,所剪开的两个半块分别把左右两条腿绑起来,从而成了一条灯笼裤,这就赋予杜乐姑妈一种可以说是可笑的外观。这样的很成问题的腿裤直延伸到踝骨下面。一双皮鞋使服装得以完备。外套的袖子,同样是特别宽大,也长得要命。杜乐姑妈把前头的袖口缝死,在袖子的上头为双手准备了两个洞。这样两个袖子就构成了两个垂吊着的皮口袋,里边什么东西都可以装。由于这一身衣服,此人的外表显得奇形怪状。此外,他那张丰满、两颊绯红与和蔼可亲的脸,对引人发笑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脸上的一双小眼睛不停地转动着,什么东西都逃脱不过这双眼睛。
这样的穿着,在西部地区并不罕见。那儿的人们常常见到赫赫有名的人物,其衣着离奇古怪,使孩子们跟在他们后面嘻嘻地笑。
那个男人手中拿着一枝双筒猎枪,这样的枪无论如何只有受人崇敬的老人才会拥有。此外他身上是否还带有其他武器,这只能猜测,却无法看见,因为那件肥大的外套将他的身体像一个扎紧的口袋那样裹着。
与这个怪物作伴的那个男孩,可能有十六岁。他头发金黄,骨路健壮,看样子神情严肃,甚至倔强,像一个懂得怎样走自己路的人。他的全套服装包括礼帽,猎人专用的衬衣,裤子和鞋,这些统统都是皮制的。除步枪外他还配备了一把短刀和一枝左轮手枪。
杜乐姑妈一踏上船,就把手伸给黑托姆,用他那高而尖细的声音喊道:“欢迎欢迎,老托姆!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我们好久没有见面啦!从何而来,到哪儿去?”
他俩热情地相互握手,握手时托姆答道:“从密西西比来,想到堪萨斯去,那儿森林里有我的伐木工。”
“很好,这就对啦。我也想同弗雷德·恩格尔这个孩子一起到那儿去,甚至还要继续走。因此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在一起,——哦,先生,首先还是交船费要紧!我们,就是说我和这个小男孩,要付多少钱?”
这些话是对船长说的。
“问题是你们搭船要去多远的地方,想要坐什么样的座位。”对方答道。
“什么样的座位?杜乐姑妈一直坐头等,就是说,要舱房。至于说要去多远的地方?暂时到吉布森堡。我们可以随时将套索放长吗?您收金块吗?”
“收,很想要。”
“可金秤准吗?您老实吗?”
这个问题很滑稽地冒了出来,与此同时他那双小眼睛如此独特地眨巴着,根本不可能让人生气。然而船长还是装作生气的样子,嘀嘀咕咕地说道:“要是您再提问,我就马上把您从船上扔下去!”
“哎呀!您以为杜乐姑妈会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被扔进水里吗?您试试看!”
“得了,”船长抗争道,“对待女士要客气,有礼貌,而您是一位姑妈,属于女性。我不想把您的问题看得太认真。另外,付款的事,不必太着急。”
“不,我一分钟也不赊欠他人的钱。这是我的原则。”
“好的!一起到办公室去!”
这两个人走了,其他人议论纷纷,交换对这个怪里怪气人物的看法。船长比杜乐先回来了。他惊讶地报道说:“好家伙,你们应该看看那些金块!他把一只手伸进他的袖子里,出来时,手里有一大把金粒,有的豌豆大,有的欧洲棒子大,甚至还有更大的。这个人肯定是发现了金矿。”
杜乐在办公室里付了船费,随后环顾四周,首先看到了康奈尔的人马。他慢悠悠地溜达到前头甲板上,看了一下那儿的一群男子。他注视康奈尔片刻,然后问他:“对不起,先生,我们不是见过面吗?”
“就我所知,没有见过。”康奈尔答道。
“而我却觉得,我们好像碰见过。您也许曾经到过密苏里吧?”
“没有。”
“也没有到过萨利?”
“我根本就不了解它。”
“哼!也许我可以请教您的大名?”
“为什么?什么目的?”
“因为我喜欢您,先生。而一旦我喜欢上一个人,却又不知道他叫什么,那我会坐卧不安的。”
“就这一点而言,我也喜欢您,”康奈尔严厉地答道,“但尽管如此,我也不想那样失礼,去询问您的大名。”
“为什么不想询问?我并不把询问别人姓名看作为失礼,我会马上回答您的询问。我没有必要隐姓埋名。只有问心有愧的人才会隐姓埋名。”
“这不是一种侮辱吗,先生?”
“完全不是。我从不冒犯他人。再会,先生,您把您的名字留着吧!现在我根本就不想知道它了。”
杜乐转过身来走开了。
“竟如此待我!”康奈尔气得咬牙切齿地说,“可我却得逆来顺受,把这口恶气咽下去!”
“为什么你容忍此事?”他的一个同伙笑道,“要是我的话,我会用拳头来回敬这个牛皮袋。”
“你会完蛋!”
“呸!看样子这个王八蛋并不身强力壮。”
“可能的,但他是一条汉子,让黑豹来到伸手可及的近旁,然后如此从容地向它开枪,仿佛他面前是一只不可轻视的草原母鸡似的。再说,他并非单枪匹马。我要是揍他,马上还会有其他人来帮他对付我,我们得避免惹人注意。”
杜乐又向楼梯走去,途中遇见了那两个印第安人,他们总是坐在那个木箱上。他先是放慢脚步,继而急匆匆地向他俩走去,叫喊道:“Mira el oso grandey el oso chico你瞧,大熊和小熊!”
他说的是西班牙语。可见杜乐必定知道,这两个印第安人英语不大好,但会西班牙语,说得很流利。
“One sopresa,latia Droll杜乐姑妈,真想不到在此相遇!”年老的印第安人答道。
“您在这东部干什么?”杜乐探问道,一边把手伸给这两个人。
“我们曾到新奥尔良,现在动身回家。好久没有见到杜乐姑妈了。”“是呀,小熊比那时已长大了一倍。我的印第安兄弟们同邻里和睦相处吗?他们都已把马、战斧埋进地里,希望不要再挖出来。”“您什么时候再回到您的亲人身边?”“这我们不大清楚。熊在用他的短刀捅了冒犯者之前是不可能回家的。”
“谁是冒犯者?”
“那边那个红头发的白种狗。他扇了大熊一个耳光。”
“哎呀!这家伙失去了理智吧?他务必知道,殴打一个印第安人,尤其是大熊,意味着什么。”
“他不知道我是谁。我用我的部族语言说了我的名字,请你不要说出我的名字。”
“不必顾虑!现在我想到其他喜欢跟我说话的人那儿去,我还会经常到你们这儿来的。”
杜乐继续往上走。那个被搭救的小姑娘的父亲此刻正从舱房出来,说他的女儿已从昏厥中苏醒过来,现在感觉良好,但还需要静养一下,才能完全恢复。杜乐又匆匆下来到印第安人那儿,这那大胆的行为向英勇的男孩表示感谢。他曾听他说过他的事迹,打听过所发生的事情。听了托姆关于此事的叙述后,他说道:“我相信这个男孩有那样的胆量。他不再是孩子,他已长大成人了。”
“您认识他和他的父亲?我曾见到您跟他说话。”
“我有几次遇见过他们。”
“遇见过?他自称是通卡瓦人,而这个濒临灭绝的部族是在德克萨斯它的可怜的居留地上定居下来的。”
“大熊并没有定居,而是忠实地保留了祖先的习惯。他像阿帕奇人首领温内图那样漫游。他保守自己住处的秘密。他有时也谈到‘他的亲人’,但他们是谁,是什么人,在哪里,我无法了解到。他现在也想去他们那里,但是由于要向康奈尔报仇雪恨而耽误了。”“这事他谈到了吗?”“谈到了。在事情没有完成之前,他不愿善罢甘休。依我看,康奈尔是注定要完蛋的。”
“这我已说过,”老枪手说,“根据我对印第安人的了解,大熊容忍那记耳光并非出于胆怯。”
“是这样吗?”杜乐问道,一边打量着这个彪形大汉,“您也熟悉印第安人?虽然您是个真正的巨人,可看样子您不像是那种人。我以为,您进入客厅远比进入草原合适。”
“唉,杜乐姑妈!”托姆笑了起来,“您中伤了一条强壮的狮子狗。您猜猜看,这条汉子是谁?”
“我不猜。劳驾您最好马上告诉我。”“不,我不会让您那样轻易就知道的。姑妈,这位绅士属于我们最著名的西部男子之列。”“真的?不是著名的,而是最著名的?”“是的。”“这种人吗,我以为只有两个。”杜乐停了一下,眯住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向老枪手使眼色,发出一阵短促的笑声,这笑声听起来像黑管吹出的“hihihihi”一样,接着继续说道:“这两个人就是老铁手和老枪手。头一个我认识,因此这位先生只能是老枪手了。猜中了吧?”
“是的,我正是。”这个西部男子点点头。
“哎呀,真的?”杜乐追问道,后退两步,再次用一只睁开的眼睛观察这个巨人。“您真的是老枪手?外观当然完全像别人所描述的那样,但是,您也许只是开个玩笑吧!”
“怎么,这也是开玩笑吗?”老枪手反问道,并用右手抓住杜乐外套的衣领,把他提起来,连转三圈,然后放下来。
杜乐的脸霎时间变得通红。他气喘吁吁,用几句简短的不连贯的句子叫喊道:“他妈的,先生,您把我当成一个钟摆还是一面风情旗?难道我生来就是围着您在空中转圈吗?幸亏我的睡袋般的外套是又厚又硬的皮做的,要不然它就会变成一堆碎片,你会把我扔进河里!不过,先生,这次测试还是好的。我见到了,您真是老枪手。我把手伸出来,要是您不想伤害我,那就不要拒绝它!好吧,我提议为这次相识喝一杯。我搭这艘轮船不是为了要渴死的。我们去餐厅吧!”
大家接受了杜乐的邀请。这几条汉子走后,那个不许观看豹子的黑人,从涡轮机那儿从容不迫地走过来。他在那儿的活由另一个工人接替。他现在在为午睡寻找一个舒适的地方。他慢腾腾地、闷闷不乐地朝前闲逛,从他的脸上不难看出,他的情绪很糟糕。这点康奈尔已察觉到了。他喊他,招手示意他走过来。
“先生,什么事?”黑人问道,“倘若您有事委托,请您找乘务员!这里我不管关照乘客的事。”
“这我能想到的,”康奈尔答道,“我只想问您一下,您是否高兴跟我们喝一杯白兰地酒。”“要是这样,我就愿为您效劳。在锅炉房里,喉咙渴得发干,很想喝点儿东西。要我同您喝酒吗?先生,我是有色人种。”“给您一美元。买您喜欢的东西,到食品部那儿去,把东西带到这里来!”
烦闷的表情马上从黑人的脸上消失了。他飞快地把灌满的两瓶酒和几个酒杯带回来,放在康奈尔面前。康奈尔为黑人斟完酒,把杯子递给他。黑人站在那儿,贪婪地咕略咕略地把两杯酒一下就喝光,接着说道:“这样提神的饮料,先生,像我这样的人不是常常能享受到的。您说说,您怎么会想到请我喝酒呢?你们白种人平日并不这样慷慨大方呀。”
“在我和我的朋友们看来,黑人也是人。我注意到了,您被安排管锅炉,这是很繁重的活,令人喉干口渴,我心里想,船长不会支付您一百美元钞票的,一口美酒对于您无疑是雪中送炭。”
“您的想法很好。船长支付的工钱当然很少。我无法去喝可口的饮料,尤其是他不肯预支,起码对我是这样,在航行结束时才把手伸进钱袋里——该死的东西!”
“照您这么说,您同他的关系不好?”
“不好。我说我口渴得要命。他每天都给其他人发放工钱,却不给我发放。难怪口愈来愈渴。”
“好吧,您今天能否止渴,完全取决于您。如果您能给我帮个忙,我打算再给您几个美元。”
“万岁!这样我就可以买到许多瓶酒了。先生,有什么希望和要求,尽管说。要是可以挣到一瓶白兰地酒,那我正是您需要的合适人选。”
“可能是这样。但您得要机灵。您只需要窃听一点东西。”
“在什么地方?偷听谁的讲话?”
“在餐厅里。”
“原来如此!哼!”黑人若有所思地啼啼咕咕道,“先生,这是为什么?”
“因为——好吧,我愿意真诚地待您。”康奈尔给黑人递去满满一杯酒,然后亲密地继续说道:“有个个子高大,身材魁梧的家伙,他们叫他老枪手,另一个蓄黑胡子的家伙,他叫托姆,还有一个头戴狂欢节假面具、身披一件长长的皮外套的人,名叫杜乐姑妈。这个老枪手是个富有的农场主,其他两个人是他的客人和陪伴者。我们想去他的农场工作。因此,我们很想了解一下,我们将要与之打交道的,都是些什么人。您瞧,我们要求您做的,绝无不当或者是非法的事情。”
“说得完全对,先生。没有人禁止我去倾听他人谈话。今后四个小时属于我。工休时间,我可以干我喜欢干的事情。”
“可您想要怎样做呢?允许您进入餐厅吗?”“恰恰没有禁止我进去;只不过我在里边没有什么东西要寻找的。我可以把一些东西送进去,把一些东西拿出来。在那样短的时间,我无法达到我的目的。”“难道没有什么活儿能让您在里面较长时间干的吗?”“没有,噢,还是有的!我想起一点事。窗户很脏,我可以擦窗。”“这不会惹人注意吗?”“不会的。因为餐厅总是满座,这种活只能是当着乘客的面进行。这本来是乘务员干的活。我替他把活接过去,我就帮了他很大的忙。”“可他可能会有疑心呢。”“不会的。他知道我身无分文,两手空空,却又爱喝白兰地酒。我跟您说吧。我口渴,想为一杯酒而顶替他擦窗。先生,您不必担心,我肯定会办到的。那么您答应给我多少美元呢?”“我按照您提供给我的消息的价值来付钱,但起码三块。”“可以可以;一言为定!您再为我斟酒,饮了酒我就走!”
黑人离开后,康奈尔的同伙追问他为什么派人去干那样的事。“我们是可怜巴巴的人,得要看到我们是在哪里,”他信然自得地微微一笑,“我们在这儿得支付船费,我起码要试一试,用某种方法把这些钱又捞回来。我们得要为我们计划进行的长途跋涉作好准备,你们清楚,我们的钱包空空如也。”
“我们要用火车站售票处的票款来填满它!”
“我们这个计划将会成功,你们都很清楚吗?倘若我们这儿能搞到钱而又坐失良机,那是再愚蠢不过的。”
“那就是说,我坦率地说吧,是在这船上行窃吗?这很危险。要是失窃者发现被盗,那肯定会出现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喧哗声,随之而来的是对所有人员、对每个角落的搜查。受到怀疑的,我们首当其冲。”
“你是我见到的头号傻瓜。这种事既危险又不危险,就看你怎样去应付。我并不是不善应变的男子。要是你们一切都听从我,那我们必定会事事得心应手,包括最后的大袭击。”
“是银湖上面的袭击吗?哼!但愿人们不会愚弄你。”
“呸!我有自己的看法。我不准备现在就给你们作详细的报告。到时候我就会告诉你们的。到那时候,我跟你们说吧,银湖上面的财富够我们大家受用一辈子,到那时你们就会相信我。现在,我们要避免任何不必要的废话,安心地等待,看那个傻乎乎的黑鬼会给我们带来什么信息。”
康奈尔靠在栏杆上,闭上双眼,以表示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再说。其他人也尽可能让自己坐得舒适一点。一些人力图入睡,另一些人低声交谈那项巨大的计划,他们就是为这项计划的实现而勾结在一起的。
“傻乎乎的黑鬼”似乎还能胜任他的任务。如果他遇到了无法克服的阻碍,他肯定会回来报告的。事实上他先去了服务室,也许是为了与服务员交谈一下,随后在餐厅入口处消失了。到他又在流浪汉们面前露面时,早已过去了一小时。他手中拿着几块抹布离开,随后回到人群中来,却没有察觉到有四只眼睛密切注视着他和流浪汉。这四只眼睛属于两个印第安人。
“怎么样?”康奈尔紧张地问道,“我给您的任务完成了吗?”
黑人垂头丧气地说:“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却不相信我会为我所听到的信息而得到多于已商定的三个美元。先生,您搞错了。”“哪儿错了?”“那巨人虽然是叫老枪手,但根本不是农场主,因此也不能把这个托姆和杜乐姑妈邀请到他的农场里去。”
“可真是!”康奈尔大发雷霆,还装出失望的样子。
“没错,是这样的,”黑人强调说,“那个巨人是个赫赫有名的猎人,他想到远远的山上去。”“到哪里去?”“这他没有说。我什么都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没有一句漏掉的。这三条汉子与那个被救的小女孩的父亲坐在一起,离其他人不远。这位父亲叫帕特森,是工程师。他也要跟着上去。”“是个工程师?这些人要进山干什么?”“也许发现了矿山,要求帕特森去考察。”“不对,因为老枪手比任何工程师都更懂行。”“他们想先去探访帕特森的姐夫。他姐夫叫布特勒,在堪萨斯有个农场,肯定是个很有钱的人。他向新奥尔良提供牲畜和谷物,这个工程师现在正揣着买这些东西的钱。”
康奈尔的眼睛突然亮起来,露出喜悦的神色。但他们的言谈却丝毫没有表露出这个消息对于他们是多么的重要。
“是的,堪萨斯有些富有的农场主,”这位流浪汉首领无所谓地说,“这个工程师是个不谨慎的人。他带的钱多吗?”“他悄悄地说,有九千美元证券。尽管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清了。”“这样一笔款项总不该随身带着吧。要不然,要银行做什么?如果他落入流浪汉的手中,这钱就完蛋了。”“不,流浪汉们是找不到这些钱的。”“哎,流浪汉都是些诡计多端的家伙!”“但是人家藏钱的地方,他们肯定是不会去寻找的。”“这么说您知道藏钱的地方?”“是的。他指给其他人看了。他虽然是秘密地做——因为我在场——我还是看见了。我背对着他们,他们想不到我会朝镜子看。”“哼,镜子是迷惑人的。众所周知,站在镜子前面,就会见到右边的东西在左边,左边的东西在右边。”“这种情形我还没有观察过。但是我想要见的,我见到了。工程师有一把猎刀,刀柄是空心的,钞票就藏在里面。”
“哦,原来是这样!这当然与我们无关。使我遗憾的是,我把那个巨人弄错了。我所指的那个农场主跟他非常相似,甚至也用了同样的名字。”“也许他是他的一个兄弟吧。另外,不仅是工程师随身带了那么多钱,而且黑胡子也说有一笔巨款。他得到的这笔钱,他是要向他的同伴们,向伐木工们分发的。”“这些人到底呆在什么地方?”“他们现在在黑熊河畔砍伐树木,我当然不熟悉这条河。”“这我了解。它在图利下面流入阿肯色河。伐木工的人数多吗?”“他说,大约有二十人,都是些能干的青年。而那个身穿皮制睡衣的有趣的家伙甚至随身带着一大堆金块呢。他也想去西部地区。我倒想知道,他随身带那么多钱干什么。总不会在荒野的地方随身带着吧!”“为什么不会?一个人在西部地区也要有日用必需品。那里有同印第安人交易的市场,有夏天商店,也有流动商贩,人们可以把钱和金块卖给他们。然而,正如刚才说的那样,这些人对于我是无所谓的。我无法理解的是,这个工程师要上山,走进崇山峻岭,身边却还带了一个小女孩。”
“他只有这一个孩子。女儿很爱他,不愿同他分开。他打算在山里呆很长的时间,甚至要建造一排木舍,因而决定把女儿也带来。”“一排木舍?他是这样说的吗?”“是的。”“可对于他和他的女儿,有一间木舍就足够了。这就让人猜测,爷俩不会是孤单的。我想要知道,他们的意图是什么。”“这点,黑胡子也想知道,但是老枪手对他说,他以后会了解的。”“就是说,他要保守秘密。这大概涉及一条富矿带,一条丰富的矿脉,他要秘密地进行调查,时机有利时加以开采。我想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这事儿没有谈。看样子,他们要把黑胡子还有杜乐姑妈也带去。他们相处得很愉快,就睡在我们上头甲板上几间并排的客房里。工程师睡在一号房,老枪手睡在二号房,托姆三号,杜乐姑妈四号,小弗雷德五号。”“小弗雷德是谁?”“就是姑妈带来的那个少年。”
“他是杜乐的儿子吗?”“据我猜测,不是。”“他姓什么,为什么跟杜乐一起旅行?”“这些没有谈到。”“舱房一至五号在右边还是左边?”“在右舷这边,就是说从这儿看是左边。工程师的女儿睡在一问女舱房里。”“因为我把这些人都搞错了,他们睡在什么地方对于我是无所谓的。再说,我并不羡慕他们的窄小客房,他们在里面几乎要闷死的,而我们在这下面有清晰的空气。”
“说得好!但是住舱房的客人也可以呼吸到清新的空气,因为可取下窗子,换上纱窗。我们的情况就糟糕了。夜晚不工作的时候,我们得睡在煤堆旁。只有轮机长允许我们在乘客旁躺下,才是对我们的一个特殊恩惠。”“这么说您的处境是值得同情的。哎,不谈这些烦人的事了!瓶子里还有白兰地酒。”“说得对,先生!还有,谈话谈得喉咙都干了。我还要喝点酒,然后到旁边眯一会儿。我工休的四个小时一过去,我又得到锅炉那儿去。美元怎么个给法?”“虽然我把钱白白地扔了,但我信守诺言。给您三个美元。您不可能要求更多的了,因为您帮的忙对我们没有什么用。”“先生,我也心满意足了。用这三个美元买到的白兰地酒可以让我喝个够。您是一位绅士。要是您还有什么希望和要求,您务必找我,不要找其他人。您可以信赖我。”
黑人又饮了满满一杯酒,然后就离开了,他在一个大包后面躺了下来。
流浪汉们好奇地看看他们的首领。他们基本上知道该怎么办。但他们无法把他提出的一些问题和被调查的问题很好地联系起来。
“你们为寻找答案而瞧着我,”康奈尔说,这时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自负的、自鸣得意的微笑,“九千美元钞票,就是说是现金而不是支票或者汇票,出示这些钱,就有被抓起来的危险!这样一笔钱,实在令我们心花怒放。”
“我们把它拿到手就好了!”那个惯于充作他人代言人的人插话说。
“我们会拿到手的!”“我们怎么把它搞到手呢?我们怎么把那把猪刀弄到手呢?”
“我把它从卧室里拿走。”“你亲自干?”“那当然。这样一项重要的事,我不委托别人去办。”“要是人家把你逮住呢?”“这不可能。我的计划已制定好,会成功的。”“要是果真如此,我很高兴。但是工程师醒来会发觉他的刀丢失了。那时就会吵闹起来!”
“的确,那时当然会吵闹起来!但是我们已经跑了。”
“往哪里跑?”
“什么问题!当然是上岸了。”
“难道要我游过去吗?”
“不,这事我既不指望自己,也不指望你们。我并不是个很差的游泳者,但是在夜晚,我还是不愿意把自己托付给这条宽阔的几乎看不见河岸的大江。”
“那你是说我们得劫一条小船?”
“也不是。”
“那我就不明白在盗窃行为被发现之前我们怎样上岸了。”
“这恰好证明你是个傻瓜。你向周围看看!那儿锚索卷旁边放着什么?”
“好像是一个工具箱。”
“猜中了!我看见箱里有榔头、锉刀、钳子和许多钻头,其中一个钻头的螺纹直径达四厘米。”
“哎唷!天哪!难道你要在船上钻孔?”另一个人惊叫起来。
“我当然要钻孔。如果船进水,必定有个漏洞,有了漏洞船就要驶向岸边,以逃脱危险并悠闲地对船进行检修。”
“但要是漏洞发现得太晚呢!”
“你不必这样害怕。倘若船下沉——那下沉是非常缓慢的——外面的水线就会上升。这必定引起高级船员或者领航员的注意,倘若他不是眼瞎了的话。这会出现嘈杂声和慌乱,使工程师根本就想不到他的猎刀。当他发现丢了东西的时候,我们早已远走高飞了。”“要是人家还是想到了猎刀,而且是在岸边停泊,不让人下船的时候,那又怎样办?种种情况都得考虑到。”“那样也还是什么也找不到的。我们把猪刀绑在一根绳上,把它放进水中,把绳的另一端系在船的外壳那儿。谁要是能发现它,他就是万事通。”“这个想法真不赖。可我们离开船后又怎么办呢?”“我想,我们很快会碰到一个农场或一处印第安人的营地,在那儿我们可以不花钱就买到马。”“这个我同意。随后我们骑马到什么地方去呢?”“先去黑熊河,到那个黑鬼提到的伐木工那儿去。打听出他们的营地是轻而易举的事。当然啰,我们在那儿不要让人看见,要伏击那个黑胡子,把他的钱也拿走。要是这事成功,我们就有足够的财力为我们今后骑马出行备办各种必需品。”“这么说我们是要放弃火车站售票处啦?”“绝不放弃。那儿有数以千计的美元,这些钱我们以后要取走的。假如我们不把所提供的一切统统拿走,那我们岂不是蠢材。现在你们都知道我们该怎么办了。今晚要行动,无法睡觉。因此你们现在就躺下睡觉!”
流浪汉们都听从了这一指令。由于天气酷热,船上特别宁静。河左右两岸的风景,没有什么能够吸引乘客注意力,因此人们在睡眠中或者至少在昏昏沉沉中打发着时光。
傍晚前后,当太阳已接近地平线的时候,甲板上又有动静了。炎热渐渐减退,一股尚可以说是清爽的穿堂风,使人们抖起精神来。乘客们从其舱房里走出来享受这种清爽。帕特森也在他们当中。他带着他的女儿,她已从惊吓和那不情愿的河水沐浴中完全恢复过来了。爷儿俩正要探望两位印第安人,因为女儿还没有向这两个人表示感谢。
小熊和大熊整个下午都是以一种地地道道的印第安人方式——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坐在他们已坐过的木箱上度过的。“杜乐姑妈”向他们致意。“现在他们要给我们钱。”大熊见到工程师带着女儿来时用通卡瓦语对他的儿子说。
他的脸变得阴沉起来。因为用金钱表示的感谢对一个印第安人来说是一种侮辱。儿子背朝上,右手伸到面前,旋即让它垂下,以此暗示他另有看法。就在这个时候,被他搭救的小姑娘快步朝他走来,热情地握握他的手,说道:“你是个勇敢的男孩。遗憾的是我们的卧室靠得不近;我很喜欢你。”
他庄重地看看对方这张红润的小脸蛋,答道:“我的生命属于你。伟大的神明听见了我的话。它清楚,我的话是真诚的。”
“这样我起码要送你一个纪念品,以使你能记起我。”
她从自己的手指上摘下一枚薄的金戒指,将它戴在这位青年救命恩人的左手上,戒指大小正合适。他看看戒指,然后看看她,将手伸进他的印第安人缠身布中,费劲地从脖子处取出一点东西递给她。那是一块又小又硬的四方形的皮,鞣制成白色,并精心地弄平。上面压有几个符号。
“我也送你一件纪念品,”他说道,“这是宁特罗潘·荷摩施的图腾;是皮的,并非金子。你在印第安人那里遇到危险时出示它,危险就过去了。所有印第安人都认识宁特罗潘·荷摩施,都尊重他的图腾。”
她想象不到一个图腾会有什么意义。她只知道,他送给她一块皮是作为对戒指的回礼。她对此感到心满意足。因此她把图腾系在脖子上,见此情状,青年印第安人的眼睛闪烁出喜悦的光辉,他答道:“我谢谢你。现在我拥有你的一点东西,你也有我的一点东西。这使我们两人都很高兴,即使没有这些礼品我们彼此也不会忘记的。”帕特森接着说道:“我该如何报答小熊的行为呢?我并不穷,但是我所拥有的一切,对于他为我保存下来的东西来说,那是微不足道的。就是说,我得对他感恩图报。有一个纪念品我可以送给他,可以让他保护自己免遭敌人袭击,就像他保护我的女儿免受豹子袭击一样。他要这些武器吗?我请他接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枝新的、制作精良、镶嵌珍珠母的左轮手枪。小熊后退一步,笔挺挺地站着说道:“白种人给我武器,我感到非常荣幸,因为只有男子汉才得到武器。宁特罗潘·荷摩施收下这些武器。就这样吧!”
说着他就把左轮手枪插进缠身布下面的腰带中。此时此刻他的父亲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他的脸洋溢着喜悦自豪的神情。“宁特罗藩·豪艾也要感谢白种人,”他说道,“感谢他没有像给奴仆发钱那样把钱送给我们。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我们应给予的报答。我们始终是这位白种人和他的女儿的朋友。我愿他永远生活幸福和快乐!”
致谢的访问结束了。人们再次握手话别,然后散开。这两个印第安人又坐到他们的箱子上面。
“是好人!”父亲说道。
“很好的人!”儿子表示赞同。这就是沉默寡言的印第安人所能倾诉的衷肠。
按照印第安人的理解,工程师表达的这番谢意过于多情了。这不能怪他本人。他对红种人的见解和习俗知之甚少,不知道该怎样办,采取什么态度。因此他曾去请教“老枪手”,并也得到他的指点。现在他回到这位猎人——他与托姆和杜乐正在供乘客晒太阳的甲板上坐着——身边,向他叙述他的礼物被接受的情况。他提到图腾,从他的声调中可以听出,连他也并不十分清楚其含义。因此,“老枪手”就探问道:“先生,您知道图腾是什么东西吗?”
“知道。它是一个印第安人的画押,如同我们的图章或者戳子一样,可以用各种各样的东西做成。”
“这番解释是对的,不过不透彻。并非每个印第安人都可以拥有一枚图腾,只有首领才能拥有。这个男孩有一枚,这就证明他已作出了被印第安男子们看作非凡的业绩。根据不同图腾会多种多样。某种图腾的制作,诚然只是用于证明和确认某一目的,犹如我们的图章一样。这种图腾对我们白种人来说是最重要的,它被当作其拥有者的介绍信。介绍信其热情的程度也是各不相同的。让我再看看那块皮!”
女孩递给他看,他观看得很认真,很细心,末了他说道:“这枚图腾价值连城,极少会赠送他人的。通卡瓦语的意思是:‘Schake —i—datan Schake— i—Schakin,henschon—datan henschon—schakin;katePanon.’准确地解释过来,这些话的意思是:‘他的影子就是我的影子,他的血就是我的血;他是我的哥哥。’这些字下面是小熊名字的缩写记号。‘哥哥’的称号比‘兄弟’的称号还要光荣。这枚图腾含有介绍信的作用,无法想象还有比它更热情的介绍信了。谁要是给其拥有者带来一点儿的伤害,等待着他的,是大熊和小熊以及他们所有的朋友的报复。先生,把图腾包好,让上面的符号保持住红色。我不知道能为您帮什么忙,因为我们要去通卡瓦人的同盟者居住的地方。许多人的生命可能都取决于这块小小的牛皮。”
轮船在下午驶过了欧托克、范比伦和史密斯堡,现在到达阿肯色河向北流去的拐弯处。船长告知,午夜过后两个小时将要到吉布森堡。为了到那儿时精神振作起来,大多数旅客都及早睡觉了。住舱房的乘客全部离开了甲板,休息室里只有少数几个人坐着下棋或玩其他游戏。在与此毗邻的吸烟室里只有三个人,那就是“老枪手”、托姆和杜乐,他们在聊他们的经历。那个巨人般的猎人对杜乐的情况和下一步的打算至今还未能了解得十分清楚。现在他正打听杜乐怎么会有姑妈这个古怪的称号。杜乐答道:“您知道,西部地区的男子有个习惯,就是给每个人都起个外号或者富有战斗性的名字。我穿着我的睡衣像个女人,甚至我那高兴的声音也与之相配。由于我有个像姑妈一样关怀每个正派小伙子的习惯,大家就给了我‘杜乐姑妈’这个名字。”
“杜乐是您的姓吗?”“是的。”“这个名字听起来像德国人的名字。您像黑托姆和我一样也出身于德国吗?”“是的。”“在合众国出生的?”
这时杜乐摆出一副极其狡猾和极其滑稽的样子,用德语说道:“不对,这我根本想不起来;我挑选了德国的双亲!”
“哦,怎么?这么说您是一个出生于德国的德国人,一个老乡?”“老枪手”喊道,“这有谁会想到呢!”
“这您没有想到吗?我以为,一眼就可以看出,我是作为古老的日尔曼人的曾孙来到人世的。您也许能猜出我是在哪儿穿上并穿坏头一双童靴的?”
“当然能够!您的方言告诉了我,是在美丽的公爵领地阿尔滕堡,那儿盛产最精美的奶酪。”
“对,是在阿尔滕堡。您马上就猜中了。盛产奶酪的事也是真的,当地叫干酪,在德国其他地方没有这样的奶酪。您知道吗,我原来想让您感到意外,因此没有马上告诉您,我是您的老乡。现在我们高兴地坐在一起,我终于脱口说出来。好吧,我们谈谈我们美丽的祖国吧,虽然我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但我忘不了她。”
看样子要有一番热烈的谈话,但可惜情况不是如此,因为有几个坐在休息室里玩腻了的先生现在走进来,还要再抽支烟。他们把在场的人卷入了别的谈话,占去了很多时间,使他们不得不放弃这次聊天。当他们要去睡觉的时候,杜乐向“老枪手”辞别:
“我们无法继续谈下去,实在太可惜了。但明天还有一天,我们可以继续谈。老乡先生,晚上好!愿您睡个好觉并快点入睡,因为午夜过后我们又得起床。”
现在所有舱室都被占上了,各个房间的灯已熄灭。只有两个按规定不能熄灭的灯笼亮着,一个在船头,一个在船尾。船头的灯笼把河面照得明亮而均匀,借着灯光瞭望台上的水手能及时见到并报告水中的障碍物。水手、领航员和在甲板上来回走动的水手长,都没有睡觉。
流浪汉们装模作样,仿佛在睡觉。康奈尔把他的人马安置在一个朝下开的舷窗周围,无人能够去那里而不被发现。“真是棘手的事!”他向旁边的一个人悄悄地说,“我没有想到夜间这儿会有人观察航道。这小子是我们的拦路虎。”
“情况并不像你所想的那样糟糕。天色如此漆黑,他不会看得很远。现在昏天黑地,伸手不见五指,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反正他得盯着水面,他要是转身,就会眼花缭乱。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马上。我们务必分秒必争,因为在抵达吉布森堡之前我们就得完事。我已有了钻头,现在就着手进行。倘若你要警告我,那就得小心谨慎。”
康奈尔借助于漆黑的天色,从箱子与大包中间向前挤,沿舷窗旁向压舱货室走去,双脚踩在窄小的楼梯上。十个梯级很快就走完了。现在他点燃一根火柴,照一照四周。
此刻他所在的压舱货室几乎延伸到了船的中部。该室没有隔墙分割,它占了底下船体从这一边到另一边的宽阔面积。室内包裹堆积如山。
康奈尔终于来到左舷一边,将钻头对着水线下的船壳。在手的强大压力下,钻头很快就钻入木板中。接着钻头就碰到了硬邦邦的阻力——用来覆盖船体的水下部分的铁皮。这里必须用钻头来钻通。要让水很快就灌满压舱货室,最低限度需要钻两个洞。康奈尔首先在尽可能远的底部钻第二个孔,同样钻到了铁皮处。他拿起一块压舱物的石头,用力地敲打钻头的手柄,直到钻通铁皮为止。水立刻就哗哗地流进来,把他的手也沾湿了。他使劲地拔出钻头,一股冲击力强大的水柱击中了他,使他不得不快快后退。在轮船机器发出的噪声中,敲击声是听不到的。头一个孔洞高楼梯不远,现在他把这个孔洞的铁皮也钻通了,然后返回甲板。他手中拿着钻头,把它扔到了楼梯上。
他的同伙悄悄地问他,事情是否成功了。他作了肯定的回答,并解释说,他要马上悄悄地溜到一号舱房。
餐厅和毗邻的吸烟室坐落在后甲板上面,两边全是舱房。各舱房的外墙都装有相当大的窗子,这些窗子用纱网封着。窗前有一条窄小的围绕着整艘船上部建筑的外窗台,从楼梯处可到达。康奈尔悄悄地快步溜上楼梯后,就转向右手边的外窗台,就是说转向右舷。一号舱房就是头一间,因此坐落在拐角处。他一帆风顺地到达目的地。微弱的光线透过头一个窗子的纱网,舱房内点着灯。难道帕特森仍然醒着?也许在阅读?
但是经过调查,康奈尔确信其它舱房也点着灯,这使他放心了。也许恰恰是这样的照明有利于他执行他的计划。他抽出短刀,无声响地把纱网从上到下割掉。这时一面窗帘挡住他的视线,他轻轻把它挪到一边,他现在所见到的一切令他高兴得几乎放声欢呼起来。
左面墙的床头上有一盏亮着的小壁灯,灯的下部被蒙住了,免得干扰睡眠的人。壁灯下面,工程师脸朝墙在微睡。一把椅子上放着他的衣服,右边墙壁旁边的一张折叠桌子上放着钟、钱包和猎刀,从外面伸手很容易就能够着。康奈尔伸手拿走了猎刀,但没拿钟和钱包。他从鞘中把刀抽出来,检查了一下刀柄。像针线盒或者钢笔盒一样,刀柄处装了一个拉锁,很容易就可以拉开。
谁都没有见到这个情形,因为谁也没有注意到外窗台上面。康奈尔把短刀插进腰带里,再爬回到他的同伙那儿。他顺利地来到底层的甲板上。他的目光转向左方。他仿佛见到两个发出微弱磷光的点,很快又消失了。那是两只眼睛,他知道。他敏捷地向前蹿去,动作虽猛,但听不见声音,接着又同样迅速地翻滚到一边。正是从他见到那双眼睛的那个地方,响起了一阵噪声。仿佛某人要扑向另一个人。那个来回走动的水手长听见了这噪声,走过去。“谁在那里?”他问道。
“我是宁特罗潘·豪艾,”有声音答道,“噢,原来是印第安人!睡觉吧!”“有个男人蹑手蹑脚走来,于了点坏事。我看见了他,但他很快就溜掉了。”“往哪里去了?”“向前面康奈尔躺的地方。也许就是康奈尔本人。”“呸!”“他或者另一个悄悄地溜到这儿干什么!睡觉吧,不要干扰别人!”
水手长尽管这样说,但为慎重起见,他还是到前头去专心地听听。因为在那儿什么也听不到,他就放心了。他相信是那个红种人搞错了。
又过了很长时间,他从瞭望台被叫到船头。
“先生,”呼叫他的那个男子说,“我不知道问题在哪里,水迅速升高,船在下沉。”
“胡说八道!”水手长笑着说。
“您过来看看。”
水手长朝下面看看,什么也没有说就急匆匆地向船长室赶去。两分钟后他与船长一起回来了。他们带来了一个提灯,用它照了照甲板。随后他们走进压舱货室,去检查一下底舱。流浪汉们已离开了那里。过了不久水手长回来了,接着船长也回来了。他们快步赶到领航员那里。
不要大吵大嚷,康奈尔悄悄地对他的同伙说,“注意啦,轮船将要靠岸啦!”
康奈尔说对了。水手们和工人们被秘密地叫醒,船改变了航向。这不能不引起一些骚动。许多乘客都从他们的舱房里走了出来。
“啥事都没有,没有危险!”船长对他们叫嚷道,“室里有点儿积水,我们要把水抽出去,所以我们得靠岸停泊。谁要是害怕,可以暂时上岸。”
他本想使大家放心,却适得其反。人们呼喊、叫嚷要救生圈,各舱房已空无一人。人人都在奔逃,乱成一团。此刻船头灯笼的光照射到高高的河岸上。船掉转了头,要在沿岸停泊,抛下锚后,两座吊桥被放下来,胆小的人争先恐后地挤上了岸。走在最前头的是流浪汉们,他们在夜幕的掩护下匆匆消失了。
留在船上的,除员工外,只有“老枪手”、托姆、杜乐和大熊。这个高大强壮的猎人走进压舱货室去查看水位。他右手提着灯,左手拿着钻,又走上来向船长询问道:“这个钻放在什么地方了?”
“放在那儿的工具箱里,”一个水手解释道,“它下午还在箱里面。”
“我在楼梯上发现了它。钻头弄弯了。我断定船是被钻了。”
帕特森首先把他的女儿带上岸。现在他回到船上,想穿上他的全套衣服。现在他从他的客房出来大声叫嚷:“我被偷窃啦!九千美元!窃盗割开了纱窗,从桌上拿走了我的钱!”
大熊马上更加大声地叫喊道:“是康奈尔偷了钱,钻了船。宁特罗潘·豪艾看见了他。但是水手长不相信。问问那个看管锅炉的黑人吧!他跟康奈尔一块儿喝酒。他走进餐厅擦窗子,他回来后又喝酒,他得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船长、水手长、领航员和几个德国人马上把印第安人和工程师围住,向他们更仔细地打听情况。就在这个时候,从船停泊的河岸上传来了叫喊声。
“是小熊,”印第安人解释道,“宁特罗藩·豪艾派他跟踪迅速上岸的康奈尔。他会告诉我们康奈尔在哪里的。”
小熊疾步越过吊桥跑了回来,一边指着被船上的灯照亮的河流,一边嚷道:“从那儿划出去!康奈尔割断了小船的绳,划到河的另一边去了。”
大家看见了那艘正在逃跑的小船。流浪汉们不仅高声欢呼,还朝这边大笑。轮船的员工和部分乘客十分愤怒。在大家都情绪激动的时候,人们没有注意到那两个印第安人,他们突然无影无踪了。“老枪手”那强有力的声音终于使大家安静下来。与此同时,大家又听见另一种声音从水面上传来:“大熊借了一条小船。他跟在康奈尔后面要去报仇。印第安人把小船系在了对面,船长会找到它的。大熊和小熊必须要他的命。就这样吧!”这两个印第安人要走了第二艘小船。他们划着船,去追击逃亡者。
船长在狠狠地骂人。当船员们着手抽干船内积水和堵塞漏洞时,那个看管锅炉的黑人正在受审。“老枪手”提出的诸多质问,把他逼入困境,他不得不招认全部事实,交代他与流浪汉之间交谈过的每句话。现在一切都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康奈尔是窃盗,他钻了船,以便在偷窃行为被发现之前能与他的同伙逃上岸。黑人被捆绑起来,准备接受船长明天赠送给他的鞭打。
事情很快就搞清楚了,抽水的事不难解决,船并没有处于危险之中,短时间内就可以继续航行。这样旅客们便从河岸上返回了船上,无拘无束地随便坐下。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为令人厌烦的旅行被中断而高兴。
当然,工程师没有从这次旅行中断中得到丝毫的乐趣。他失去了一大笔钱。“老枪手”安慰他,对他说:“再把钱拿回来的希望还是存在的。你以上帝的名义同您的女儿继续旅行吧!我在您的姐夫那儿同您再相会。”
“怎么?您要离开?”
“是的,我要跟踪这个康奈尔,夺回他抢走的东西。”
“这很危险!”
“呸!‘老枪手’不怕这些恶棍。这不仅涉及您的九千美元,而且也涉及更多的事。流浪汉们从黑人那里了解到,托姆身上甚至也带有钱,他的同伴们会在黑河畔等他。如果我说他们要在那儿进行一次新的犯罪活动——这可能要付出生命代价的——那我肯定没有弄错。那两个通卡瓦人好像猎狗似的尾随他们。破晓时我们,也就是托姆、杜乐,还有那个叫弗雷德的男孩和我,将跟踪到他们的足迹。不是吗。”
“是的。”托姆简单而又严肃地确认。
“是的,”杜乐也表示赞同,“康奈尔必将成为我们的俘虏,即使因为别的缘故。要是抓住他,他可就倒霉啦!”
3.夜战
在黑熊河高高的河岸上,燃着一大堆篝火。虽然天空中悬挂着月亮,但它的光芒无法穿透浓密的树梢。没有这堆篝火,四周会是一片漆黑。火焰照亮了一间木屋。木屋的屋顶与四面墙壁一样,都采用了所谓的护墙板,这些木板都是用意大利柏或红橡树的树干做的。正面的墙上留出了三个洞,大一点儿的洞作为门,左右两旁两个小一点儿的作为窗子。屋前燃起那堆已提及的篝火,大约二十个人围着篝火坐着,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得出,他们已同文明脱离很长时间了。他们衣衫褴褛,风吹、雨打、日晒使他们的脸变成了棕色。除短刀外,他们身上没有带武器;武器可能放在木屋内。
火堆上面,有一口大铁锅,锅里正煮着一些大肉块。篝火旁放着两个已被掏空的大南瓜,瓜里盛着煮熟的蜜水,也就是蜂蜜酒。谁高兴了都能随便喝,或者从锅里盛一碗肉汤。
这帮人一边吃喝,一边热烈地交谈,仿佛感到非常安全,没有人费力低声说话。倘若这些人猜测到敌人就在旁边,他们就会按照印第安人的方式让篝火保持着微弱的、近处才可以见到的火焰。靠墙放着长柄斧、短柄斧、锯子和其他工具,不难猜出,这些人是一群伐木工和核运工。
这些伐木工、筏运工,是些特种的土包子。他们的活动不受场所限制。他们过着自由的、几乎是独立的生活。伐木工从这个地区漫游到另一个地区,从这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他们不喜欢探访他人和他人的住宅,因为他们的行业本来就是非法的。他们伐木的地方,并非他们所有。他们极少想到问问它是属于谁的。要是他们发现有适当的林区,而附近又有可让木筏顺利漂运的水域,他就开始工作,而不过问他们所利用的地方是属于国会还是属于私人财产。他们挑选出最好的树木,将其砍伐,对树干进行修剪和加工,将其连结成木排,让其顺流而下,以便在某个地方把木材卖掉。
伐木工并非是个受人欢迎的客人。他们只取走最好的树干,把树砍下,截去树梢,让树梢留在地上。以后,新的幼芽、嫩枝在这些截下的树梢之间从旧的树根上长出来。它们与野生的葡萄藤和其它攀缘植物缠连成一个稳定的整体,形成一个茂密的原始森林,斧子砍,有时甚至纵火焚烧,都拿它没有什么办法。
尽管如此,伐木工通常还是无忧无虑的,因为他们是强壮、勇敢的小伙子,别人不敢轻易同他们打架。当然他们一个人无法工作,总是许多人,多半是四个到八个或者十个人联合在一起干活。有时合伙的人更多。没有农场主会同这样一群人吵架,他们为占有一条树于,会拿生命去冒险。
伐木工们过着艰苦、劳累、贫困的生活,但他们的报酬也并不微薄。当其他人干活时,一两个或者更多的伙伴——视群体大小而定——就关照吃饭问题。这些人是猎人,他们白天,有时夜晚也四处转悠,去“搞肉”。
多野兽的地区,打猎是件轻松的事。但如果缺少猎物,打猎就艰苦了。忙于打猎,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寻觅蜂蜜和其它美食,这样伐木工们就得连土包子平日不屑一顾的肉块,甚至内脏也吃掉。
此时在黑熊河畔活动的这群人,有满钢的肉,不必忍饥挨饿,所以大家心情都很愉快,在艰苦的白天劳动结束后,很爱开玩笑。人们常讲述轻松愉快的或者引人入胜的经历。
“我在奈厄布拉勒上面曾碰到过的一个人,你们大概认识吧,”一个白胡子老人说,“他是个男人,却被叫做姑妈。”
“你也许是说‘杜乐姑妈’吧?”另一个人探问道。
“是的,我说的就是他。你也遇到过他吗?”
“是的,有一次。那是在得梅因,在一家旅店里,他在那里的出现引起了很大的轰动,男女老幼都取笑他。特别是有一个人,他让人家不得安宁,直到杜乐抓住他的腰部把他扔出窗外。此人没有再进来。”
“我非常相信姑妈会做得出来,并为此而高兴。杜乐喜欢开玩笑,人家取笑他,他不反对。但是开玩笑不要越过一定的界限,不然他就会给人颜色看。再说,谁要是严重地侮辱他,我会亲自把他打翻在地。”
“你,布伦特尔?为什么?”
“因为我要感谢他救了我的命。我与他一起被苏族印第安人[注]俘获。我跟你们说吧,当时要是没有他的帮助,我就要被那些人送进天国啦。对付几个印第安人,我并不害怕。身处逆境时我也不爱啜泣。当时没有希望,我真的看不到出路。这个杜乐可是个无与伦比的机灵鬼。他让印第安人上了大当,使他们无法睁开眼睛看东西,于是我们就溜之大吉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样发生和经过的?你说说吧!”
“倘若你们觉得合适,我宁可闭口不说。讲述一件我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角色的事情,并不是件开心的事。我这样跟你们说就够了:今天我在这儿吃雄鹿,吃得津津有味,这我得感谢‘杜乐姑妈’。”
“那你必定曾陷入到水深火热的困境了。年长的密苏里人[注]布伦特尔,以西部男子著称,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尚有办法可想,他准能想出一个办法来。”
“可当时我没有想出来。我几乎是站在刑讯柱旁。”
“这当然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刑讯往这玩意儿,实在是一个该死的发明!每当我想到这个词的时候,我就对印第安的小子们恨之入骨。”
“那你就是不懂得你该做什么,该说什么。谁憎恨印第安人,谁就是错误地判断他们,就是没有好好地想过,红种人忍受过多大的痛苦。假如现在有某个人来把我们从这儿撵走,你怎么办?”
“进行自卫,本该如此,或者付出生命的代价。”
“难道这个地方是属于你的吗?”
“我压根就不知道它属于谁。但我确实没有付钱买它。”
“四周围的所有地方都属于印第安人。他们的地方被别人抢走,于是他们起来自卫,你就这样谴责他们吗?”
“哦,你说的倒是对的。但红种人必须退让,必须灭绝。这是毫无疑问的。”
“是的,他们将灭绝,因为我们杀死他们。这就是说,他不可以教养,所以就得死绝。文明不能一蹴而就,不是像子弹从抢膛一射出就可击中,就可以获得。这需要时间,需要很多时间。我对此了解得不是十分清楚,但我认为,这需要数百年时间。我们给了红种人时间吗?要是你把一个六岁的孩子送进学校,几个星期后他还未成为教授,你就对他拳打脚踢吗?我们对待印第安人大概如此。我不想替他们辩护,因为我从中一无所获。我在他们中碰到的好人起码像在白人中碰到的一样多,甚至还要多。现在我失去了美好的家园和家庭,得作为一个年迈的白发苍苍的老人在西部地区四处乱走,这我得怪谁呢?怪红种人还是白人?”
“这我可是无法知道的。这事你还从未谈过。”
“一个正派人宁可把这类事情埋藏在自己心里,也不想去谈论它。我要谈的只有一个人,从我身边逃脱的最后一个人,他是一个团伙剩下来的,又是这个团伙的首领,最最坏的家伙!”
老人咬牙切齿地、慢慢地讲述,仿佛每个词他都想要强调一下
他这样说话提高了大家的注意力,人们围拢得更紧,请求地注视着他”,却又什么都不提问。他向火堆凝视一会儿,用脚捅着燃烧的木柴,仿佛他只对自己说话。“我没有枪杀、没有捅死他们,而是打死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打。我要把他们活生生地折磨死,使他们像我的家庭,像我的妻子和两个儿子那样死去。他们是六个人。其中的五个我已在短时间内干掉了。第六个溜掉了。我走南闯北追捕他,直到看不见他的踪影为止。我虽然还没有再见到他的足迹,但他仍然活在人世,因为他比我年轻,年轻得多,因此我推测,我这双老眼睛在永远闭上之前还会见到他的。”
出现了长久的沉默。大家都觉得,这涉及到一件异乎寻常的事情。长久的间歇后有一个人才问:“布伦特尔,这个人是谁?”
老人从沉思中惊起:“他是谁?绝不是印第安人,而是个白人,一个可惜的人,红种人中没有这样的人。是的,我甚至要跟你们说,他和你们大家一样、也和我一样,是个伐木工。”
“怎么?是伐木工杀害了你的家人?”
“是的,是伐木工!你们根本没有理由为你们的行业而自豪,觉得你们比印第安人优越。在这儿坐着的,我们大家都是盗贼和扒手。”
这一论断遭到了激烈的非议。布伦特尔坚定不移地继续说:“我们旁边的这条河,我们砍伐并出售其树木的这片森林,都不是我们的财产。我们强占属于国家或者甚至是私人的东西。我们会击毙任何人,即便是合法占有者,假如他要把我们从这儿赶跑的话。这不是掠夺吗?”
老人环视四周,因为没有人马上答话,他便说下去:“当时我正同这样的强盗打交道。我从密苏里那边过来,手中拿着真正的地契。我的老婆和儿子跟我在一起。我们带来几头牛,几匹马,几只猪和一辆满载家用器具的大车,因为,我跟你们说吧,我还可以算是富有的。附近一个移民都没有,而我们也不需要别人,因为我们的四双手又强壮又勤快。木屋在短时间内就建造好了。我们开垦了一块可耕地,把地上的野草烧尽,开始播种。在一个美好的日子,我发现丢失了一头奶牛,就进森林去寻找。我听到斧头的砍伐声,循声走去,见到六个伐木工在砍伐我的树木。奶牛躺在他们身旁。他们枪杀了它,想把它吃掉。事情就是这样,处在我的位置,你们会干什么?”
“把这些小子击毙!”有个人声称,“这完全合情合理。按照西部的法律,一个偷马或者牛的窃贼是注定要死的。”
“这话不错。但我没有那样做。我平心静气地同他们说话,只要求他们离开属于我的地方,赔偿我的奶牛的钱。他们取笑我。第二天我又丢失了第二头奶牛,也是这些伐木工抢走的。我再去找他们时,他们已把牛剁成块,将牛肉片挂起来晾干,准备做于肉饼。我以我的权利相威胁,要求赔偿损失。伐木工头举起步枪对着我。我用我的子弹回击他把他的枪击坏。我不想把他本人击伤。接着赶紧回去把我的儿子们叫来。我们父子三个绝不害怕这六个人。然而当我们来到现场时,他们已远走高飞。现在要小心谨慎。我们始终在最贴近木屋的周围活动。第四天,储备紧缺,我与老大外出搞肉。当然,我们要小心,但见不到伐木工们任何蛛丝马迹。我们俩后来慢悠悠地、悄悄地潜行,穿越森林,也许彼此相隔二十步远,突然我看见那个首领在一棵树后站着。他没有瞧见我,却见到了我的儿子,并举起步枪瞄准他。我这号人,不在万不得已时从不会杀害一个人。我急忙猛扑过去,从他手中把步枪夺过来,从他腰带中拔出短刀和手枪,我立即给了他一记耳光,他摔倒在地上。他十分沉着镇定,还在我能够向他伸出一只手时,便已迅速爬起来跑掉了。”
“我的天哪!这件蠢事以后会让你遭殃的!”一个人叫嚷着,“毫无疑问,此人以后要报这一记耳光之仇。”
“是的,他报了,”老人一面点点头,一面站起来来回走动一会儿,往事的回忆使他情绪激动起来。接着他又坐下继续说:“我们很走运,打猎获得了丰收。我们回家时我先到屋后把猎物放下来。我觉得好像听见约翰惊叫的呼声,但遗憾的是我没有留意它。进入木屋时我见到家人躺在灶边,手脚被捆绑着,嘴被堵塞着。与此同时我被揪住,被推倒。伐木工们在我们外出时来到农场,把我妻子和小儿子制服,正等待我们回来。当约翰先走进屋里,伐木工迅速向他猛扑过去,他来不及向我发出警告。我的遭遇与我的家人一样。一切都发生得那么意外,那么迅速,我还没有想到反抗,就已被捆绑。接着他们将一块破布塞进我的嘴里,使我无法叫喊。随后发生的事,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叙述。因为我开了枪,他们谴责我罪行重大,死有余辜。另外,这些恶棍开始大喝我的白兰地酒,喝得酩酊大醉,完全失去了人性。他们决定要干掉我们。作为对我打首领耳光的特殊惩罚,他要求我们也那样挨揍,就是说,要把我们鞭打致死。他的同伙中,两个赞成,三个反对。但他自行其是。我们被拉到篱笆外面。首先轮到的是我妻子。他们把她牢牢绑住,用棍棒打她。他们中的一个人不想再这样折磨她了,便朝她的头开了一枪。两个儿子的遭遇比她更惨。他们简直是被鞭打致死。我躺在旁边,目睹这些惨状,最后才轮到我。伙伴们,我跟你们说,我觉得那一刻钟是漫长的。我像发疯似的,却无法制止这种惨无人道的行为。终于轮到了我。我被从地上拽起来,被绑住,棍棒对我的打击,我已感觉不到了。我的心灵已处于一种对肉体痛苦毫无感觉的状态。突然,从玉米地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喊,这呼喊暂时没有被伐木工们注意到,接着一声枪响,随着枪声我晕过去了。”
“没有人来救你吗?”
“有人来救我。有一个人。老远他就从我头部姿势看出,我正处于危险之中,所以他发出呼喊,并鸣枪警告。他向空中只开了一枪,随后便火速赶来,其中的一个小子认出他,惊叫他的名字。阴险的谋杀,他们干得出来,但要同面前这个人交手,六个流氓都没有胆量。他们利用木屋作掩护,逃进了森林里。”
“这么说跑来的人必定是个赫赫有名的西部汉子啦?”
“西部汉子?呸!那是个印第安人。是的,我跟你们说,一个红种人救了我!”
“一个红种人?六个伐木工都被他吓跑了,他这么可怕?不可能!”
“他就是温内图!”
“温内图这个阿帕奇人?真是走了好运!如果是这样,诚然是可信的!当时他有那么大的名声吗?”
“他虽然刚刚开始出名,但是那个叫出他的名字、接着就拔腿逃跑的伐木工,大概曾以某种方式认识过他,这一方式使他不希望与他第二次相遇。此外,你只要见到过温内图,哪怕只有一次,你就知道,光是他的露面就会给人留下什么印象。”
“他让这些家伙跑掉了?”
“是的,暂时的。不让他们跑,那你打算怎样做?他虽然从他们匆忙的逃跑中看出,他们很可疑,然而他还不了解实际情况。发现了尸体后,他才知道那些人杀了人。但是他无法去追捕逃跑者,因为当务之急是照顾我。我醒来时他跪在我身边。他为我解开绳,把堵嘴的东西取出来。我真的没有感到疼痛,我要起来,要去报仇雪恨,但被他制止了。他把我和尸体弄进屋里,这样要是伐木工们胆敢再来这里,我还能够抵抗一阵子——接着他骑马去找最近的邻居,请人帮忙照料我。我跟你们说,这个邻居住在三十多里远的地方,温内图还从未到过那里。虽然他是傍晚才去的,但还是找到了。早上他带邻居和一个奴仆来到我这里,随后就离开了,去追踪凶犯的足迹。他一个多星期没有回来。这期间我把亲人的遗体埋葬了,并委托邻居将我的财产卖掉。我那软弱无力的四肢尚未恢复健康,我带着真正的痛苦期待着阿帕奇人的归来。他跟踪伐木工,窃听他们的谈话,听说他们要到斯莫基希尔河那儿去。他没有在他们跟前露面,一点儿也没有伤害过他们,因为报仇是我的事情。不久,我就拿起猎枪,骑上马离开了那里。其余的事你们已经知道或者可以猜出来!”
“我们不知道。你务必说下去!”
“你们可以想到,讲下去不会给我带来任何乐趣。五个人已被我一个接一个地干掉,第六个,也是最坏的一个逃脱了。我已说过,他是伐木工,因此我也成了伐木工,因为我相信,只要干这一行,总有一天,我会碰见他。喏……看呀!那是些什么人?”
他一跃而起,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两个用五光十色的布裹着身体的人影从森林的黑暗中走到篝火附近。是印第安人,一个年长的,一个年轻的。长者举起手说:“不必担心,我们不是敌人!黑托姆认识的伐木工们在这儿工作吗?”
“是的,我们认识他。”布伦特尔确认道。
“他为你们去取钱,是吗?”
“是的,他收款去了,过一个星期,就能再回到我们这里。”
“托姆该早点回来。我们是来找伐木工的。把火弄小点,不然老远就可见到。说话也要低声,不然老远可以听见。”
这个印第安人把身上的缠身布撂下,走近篝火,拨开一些木柴,将其熄灭,只留下几根继续燃烧。年轻的印第安人帮助他干。将火弄小后,年长的印第安人向铁锅里看了一眼,坐下来说:“给我们一块肉吃吧,我们骑马走了很远的路,肚子饿得咕噜噜响。”
说着他就自己动手吃起来,这自然令伐木工们惊异不已。密苏里人瞠目结舌地问道:“唉,好家伙,你怎能这样做呢?你胆敢靠近我们,好像这个地方是属于你的!”
“我们不敢,”他回答说,“印第安人不一定是坏人。印第安人是好人。这点白人以后会了解的。”
“你到底是谁?你起码不属于江河流域、草原地带的部族。看你的样子,我猜你是新墨西哥州人,也许是贝勃罗人。
“我不是贝勃罗人。我是通卡瓦部族酋长,我叫大熊,这个是我的儿子。”
“怎么,你是大熊?”伐木工们都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密苏里人补充说:“照这么说,这个男孩子就是小熊啰?”
“正是!”红种人点头表示赞同。
“好吧,两位通卡瓦部族的熊是处处都受人欢迎的。有肉和蜂蜜酒,请随便,你们可以留在我们这里,喜欢留多久就留多久!什么风把你们刮到这地方来啦?”
“我们来是要告诫伐木工的。”
“怎么回事?我们遇到什么危险吗?”
“很大的危险。”
“什么危险?你说吧!”
“我们得先吃点东西,把马牵回来,然后再说。”
大熊向他的儿子示意着,小熊随即离开了,大熊从锅里取出一块肉,开始不慌不忙地吃起来,好像他是在自家的平平安安的帐篷里。
“你们把马牵来了?”老人问道,“你们在这漆黑的森林里找我们,居然也找到了!这可真是奇迹!”
“通卡瓦人既有眼睛也有耳朵。知道伐木工们总是住在河边。你们高声的谈话,熊熊的烈火,这我们老远就看见了。你们如果不小心谨慎,就很容易被敌人发现。”
“这里没有敌人。这个地方只有我们,没有别人,无论如何,我们的力量还足以抵挡一些敌人。”
“密苏里的布伦特尔搞错了。”
“怎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们在这儿的树后已站立很长时间了,想听听白人都说些什么。听见了一些名字。如果敌人以前没有到这里来过,那么现在还是会来的。你们如果马虎大意,就会被打败,甚至被少数敌人征服。”
现在大家听见松软的土地上响起了马蹄声。小熊牵来了两匹马,将其系在一棵树上,他也从锅里取出一块肉,在父亲身旁坐下吃起来。老子用完餐,把短刀插进腰带里,又开始说:“通卡瓦人先说话,然后伐木工们同他相互传吸烟斗。黑托姆身上带着许多钱。流浪汉们到这里来,是为了伏击他,抢走他的钱。”
“流浪汉们?在这黑熊河边?你大概搞错了吧。”
“通卡瓦人没有搞错,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听我继续说。”
印第安人用不连贯的英语叙述在轮船上的经历,为他儿子的英雄行为感到非常自豪。大家聚精会神地听他讲。他也讲述流浪汉们逃跑后发生的事情。他与他的儿子一起划着一条小船尾随着流浪汉,不久就到达阿肯色河河岸,在那里一直呆到天破晓,因为夜间无法跟踪。他们的踪迹非常清楚,尽量避开吉布森堡,在阿肯色河上的红堡与加拿大的北福克中间穿过,然后向西部逃窜,以便最终再次转向北方。为了搞到马匹,一天夜里,流浪汉们袭击了克里克人的一个营地。第二天中午,他和他的儿子遇见了正在迁移的乔克托人的战士们,从他们那里买了两匹马。买马占去了很多的时间,使流浪汉们领先了一整天的路程。他俩随后骑马穿越红堡和广阔的北美中部大草原向黑熊河奔来。现在流浪汉们就在河边一小块林中空地上露宿,我们先来寻找伐木工,向他们报个信。
印第安人的这番讲述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现在大家说话声音非常低,并且把火完全熄灭了。
“这些流浪汉露宿的地方离这里有多远?”年老的密苏里人问道。
“用白人的话说,半个小时。”
“哎哟,天啊!他们虽然看不见篝火,却能闻到烟味。我们真的觉得自己太安全了。他们从什么时起在那里安营的?”
“傍晚前一个小时。”
“那他们肯定也找过我们啦。这些你一点也不知道吗?”
“因为天还很亮,我们不可能去观察流浪汉们。所以就继续奔跑,以便警告伐木工,因为……”
他停止说话,静静地细听。随后他更加低声地继续说:“我看见点儿东西,屋角那儿有点儿动静。大家静静地坐着,不要说话。我爬过去了解一下。”
话音刚落,他就趴在地上,留下他的步枪,向木屋匍匐前进。伐木工们都竖起耳朵听。十分钟后,那边传来一声尖锐的短促的叫喊,每个西部人都熟悉这样的叫喊:那是一个人临危时的惊叫。不久酋长就回来了。
“是个侦探,”他解释说,“我捅了他一刀。也许还有第二个。他会跑去报告的。倘若你们也想要窃听流浪汉们说话,那就赶快行动。”
“说得对,”密苏里人悄悄地说,“我也一块儿去,因为你熟悉他们扎营的地方,你带我去。现在他们还预料不到我们已知道他们的营地。就是说,他们觉得自己安全,因而在谈论他们的计划。要是我们马上动身,也许会知道他们有些什么打算。”
“是的,要马上行动,但是务必悄悄地、人不知、鬼不觉地进行,以便——假如还有第二个暗探的话,他看不见我们离开。不带步枪,只带一把短刀。步枪碍手碍脚的。”
这个建议被采纳了。伐木工们拎起他们的手工器具和烧肉的铁锅走进木屋,这里别人就无法观察他们了。密苏里人与酋长一起悄悄地溜了。
黑熊河可以称作那个特有的多丘陵地域的边界,人们用地势起伏的北新大陆草原[注]这个名字称呼它。这里的丘陵,一座挨一座地排列着,它们几乎一样高大,被大小相似的一个个山谷隔开。堪萨斯的整个东部地区,都是这样的草原。这里的草原水源充足,树木茂密。从高处往下看,许多连绵不断的丘陵与山谷如同一片染成绿色的海洋中翻滚的波浪。地势起伏的北新大陆草原这个名称就是这样得来的,草原并不总是一片平坦的草地或草坪。黑熊河的水深深地渗进这片松软的富于腐殖质的丘陵地带,茂密的树木一直长到水边。这是一片真正的货真价实的荒芜地带,只是到了近期,地势起伏的北新大陆草原才有比较多的人群来居住,并被惯于星期日活动的猎人们掠夺去它的野生动物资源。
在伐木工们劳动的地方,离木屋不远的高高的河岸很陡峭,这是极其有利的,可以修建所谓的滑运道。在滑运道上,伐木工们不必费很大的力气就可以把树干送入河水中。此外,河岸上没有矮树丛。尽管如此,黑暗中在上面行走也不容易。密苏里人是个有经验的西部男子。尽管这样,他对酋长还是感到惊异,后者拉着他的手,静悄悄地从树木间穿过,懂得稳稳当当地避开树干,仿佛是在大白天行走似的。底下有流水的瀑瀑声,他们听不到任何噪音。
一刻钟以后,两个男子走下一个与河道相交的波谷。波谷中长着密密麻麻的树木,由一条低声地淙淙流着的小溪灌溉。小溪汇入河流附近,有个只长着几棵灌木没有其他高大树木的地方,流浪汉们就在那里露宿。他们点燃了一堆篝火,两条汉子还在树林树梢庇护下呆着时,火光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流浪汉与伐木工一样马虎大意,”通卡瓦酋长悄悄地对他的同伴说道。“点燃了熊熊的篝火,好像他们要烧烤整条水牛似的。我们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他们看不见我们。”
“是的,我们可以走近些,”老头子说,“但是否允许我们走得那么近,近得能听见他们说些什么,那还是成问题的。”
“我们要走得很近,要听得见。如果流浪汉们发现我们,我们要相互支持。必要时将进攻者捅死,然后赶快逃进森林。”
他俩走到最后几棵树前面,比较清楚地见到篝火和四周躺着休息的人。这儿的蚊子,是这一带的祸害,比上面伐木工营地要多。也许就是出于这个原因,流浪汉们才燃起如此猛烈的、烟雾腾腾的篝火。一些马就在旁边,虽然看不见,但能听见它们踩地的声音。它们备受蚊子的折磨,为了将其赶走,只好不停地走动。
两个侦探趴在地上,向篝火匍匐前进。他们利用丛林空地上长着的几棵灌木作掩护。流浪汉们坐在小溪旁边,岸边长着茂盛的芦苇,一直蔓延到营地,从而提供了最好的掩护。向前爬行着的印第安人拿出了侦察方面的真正本领。现在要从高高的草茎中间穿过,却又不能发出任何声响。甚至芦苇梢也不许摇曳,因为这很容易被发现。大熊干脆开劈一条路,借以避免这种危险。他用锋利的短刀割倒面前的芦苇,同时还要关注密苏里人,以减轻他跟随他的困难。坚硬的芦苇悄然无声地被割下,听不见草茎倒地的声音。
他们就这样接近了篝火。当他们来到流浪汉近旁,可以听见他们交谈的地方,才躺了下来。布伦特尔仔细观察他面前坐着的那些人,低声询问酋长:“到底哪个是你曾对我们讲述的康奈尔?”
“康奈尔不在,他走了。”印第安人悄悄回答说。
“大概是去找我们吧。”
“对!”
“这么说,他也许是你曾经刺杀过的那个人?”
“不,他不是那个人。”
“是与否,你现在是无法见到的。”
“白人看东西只用眼睛,而印第安人看东西也用手。我的手指肯定会认得康奈尔的。”
“他是有另一个人陪伴着,你刺杀了这个人。”
“这就说对了。我们在这里等候,直到康奈尔回来。”
流浪汉们交谈着,异常热烈。他们天南海北地闲聊,无所不谈,偏偏不谈两个暗探认为重要的事,后来有一个人还是说道:“我想知道康奈尔是否猜对了。要是伐木工们不再在这里,实在令人生气。”
“斧头砍了下来、雨水冲积到这里的木屑,完全是新近的,是昨天或者前天砍下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又得后退,因为我们这里与这些小子太靠近,他们会察觉我们的。这是不允许的。本来我们跟他们风马牛不相及。我们只想等黑托姆,劫取他的钱。”
“我们可能得不到他的钱,”第三个人插话说,“你们也许认为,我们后退一段路他们就不会察觉我们吗?我们在这里留下根本无法消除的踪迹。倘若我们在这里暴露了,那么我们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完全不会的!我们毙了这些小子!”
“他们会直挺挺地站着,平心静气地让人开枪射击的!我曾向康奈尔提出了最好的建议,但可惜遭他拒绝了。在东部,在大城市里,被盗者去报警,擒贼的事完全交给警察去办。而在西部,人人都是自己管自己的事。我相信有人起码跟踪我们一段路了。谁跟踪我们呢?在轮船的乘客中,无论如何会有一些懂行的人,就是说老枪手,黑托姆,此外最多还有那个古怪的‘杜乐姑妈’。我们本该途中等候他们,把托姆的钱劫走并非难事。我们非但没有这们做,反而骑马狂奔,现在在黑河边坐着,却不知道我们是否会弄到这笔钱。这个康奈尔此刻在夜幕下的森林中四处乱跑,去寻找伐木工,同样是蠢事一桩。他可能要一直等到明天……”
说话的人突然停止了他的谴责,因为他谈论的人此刻已在树下出现,并向篝火走来。他见到他的伙伴们向自己投来好奇的目光,从头上取下帽子,把它扔到地上,说道:“没有带来好消息,伙伴们,我遇到了不幸。”
“不幸?到了什么程度?”众口一词地询问道,“布龙斯在哪里?为什么他没有一块儿回来?”
“布龙斯?”康奈尔一边答道,一边坐下来,“他再也回不来啦。他见上帝去了。”
“他死了?你疯了吧?他是怎样遇难的?”
“通过一把短刀,有人把短刀刺进了他的心脏。”
这个消息当然引起了骚动。每个人都追问遇难的地点,问题一大堆,康奈尔回答不过来。他命令大家安静。大家都静下来,他说:“布龙斯与我都猜测伐木工们是向上游走去,因而就选择了这个方向。我们的行动必须非常小心谨慎,不然我们就很容易被人发现。我们极慢地前进,天已经黑了。我想要折回,布龙斯不同意向后转。我们发现了许多足迹,从中断定我们离筏运工营地不远。我们能料到伐木工们在什么地方,他们为了轰蚊子要燃篝火。这个看法随后也得到了证实,我们终于闻到了烟味,见到河岸高处有微弱的、似乎是来自一堆篝火的光亮,篝火的光线穿过了灌木和树木。我们攀爬上去,篝火就在我们眼前。它是在一幢木屋前生起来的,二十个伐木工——人数恰好跟我们一样——围着它坐着。我们爬过去。我在一棵树下躺着,布龙斯则走到木屋后面。我们还来不及听谈话,两个陌生人就突然闯过来。是‘小鲨鱼’号上的那两个印第安人。”
流浪汉们听到这个消息都露出吃惊的样子。而当他们获悉酋长对伐木工们所讲的话时,简直惊呆了。康奈尔继续说下去:“我看见印第安人把火熄灭,随后人们开始低声说话,我什么也听不明白。我想要走掉,却还要等候布龙斯。突然我听到一声惨叫,很可怕,很吓人,令我毛骨悚然。惨叫声从木屋那儿传来,而布龙斯正是藏在屋后的。我为他担惊受怕。这样我就绕着营地向木屋爬去。天色非常暗,我得摸着前进。我用手碰到一个躺在血泊中的人体。我从衣服察觉出,那是布龙斯,顿时感到十分惊慌。他背上挨了一刀,必定是刺进了心脏。我能做什么呢?我拿走了他的钱、短刀和手枪,让他躺着。我再来到屋前,见到伐木工们都已回到木屋里,于是我马上溜之大吉。——好吧,现在我们抓紧时间,因为我们得离开。”——“为什么?”有人问他。
“为什么?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这些印第安人熟悉我们的营地吗?他们当然要袭击我们。他们心里肯定想,我们惦记着死者,因而起了疑心,所以他们很快会来是可能的。要是我们等着瞧,那我们就完蛋了。所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放弃伐木工们的钱,这是上策……”
康奈尔中断说话,作了一个惊异的手势。
“你怎么啦?”一个人向他询问道,“说下去吧!”
康奈尔没有回答就站立起来。两个窃听者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两个人中的一个冒险前进,走得太远。年长的密苏里人一见到康奈尔,他就为一种完全异乎寻常的激动所侵扰,听见康奈尔说话的声音,这种激动变得更加厉害。他不是安心地躺着,而是在芦苇中一步一步地不断向前挪动。他的眼睛发出红光,仿佛要从眼窝中鼓出来似的。激动中,他忘记了必要的小心谨慎。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头几乎从芦苇中凸出来了。
“不要让人看见!”酋长悄悄地对他说,一边抓住他,将他往后拽。
但为时已晚,康奈尔已窥见了密苏里人的头。所以他中断说话,迅速站起来,想过去把窃听者抓住。他十分狡猾地说:“我刚刚想起来了,我在拴马的地方还有……你们俩还是跟我来吧!”
他向坐在他左右两边的两个男子示意。他们站了起来,他低声地对他们说:“我只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我们后面的芦苇中有个人躺着,肯定是个伐木工。如果他察觉到我要抓他,那他会跑掉。一旦我向他猛扑过去,你们就立刻抓住他!这样我们可以把他牢牢抓住,使他无法自卫。好吧,前进!”
他闪电般转过身来,向他窥见头冒出来的那个地方蹿去。
通卡瓦人毕竟是个小心谨慎、富有经验、目光锐利的人,他瞧见康奈尔站起来同两个人窃窃私语,并察觉到他们中的一个人不由自主地作了一个向后转的动作。动作虽微小,几乎看不见,但向大熊泄露了他的动机。大熊用手摸摸老人,悄悄地对他说:“快跑!康奈尔看见了你,他来抓你。快跑!”说着转过身,弯着腰,飞快地躲到最近的一株灌木后面。这一连串的动作充其量只用了两秒钟的功夫。他的身后已响起了康奈尔发出“前进”的命令。他回头看看,见到三个流浪汉向密苏里人猛扑过去。
年长的布伦特尔虽以沉着镇定著称,但还是遭到袭击。那三个人压在或者跪在他身上,将他的手脚牢牢按住,其他人从篝火处一跃而起,迅速跑过来。印第安人拔出短刀,想要助老人一臂之力,但又寡不敌众。他只能眼巴巴看着人家处置布伦特尔,然后回去向伐木工们通报。为了使自己不被发现,他离开了从芦苇中开辟出的那条路,远远地走到一株灌木后面。
流浪汉们一见到俘虏,便怒气冲冲,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扯开嗓子,但是康奈尔命令他们沉默:“安静!我们不清楚是否还有别人。你们紧紧地按住他!我去查看一下。”
他巡视篝火周围,没有见到一个人,这才放心。四条汉子将俘虏按在地上,康奈尔弯下腰去想看看他的脸。他投出的一瞥,那是一道长长的、锐利的、沉思地审视着的目光。接着他说道:“小子,我肯定认得你!我究竟在哪里见过你呢?”
老人心中,仇恨的情绪在沸腾,但他竭力摆出一副尽可能冷漠的面孔。
“是的,我肯定认识你,”康奈尔重复道,“你是谁?你属于在上面干活的那些伐木工吗?”
“是的。”俘虏回答。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偷偷摸摸地走来走去?你为什么要窃听我们的谈话?”
“奇怪的问题!难道在西部看看自己遇见的人也是犯法吗?确切地说,我认为这样做是必要的。要提防的人,这里有的是。”
“我们的谈话你都听见了,你将要知道,我们是谁,是什么人。”
“我什么也没有听见。在我河边,要返回我们的营地。因为我见到了你们的篝火,当然就悄悄地溜来,想要确定一下谁在这里安营。我根本就没有时间听你们的谈话。我太大意了,马上就被你们逮住了。”
他觉得康奈尔在木屋上面没有见到他。但是他搞错了,红头发嘲弄地说:“这可是一派谎言。我刚才不仅见到你与伐木工们坐在一起,而且听见你也在说话,现在我又认出你来了。这你得承认吧?”
“我想不起来了。我现在说的都是真话。”
“你真的是独自一人来这里吗?”
“是的。”
“你说你事实上没有听见我们谈些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听见。”
“你叫什么?”
“亚当斯。”密苏里人说了谎,他相信有一切理由不说出自己的真名。
“亚当斯。”康奈尔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亚当斯!我从未见过一个长有你这副面孔的亚当斯。可是我觉得好像我们彼此见过面。”
“没有,”老人声称,“你们放了我吧!我也没有伤害过你们一根毫毛。我希望你们是诚实的西部男子,不要纠缠老实人。”
“是的,我们当然是诚实的男子汉,是遵纪守法的男子汉,”康奈尔笑道,“你们不久前刺死我们一个人,按照西部的法规,这要以血还血,以命抵命。不管你是什么人,你完蛋了!”
“怎么?你们要谋杀我?”
“是的,就好像你们谋杀我们的同伴那样。现在的问题只是,你是像他那样被刀捅死呢,还是在这儿的河里淹死。绝不搞得太麻烦。我们要抓紧时间。我们迅速表决吧!把他的嘴堵住,使他无法叫喊!你们谁赞成把他扔进水里的请举手!”
这是向流浪汉们提出的要求,多数人马上举手赞成。
“就是说大家赞成把他淹死!”康奈尔说道,“你们把他的手脚牢牢捆住,使他不能游泳!捆好后赶快将他抛进水里,之后,在他的人马到来之前,我们离开这里!”
在审问期间,年长的密苏里人被几个男子汉紧紧地抓住,但他的嘴还能说话。他知道,印第安人此时不可能回到伐木工们那里,于是使出全身力气拼命反抗,使劲呼救。他的呼喊声穿过静悄悄的黑夜传到远方。
“他妈的,糟了!”康奈尔怒气冲冲地说,“可不能让他这样叫嚷!要是你们制服不了他,我就亲自令他安静下来。你们注意!”
他抓住并抡起步枪,要用枪托给老人一棒。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间,灌木丛中冒出一个巨大的影子。重重一击,唆的一声落到康奈尔头上,从其背后将他制服。
临近傍晚,四个骑马人逆流而上,跟踪流浪汉们的行踪,他们是:老枪手、黑托姆和杜乐以及小男孩弗雷德。流浪汉们的足迹在树下通过,虽然尚可认出,但很难确定其年龄。当他们来到一块长着青草的空地时,老枪手才下马查看一下足迹。因为草茎比低矮的森林苔藓更能确认某些事情。仔细地查看了足迹后,他说:“流浪汉们大约先我们一里多,因为这儿的足迹是半小时前踩下的。因此我们得快马加鞭,让马快速奔驰。”
“为什么?”托姆问道。
“为了能够在天黑之前接近流浪汉们,知道他们的营地。”
“这对于我们不是很危险吗?他们肯定在天黑之前就扎营,对于偶然与他们恰好相遇这一点,我们得要有准备。”
“我无所畏惧。即便您的假设是对的,天黑之前我们也不能追上他们。我从种种迹象推断出,我们已经到了伐木工的附近。熟悉流浪汉营地所在的地方是很有利的。因此快速恰好是必要的。不然,黑夜会袭击我们,从夜晚到明天早上,许多我们无法阻挡的事都可能发生。杜乐,您认为如何?”
老枪手与托姆两人是用德语交谈的。所以杜乐用他的德国方言答道:“你完全说出了我个人的意见。我们必须急速奔跑,早些赶上他们。那就是说,我的先生们,我们骑马快跑,让树木都摇曳起来。”
树木不是紧挨在一起的,所以马儿可以快步奔跑。流浪汉们也充分利用日光,只有到了黑夜,才停止前进。如果老枪手不是跟着他们的踪迹,而是更多地沿着河岸附近前进,那么他会发现两个通卡瓦族印第安人的足迹。他俩只比他领先一点点。
天色渐渐变暗,马蹄的印迹几乎无法再辨认,这时老枪手又下马查看了一下马蹄足迹。结果是:“我们追上了半里路。但可惜的是流浪汉们也在骑马快快地奔跑。尽管如此,我们也要试图赶上他们。您下来吧!现在我们得牵着马继续步行!”
夜色很快昏暗下来,根本无法辨认足迹。四个人停了下来。
“现在怎么办?”托姆问道,“我们几乎被迫在这里逗留。”
“不,”杜乐抗争道,“我们不能逗留,要继续跑,直到找到他们。”
“那他们还是会听见我们来的!”
“我们轻声地走。他们听不见我的脚步声,而且也抓不住我。枪手先生,您不也是这样看吗?”
“是的,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猎人确认道,“小心谨慎当然不利于我们掌握他们的行踪。要是我们从河流附近向右转,那样这些小子就会处于我们与河之间,我们必定能看见他们的篝火,而他们却看不见我们。”
“倘若他们不点篝火呢?”托姆探询道。
“那我们能闻到他们的马的气味,”杜乐答道,“马的气味,在森林中远比在空旷的原野容易嗅到。我的鼻子还没有把我丢弃不管。我们上马继续走,向右转过去!”
老枪手牵着他的马走在前头,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地跟着走。这条河在这儿朝左拐了一个相当大的弯。他们现在这种走法,离河太远。老枪手从土地和周围温度的减弱察觉到这点,因此他现在更多地向左转。他突然嗅到烟味,于是便停止前进。在他后面的杜乐用鼻子嗅嗅周围的空气,接着说道:“这是烟味儿,从对面飘来的。因此我们得到那里去。但是我们要小心,提高警惕。我觉得那里好像比较明亮些。这只能是篝火的光亮。”
他要继续走,却又停了下来,因为他那灵敏的耳朵听到了临近的脚步声。老枪手也听见了,同时还听到来者气喘吁吁的呼吸声。他放下马鞭,向前走了几步。他的耳朵告诉他,这个人必定从这儿经过。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在昏黑的森林中,即使是训练有素的猎人眼睛也几乎是无法辨认的;这时在他面前出现一个人影,想要无声地快步溜过去。老枪手伸手去抓。
“止步!”他用压低的声音命令道,“你是谁?”
“我不知道,无人。”被查问者一边答,一边试图挣脱。
即便是胆大包天的人,倘若他夜晚在森林中突然被两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也是会害怕的。此时此刻,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使用母语。被老枪手揪住的这个人也是如此。枪手懂得这些话,惊异地说道:“这是通卡瓦人!大熊与他的儿子在我们面前。难道你……说吧,你是谁?”
他听出了是猎人的声音,用他那不连贯的英语急促地答道:“我是宁特罗潘·豪艾;你是者枪手。这很好!你身边还有更多的人吗?”
“这么说你是大熊呀。真是一次幸运的会面。是的,我是老枪手。我身边还有三个人。流浪汉们就在附近,你要提高警惕!”
“见过他们。流浪汉抓住了年长的密苏里人布伦特尔,要杀他。宁特罗潘·豪艾去向伐木工们求救。这时老枪手把我留住了。”
“他们要杀一个伐木工?这事我们得制止。他们在哪里?”
“在我后面,在树木间变得明亮的那个地方。”
“红发康奈尔在他们那里吗?”
“是的,他在那里。”
“他们的马在哪里?”
“马在右边。”
“伐木工们在哪里?”
“在山上。大熊曾到过他们那里,跟他们说过话。”
通卡瓦人飞快地讲述已发生的事情。接着老枪手解释说:“一个流浪汉被杀了,他们为此就要谋杀密苏里人。我们四人把马拴在这里,赶快去阻止谋杀。而你呢,你跑到伐木工们那里,迅速把他们请来!”
印第安人离开了。这四个人匆忙地把马系在树上,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向流浪汉的营地冲去。不久他们面前明亮起来,很快他们就见到处于树木之间的篝火光照四方。在林中空地的右边,他们看到了流浪汉的马。
现在他们趴了下来,爬着向篝火挪近。老枪手掉过头来要对小男孩子弗雷德说,他该到马儿呆的地方去,把任何一个也许要上马逃跑的流浪汉击毙。话音未落,他们面前就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嚎叫。那是已经提及的密苏里老人的呼救声。
“他们要杀他!”老枪手呼喊道,“快,闯进他们中间去!对反抗者不得宽容!”
猎人站起来,向篝火那儿冲去。他猛然将三四个流浪汉推到一边,以便赶到红头发身边,后者正挥动枪托准备打击。他恰好及时来到,用枪托把康奈尔打翻在地,两三个正在捆绑密苏里人、堵他的嘴的流浪汉,也被他打倒了。接着,他将子弹上了膛的步枪扔掉,拔出手枪朝其余的敌人开火。
黑托姆像一阵狂风似的扑向流浪汉,他用枪托打倒他们,他一边打一边向他们叫喊最粗野的侮辱性、讽刺性和威胁的绰号。十六岁的弗雷德先用双筒猎枪朝他们开火,继而将猎枪扔掉,拔出手枪来。他连续射击,一边开枪一边声嘶力竭地叫喊,以提高恐吓的效果。
可以听见声音最高的“杜乐姑妈”那尖锐刺耳的假嗓子。神秘莫测的猎人像疯子似的大吵大闹,他大声呵斥,破口大骂,一人顶多人。他动作神速,没有一个敌人能有把握地向他射击。流浪汉被这次意外的袭击惊呆了,他们起初根本就没有想到要反抗,等他们苏醒过来时,一些未被打伤的见到他们的伙伴躺在地上,或者死了,受了伤或者处于昏迷中,便认为逃跑是最明智的。他们离开了,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人力上的优势,他们由于“杜乐姑妈”和弗雷德的大叫大嚷而过高地估计了进攻者的人数。从老枪手抡起头一棒到未受伤的流浪汉逃亡,几乎不到一分钟。
“追他们!”老枪手喊道,“我守在这个地方。你们不要让他们上马!”
托姆、杜乐和弗雷德在大喊大叫声中奔向马儿呆着的地方。那些已逃离营地,想要纵身上马逃命的流浪汉,来不及实现这个意图,便冲进了森林里。
这期间,伐木工们在他们的木屋里等待着两个侦察员——密苏里人和通卡瓦人酋长回来。他们听见河下面的枪声,以为这两个人处于危险之中,便拿起武器,离开房子,借黑夜所能提供的光亮,向着枪响的地方奔去。他们一边跑,一边拼命喊,跑在最前头的是小熊,他同样边跑边喊,以便和伐木工们保持正确的方向。当他们面前传来另一种声音、亦即大熊的声音时,他们几乎没有走完一半路。
“快来!”他大声喊道,“老枪手在向流浪汉们开枪。他只带了三个人!”
4.逃脱报仇
伐木工们在河畔出现时,老枪手、托姆、杜乐、布伦特尔和弗雷德悠闲自得地坐在流浪汉们的篝火旁,仿佛营火是为他们点燃的,好像什么异乎寻常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边躺着已死的流浪汉,另一边躺着受伤和被俘的流浪汉,红头发的康奈尔也在他们当中。
“天啊!”头一个到达的人对密苏里人嚷道,“我们还以为你陷入危险之中,想不到你安然无恙、乐呵呵地坐在这里!”
“是的,”老人怡然自得地笑道,“人家当然想要把我送进黄泉。康奈尔的枪托已在我的头上挥舞,就在这一发千钧的时刻,这四位先生跑来解救我。多么利落出色的动作啊!小伙子们,你们可以向他们学点什么的!”
“老枪手真的在场吗?”
“是的,他坐在那儿!你们瞧瞧,同他握握手!他当之无愧。你们想想,三条汉子和一个男孩子扑向二十个人,自己连一点点儿皮都没有被剐破,还打死九个并俘获了六个!”
布伦特尔在说这几句话时站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伐木工们的目光对着老枪手。老枪手让他们走过来,同他们每个人都握握手。他以特殊的表扬来欢迎两个通卡瓦人,他对他们说:“我的印第安人兄弟在追击流浪汉方面作出了杰出的贡献,使我可以轻松地跟随而来。”
“我的白人兄弟给予我们这样的夸奖,我们受之有愧,”大熊谦虚地推辞道,“流浪汉们留下的足迹就像一群水牛留下的一样,谁要是看不见,他就是有眼无珠——是个瞎子。康奈尔在哪里?他也见上帝去了吗?”
“不,他活着。我只是用枪托把他打昏了。现在他已苏醒,我们已将他捆绑起来。喏,那个就是他。”
老枪手用手指指康奈尔躺着的地方。通卡瓦人走过去,拔出短刀,说道:“你这个白种人没有被打死,现在我要用短刀捅死你。”
“住手!”年长的密苏里人一边喊,一边抓住酋长的胳臂。“这个人是我的。”
大熊转过身来,疑惑不解地瞧着他的脸,“你也要向他报仇?”
“是的,要报仇!”
“抵偿流血?”
“抵偿流血和生命。”
“从什么时候开始?”
“多年以前。他叫人把我老婆和我的两个儿子活活鞭打致死。”
“你没有弄错吧?”印第安人追问道,他不愿放弃这一机会,按照北新大陆草原的法规,他可是不得不这样做的。
“不,绝对不可能搞错。我马上就认出是他。这样一副面孔,我无法忘记。”
“那么你要杀他?”
“是的,绝不仁慈和怜悯。”
“那么宁特罗潘·豪艾就退避三舍,但又不能完全退让,不能全都听候你发落。康奈尔要为我放血,为你送命。通卡瓦人不能免除对他的惩罚。”
酋长在康奈尔旁边跪下,罪犯见此情状,大声呼号,“你们怎能这样!你们纵容这个印第安小子向我逞凶,我怎么伤害你们啦?”
“关于你怎样伤害我的事,我们以后再谈。”密苏里人冷漠而又严肃地答道。
“我们要谴责你的还有其他事,我现在就让你看看,”老枪手插话说,“我们还没有检查你的口袋。你让我们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他给杜乐一个暗示,让俘虏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其中有一件东西是流浪汉的皮夹子。打开夹子一看,里面装着从工程师那儿偷来的全部钞票。
“啊,你呢!”老枪手微笑道,“这就证明他们比我们更信任你。你是个贼,很可能还偷了其他东西。你得不到宽大。”
此刻康奈尔害怕得嚎叫起来。通卡瓦人突然揪住他的头发,只用两刀便快捷而又准确地将他的两只耳朵割下,随后扔进河里。
“好啦,”通卡瓦人说道,“通卡瓦人报了仇,现在骑马走人。”
“现在就走?”老枪手问道,“你不愿同我一起骑马走,起码今晚还是留在我们这里好。”
“白天走还是夜晚走,对通卡瓦人来说是一样的。他们眼力好,但时间不足。为了追踪康奈尔,已耗费了好几天时间。现在要日夜兼程,赶回帐篷去。他是白人的朋友,是老枪手的好友和兄弟。伟大神明总是给予白种人许多弹药和许多肉,这些人与通卡瓦人友好。Howgh(就这样吧,一言为定)!”
他背上他的步枪迈步走了。他的儿子也扛起双筒猎枪尾随着他。
“他们的马在哪里?”老枪手问。
“在我们的木屋上面。”密苏里人答道。
“让他们骑马走好了,”老枪手无所谓地表示,“我们该管管自己的事儿了。怎样处理这些死人和俘虏呢?”
“把死人埋掉。按照古老的习俗,还要对其他人进行审判。但要经过调查,确信自己不受已经逃跑的人的威胁了。”
“我们不必害怕这些人。他们会远走高飞的。再说,我们可以设置岗哨。”
康奈尔躺在被俘的流浪汉们身边,痛得呻吟起来,但是眼下还无人管他。河边这一面没有什么可怕的,向内地的一面有几个岗哨就可以确保安全。老枪手叫人去把留在后面的马牵来,随后就可以开始热带草原上的审判了。
康奈尔的同伙们首先受到审判。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们中的一人伤害过在场的任何人。他们受了伤,损失了马和武器,这些算作是对他们曾怀有的企图的惩罚。夜间他们要受到严密的监视,早上就将他们释放,可以互相包扎伤口。
现在轮到主犯康奈尔受审了。他一直在阴影中躺着,此刻将他带到火堆旁。火光刚刚照到他的脸上,小男孩弗雷德马上发出一声惊叫,向他扑过去,弯下腰仔细打量他,仿佛要用眼睛吞食他似的,接着他转身向着“杜乐姑妈”喊道:“就是他!他是凶手!我认出他来了。我们抓住他了!”
杜乐赶快过来,问道:“你也搞错了吧?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会搞错的,肯定就是他!”男孩声称,“你瞧瞧他这双眼睛!里面不是有对死亡的恐惧吗?他见到自己被发现,正猜测着他要面临的事情。”
“如果是他的话,你必定在轮船上就认出了他。”
“当时我根本看不见他。我见到了流浪汉们,但没有见到他。他必定是这样做的:让其他人遮住他。”
“这种情况倒是可能的。但是还有一点,你曾对我说凶犯的头发是黑的和鬈曲的;而这个康奈尔的头发却是竖直的、短的和红的。”
男孩没有立刻回答。他摸摸额头,摇摇头,后退一步,末了显然没有把握地说:“情况的确是真实的。他的脸就是那样,但头发不大一样。”
“你可能搞错了,弗雷德。人们看起来彼此相似,但黑头发不能变成红头发吧。”
“这固然是不可能的,”年长的密苏里人搭腔道,“但是可以把黑发剃掉,戴上红色的假发嘛。”
“难道这……?”杜乐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没有让这个红头发把我搞糊涂。此人是杀害我老婆和孩子们的凶手,我寻找他已经很久了。他从前的头发也是黑的、鬈曲的。这小子现在有着一头浓密的红发,尽管如此,我还是断定他就是我要寻找的人。他戴着假发。”
“不可能的!”杜乐说,“难道您没有见到印第安人刚才把他揪住,将他的耳朵割下来?要是这小子戴的是假发,假发就会从头上被拽下来了。”
“呸!假发制作精良,安装牢固。这我马上就能证实。”
康奈尔伸展被绑住的四肢躺在地上。他被割的两只耳朵剩下来的部分仍不断地流着血。它们必定引起他巨大的疼痛。但他没有注意。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个说话者的话语上。如果说他刚才相当绝望地凝视着,那么现在他的脸上完全是另一种表情。
年迈的密苏里人深信不移,康奈尔戴着假发。他扶他,抓住他那浓密的头发,揪住它,想要把信以为真的假发从头上扯下来。然而令他惊讶不已的是:这做不到。头发牢牢地附在头上;那真是他本人的头发。
“滚开,该死的,这个恶棍的秃头上真有头发!”他吃惊地嚷道,与此同时,他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要不是事情是那样严肃的话,其他人肯定会取笑此事的。
康奈尔扭歪着脸,露出奸笑,他充满敌意地嘲笑道:“怎么样,你撒谎、诽谤,假发到底在哪里?一个人因为同另一个人有某些相似就指控他,这样做是轻率的。你务必证实,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年长的密苏里人时而看看康奈尔,时而看看老枪手,末了他不知所措地请教道:“先生,说说您的意见!我所指的那个人,确实是黑色的卷发,而这个人的头发是红的和竖直的。尽管如此,我愿意对天发誓,他就是那个杀人犯。我的眼睛不会欺骗我的。”
“尽管如此,您可能还是搞错了,”老枪手说道,“看样子,有一种相似性迷惑了您。”
“照这么说,我不能再相信我的老眼睛啦。”
“好好地睁开你的眼睛瞧瞧吧!”康奈尔嘲笑道,“要是我了解一点点儿关于一个母亲连同两个儿子一起被谋杀的事,或者像你声称的那样,甚至被鞭打致死的情况,魔鬼就该把我请走了!”
“但你是认识我的!这你刚才说过。”
“如果我曾经见过你,那我必定是你所指的人啦?男孩也搞错了。不管怎样,他谈论的人,和你谈论的是同一个人。但是我不认识那个小男孩……”
他突然中断说话,仿佛为某件事感到害怕或者惊讶,但马上镇静下来,用同样的腔调继续说下去:“……我从未碰见过他。就我来说,你们可以指控我,但要提出证据来!如果你们因为某种偶然的相似就要给我判刑或私刑处死,那么你们简直就是杀人犯,我起码不相信大名鼎鼎的老枪手会干出这样的事来,我就此托庇于这位先生了。”
康奈尔刚才突然中断说话有着充足的理由。他现在坐在离尸体不远的地方,起初他的头是枕在一个没有生气的人身上。当密苏里人扶他坐起来时,这具死尸僵硬的身躯轻轻地滚动一下,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僵尸似乎失去了这个红头发者的支撑作用。现在他躺在他身边,紧挨着他,而且是处于他的背影中,在篝火的对面。但是这个人绝对没有死,也根本没有受伤。他属于老枪手用枪托打翻在地的人中的一个。那些已死亡的伙伴的血溅到他的身上,从而给了他这样的伪装:仿佛他本人也被击倒。现在他苏醒过来,见到身边都是些死人,他们的口袋刚才已被掏空,钱和武器被拿走了。他很想跳起来溜掉,但有四个敌人,他不想纵身跳进河里,河的另一面传来正在逼近的伐木工们的大叫大嚷声。因此,他决定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他偷偷地抽出短刀,把它藏在袖口里。随后密苏里人来到他旁边,来回翻动他,认为他已见阎王去了,便将他口袋里和腰带中的东西拿走,把他拖到死尸停放的地方。
从这个时刻起,这个流浪汉便小心地观察周围的一切。被错当作死者,没有被捆绑,可以在适当的时机起来跑掉。当人们把康奈尔放在他身上时,他马上就想到要解救他。在红头发被扶起坐着时,这个所谓的死人随之滚动一下,以便躺到这个双手被绑在背后的康奈尔后面。当康奈尔说话,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时,这个流浪汉从袖口里抽出短刀,为康奈尔少心地割掉捆绑他的绳索,接着把刀柄塞进他的右手,好让他自己能够快捷地把捆脚的绳索也割掉,能够突然跳起来溜之大吉。红头发感觉到捆绑他双手的绳子被解开。他也感触到刀柄,就快速把它抓住。他十分惊讶,以致片刻间失去镇定,突然中断了说话。但是这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接着,他讲下去,没有人察觉到他背后发生的事。老枪手继续说:“凡是我插手的地方,就不会出现谋杀,这你是可以信赖的。同样肯定无疑的是,我不会让你头发的红色把我搞糊涂的。你的头发可能是染的。”
“哎!头上长着的头发可以染红吗?”
“当然啰。”老枪手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也许用代螫石染吧!”康奈尔带着强作的欢笑问道,“这可是很容易退色的!”
“你尽管笑吧!但是你的嘲笑不会长久了。”老枪手从容不迫地反驳道,“你可以蒙骗其他人,却蒙骗不了我。”
他走到堆放从俘虏和死者那儿收缴来的武器和其它物品的地方,俯身捡起那个曾挂在康奈尔腰带上的皮夹子,一边打开夹子一边说道:“这个包我先前曾查看过,发现里面有些东西不知做什么用。现在我想试试。”
老枪手抽出一个已塞紧的小瓶子、一把锉刀和一段手指长、上面仍有树皮的树枝,他把这些东西举到红头发眼前,问他:“你把这些东西随身带来带去的干什么?”
俘虏的脸顿时苍白了一些,然而他仍信心十足地答道。
“大人物老枪手居然关心这些芝麻绿豆般的小事来,真是咄咄怪事!这谁会想到呢!小瓶子里装的是药品,锉刀是每个西部男子必不可少的东西,而把这段木头塞进口袋里是非常偶然的。随身带这些东西都没有特殊的目的。先生,我的回答你满意了吧?”
他在说话时朝老枪手的脸上投去一道嘲讽的、但还是小心谨慎的探究的目光。老枪手严肃而又果断地答复道:“是的,我是满意的,当然,我不是对你的话,而是对我的结论感到满意。一个流浪汉不需要锉刀,起码不需要这样小的锉刀。一把铁刀的用处可多啦。小瓶里盛着挫下来、浸泡在酒精里的木屑,而这段木头,按照我对树皮的判断,是一棵Zurgelbaum树的一段树枝。我十分清楚,用挫磨下来,经过酒精浸泡的Zurgelbaum木屑,能把最乌黑的头发染成红色。因此……怎么样,你对此还有什么要说的?”
“对这事儿我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康奈尔气呼呼地申辩道,“我倒想见见这号人,他突发奇想,说可以把黑油油的秀发染成红色的。想必这小子有猎奇的雅兴。”
“这里兴趣是无所谓的,目的是关键。一个因为犯下严重罪行而受到追捕的人,肯定喜欢把黑发染成红发,如果他能借此挽救他的生命的话。我相信你是被追捕的人,明早天亮时,我要仔细检查你的头和头发。”
“根本就用不着等那么久,”弗雷德插话道,“案犯有记号。凶手把我推倒后,用脚踩住我,我用短刀刺入他右腿的小腿肚,这边进去,那边出来,短刀搁在里面。被告不妨裸露一下他的小腿。如果他是真正的案犯,肯定可以看见两个疤痕。”
对红头发来说,弗雷德这个建议是求之不得的。如果这样做,那他就用不着自己动手剪断脚镣。因此他得很快地作好准备。“很好,我的十分聪明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你将要确信,你们统统都搞错了。但我觉得奇怪的是,你既然如此机智灵敏,怎么会要求一个被捆绑着的人挽起自己的裤腿呢!”
热情驱使男孩跑到俘虏身边。他跪下来解开系着康奈尔两腿的绳带。他打开了结,正要卷起右腿的裤脚时,红头发猛然给了他一脚,使他翻滚得老远,紧接着康奈尔一跃而起。
“再见!后会有期!”他边喊边挥舞着短刀,飞快地从两个伐木工之间穿过,通过林中空地,逃进了树林中间去了。
红头发的逃脱令在场的人感到十分意外,他们简直呆若木鸡,只有老枪手和“杜乐姑妈”保持沉着,即使身处最险恶的逆境,他们仍保持这种心态。
当红头发从其坐着的位置上跃起并拿起他的短刀时,老枪手已经准备去抓他。但他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绊脚石。那个被认为已去见阎王的流浪汉认为时机已到。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康奈尔身上,便一跃而起,快速从火堆旁经过,想突破伐木工的圈子。就在同一瞬间,老枪手大步跨越火焰,恰好与他撞上,就把他揪住又击倒了。
“把这个装死的小子捆起来!”老枪手大声喊道,又转过身来找康奈尔,他举起步枪瞄准他,想要一枪把他击倒。但这时杜乐紧追在逃亡者后头,他的身体恰好遮挡住康奈尔,如果开枪势必击中杜乐。
红头发在逃命。杜乐使出全身的力气在他的后面紧追。要不是他穿着那件闻名遐迩的皮睡衣,他肯定能追上他。这件衣服太累赘了,碍手碍脚的。因此老枪手放下猎枪,用豹子般的脚步去追赶这两个人。他边跑边向跑在他前头的人喊道:“杜乐,站住!”
但是杜乐没有理睬老枪手的呼喊,继续往前跑。这时康奈尔超越了篝火光照的范围,消失在昏暗的树林中了。
“杜乐,站住!”老枪手气鼓鼓地再次减道,他距杜乐仅有三四步的距离。
“一定抓住他,一定抓住他!”情绪激动的“姑妈”用尖细的声音喊道。这时他已冲进了树林中。
与此同时,老枪手像一匹训练有素、在奔跑中可以立刻听从缰绳管束的骏马一样,能在飞跑中突然停住,他掉过头来,慢悠悠地走回火堆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留下来的人都很激动,他们三五成群地站着向森林望去,等待着追捕的结果。
“你是一人回来的呀!”年长的密苏里人迎着老枪手喊着。
“正像您见到的那样。”老枪手耸耸肩膀说。
“难道他是抓不住的吗?”
“本来是很容易抓住的,要不是那个该死的流浪汉,后来杜乐又冒了出来,干扰了我的行动。”
“让首要的恶棍逃脱了,这事真令人生气!”
“哎,布伦特尔,您是最不该抱怨的。”
“为什么是我?”
“因为这只是您自己的过错。”
“我?”老人惊奇地追问道,“这我不理解。我尊重您的话,先生,但您得给我作出解释!”
“这很容易。是谁检查的那个突然又起死回生的死者?”
“当然是我啦。”“你把他看作是死人!一个像您这样经验丰富的伐木工和猎人,怎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呢!谁掏了他的口袋并把他的武器拿走?”
“也是我。”“但是您给他留下了短刀!”“他根本就没有短刀。”“他不过是把它藏起来罢了。随后他躺在康奈尔后面,不仅为他割断了捆手的腰带,而且还把短刀也给了他。”
“先生,事实果真如此吗?”老人不知所措地探问道。
“你问问他本人!他躺在那儿呢。”
布伦特尔给了已被捆绑起来的流浪汉一脚,威迫他回答问题。现在他了解到,一切都像老枪手猜测的那样。他把双手伸进又长又灰白的头发里,生气地在里面挠来挠去,怒冲冲地说道:“我该打自己的耳光。这样的蠢事在全国还没有出现过。都是我的过错!我甘愿拿我的生命担保,他肯定就是我要找的人。”
“当然是他,不然他就会平心静气地等待对他腿的检查,如果他腿上没有疤痕,他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他虽然偷了工程师的钱,但依照草原地区的法律,我们无法惩罚他,因为被盗者没在这里。”
这时杜乐哑口无言地从林中空地回来了。他说在逃犯后面跑了很远的路,碰撞过几株树,后来站住静听了一会儿,四周一点儿噪音都没有,于是他便回来了。
老枪手很喜欢这个古怪的男子,不想让他在伐木工面前丢脸。因此他用德语问他:“哎,怎么搞的,杜乐,难道你没有听见我喊你吗?”
“我听见了。”他答道。
“那您为什么没有照我说的去做?”
“因为我要抓住那小子。”
“于是你就跟着他进了森林,是吗?”“要不然我该怎么办呢?该不是让他跟在我屁股后面跑吗?”
“当然不是,”老枪手笑道,“要想在森林中抓住一个人,就得看见或者起码听见。您自己在奔跑时,就听不见他的脚步声,明白吗?”
“当然明白。就是说,我真的应该站住啰?”“是的,我敢断定,他进了森林只跑了一小段路,然后就躲到一棵树后,从容不迫地让您在身旁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跑过去。”“怎么?什么?在他身旁跑过去?如果真是这样,那真可悲!”“确实如此。所以我就要求您站住。您要是站住了,那我们俩就能在漆黑的森林中躺下静静地细听。把耳朵贴在地上,可以听见他的脚步声,判断他的脚步走向。倘若他站住,我们就蹑手蹑脚地走近他。您就可以做出一点像样的事来,这我是清楚的。”
“这我相信!”杜乐说,他由于受到夸奖而感到欣慰,“我仔细一想,觉得您的话是对的。我确实有点儿傻。但是我们会有机会再次逮住他。您不也这样看吗?”
“错误有可能改正,但事情并不容易。我们得等到明天早晨,才能去寻找逃犯的踪迹。要是找到了他的足迹,我们就有可能赶上他。”
老枪手把这个看法也告诉了伐木工们。接着年长的密苏里人表示:“我也骑马和你们一起去。我们缴获的马足够用的,我也可以得到一匹。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这个红头发的康奈尔。现在我继续追踪他,我的同伴们不会因为我离开他们而怪我。
“我很高兴,”老枪手点头同意,“另外,我想提个建议。现在我们先到你们的木屋上面去。”
“先生,为什么我们不在这里?”
“因为你们的财产处在危险中。康奈尔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可能会去寻找你们的茅屋。”“他妈的!这就糟了!那里有我们的工具和备用武器,还有弹药和子弹。快,我们得要离开!”“布伦特尔,很好!您走在前面,带上两个人!我们其他人牵着马和俘虏一起在后面跟着。从火堆中取根木柴,拿它照路。”
感觉敏锐的老枪手对红发康奈尔的判断完全正确。他在森林里躲在一株树后面,听见杜乐在自己身边跑过,也见到老枪手回去了。由于杜乐没有去木屋,红头发很容易就想到悄悄地到那儿去。他曾经到过那里,不可能找不到它。木屋里也确实藏有伐木工们的部分财产。他可以向他们报复。因此,他尽可能地加快自己的步伐。
在小山上面,他先站着听了一会儿。可能有一个伐木工留在这儿。于是,他便走近木屋,再次仔细听听,向门摸着走去。正当他检查门栓时,突然喉咙被人掐住,接着被按倒在地上。几条汉子跪在他身上。
“这一回总算抓住了一个,他该遭殃了!”有人说。红头发听出了这个声音是谁,顿时感到惊喜。他使劲挣脱开,说:“伍德沃德,你是魔鬼吗?放开我!”
流浪汉们的小头目叫伍德沃德。他听出了康奈尔的声音,放开了手,把其他人推开,叫嚷道:“康奈尔!真是康奈尔!你打哪儿来的?我们以为你被捉住了。”
“这不假,”康奈尔一边气喘吁吁地说,一边爬起来,“我是逃脱了,不过丢了耳朵。还是以后再谈吧!难道你们不能小心点儿吗?你们的拳头差点儿要了我的命!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我们非常偶然地碰到一起,只有三个人。其他人在哪里,我们不清楚。我们见到伐木工们在篝火旁呆着,便想到到这里来捉弄他们一番。”“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就来到这里。我要把他们这间茅屋烧掉。”“我们也想烧,不过要看看屋里有些什么东西。也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这需要照明。这些恶棍把什么东西都拿走了。得找个打火机。”“我们有打火机,我们没被洗劫一空。”“这里没有设置埋伏吗?”“这里没有人,门很容易就可以打开,你来时我们正要进去。”“好吧,在这些小子来之前,赶快行动!”
伍德沃德拔开门闩,他们走了进去。他随手关上门后,便点着蜡烛,在房内照照。床铺上放着木板,上面是用鹿的油脂做的蜡烛,这些蜡烛是西部男子亲手做的。他们四个人每人都为自己点燃一支蜡烛,匆匆忙忙地寻找有用的物品。
屋里有几枝步枪、装满火药的兽角、斧头、短柄斧、锯、短刀、火药、装有子弹的弹盒、肉和其它的存货。每个流浪汉都拿了自己需要和喜欢的东西。伐木工们的包扎用品对于康奈尔来说是雪中送炭。他拿了一条绷带包扎伤口。他们随后把点燃的蜡烛都扔进床上的芦苇里。芦苇顿时着起火来,他们走出去,让门敞开着,以便保持必要的通风。他们在外面站着静听了一会儿,除了火焰劈劈啪啪的响声和树木的沙沙声外什么都听不见。
“他们还没来,”伍德沃德说道,“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离开。”康奈尔表示。
“可往哪儿走呢?这一带我们不熟悉。”“明天早晨他们会跟踪我们,所以我们不要留下足迹。”“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在水上走。”“那我们就乘船。每个伐木工团体都有一艘或几艘小船,这是业务上的需要。我敢保证,船就在木筏停靠场。”“我们不认得那个地方。”“可以找到。你们瞧,滑道从这儿通往下面!去看一下,看我们能不能下去。”
火焰蹿出屋顶照亮了四周。在森林边缘通向河流的地方,树木间可见到一个缺口。流浪汉们匆忙赶到那里。这儿有一条笔直、陡峭、狭小的路通到底下,路旁有一条系牢的绳索,可作扶手。
四个人沿着小路下去了。
他们来到底下河岸时,听到从越来越靠近木屋的地方传来叫嚷声。“他们来了,”康奈尔说道,“快,我们得赶快找到一条船!”
流浪汉们没用多长时间,在他们站立的地方,停泊着三个系牢的运输工具,那是皮筏。皮筏按照印第安人的方法用树皮做成,用树脂密封。每条皮筏可容纳四人。
“把用不着的皮筏挂在后面!”红头发命令道,“我们得要把它们带走,再毁掉,让他们无法追踪我们。”
他的同伙遵命照办了。四人踏上第一条皮筏,拿起筏上放着的桨划离了河岸。康奈尔坐在后面掌舵。他的一个伙伴划了一桨,仿佛他想要逆流而上似的。
“错了!”头目说,“我们要顺流向下行驶。”
“可我们要继续赶路,到堪萨斯,去参加流浪汉大会!”那人说。
“当然。可这个老枪手会知道的,他会从被俘虏的人那儿得到这个消息。明天他就会逆流而上来找我们。所以我们必须顺流而下,迷惑他。”
“绕一个大弯!”
“根本不会。早上我们就能到达最近的大草原。在那儿,我们让船沉没,从最先碰见的印第安人那儿把马偷来,然后快速向北去,一天之内,我们就可以把耽误的时间抢回来;与此同时,伐木工们慢腾腾地、非常艰难地、徒劳无益地在寻找我们的足迹。”
船在河岸的阴影中航行,以免让熊熊燃烧着的木屋的火光照到。他们到达下游后,康奈尔便将船驶向河中央,恰好这时伐木工们牵着马带着俘虏回到了被大火吞噬着的木屋。
男子汉们目睹他们的财产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便破口大骂。老枪手安慰这些恼羞成怒的人们,对他们说:“我曾经想到过,康奈尔会干出这种事来。可惜我们来晚了。你们不能把这件事压在心上!如果你们接受我的建议,很快就能得到补偿。这事以后再谈!现在我们必须首先弄清楚,附近会不会还有他们的人。”
四周都仔仔细细地搜查过了,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随后大家借着大火的光亮,在老枪手身边坐了下来。俘虏被安置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他们听不见讲话。
“首先,”猎人开始说,“你们得向我保证不泄露我今天对你们所讲的话,即使是你们不同意我的建议。我知道,你们大家都是君子,你们的话我是可以信赖的。”
在座的人同意了,他继续讲道:“你们中间有谁熟悉山上那座被称作银湖的岩石大水库吗?”
“我,”仅有一个人答道,那就是“杜乐姑妈”,“这个名字我们每个人都听说过,但我从诸位先生的沉默推断,除我之外,没有一个人到过上面。”
“很好!我知道,上面有产量十分丰富的矿藏,我现在要一位精明能干的采矿工程师和我一起上去,以便实地考察一下,看看我们是否能开采,能否引用必要的水力。这样的工程当然不会没有风险,所以我需要精明强干、富有经验的西部男子和我们一起干。把你们的活儿暂时放下,同我一起骑马到湖的上面去!我会给你们高额报酬的!”
“很好!”年老的密苏里人极为兴奋地说,“我真想马上就参加,但是不行,也不许可,因为我必须擒住这个康奈尔。”
“我也是,”杜乐表示赞同,“我多么希望一块儿去,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探险活动,我把同老枪手一起骑马看作一种荣誉。但我无法去,我也不能放弃对这个红发康奈尔的跟踪。”
老枪手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他回答说:“你们俩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倘若你们留在我身边,这个愿望的实现也许最有保证。我们离开下面篝火上这儿来时,得带着被捆绑着的流浪汉。我从他们中抓出一个,最年轻的一个。他敢跟我说话,我听他说。他本不适合到流浪汉中来,他很遗憾沦落为他们的同党,只是为了照顾他的兄弟不久前才加入他们的行列的,他的兄弟现在就躺在死人旁边。他向我讲明了康奈尔的预谋,我不想让他离开我。我可以把这个人接来吗?”
大家表示同意,老枪手站起来把这个流浪汉带来了。这个小伙子不外二十来岁,看样子很聪明,身材强壮。老枪手为他打开手铐,让他坐下。“怎么,”他转向他说,“你都看见了,我并不是不喜欢满足你的愿望。你被你的兄弟引入歧途。如果你郑重地握手向我保证,从今以后做个正直的人,那么我就从现在起释放你。你叫什么?”
“我叫诺里,先生,”被询问者一边答,一边迟疑不决地把手伸给老枪手,“要是您能满足我两个愿望,我将终生感激不尽。”
“两个愿望?说吧!”
“您不要表面上,而要真心实意地原谅我加入了这样一个坏组织,并准许我明天早上埋葬我那已被击毙的兄弟!我还想要给他帮这个忙。”
“你对我说出这些愿望,表明我对你没有误解。我满足你的愿望。从现在起,你是个自由的人。现在你回答我几个问题!你曾提到过康奈尔的如意算盘。你了解他的打算吗?”
“了解。对他的意图,他过去一直守口如瓶,但是昨天他告诉了我们。他先要去参加最近举行的流浪汉大会。”
“嗨!”杜乐叫嚷道,“我听说数以百计的流浪者大约要在Harper后面聚会,商定搞几次有大批人参加的恶作剧。这么说我没有得到错误的情报。你知道聚会地点吗?”
“知道,”诺里证实说,“当然啰,它是Harper后面,被称为奥塞奇旮旯。”
“还没听说过这个旮旯。古怪的名字!我想要探访这次大会,为了在那里找到我要找的人,我没有料到跟他一起乘坐轮船。要是在船上马上抓住他该多好呢!这么说康奈尔要去奥塞奇旮旯。那么我们就骑马在他后面追吧,布伦特尔先生。”
“是的,”老人点点头,“当然时,我们得同枪手先生分手了。”
“情况绝非如此,”老枪手解释道,“我的下一个目标是工程师的姐夫布特勒的农场,工程师在那儿等着我。在那里我们还是在一起的。康奈尔还有其它打算吗?”
“当然有,”这个翻然悔悟的流浪汉答道,“大会结束后,他要去伊格尔泰尔袭击那里的铁路职员和工人,拿走他们的现金。”
“我们了解到这点,很好!要是我们在开大会时这不住他,那么我们就会更有把握地在伊格尔泰尔发现他。”
“倘若他在那里也逃脱了你们的擒拿,”诺里继续说,“那你们以后可以在银湖逮住他。”
这番话引起大家的惊讶,包括老枪手,他迅速问:“在银湖?究竟他对这个地方有什么了解?他要在那里干什么?”
“他要掠夺一处宝藏。”
“一处宝藏?”
“是的,从古代起,那里就埋藏着巨大的财富。康奈尔有一张精确地图。”
“你见过这张地图吗?”
“没有。他谁也不让看。”
“可是我们已搜过他的身,把他的东西统统都拿走了,却没有发现什么地图!”
“康奈尔肯定把它藏起来了。我甚至认为,他根本就没有把它带在身边。从他的一次谈话中推断出,他好像把它藏在什么地方了。”
听众的注意力集中在说话人的身上,没有人注意到杜乐和弗雷德,他俩颇为激动。杜乐目瞪口呆地凝视着这个流浪汉,话音刚落,弗雷德喊叫道:“没错,就是康奈尔!这张地图是我父亲的!”
大家的目光都注视着这个男孩,向他提了许多问题,杜乐阻止道:“现在不要谈论这方面的事!你们以后会了解事实真相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我同弗雷德无论如何要为老枪手效劳。”
“还有我!”年长的密苏里人表示赞同,“我们现在有许多秘密,我感兴趣的是,我们将如何揭开这些秘密。同伴们,你们也一起走吗?”
“是的,是的,当然啰!”的呼喊声响彻伐木工的四周。大家都表示要参加,但也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黑托姆。他声称要留下来重建这幢被烧毁的木屋。昔日的流浪汉诺里表示愿意做他的助手。
“很好!”老枪手最后说道,“那么我们明天早晨就动身。我们根本用不着为康奈尔的行踪操心,我们知道他要去的地方。我们跟踪他,要穿越森林和大草原,要翻山越岭,必要时还要到银湖上面去。等待我们的是一种动荡不安的生活。让我们成为好伙伴吧!”
5.印第安人绝技
地势起伏的北新大陆草原,处于正午的太阳光下。丘陵连绵不断,被茂密的青草覆盖着,草茎在微风中摇曳,犹如一片凝固的、绿色的海洋。在长度、形状与高度上,一个巨浪与另一个巨浪一模一样,人们可以从一个山谷走进另一个山谷。在这里,谁要是不按指南针或太阳的位置行走,他势必迷路,就像驾着一叶小舟盲目地航行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
这片绿色的荒漠地带,仿佛不存在生物。只是偶尔可见空中有两只黑秃鹫在盘旋。难道它们真的就是这里仅有的生物吗?不,不是的,刚才可以听见粗重的喘息声,并且在一座波浪状的山冈后面出现了一个骑马的人,而且是个非常稀奇古怪的人。
此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但身强力壮,结结实实。他身着长裤、背心和一件用防水橡皮布做的短夹克;头戴一顶带有护颈巾的软木帽,生活在印度和其他热带国家的欧洲人都爱戴这样的帽子;这个人脚穿印第安人的鹿皮鞋。
此人的举止表明,他是个熟练的骑手。他的脸,是的,他这张脸是怪模怪样的。他的表情给人的印象简直是天真幼稚,他长着一个两边鼻翼全然不同的鼻子。从左边看,它是白色的,有点儿弯曲,像通常所说的鹰嘴鼻。从右边看,它肥大,像肿起来一样,其颜色,既不能称作红色,也不能称作绿色或蓝色。脸的周边长着络腮胡子,一直延伸到脖子。胡子由两个巨大的竖领支撑着,其淡蓝色的光泽表明,衣服是用橡皮布做的。
左右马镫带各系住一枝步枪,其枪托竖立在骑马人脚旁的鞋状马镫上。马鞍前横吊着一个长的铁皮筒,里边有一个特别大的望远镜。这条汉子背上背着一个中型的皮背包,内有几个马口铁制的器皿和特殊形状的铁丝。腰带宽大,同样是皮的,像一个所谓(扣在腰带上的)皮夹。腰带上垂吊着好几个包。枪托、短刀和几技手枪的柄,从腰带前边凸出来,腰带两侧系着两个子弹袋。
马是一匹普普通通的老马,对于西部艰苦劳累的旅行来说,它不算是太好的但也不是太差的马。它驮着一块作为马衣的覆盖物——它肯定值很多钱——除此之外,它身上就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了。
骑马的人似乎承认,马比他更熟悉北新大陆草原,因此,他任其自由奔跑。马跨越了几个波浪式的山谷,接着登上一座丘陵,又慢腾腾地下山到那边去,忽然它又小跑起来,接着再次慢悠悠地走。总而言之,这个头戴软木帽、有着一张傻乎乎的脸的男子,似乎漫无目的,悠闲自在。
突然,马停了下来,竖起耳朵,骑马的人被吓了一跳,前面传来严厉的命令声:“站住,不然我就开枪啦!先生,您是谁?”
骑马的人抬头仰望,又环视四周,看不见人影。接着他泰然自若地观察天空,直到听见同样的声音笑着说:“您要干什么!我不是坐在月亮上,是坐在古老的母亲大地上。您跟我说,您是从哪里来的?”
骑马人沉着地指指背后答道:“从那儿来!”
“我看见了,老小孩!您要去哪里?”
“到那儿去!”被询问者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指前方。
“您是个奇特的怪物!”这个总是不露面的询问者笑道,“您既然来到这古老的大草原,我估计您知道这里的习俗。有这么多可疑的二流子在这里四处游荡,一个老实的男子就得认真地对待每一次同陌生人的相遇。您可以以上帝的名义骑马回去,如果您愿意这样做的话。但是,如果您想要往前走,那么您就得回答我们的提问,而且要说实话。您从哪儿来?”
“从卡斯托尔泊宫殿。”陌生人用一个胆小的、正在上学的男孩的腔调答道。
“这我不熟悉,这个地方在哪里?”
“在苏格兰的地图上。”陌生人声称,这时他的表情显得比刚才还要傻。
“上帝保佑您理智健全,先生!苏格兰关我屁事!您骑马到哪里去?”
“到加尔各答。”
“这我也不清楚。这美丽的地方在哪里?”
“在东印度。”
“悲哉!哀哉!这么说,您要在这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骑马从苏格兰经过合众国到东印度去?”
“今天到不了。”
“原来如此!这么远的路程,您也不会很快到达。您是英国人吧?”
“是的。”
“什么身份?”
“勋爵。”
“噢!我也是这么想的。一个头戴圆形帽勋爵!我得仔细看看您。大叔,你出来,这个人不会伤害我们的。我愿意相信他的话。他好像有点儿神志不清。”
这时在毗邻的波浪状丘陵的高处出现了两个人,他们刚才在那里的草地上躺着,一个是高个子,一个很矮小。两个人的穿着完全一样,像地道的西部男子那样,全是皮制品。甚至他们那有宽边帽檐的帽子也是皮的。高个子像一根木柱似的直挺挺地站在山风上。矮个驼背,长着一个鹰钩鼻子,犹如短刀那样尖。他们的枪是陈旧的、长的来福枪。矮个的驼背将枪托竖在地上,枪管的口比他的帽子还高出了一些。高个者一声未吭,矮个子又继续说了:“先生,您还不走,我们就开枪啦!咱们的事还没有完。”
“咱们打赌好吗?”英国人面向山冈问道。他的脸突然显得有点生气勃勃。
“赌什么?”
“赌十美兀或者五十或者一百美元,随你们的便。”
“怎么个赌法?”
“我击毙你们先于你们击毙我。”
“那您就输定啦。”
“是这样吗?很好,这么说,咱们就赌一百美元吧!”
骑马人伸手去抓子弹袋,把它挪到前面打开,取出几张钞票。那两个站在高处的人惊讶地相互对视了一下。“先生,”小矮个喊叫道,“我以为您在草原上总是随身带着满满一口袋钞票呢!”
“要是我身无分文,我能打赌吗?赌一百美元好吗?或者更多?”
“我们没有钱。”
“这没有关系。”
“我暂时借给你们,待你们有钱时再还。”
此人说话一本正经,高个子惊讶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驼背则愕然叫嚷道:“借给我们,待我们有钱时再还?照这么说,您肯定赢啰?”
“是的。”
“但是,先生,为了赌赢,您得击毙我们先于我们击毙您。作为死者,我们无法还钱给您!”
“还钱不还钱,无所谓,反正我赢了,我有的是钱,用不着你们的钱。”
“大叔,”小矮个对高个子说,“这人真是老牌的英国勋爵。他那样拍拍他的钱包,这更证实了我们的设想。我们要下山到他那里去,更靠近地看看他。”
他大步流星地下来,高个儿直挺挺地尾随着他,腰板笔直,好像他体内有一根杆儿。在波浪状的山谷下面,驼背人说:“把您的钱放回钱包里吧!打赌打不成了。您接受我的规劝吧:不要让任何人看见这个子弹袋!不然,您可能会把命送掉。”
“很好,”骑马人点点头,“谢谢你的善意劝告。请允许我提几个问题!您贵姓?您是什么人?”
这些问题是向小矮个儿提出的。
“您在这儿人地生疏,因此您才这样提出问题。从密西西比到圣弗朗西斯科,人们都知道我是个老实巴交的猎人。现在我们是在进山的途中,进山是为了探访一个我们可以加入的捕海狸人的团体。”
“很好!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们的姓名对您没有什么用处。大家叫我驼子比尔,因为我驼背;我这个同伴,是以枪杆子大叔出名的,他那么直挺挺地周游世界,仿佛吞吃了一根枪炮的通条似的。好吧,就这样,您已经了解我们了,现在您也该向我们讲讲您自己的情况了,要实话实说,不要讲什么愚蠢的笑话,您要在草原上干什么?您的生命在这儿……”
“呸!”勋爵打断他的话。“我要在这儿干什么?想要熟悉一下草原和岩石山脉。然后到圣弗朗西斯科去。世界上什么地方都去过,惟独还没到过合众国。你们还是到你们的马儿那里去吧!我是说,你们也有马,虽然我还未见过它们。”
“我们当然有马,它们在山的后面,我们在那里歇了一会儿。”
陌生人下马,在波浪状的山谷里继续前进,他走在那两个人的前头。在波浪状的山后,有两头俗称老马、雄山羊或者驾马的牲口在吃草。他的牲口像一只狗一样跟在他后面跑。那两匹驽马想要接近它。它怒冲冲地嘶鸣,向它们拉去,想把它们撵走。
“真是好斗的家伙!”驼子比尔说,“看样子不合群。”
“哦,不对!”勋爵说道,“我的牲口知道我与你们还不是很熟识,想要同你们的马暂时保持距离。”
“它真是那么聪明吗?看不出来。看样子好像是一匹农用马。”
“嗳!它是一匹地地道道的库尔德斯坦牡马。”
“原来如此!这个地方在哪儿呢?”
“在波斯与土耳其之间。我在那儿买了这头牲口带回家来。”
英国人泰然自若地说话,仿佛把一匹马从库尔德斯坦运到英国、又从英国运到合众国这边来,就像把一只金丝雀从哈茨山带进图林[注]森林中来那样容易。两个猎人悄悄地互递眼色。他悠然自得地坐到他们俩先前坐过的草地上。那里有一只已切开、昨天已烧烤过的鹿腿。他抽出短刀,割下一大块开始吃起来,好像这块肉非他莫属似的。
“自己动手,很好!”驼子说,“在草原上请别客气。”
“我是不客气的,”他表示,“你们昨天为你们和我打了猎,今天或者明天我也要去打猎。”
“是这样吗?您是说,咱们明天还在一起吗?”
“不仅明天,还会有更长的时间在一起。咱们打赌怎样?我投入十美元的赌注,要是你们愿意,也可以更多些。”
勋爵卡斯托尔泊伸手抓钱包。
“收起您的钞票吧,”驼子比尔表示谢绝,“我们不参与打赌。”
“好吧,你们坐到我身边来!我要跟你们聊一聊。”
他们坐在他的对面。他打量他们,随后说道:“我从阿肯色河上船,在马尔文下船。想在那里雇一两个向导,但是找不到我喜欢的。是有些家伙,但纯粹是些贱货。这样我就骑马继续赶路,我想,真正的草原汉子只能在草原上才能找到。现在我遇见你们,而且喜欢你们。你们愿意同我一起到圣弗朗西斯科那边去吗?”
“您说得那么轻松,好像骑马出行只要一天就够了,是吗?”
“是一次骑马出行。是一天呢,还是一年,这没有什么好说的。”
“嗯,是的。可是您有没有预感到我们途中可能会碰到什么情况吗?”
“我希望了解这方面的情况。”
“您的希望不要太高。再说,我们无法同行。我们并不富有。我们以打猎为生,不能长年累月地绕道到圣弗朗西斯科去。”
“我付给你们钱!”
“是这样吗?那好吧,可以商量一下。”
“你们能射击吗?”
驼子一边向勋爵投去一道几乎是充满同情的目光,一边答道:“一个草原猎人能否射击?!多么不可思议的问题。这比您问熊能否啃东西还要糟糕。两者都是不言而喻的,正如我的驼背那样。”
“但我还是想让你们试一试。你们能把上面的秃鹫打下来吗?”
驼子比尔用眼睛估量一下两只鸟飞翔的高度,回答说:“为什么不能?”
“那就射吧!”
小矮个站起来,举起他的枪,瞄了一下,扣动了扳机,一只秃鹫中了弹,它使劲扑打翅膀,力图稳住自己,结果白费力气。最初它是慢慢坠落,随后速度加快。末了它夹住两只翅膀像一团沉甸甸的东西那样垂直地落了下来。
“怎么样,先生,您要说什么?”射手问道。
“不赖。”他回答。
“怎么?仅仅是不赖?您想想这个高度。子弹恰好击中要害,因为它在空中已经死了!任何行家里手都会称这是技艺高超的射击。”
“好,第二个!”勋爵向高个子猎人点头示意,没有理会小矮个的责难。
枪杆子大叔从地上直挺挺地站起来,左手扶着他那长长的来福枪,像一名朗诵艺术家那样扬起右手,眼睛瞧着天上第二只秃鹫,用郑重的声调说道:“老鹰在如画的原野上空翱翔——它虎视眈眈地俯视着陵墓和沟壑——如饥似渴地思念着香喷喷的腐尸[注]——但是我要射死它!”
在朗读这些诗句时,他的举止如此笨拙,如此不灵活,就像是一个四肢能活动的木偶人一样。迄今他还一言不发,这首优美的诗势必给人留下深刻美好的印象。起码他是这样想的,因为他让那扬起的手垂下,转身向着勋爵,怀着自豪的期待心情注视着他。英国人早已摆出他那副傻乎乎的面孔。这张脸在抽搐,可笑又可悲。
“先生,您听见他朗诵了吗?”驼子问道,“是的,这位枪杆子大叔是个高雅的汉子。他当过演员,现在还是一位诗人。他寡言少语,但一旦他开口,只说天使的语言,就是说,他说的都是诗。”
“好的!”英国人点点头,“不管他是做诗还是做黄瓜色拉,那是他的事。但是我看重射击技能,他能射击吗?”
高个子诗人将嘴歪斜到右耳旁,并将其远远地张开,这算作是表示蔑视的一个动作。接着他举起他的来福枪,瞄准并扣动了扳机,刹那间鸟被击中了,而且正中要害,它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沿着正在变窄的螺旋线坠地身亡。
“好极了!”驼子比尔兴高采烈地呼叫道。
这个呱呱叫的枪炮通条大叔挥舞着双手,再次赋诗:“秃鸳被击中——枪法高明,弹无虚发——我愿放弃荣誉……”
“……别作诗啦!”英国人打断他的话,“您做这些诗、大喊大叫做什么?我只要知道您是什么样的射手。好的,事情没有问题。你们过来坐下,咱们再商量一下!就是说,你们跟我一起走,我支付你们的旅费。同意吗?”
这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看,点头同意,用“是的”作了回答。
“好的!那你们要多少工钱呢?”
“是的,先生,您提出的问题令我不知所措。向导——我们应该是这样的人吧——是不能讲工钱的。我们跟您交朋友,或许会同生死,共存亡。您以为这一切是可以用钱来买到的吗?”
“对!你们有你们的骄傲。因此,只能说是荣誉酬金,如果我对你们满意,可在荣誉酬金之外添加奖金。我到这儿来,要有所体验,见见赫赫有名的猎人。我们每经历一次冒险活动,我都向你们支付五十美元。”
“先生,”驼子比尔笑道,“那我们将成为富人了,因为这里有的是冒险活动。要体验冒险活动,问题在于能否幸免于难。我们两个是可以幸免的。然而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避开冒险活动比去寻找它们更合适。”
“但是我想要经历和体验这样的活动。这纯属我个人的事情。我也想要会见一些大名鼎鼎的猎人或者酋长、首领,我听说过许多关于他们的情况,譬如老铁手、老枪手和温内图。我们碰见他们三人中的每个人,我都付给你们一百美元。”
“哎哟,哪里的话!您随身带了那么多钱吗?”
“途中需要的,我都有。另外,在圣弗朗西斯科我的银行家那里,我才能付给你们酬金。你们对此满意吗?”
“好吧。一言为定!”
两人把右手伸给他。接着,他把第二个口袋从身后挪到前面来,打开它,取出一个本子来。
“这是我的笔记本,里面什么都登记,”他解释道,“现在我给你们每人立个账户,上面有你们每人的头像和名字。”
“我们的头像?”驼背者惊奇地问道。
“是的,是你们的头像!你们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卡斯托尔泊打开本子,手拿着铅笔。他时而瞅瞅他们,时而看看纸,然后摇动几下铅笔。几分钟后,他画画好了。他们认出了自己的头像和底下的名字。
“在这些页上,我会逐渐记下欠下你们的钱,”他向他们解释道,“要是我遇难,那你们就带着这个本子到圣弗朗西斯科去,把本子给银行家看,我在这里写上他的名字。他会不提出任何异议,马上就会付清欠款。”
“这是个很好的机构!”驼子比尔说道,“我们固然不希望……喏,你看,大叔,你看一看我们的马!它们摇摆着耳朵,张开鼻子,必定是附近有什么陌生的东西。地势起伏的北新大陆草原是个危险的地方。如果登上山顶,会被人看见,要是留在下面,那又无法发现敌人。尽管如此,我还是要爬上去。”
“我也去。”勋爵说道。
“先生,您还是留在下面好!要不然您可能会坏我的事情。”
“呸!什么也坏不了。”
这两个人从波浪状的山谷爬上山顶,快到达山峰时,他们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向上爬。青草掩盖住他们的身体,他们的头只抬到环顾四周所需要的高度。
“嗯,对一个新手来说,您的起步不错,先生,”驼子比尔夸奖道,“从我们这里一直往前看,您看见第二个波浪状丘陵上那个男子了吗?”
“是的!看样子好像是个印第安人。”
“是的,是个印第安人。要是我……啊,先生,您不如下山去一趟,把您的望远镜拿来,这样我能够看清此人的脸!”
卡斯托尔泊满足了他的要求。
那个印第安人躺在那座已提及的丘陵上的草丛中,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东方,其实那里什么东西也看不到。他多次高高地支撑起上身,借以扩大他的视野,但总是很快又倒下去。如果说他等待着某个人,那肯定是个死对头。
现在勋爵把他的望远镜带来了,并把它调好,递给驼子。当驼子比尔正把望远镜对着印第安人时,印第安人恰好转身向后看,这样就可以看见他的脸。驼子比尔马上把望远镜扔到一边,跳了起来——从印第安人的位置完全可以看出他的外形——将双手置于嘴边,高声叫喊道:“梅纳卡·坦卡,梅纳卡·坦卡!我的兄弟可以到他的白人朋友这边来!”
印第安人做了手势,认出驼背的外形,转眼间就从山顶上飞快地下来,消失于波浪状的山谷中。
“先生,您很快就得把头一个五十美元登记下来了。”驼子比尔一边对英国佬说,一边又弯下腰来。
“会有一次惊险活动吗?”
“非常可能的,因为酋长无论如何要寻找他的冤家对头。”
“他是一位酋长?”
“是的,一位精明强干的家伙,奥萨格人酋长。大叔与我都同他相互传吸了象征和平与友谊的烟斗,我们有义务助他一臂之力。”
“很好,那我希望他不是等一个,而是等尽可能多的敌人!”
“别说不吉利的话!这种希望是危险的,因为太容易实现。您也一起下去。酋长在这个地方出现,大叔会惊喜的。”
“您怎么称呼这个红种人?”
“奥萨格语叫做梅纳卡·坦卡,意思是:好太阳。他是个富有经验、英勇善战的战士,但不是白人的敌人,虽然奥萨格人属于苏族印第安人。”
山谷下面,他们发现大叔在生硬地、装腔作势地做诗。他一切都听见了;他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尽可能隆重地欢迎他的印第安朋友。不久,传来马儿的鼻息声,紧接着印第安人出现了。他正处于年富力强的时候,身穿普通的印第安人皮服,上面有几个地方已破烂,另外几个地方沾满鲜血。他没有带武器。脸颊上刺有太阳的花纹。他的两个手腕上的皮肤都被擦破了,他肯定被捆绑过,自己强行挣脱。无论如何,他是在逃亡中,在被追捕。
尽管印第安人身处危险之中,而且危险迫在眉睫,但他还是慢悠悠地来到这里。他举手致意,没有顾及英国人就从容地用流利的英语对两个猎人说:“梅纳卡·坦卡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兄弟和朋友的声音和外形,很高兴能向你们问好。”
“我们也同样高兴。”驼子比尔答道。
高个子大叔将双手举到印第安人头上,仿佛他要为他祝福似的,喊道:“在山谷热烈欢迎你/千遍万遍问候你/伟大的酋长,高贵的宝贝/在你朋友们身旁坐下/赶紧吃掉/这剩下的鹿腿吧!”他指指草地,那儿放着勋爵啃剩的鹿腿,其实是一块带着一点儿肉丝的骨头,短刀也无法把肉剔出来。
“大叔,安静!”驼子比尔命令道,“真的没有时间听你朗诵诗了。难道你没有看见酋长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被捆绑,然而金蝉蜕壳/为对他有利/潜逃到这里。”高个子大叔答道。
驼背人掉过头来转向卡斯托尔泊,对奥萨格人说:“这位白人是我们的一位新伙伴。我把你和你的出身介绍给他了。”
印第安人像同意似的垂下头来,“梅纳卡·坦卡是每个善良的真正白人的朋友。盗贼、凶手都应被战斧砍掉!”
“你遇见过坏人了吗?”驼子比尔探问道。
“是的,你们要时刻握着枪杆,因为追捕酋长的人时刻都能赶到这里,虽然他们暂时没有看见你们。他们骑马飞奔,我是靠双腿逃命。我的奔跑和鹿的奔跑不相上下。时而左拐,时而右转,有时朝后跑。我的仇敌妄图把我送进黄泉。”
“他们人多吗?”
“数以百计的坏人,白种人称他们为流浪汉。”
“流浪汉?他们怎么到这儿来?他们到这偏僻的地方干什么?他们现在在哪里?”
“在森林的一个角落,人们称之为奥塞奇旮旯,但是我们则叫它谋杀的角落,因为我们最著名的酋长和他的最勇敢的斗士在那里被暗害。每年月亮第十三回满月时,我们部族的一些代表就来探访这个地方,在阵亡英雄的坟墓旁演出祭奠亡灵的舞蹈。今年,梅纳卡·坦卡与十二名斗士一起离开了我们的草地来到奥塞奇旮旯。我们前天到达那里,在墓旁扎了寨。我们打算今天举行祭奠仪式,派出两个人站岗放哨。但是白人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到我们附近。他们大概见到了我们的脚印和马蹄留下的行踪。舞蹈时,他们突然袭击我们,我们几乎来不及反抗。他们有几百人,力量强大。我们杀了他们几个;他们击毙我们八个。我同其余四人被捆绑起来。我们了解到,今天晚上我们会在火堆旁被拷问,然后被烧掉。他们在坟墓旁边躺下休息。他们把我和斗士们分开,使我无法跟他们说话。我们的仇敌把我绑在一棵树上,派一个白人看守着。但是绳索太不结实。我把它挣断了。虽然绳索深深地扎入肉里,但是好太阳毕竟还是脱了身,利用看守离开的片刻时间,悄悄地溜之大吉了。”
“你的四名伙伴呢?”比尔追问道。
“他们仍然在那里。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设法把他们带走?我无法搭救他们,不然会与他们同归于尽。所以,我决定赶到布特勒农场,到那儿去请求救援。”
驼子比尔摇摇头,说道:“几乎是不可能的!从奥塞奇旮旯到布特勒农场,骑马要六个来小时。骑一匹劣马,时间还要长得多。你的伙伴们晚上就要命赴黄泉了,你能在晚上赶回到那里吗?”
“好太阳的双脚与骏马的蹄跑得一样快,”酋长很自信地保证说,“由于我的逃亡,处决会推迟,他们会竭尽全力把我抓回去。因此,救援将及时赶到。”
“这个推断可能对,也可能不对。很好,你碰见了我们。现在就赶到布特勒农场去。我们跟你一起去解救你的同伴们。”
“我的白人兄弟真的愿意干吗?”印第安人高兴地询问道。
“毫无疑问。不然干什么呢?奥萨格人是我们的朋友,而流浪汉们则是每个老实人的敌人。”
“但是他们人非常多,我们一共才有四双胳臂和手。”
“四个聪明的人如果潜入群流浪汉中,就能把几个被俘的人解救出来。老大叔,你说怎样?”
这个坚强不屈的汉子伸展双臂,逗人喜爱地闭上双眼,喊道:“我喜欢、高兴骑马/奔向白人无赖躺下休息的地方/无所畏惧地/把印第安战士统统解救出来!”
“很好。您呢,先生?”
英国人刚把他的笔记本拿出来记上酋长的名字,现在又将它放回口袋里,声称:“当然我也骑马一起去。这是一次冒险活动!”
“但是,先生,这是一次非常危险的活动!”
“那更好!那样我多支付十美元,就是说,共六十美元。但是,如果我们骑马,也要为好太阳弄到一匹马!”
“嗯,是的!”驼子一边答道,一边审视地看看酋长,“嘿,您从哪里搞到一匹?”
“干脆从跟踪者那里,这些家伙很可能紧随在后面追来。”
“对,非常对!先生,你们是蛮不错的西部汉子,我以为,我们的合作尚可以。现在只希望我们的印第安朋友有个武器。”
“我把我的两校步枪中的一枝让给他。就是这一枝!我会告诉他枪的使用方法的。现在不能耽误时间了。我们要设防,追击者一来到这儿,就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小矮个子的脸越来越明显地露出惊奇的神色。他带着疑惑不解的目光打量英国人,说道:“先生,您说话像一位老练、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依照您的意见,咱们怎样着手好呢?”
“很简单嘛。一个人留在刚才呆过的山上,像你们迎接我那样迎接那些小子。其他三人弧形地走开,登上毗邻的三座山冈。要是那些小子来了,他们就处于四座已被占领的丘陵之间,而我们则牢牢地钳制住他们,因为我们在山上有掩护,可以随意把他们干掉,而他们只能见到我们射击的烟雾。”
“先生,真的,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您老实说,您真的是头一次到大草原上来吗?”
“当然啰。但是我以前也到过其它地方,和这里差不多,那些地方同样要小心谨慎,一点也不能马虎大意。这我们已经谈过了。”
“好的!我看出,我们同您相处不会不愉快的。老实说,我也要提出同样的建议。老大叔,你同意吗?”
腰板笔直者装腔作势地作了个手势,答道:“是的,他们被包围,统统被击毙!”
“那好,我留在这里,以便跟他们——一旦他们来到——说话。勋爵向右走,你向左走,而酋长则到前面的山头去。这样我们就将他们四面包围起来,我们是否把他们杀掉,这完全由他们的态度决定。我高声同他们说话,使得你们也听见。随后该怎么办,这你们清楚。倘若我击毙一个,那是信号,你们应要向其他人开枪。不许溜掉一个。你们想一想,他们杀掉了八个奥萨格人,这些被害者并没有对他们怀有敌意!要爱护马,我们需要它们。现在就前进吧!我以为,我们不能长时间迟疑不决。”
驼子比尔登上最近的一座波浪状丘陵,在他与英国人一起观察印第安人的那块草地上趴下来,其他三人消失在两边的波浪状山谷中。马儿留在它们原先呆的地方。卡斯托尔泊带来了他的望远镜。
大概过去了一刻钟。随后,从英国人所在的山同那儿传来了高声的呼叫:“注意啦,他们来了!”
“安静!”驼背人略为低声地告诫道。
“呸!他们无法听见,还有一里地远呢。”
“什么地方?”
“一直向东。我用望远镜看见两个小子站在一座山上,估计是在寻找酋长。他们将马留在山下了。”
又过了一些时候,响起了正在逼近的马蹄声。在驼背人前面的波浪状山谷里,可以见到两个并排走着的骑马人。他们装备精良,眼睛密切盯着酋长的足迹。紧随后面的还有两个人,接着还有一个。也就是说,共有五个追击者。当他们进入山谷中央,也就处于四个埋伏者中间时,比尔对他们喊叫道:“站住!不许动,不然我的双筒猎枪就要嗒嗒地说话啦!”
他们惊奇地停住,朝山上看看,但没有见到人,因为驼子深深地埋伏在青草中。然而他们还是遵命照办,不敢越雷池一步。最前头的人答道:“见你的鬼去吧!究竟是谁潜伏在这里?让我们见见,讲一讲您有什么权利拦住我们!”
“每个猎人碰到陌生人时拥有的权利。”
“我们也是猎人。如果您是个诚实的人,就让我们瞧瞧您!”
五个流浪汉均拿起了他们的步枪。看样子他们绝不是和气的,然而小矮个还是站起来了,“你们来抓我吧!”
“他妈的!”他们中的一个嚷道:“要是我没有弄错的话,他就是驼子比尔!”
“我当然是这样被人称呼的。”
“那么枪杆子大叔也在附近啦,因为这两个人从来就是形影不离的。”
“难道您认识我们?”
“我想是认识的。我早就要跟您说句话。”
“可我不认识您。”
“可能的,因为当时您从远处看我。小伙子们,这个小子拦住我们的路。我甚至以为,他跟那个印第安人是串通一气的。我们把他从上面揪下来吧!”
流浪汉们瞄准小矮个,扣动扳机。比尔闪电般地倒在草丛中,好像中弹倒下似的。
“嗨!弹无虚发!”一条汉子叫嚷道,“现在只剩下那个枪杆子……”
他无法将这句话说完。比尔有意倒下,以免中弹。接着从他的两个枪管里接连闪出光来,紧接着,其他三人的步枪也跟着嗒嗒地响起来。五个流浪汉从他们的马上摔下来,四个胜利者从各自所在的山头奔向山谷,以阻止五匹马逃跑。他们对流浪汉们进行了检查。
“干得不错,”比尔说道,“弹无虚发。一瞬间就一命呜呼。”
奥萨格人酋长看了看被瞄准额头的那两条汉子。他见到两个小弹孔贴近鼻子根,转身向着勋爵说:“我兄弟的步枪是顶呱呱的武器,可以信得过。”
“当然是这样,”英国人点头表示赞同,“两枝步枪,我是特意为到草原来订购的。”
“你可以把这儿这枝卖给我。我用一百张海狸皮买它。”
“我不卖。”
“那我给他一百五十张!”
“那我也不卖!”
“给二百张也不卖吗?”
“不,要是这些海狸皮大十倍如同象皮一样就好了。”
“那么好太阳给出个最高的价。以奥萨格人最好的坐骑来换枪!”
他以为他出价之高是破天荒的,这从他的脸色可以察觉出来,然而勋爵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卡斯托尔泊既不交换也不出售。我要你这匹马干什么,我的马跟你所说的那匹马一样是卓尔不群的。”
“任何热带草原马都比不上我的马。但是我不能强迫把步枪卖给我,所以我把枪还给你。这些死人身上带着的武器已够我用的了。”
奥萨格人交还步枪,脸上却露出极为遗憾的样子。死人一切能利用物品都被拿走。在搜查他们口袋时,比尔说:
“这个小子认得我,我却记不起什么时候见过他。可能的!他们死了,防止了多少坏事啊!如今,酋长也可以骑马出行了,现在还剩下四匹无人骑的马,恰好够我们要解救的四个奥萨格人用。”
“我们现在就骑马到流浪汉那儿去吗?”英国人问道。
“当然马上去。我知道这个地方,黄昏之前我们无法到达奥塞奇旮旯,因为我不能沿着笔直的方向去,而必须拐个弯,才能到达流浪汉们扎营的森林,来到他们后面。”
“死尸怎么办?”
“让这些尸体躺着,或者您也许要让人为这些恶棍造个家庭合葬墓吧?但愿秃鹫和丛林狼能将它们化为乌有!”
话无疑是严厉尖刻的,但是美国西部地区有自己的习惯和做法。
大家把无人骑的马系在一起,跨上马离开了。首先直奔北方,随后拐弯向东方。酋长带路。整个下午都在一望无际的地势起伏的北新大陆草原上奔驰。
太阳快要落山时,人们见到远方有一条乌蒙蒙的林带,奥萨格人解释道:“这是森林的背面。正面向里边弯进去,从而构成了一个角或者角落,我们称之为死亡之角。殉难者的坟墓就在那里。进了森林,我们还得走一刻钟的路,才能到达流浪汉们的营地。”
这时候,比尔勒住他的马,从马上下来,默默无言地坐到草地上。大叔和印第安人也跟着这样做,仿佛是不言而喻的。因此,英国人也从马上下来,他说:“我认为,我们不能耽搁时间了。要是我们若无其事地在这儿坐着,怎么解救奥萨克人呢?”
“您说的不对头,先生,”驼子解释道,“您以为流浪汉们会放心地在他们营地上坐着吗?”
“简直是不可能的!”
“肯定不会的!他们必须填满肚子,要去打猎,在森林中东游西逛,四处转悠。可以猜想到,那些小子恰好能看见我们前来。所以,我们得在这儿等待天黑。那时他们统统都返回营地,我们就可以悄悄地跟踪。您明白了吗?”
“明白!”勋爵一边点头,一边也坐了下来,“没想到我还这么笨。”
“是的,您可能恰好落入这些人的手中,而大叔和我就可能要带着您的日记本到圣弗朗西斯科去,却连一个美元都拿不到。”
“两手空空,一无所获?为什么?”
“因为我们还没有完全体验我们的冒险活动。”
“已体验过了!活动已过去,并已登记在册。同酋长的相遇和让五名流浪汉饮弹身亡,就是完美无缺、无愧于领受五十美元的冒险活动。解救奥萨格人,乃是一次新的虎口拔牙活动。”
“同样也支付五十美元吗?”
“不,是六十。已经允诺过了。”
“好吧,您务必不断地记录下去!”比尔笑道,“如果您把每次经历都分成这样那样的小冒险活动,那么您在圣弗朗西斯科就要支付我们一大笔钱,您甚至不知道从哪里能取来这么多钱!”
勋爵微笑道:“钱是够的,可以支付您,不必把卡斯托尔泊宫殿卖掉。”
太阳落山了,黄昏的黑影闪过波浪状的山谷,越升越高,掩没了丘陵,末了笼罩着整个地区。甚至天空也是黑糊糊的,见不到星星。
现在该动身了。但是骑马不能骑到贴近森林的地方。为谨慎起见,就把牲口留在了野外。每个西部男子都随身带着木桩,好把马拴在地上。把马系好后,大家成一列纵队向森林行进。
印第安人打头。他的脚步非常轻,耳朵无法听见。四周万籁俱寂,只有风儿使树梢摇来摆去。
现在奥萨格人拉住他后面的人的右手,悄悄地对他说:“你把左手伸给后边的兄弟,使三位白人手拉手,排成一行,由我带领!”
他伸出一只手摸着走,另一只手在背后拉着白人。酋长终于站住,压低声音警告说:“你们细听!我听见了流浪汉们的声音。”
他们专心地听。尽管很远,无法听清楚说些什么,但还是听见了说话声。走不多远,他们见到了微弱、朦胧的火光,可以看清树干了。
“你们在这儿等我回来!”奥萨格人低声地说。话音刚落,他就匆匆离开,转眼间无影无踪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才回来。大家既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他回来。他蓦然出现,好像是从地里钻出来似的。
“怎么样?”比尔询问道,“你有什么情况要向我们报道?”
“有很多很多的流浪汉也来了。”
“瞧!这些小子也许准备在这里举行一次大会吧?要是那样,居住在附近的农场主可就倒霉啦!你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
“点燃了多堆篝火,照亮了四周。流浪汉们围成一圈,一个红头发的白人站在里边高声地发表长篇讲话。我注意到这个白种人没有耳朵。另外,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印第安弟兄们身上,从讲话中听到的只是很少。”
“那么‘很少’是什么?都讲些什么?”
“他说,财富是对穷人的掠夺。说必须从富人那里把一切财产都拿过来。他声称,国家不可向臣民征收赋税。因此,必须把国家存放在储蓄所里的所有钱统统拿走。他还说,所有流浪汉都是兄弟,要是大家愿意按照他的建议去办,很快就会腰缠万贯。”
“继续说下去!还说些什么?”
“他还谈到一个堆满存款的铁道大储蓄所,说要把它洗劫一空。后来我就什么也没听见,因为我发现了印第安弟兄。”
“他们在哪里?”
“在一堆小篝火附近,篝火旁边没有人坐。他们站在那儿,被绑在树干上,每人旁边都坐着一个看守他的流浪汉。”
“这样,不就难以悄悄地接近吗?”
“可以的。可以剪掉捆绑他们的绳索,但首先要把你们叫过来。事先爬到一个斗士身边,低声告诉他,他们将要被解救了。”
“这些流浪汉并非西部男子。他们没有把俘虏置于中间位置,真是愚蠢到极点。你带我们到那个地方去吧!”
酋长打头,四条汉子就这样无声地从一棵树溜到另一棵树,并竭力尽可能让自己置身于树干的黑影中。他们很快就靠近了营地,这里的火堆共有八处。最小的火堆在角落最里边,酋长曾到过那里。他站了片刻,向三个白人耳语:“刚才没有人坐在这堆篝火旁边,现在却坐了好多个白人。他们好像是些头头脑脑。离他们不远是我的那些被绑在树上的斗士,你们看见了吗?”
“看见了,”驼子比尔低声说,“红头发已讲完了话,首领们离开其他人坐在一起,肯定是为了商讨事情。有必要了解他们的意图。那么多的流浪汉纠集在这里,不会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幸好那边儿有几株矮树。我爬过去听听。”
“你最好不要这样做!”酋长告诫道。
“为什么?你以为我会让人抓住吗?”
“不是的,好太阳知道你能悄无声儿地溜去。但还是可能被看见。”
“被看见,却不是被抓住!”
“是的,你健步如飞,很快就能金蝉脱壳,逃之夭夭,但那就无法解救奥萨格人了。”
“肯定不会的!我们设法把看守干掉,把捆绑奥萨格人的绳索剪断,然后赶快穿过森林;赶到马匹那儿。我倒想看看哪个流浪汉想要拦阻!我现在就悄悄地溜去。如果我被发现,你们就立刻向俘虏冲去。我们不会出什么事的。大叔,把我的枪给你。”
比尔把他的猎枪给了他的同伴,然后趴在地上,向火堆爬去。他的任务比他原想的要容易得多。流浪汉们高声说话,他几乎在半路上躺着就什么都能听见了。
篝火旁的四个男子事实上就是流浪汉们的头目。他们中的一个是缺少了两只耳朵的红发人,就是康奈尔·布林克利,他与他的少数几个逃脱了伐木工们追捕的伙伴们一起,今天傍晚前后按时到达这里。他正在讲话,驼子比尔听见他说:“因此,我可以向你们允诺会发大财,因为那里是储蓄中心。你们同意干吗?”
“同意,同意,同意。”其他三人异口同声地表示赞同。
“布特勒的农场怎么办呢?你们也想要拿掉它吗?这事儿是我自行负责,还是招募你们中的一批人参与呢?”
“我们当然一起干!”一个人声称,“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让钱单独落入你的腰包呢!问题只是:钱是否已到。”
“还没到。伐木工们没有立刻弄到马,而我则在第二天早上就找到了一匹良好的老马。他们现时还不可能在农场里。但布特勒本来也是够富有的。我们袭击农场,洗劫它,然后耐心等待伐木工和那些恶棍的到来,前者是由后者指挥的。”
“你肯定他们要到那里去吗?”
“十分肯定。为了一个工程师的缘故,这个老枪手必定到那里去,这个工程师现在肯定已到了农场。”
“什么样的工程师?跟他有什么瓜葛?”
“什么瓜葛也没有。那是一件对你们来说可能是无关紧要的事。我下一回讲给你们听。也许我招募你们参加另一次完全不同的袭击,那时可以捞到大把大把的钱。”
“你的话真可谓丈二和尚——叫人摸不着头脑。坦率地说,我宁愿不同这个老枪手打交道。”
“胡说!他能损害我们什么?你好好想想,我们四百条大汉在一起,敢跟这个魔鬼较量!”
“嗯,说得对。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下午动身,这样我们晚上就能到达农场。农场很大,可以点燃一堆大的篝火,用它来做烧烤。”
驼子比尔把该听的都听见了。他爬回到伙伴们那里,要求他们马上去解救奥萨格人。按照他的意见,每人悄悄地来到一个俘虏身后。但是酋长打断他的话:“现在要做的事,不是白人的事情。我要独自去,如果行动被人察觉,你们再过来帮助我。”
奥萨格人像一条蛇那样在地上匍匐前进。
“他有什么打算?”英国人低声询问道。
“一次绝技表演,”比尔答道,“你务必擦亮眼睛往俘虏站着的地方看!要是事情不妙,我们就赶快过去。我们只需要为他们把绳索割断,然后快速跑到我们的马儿那里去。”
勋爵答应了这一要求。四个流浪汉首领坐在旁边的篝火那儿,离森林边缘也许有十步远。那儿有一些树,俘虏们以直立姿势被绑在树干上。每个奥萨格人旁边,都有一个或坐或卧着的看守,这些人都配备了武器。英国人瞪大眼睛窥探酋长,但是白费力气。他只见到一个看守倒下,倒得很快,好像他是昏倒似的。其他三个看守也相继倒地,倒得非常出奇:他们的头都在树木的黑影之中。其时哪怕是最微弱的噪声也听不见。
过了一会儿,勋爵突然见到酋长又出现在了他们中间。
“怎么样,大功告成了吗?”驼背者探问道。
“是的。”印第安人证实说。
“可是你的奥萨格人仍然被绑着呢!”勋爵悄悄地对他说。
“不是的。他们只是站着,直到我跟你们说了话,把短刀直刺进看守们的心窝,把他们的带发头皮拿走。现在我要再次潜行回去,以便和印第安弟兄们一起悄悄溜到流浪汉们的马儿那里,我们的马也在它们旁边。一切都一帆风顺,不把我们的马儿接来,我们就不会离开。”
“为什么要冒这个险?”比尔告诫说。
“你误解了。现在不存在危险。你们一见到奥萨格人从树木那儿消失,你们就可能是安然无恙了。你们将很快听见马蹄踩地声和那里看守们的吵嚷声。那时我已到了我们先前下马的那个地方了。Howgh(就这样吧,一言为定)!”
奥萨格人用这样的强调词来暗示,表明提出任何异议都是无济于事的,接着,他突然无影无踪了。勋爵仔细观察着俘虏们。他们直挺挺地倚靠着背后的树,接着一转眼就离开了,好像钻进了地里似的。
“奇妙!”他兴高采烈地低声对驼背者说,“完全像在小说里读到的那样!”
“嗯!”小矮个说,“在我们这里,您还会经历像某些小说所描写的事。当然,阅读小说要比经历冒险活动轻松。”
“我们要离开吗?”
“先不要离开。我倒想要看看事情发生时那些小子的样子。再等一会儿!”
不久,可以听见营地那边发出一声大声的惊叫;另一个人答了话。紧接着便是许多尖锐的叫嚷声——从中可以听出,那是印第安人喉咙里发出的叫声。还有马儿的鼻息声和重步踩地声,嘶鸣声和隆隆声,使得大地仿佛颤抖起来了。
流浪汉们都一跃而起。人人都叫喊、叫嚷和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这时传来了红发康奈尔的声音:“奥萨格人跑了!统统都是魔鬼,谁把他们……”
康奈尔突然中断说话。他在讲话时扑向看守们,揪住一个,将其拽起来,他见到失神的眼睛和那没有头发的、血淋淋的头颅。他又把第二个、第三个和第四个拽到篝火的光照下看看,大惊失色地嚷道:“死了!四个人统统被削去了头皮!红种人跑了!”
“印第安人,印第安人!”有人呼叫道。
“拿起武器,骑马去!”红发康奈尔在咆哮,“我们遭到了袭击!人家要把马偷走!”
一片混乱,无法形容。人们东奔西跑,却见不到一个敌人,经过很长时间后,才稍微平静了一些,这时才搞清,只是少了几匹抢来的印第安人的马。他们搜索营地四周,却毫无成果。于是便认为,还有其他奥萨格人曾来到森林,悄悄来解救他们的同伴。估计他们是从背后把看守们捅死,削去头皮,然后夺去了印第安人的马的。令流浪汉们百思不解的是,对看守们的谋杀完全是悄悄地进行的。要是他们知道完成这一印第安人绝技的仅有一人,他们会多么惊讶啊。
首领们再次在他们的篝火旁聚会时,康奈尔说:“这个事件对于我们虽不是很大的不幸,但它迫使我们必须改变我们明天的计划。我们必须赶早从这儿动身。”
“为什么?”有人问道。
“因为我们所商定的事,奥萨格人都听见了。幸好他们不知道我们登伊格尔泰尔山的意图,因为我们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对面另一堆篝火旁谈及此事的。然而,有关我们袭击布特勒农场的意图,他们还是清楚的。”
“你是说他们会泄露此事?”
“当然会!”
“难道这些奥萨格人与布特勒有交情?”
“管他们有无交情!他们反正会向他告密,以便向我们报仇,准备热烈迎接我们。”
“这自然是容易想到的,当然,我们最好尽可能快点动手。现在快些搞清楚那五个尾随逃亡酋长的男子呆在哪里!”
“这我也是莫明其妙。如果他在森林中寻找了避难的地方,就难以或者不可能被找到。他的足迹却是通往无边无际的北新大陆草原,而他是没有马的。那样他们必定赶上他。”
“肯定无疑。他们可能在归途中由于黑夜雨迷了路。或者他们躺下休息,以免迷路,而在明天早上同我们相遇。无论如何,我们能发现他们的踪迹,因为他们恰好选择了我们必须遵循的方向。”
当然,说话人想错了。天空或者毋宁说乌云帮忙:所有足迹统统被消除,因为随后下了一场持续了好几个小时的雨,把所有马蹄的痕迹和脚的足迹都抹去了。
6.在黑暗中驰骋
比尔、大叔和英国佬在黑暗所能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快地穿越森林赶到了他们的马儿那里。借助两个猎人敏锐的直觉,他们顺顺当当地找到了牲口。勋爵大概会晕头转向的,因为波浪状的丘陵和山谷彼此相似的程度,夜晚远比白天要高得多。他们解开了马的缰绳,跨上了马,牢牢抓住没有骑手的马的缰绳。
正要动身,他们就听见五个印第安人来了。“这些流浪汉既是瞎子,又是聋子,”好太阳说,“要把他们中的许多人送进地狱,以告慰奥萨格人的亡灵。”
“你要报仇雪恨吗?”比尔问道。
“今天不是有八个奥萨格人阵亡了吗?必须为他们的死报仇。难道我们幸存者就不会受折磨和杀害吗?我们要骑马到奥萨格人的帐篷去,把战士们叫来。我们将跟踪白人,以便消灭他们,马尼托[注]送我们手里多少,就消灭多少。”
“现在奥萨格人的畜群正朝哪个方向吃草呢?”
“朝西方。”
“那样你们得从布特勒农场旁边经过啦?”
“是的。”
“要多久?”
“要是有一匹好马并且赶紧跑,半天后就能遇见头几个畜群。”
“那很好。我们必须赶快去援救布特勒的农场。”
“你觉得如何?布特勒是奥萨格人的朋友。他会遭到不幸吗?”
“会的。但是我们在这儿不谈此事。我们先从流浪汉那儿离开。他们明天要袭击农场,我们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农场主。”
“嗯!我的印第安弟兄们,你们可以把无骑手的马牵走,这样我的白人兄弟可以更轻松地跟随着我!”
大家听从了他的意见,把抢来的无骑手的马牵了过去。接着,人们飞快地从低矮的丘陵中间穿过,确切地说,是朝着酋长和他的追击者们今天下午走的方向。这个方向笔直地通向布特勒农场。
飞奔!而且是在如此漆黑的夜晚,谈何容易!就是在大白天,也只有熟悉情况、富有经验的人才有可能在这地势起伏的北新大陆草原上不迷失方向。在这儿,夜晚不晕头转向,那简直是奇迹。当英国人要身旁的矮小的比尔就此事发表评论时,比尔说:“是的,先生,您在这儿还将看见、听见,并且甚至亲自经历到某些您以前认为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么说,您在这儿也不会迷路啦?”
“我?嗯!我坦率地对您说,我不会在漆黑的夜晚,飞速穿越这些起伏的丘陵的。我会骑得相当慢,并仔细查看每个山谷的拐弯处。但明天早上我还是到不了我要去的地方。”
“那么酋长也可能会遇到这种的情况!”
“不会的。一个印第安人,方向和道路简直是嗅出来的。天上,漆黑一团;地上,伸手不见五指。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就像在大白天、在平坦的大路上那样飞速奔驰。我敢打赌,用不了六个小时,我们就能让马儿恰好停在在布特勒农场的大门口。”
“怎么?什么?”英国人高兴得叫了起来,“您是这样认为吗?我却不这么想,我用五美元,或者也可用十美元打赌。或者您要多赌些?”
“先生,谢谢!所谓打赌,只不过是句空话。我再说一遍,我从不打赌。留着您的钱吧!在别的方面您用得着它。您好好想想,就是今天,您得给我和大叔支付多少钱呢!”
“一百一十美元。五十美元是为击毙了五名流浪汉,六十美元是为被解救的奥萨格人。而我们将要击退对农场的袭击,又是一次冒险活动,值五十美元。”
“您说对了,打退敌人的进攻,并非能稳操胜券。同老枪手、温内图和老铁手见面的事到底如何?如果您见到他们三人中的一个,您想要支付多少?”
“一百美元!”
“明天或者后天我们很有可能见到老枪手。他也要去布特勒农场。”
骑在前面的酋长听见了这些话,转过身来却并没有放慢马奔跑的速度,询问道:“老枪手,这位赫赫有名的白人,也要去么?”
“是的。是红发康奈尔说的。”
“红头发康奈尔,就是那个发表长篇讲话的人吗?他从哪儿知道的?他见过这位著名的猎人或者跟他说过话吗?”
比尔在飞驰中向他讲述了他所了解的情况。
“呃!”酋长嚷道,“那样农场就有救了,这位白人的支援胜过百名流浪汉的武器。能遇见他,我多高兴啊!”
“你认识他吗?”
“梅纳卡·坦卡跟他相互传吸过和平烟斗——喏,你瞧!开始下雨了,你感觉到了吗?这很好,雨水会使被踩倒的青草很快重新立起来!流浪汉们明天清早就发现不了我们的行踪了。”
路并不难行。没有石头,没有沟渠,也没有类似的障碍物,而且山谷宽阔,多匹马可以并排奔跑。地面全是柔软的草地。要战胜的只有黑暗带来的困难。
有时,骑手会让他们的马儿慢悠悠地、从容不迫地跑,以免它们过分劳累;但通常是让它们小跑或者快跑。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比尔的信心仿佛有点动摇,他问酋长:“我们是朝着原定的方向前进吗?”
“不必担心,”酋长安慰道,“我们赶得很紧,很快就要到达今天我们相遇的那个地方了。”
印第安人能够把他的判断如此准确无误地说出来,因为熟练呢,还是出于天生的直觉和本能?比尔根本不愿相信已经走完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寒风伴随着雨水从背后撞击着骑手们,使马儿的奔跑变得轻快起来。
不久,酋长的马突然放慢步子,接着站住了——能听见轻轻的喘息声。
“嘿!”印第安人压低声音说,“前头肯定有人。你仔细听一下,别动!”
队伍停住了,大家注视着酋长。
“一堆篝火!”他悄悄地说。
“什么也没有看见!”比尔说道。
“你没有注意到我们前面微弱的火光吗?那肯定是一堆被遮挡住的篝火,这堆火在毗邻的一座山后面。你下马和我一道上山看看。”
他们把马留下,并行地向山峰悄悄地快步走去。还未走出十步远,突然有两只手使劲地掐住了印第安人的脖子,他被按倒在地,两条胳臂和两条腿拼命挣扎,但一声也叫不出来。与此同时,另外两只手也掐住了驼子的喉咙,也把他按倒在地。
“您将他牢牢掐住了吗?”那个揪住印第安人的人对另一个人悄悄地说,确切地说,是用德语说的。
“是的,我把他牢牢掐住了,使他无法说话。”回答同样是小声的。
“那就赶快离开,到山后面去!我们得要搞清楚我们逮住了什么人。他对于您来说是不是太重了?”
“根本就不成问题!真的,这小子比一只三个星期没有吃过东西的苍蝇还要轻。先生,好像他背上有隆起的地方,我们称它为斜脊椎。难道他是……?”
“难道什么?”
“难道不是我的好朋友驼子比尔吗?”
“这我们到了火堆旁就会清楚。此刻无人跟踪我们,我们平安无事。那些人会原地不动的,他们必须等待这两个侦探回去。”
一切如闪电般、并且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的,别人对此事毫无所知。老枪手,奇袭者中的一个,他抱着俘虏走,杜乐则将他的俘虏扔在草地上拖着走。小山那一边,躺着已疲劳的马儿,燃着一小堆篝火,借助火光,可以见到二十个人影,他们架着瞄准的枪,时刻准备着用子弹迎接敌人。
“哎呀!”老枪手把俘虏放在火光下一瞧,不禁惊叫道,“这是梅纳卡·坦卡,奥萨格人的酋长!对于他,我们没有什么可怕的。”
“天哪!”杜乐同样很兴奋,一那真是比尔,驼子比尔!小子,朋友,可爱的孩子,我去掐你脖子时,难道你就不能说一声你是比尔吗?好兄弟,起来拥抱我吧!噢,原来他根本不懂德语。他肯定不会死的!老青年,你起来吧!真的,我不想掐死你。
被扼住喉咙者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贪婪地张着嘴大口喘气。他终于张开眼帘,将一道长长的,越来越清醒的目光,投向俯身看着他的杜乐,用有点沙哑的嗓子问道:
“瞧,是‘杜乐姑妈’吧?”
“那当然暧,我就是。”现在“姑妈”用英语笑着说道。
“我这么快就被掐住,我……天哪!老枪手!”
他见到猎人站着,这一新的令人惊异的事情使他恢复了活动能力。老枪手的手劲远比“杜乐姑妈”的大。酋长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他见上帝去了吗?”比尔问道。
“不,”老枪手笑道,一边把手递给小矮个,“他只是失去知觉,很快就会苏醒过来。比尔,欢迎您!谁跟您一起来?估计是酋长部落的印第安人,是不是?”
“是的,四名男子汉。”
“就四个人?您没带没有骑手的马吗?”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枪杆子大叔和一位勋爵跟我们在一起。”
“一位勋爵?嗯,可见是一次美好的相遇!您把这些人叫来!”
比尔走开了。但是跑了不远,便高兴地叫喊道:“大叔,你们放心骑马过来吧!我们在朋友们身边。老枪手和‘杜乐姑妈’都在这里。”
大家听从比尔的吩咐。伐木工们从草地上站起来欢迎新来的人。见到酋长失去了知觉,了解了所发生的事,大叔、勋爵以及他们的印第安同伴都惊讶不已。奥萨格人下马后,站在远处默默地注视着这位大名鼎鼎的猎人。勋爵见到这位猎人,竟一时目瞪口呆,慢慢走过去。他那傻乎乎的样子,实在令人忍俊不禁。老枪手用简短的话表示欢迎并问道:“先生,欢迎!您到过土耳其,印度,也许还到过非洲吧?”
“先生,您是怎么知道的?”英国佬惊奇地问。
“是我的猜测,您的鼻子上现在仍然有阿勒颇肿块[注]的痕迹。谁在这些地方旅行过,大概在这儿就不会迷路,虽然……”
老枪手突然中断讲话,向英国人的旅行装备,特别是向那个扣在背囊上的烹任用具,投去微笑的一瞥。此刻,酋长苏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睛,深呼吸,接着一跃而起,拔出刀来。他的目光一落到猎人身上,马上垂下了握刀的手,喊叫道:“老枪手!是你掐住了梅纳卡·坦卡吗?”
“是的,天色那么黑,我无法认出我的印第安兄弟来。”
“这么说,好太阳很高兴。败在老枪手手下,并非耻辱。你要去布特勒农场吗?”
“是的。你从哪儿知道的?”
“白人说的。”
“我以后再去农场。现在,我的目标在奥塞奇旮旯。”
“你要在那儿找谁?”
“一个自称为康奈尔·布林克利的白人,还有他同伙,全是些流浪汉。”
“你可以放心跟我们一起骑马到农场去,那个红头发康奈尔明天要去袭击农场。”
“这事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他自己讲的,比尔听见了。今天,流浪汉们突然袭击了酋长和他的战士们,并杀害了他们中的八个,把他本人及其余的人抓起来。好太阳逃脱出来,碰见了比尔和大叔,他们与这位英国人一起帮他解救了他的印第安弟兄。”
“你曾被五个流浪汉一直追击到这里吗?”
“是的。”
“比尔和大叔躺在这里,是吗?”
“是这样。”
“英国人不久前遇见了这两个人,是吗?”
“正如你说的那样。这你又是从哪儿知道的?”
“我们沿着黑熊河向上流骑,今天早上离开了那儿,准备到奥塞奇旮旯去。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五具流浪汉尸体和……”
“先生,”驼子比尔打断他的话说,“您怎么知道这些人是流浪汉呢?”
“是这张纸向我透露的,”老枪手解释道,“你们搜查了这些小子,却让这张纸留在他们一个人的口袋里。”
猎人掏出一张报纸,对着篝火朗读:“合众国农业厅专员把人们认为是不可能的事情公之于众。这位官员把政府的注意力引到这一令人惊讶的事实上:合众国内有一片狭长地区,其面积比某些国家还大,从根本上说,它无人管理,无人统治。这个奇特的地区,构成了一个宽四十里,长一百零五里的四角形,约有四百万阿克尔[注]。它位于印第安版图与新墨西哥州之间,德克萨斯州北边,堪萨斯州和科罗拉多州南边。现已查明,这个地区在官方的土地测量时被忽视了,因此,它不归于任何国家和地区,不听命于任何政府,因而也就不屈从于任何司法权。在那里,人们不知道什么是法律、权利和赋税。在专员的报道里,这个地区被称为整个西部地区最美丽和最富饶的地方之一,特别适宜于发展畜牧业和农业。数千名在这儿居住的‘自由美国人’,并不是和睦的农民或者牧民,而是同流合污的流氓、恶棍、窃马贼、土匪和在逃犯的团伙,他们从四面八方窜来,聚集在这里。他们令毗邻地区六神无主,惊恐不安,特别是畜牧者深受其害。这些受苦受难邻邦,强烈要求实施政府的统治权,解散这些不受约束的强盗群体。”
听了这些话,印第安人无动于衷,白人却惊讶地相互对视。
“情况果真如此?这样的事可能吗?”有人问道。
“我认为情况属实,”老枪手解释道,“顺便说说,不管这篇报道对与不对,这是次要的事。主要的是,只有一个流浪汉能够这么长时间,随身带着这样一张报纸。这张报纸就是我把那五个男子看作流浪汉的理由。我们来到这里,见到几具尸体,知道这里曾发生过战斗。我们检查尸体还发现了别的迹象。下列事实是检查结果:两个白人躺在这里,随后来了第三个白人,加入到他们中间,把他们的残羹冷炙津津有味地打扫干净。进行了考验性射击,两只秃鹫中弹身亡。第三个白人被接纳加入另外两人的行列。后来,一个印第安人急匆匆跑来,接近他们。他是在逃亡,估计是从奥塞奇旮旯来的,被五个流浪汉追击。白人协助他击毙五个追击者,与这个印第安人一起跨上马,绕道溜到奥塞奇旮旯去,很可能是为了突然袭击流浪汉们。我决定助他们一臂之力。由于当时已经天黑,我们必须等到到天亮,因为我们在夜间无法看清他们的足迹。”
“你们为什么袭击我们呢?”酋长探问道。
“我把你们当成了流浪汉。我知道,许多流浪汉聚集在奥塞奇旮旯。他们中的五个人骑马追捕一个印第安人。他们在这里被击毙,就是说,回不去了。这事必定引起其余人的牵挂。人们去寻找他们是可能的。因此,我设置了岗哨,他们向我报告,说有一队骑兵正在靠近。由于风从奥塞奇旮旯吹来,我们可以较早地察觉你们的到来。我让手下人拿起武器,我与杜乐一起迎着你们悄悄走去。你们中的两人下了马,悄悄地向我们靠近。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流浪汉是你的的仇敌吗?”
“是的。我跟踪红头发,是为了制服他。至于我要干什么,只有了解了奥塞奇旮旯现在的情况,那儿曾发生过什么事情,那时我才能决定。比尔,您跟我讲讲这方面的情况,好吗?”
驼子比尔作了详细的汇报,末了他说:“那么,您看出来了,先生,我们必须赶快行动。您要马上跟我们一起骑马到农场去。?
“不行。虽然我知道存在的危险比您设想的还要大得多,但我要留在这里。您不是说流浪汉们下午才动身吗?”
“是的。”
“我跟您说,他们清早就开始行动。”
“康奈尔可是那样说的呀!”
“比尔,这期间他会改变想法的。被俘获的奥萨格人被绑在哪里?”
“在火堆附近,康奈尔坐在火堆旁。”
“他们听见了布特勒农场将要遭到袭击吗?”
“听见了。”
“既然他们现在已逃跑,康奈尔就必然会会通风报信,是不是?”
“您的分析是对的!他肯定那样做!”
“当然啰,他们会早点起程,尽量减少事情给他们带来的损失。我敢打赌,他们已决定黎明时动身了。”
“打赌?”勋爵叫喊起来,“很好,先生,我喜欢您这种人!您断定他们那么早动身吗?好的,那我说他们明天晚上才离开奥塞奇旮旯。我的押金十美元,也可押二三十美元。或者您喜欢押五十美元?”
这个热衷于打赌的人,将一个腰包挪到身前,拉开它把钱取出来。驼子比尔作了英国人没有察觉到的一个暗示,老枪手就已知道他面对的是个爱发脾气的人,他回答说:“先生,您放心地拉上您的腰包吧!打赌一词只不过是一种套语。”
“可我喜欢打赌啊!”勋爵请求道。
“我不喜欢!”
“真是可惜,极其可惜!我曾听到许多关于您的美好事情。像您这样一位地道的绅士,无论如何要打赌!”
“现在,许多人的生命财产正面临着危险。没有理由去打赌,尽力援助,责无旁贷。”
“先生,说得很对。我只是顺带打赌而已,”英国人辩解说,“行动起来时,你会发现我坚守岗位,就像您在您的岗位上那样坚定,那样处之泰然。不光是体魄的结实强壮。”
勋爵怒不可遏,用冒犯性的目光扫视猎人那久经磨练的身体。老枪手惊愕了一会儿。他的脸色霎时阴沉下来,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他回答说:“先生,别急!我们彼此还不熟识的时候,都不要说粗鲁的话。您是新近来的呢。”
猎人用的“新近”一词,无疑是火上加油,因为勋爵比刚才还要气鼓鼓地嚷道:“谁跟您说的?难道我看起来像新近来的吗?我起码像北新大陆草原所要求的那样装备起来。可您坐在这儿,好像是刚刚从一家俱乐部甚至是从一个贵妇人社交圈里来的!”
原来如此!老枪手还穿着轮船上穿的那套雅致的旅行服。他暂时仍然无法把它脱下来,因为他的猎人装备品存放在布特勒农场里。他现在的服装,虽然由于骑马有些磨损,但在小小的、火势受到雨水压制的篝火的光焰下,显得依然如新的一样。这位红得发紫的汉子,并未被英国人放在眼里。他点头微笑,说道:“先生,您并非完全不对。在西部地区,我也许还会节约的。无论如何,我们要友好相处。”
“如果这样,那就不要再责备打赌了,通过赌注可以看出真正的绅士。另外,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不立刻到农场去。这容易让我对您产生误解。”
“我有充足的理由。”
“你能把理由告诉我吗?”奥萨格人询问道。
“好。你骑马到农场去给布特勒报信,这就够了。他是个精明强干的人,会作好必要的准备。我与我的伐木工们留在这儿与流浪汉周旋,使得他们只能慢腾腾地前进,确保农场已作好迎接他们的准备之后才到达。”
“兄弟你的想法是对的。但是布特勒并不在他的帐篷里。”
“不在吗?”老枪手惊奇地追问道。
“不在,梅纳卡·坦卡骑马到奥塞奇旮旯时经过农场,在那儿投宿,他没有遇见布特勒。农场主的内弟和女儿来访,他们一起骑马到道奇堡去为女儿买衣服了。”
“就是说,内弟已经到了!你知道布特勒在道奇堡要果多久吗?”
“还要呆几天。”
“你是什么时候到农场的?”
“前天早上。”
“那样,我当然得要去,”老枪手跳了起来叫嚷道,“要多长时间你才能把你的奥萨格人找来帮忙?”
“如果奥萨格人马上骑马去,明天午夜我们就可以到达农场。”
“这太迟啦。奥萨格人现在与夏廷人和阿拉帕霍人友好相处吗?”
“是的。我们已将战斧埋藏于地下。”
“这两个部落现在在河[注]的那一边,从这儿去,四个小时可以到达。你替我给他们捎个信好吗?”
酋长一声不吭,向他的马走去,纵身上马。
“骑马去吧,”老枪手继续说道,“你对两位酋长说,我请他们尽可能快地各带一百人到农场去!”
奥萨格人以脚后跟击马,转眼间就消失在黑夜之中了。勋爵惊奇地注视着所发生的一切。这样一位武士真的会对这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如此无条件地、毫无异议地惟命是从吗?过了一会儿猎人也跃上马鞍。“我们得要分秒必争。”他说道。
“我们的马虽然已经劳累过度,但必须坚持跑到农场。前进!”
队伍很快就组织起来了。火堆被熄灭,骑马者在行动。
起初,人们骑着马慢跑,随后小跑,待眼睛离开营地篝火适应了黑暗时就疾驰。英国人来到比尔身旁,问道:“老枪手不会迷路吧?”
“同奥萨格酋长一样,绝不会的。有人说,夜晚他可以像只猎那样看东西。”
“可他身着一套社交场合穿的西服,古怪的人!”
“等着瞧吧,您要是见到他穿着牛皮外套,他会给人完全不同的印象。”
“的确,他的身材是顶呱呱的。刚才向您施暴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女人?他其实是男人。”
“可他被称作姑妈。”
“只是开玩笑而已,因为这个男人有一副高而尖细的嗓子,并且穿着又是那样独特。他叫杜乐,是个精明能干的猎人,享有非同寻常的声誉。我们还是不要说话吧!像我们现在这样骑马,思想得要集中。”
驼子比尔的话是有道理的。老枪手打头,把马骑得飞快,其他人要用同样的速度在他后面追赶。勋爵是个狂热的赛马者,常常冒着生命危险参加赛马,但是像现在这样骑马出行,他尚未经历过。四周黑咕隆咚,如同在一条无照明的隧道里。那些牲口,好像是在一个无底、无光的深渊中活动。人和马都没有失足和绊跤的事发生。一匹马准确跟随着另一匹,一切取决于老枪手。他的马从未到过这个地方,而且还是一匹普普通通的老马,他得适应它,因为没有其它马可选择了。卡斯托尔泊对这条汉子的敬慕之心,油然而生。
人们就这样奔驰着,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过去了,期间只有若干次短暂的停歇,让马儿喘息一下,而不停地下,但很小,很弱,干扰不了这些久经磨练的汉子。不久,人们听见老枪手在叫喊:“大家注意!现在往下走,随后要穿过一处河中浅滩。但水不深,只到马的腹部。”
人们骑马慢跑,听见河水淙淙,河面上波光粼粼。骑手们的脚,沐浴在河水中,不久来到了河对岸。又骑了短短的一分钟马停住了,英国人听见了刺耳的钟声,但眼前依然像先前那样漆黑一团。
“这是怎么一回事?谁在打钟?我们在什么地方?”他向驼子比尔探问道。
“在布特勒农场大门旁边,”比尔回答说,“您再骑近几步,就能碰到围墙了!”
好几条狗在汪汪吠。从低沉、轻微沙哑的声音可以推断出它们个头的大小。随后有人在问:“是谁在敲钟?”
“布特勒先生回来了吗?”老枪手问道。
“没有。”
“那就去把太太的钥匙拿来,说老枪手已到这里了!”
“老枪手?很好,先生,马上就去拿来。太太没有睡,大家也没有睡。奥萨格人骑马路过这里,说您要来。”
勋爵心想,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呢!可见酋长骑马远比我们快!
过了一会儿,可以听见有人发出把狗吓走、赶跑的命令。接着,钥匙在锁里转动,木制门闩被拉动了,门轴转动起来,这时跑过来几个奴仆提灯,把骑手们的马接走,客人们被领进一幢显得很高、很暗黑的房子里。一个女仆请老枪手上楼到太太那儿去。底层一间熏黑了的大房间是为其他人准备的,天花板上吊着一盏笨重的煤油灯。房内有几张配套的长椅、椅子和餐桌,男人们可以在椅子上就坐。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食品、瓶子和杯子,显然这里的主人已经知道酋长的人马将要到来。
伐木工们与奥萨格人一起在两张长餐桌旁坐下,毫不客气地马上动手拿东西吃。北美西部未开发区的汉子们不喜欢不必要的客套话。勋爵也已就坐,示意驼子比尔和枪杆子大叔到自己身边来。随后,“杜乐姑妈”连同弗雷德·恩格尔,最后还有布伦特尔,那个年老的密苏里人,都到他们那儿去。现在大家放开肚子,大吃大喝起来。
老枪手同房屋的女主人来得较晚,女主人向她的客人们表示友好的欢迎。老枪手说,今天夜里大家要好好休息一下,以便明天早晨能精神抖擞地走上战斗岗位。他说现在有足够的奴仆和牧人,依靠他们的帮助,肯定能作好必要的准备。
英国人惊奇地望着这位名牌猎人的仪表,这时他已换上了一身猎人服:一条镶有流苏、只延伸到膝盖、两侧绣满花的皮裤,被插入高高地提上的有翻边的长靴里,一件柔软的鞣制成白色的狗皮背心,一件短的、鹿皮制的狩猎夹克衫,外面套了一件用野牛肚子皮制成的厚实的外套。在结实的臀部周围,系了一条皮带,里面插着短小的武器。他头戴一顶海狸皮帽,帽檐宽大,帽后面垂吊着海狸尾巴。脖子上挂着一条长长的、用灰熊牙串连成的项链,项链上系着和平烟斗,烟斗用圣洁的陶土精雕细刻而成。外套的线缝用黑熊的利爪来镶嵌。像老枪手这样的一位男子,肯定不会佩戴他人的猎获品,所以从他如此的装饰和带烟斗的项链可以看出,不知有多少可怕的动物成了他刀枪下的牺牲品啊。他和女主人离开后,英国人便对其他人说:“现在,关于他所讲的一切,我都深信不疑。的确,这条汉子,真是个巨人!”
“呸!”杜乐回答说,“一个西部地区的男子,不愿光按照身材来被人判断;精神的价值更为重要,像他这样的彪形大汉,极少具有相应的胆量。当然,在他身上,两者齐备。老铁手没有那样高大,而温内图这个阿帕奇人呢,更要瘦小得多,但两人在其它方面都同他相似。”
“在体格强壮方面也相似吗?”
“是的。西部地区男子的肌肉像铁一样,腱如钢一样结实,即使他没有巨人的身材。”
“杜乐先生,这么说您也是如同钢铁般结实啰?”
这一声调听起来有点嘲弄的味道,但杜乐还是友好地微笑道:“您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仔仔细细地了解么,先生?”
“是的,很喜欢。”
“看样子,您心里犯嘀咕,是吗?”
“当然啰!一个姑妈与钢铁般结实的肌肉和健,两者风马牛不相及!我们打赌好吗?”
“赌什么,怎么个赌法?”
“为什么不赌呢?”
现在,这个性格古怪的英国人终于找到一个不拒绝和他打赌的人,他高兴得跳了起来,叫喊道:“但是,‘杜乐姑妈’,我曾经把有的人摔倒。您真的敢赌吗?”
“那还用说!”
“赌五美元?”
“好的!”
“我借钱给您。”
“谢谢!杜乐不借钱。”
“这么说您有钱?”
“够您赢的,先生。”
“十美元也够吗?”
“这也够。”
“或者赠二十美元?”
“为什么不可以?”
“也许甚至五十美元?”勋爵兴高采烈地嚷道。
“同意!但不要再多了,因为我不想为了您的钱把您杀害,先生。”
“怎么?什么?为了他的钱把卡斯托尔泊勋爵杀害?‘姑妈’,您疯了么?把钱拿出来!这是五十美元!”
英国人把挂在他腰带上的几个包中的一个挪到身前,从中取出十张五美元的钞票放在桌上。杜乐把手伸进他那睡衣式的宽长上衣垂吊着的袖口里,取出一个钱包。他把包一拉开,就可见到满满一包榛子一般大小的金块。他将五颗放在桌上,又把钱包塞进袖口里,说道:“先生,您拥有有价证券吧?呸!‘杜乐姑妈’只拥有真金。这些金块,价值高于五十美元。现在可以进行了!问题只是如何进行。”
“您做给我看,我模仿您做!然后反过来。”
“不。我崇尚礼貌。就是说,您先做。”
“那好!您牢牢地站住,可以进行自卫。我把您抱到桌子上!”
“您不妨试试!”
杜乐两腿叉开,勋爵则抱住他的臀部,想把他抱起来。但是‘姑妈’的双脚一点儿都没有离开地面,杜乐好像是铅铸成似的。英国人白费力气,到头来不得不承认,他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然而他还是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我抱不上去您,您更抱不上去我。”
“试试看吧。”杜乐一边笑着说,一边举目瞧瞧天花板,那儿恰好安装了一个坚实的铁钩,用来吊挂第二盏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姑妈确实具有非凡的体力,其他人见到他这道目光后,都悄悄地为他相互碰杯。
“那么,快点!”勋爵催促道。
“光抱到桌子上吗?”杜乐询问道。
“您也许要把我举到更高的地方吗?”
“举到这里能允许的高度。先生,您注意啦!”
衣眼虽是笨拙,得手碍脚,杜乐却一跃而起,一下子站到桌子上面。他抓住勋爵的肩膀,英国人随即腾空而起,超越桌子,很快就借助业已提及的那条腰带吊挂在铁钩上。杜乐从桌子上跳下来,笑着问道:
“怎么样,您不是在上面吗?”
卡斯托尔泊用两条胳臂和两条腿挣扎,呼叫道:“天哪,我在哪儿?在天花板上面!放我下来!要是铁钩一松,我就要粉身碎骨啦!”
“您先说说,谁赢了!”
“当然是您!但您务必把我放下来!快!快!”
杜乐再度登上桌子,双手抓住英国人的臀部,将他举起,使腰带脱离铁钩,然后将他置于自己身旁的桌子上,接着放到地上。杜乐随后跳了下来,把手放到英国人的肩膀上询问道:“先生,怎么样,您喜欢‘姑妈’吗?”
“很喜欢,多么喜欢,太喜欢啦。”英国人小声地说道。
“好吧,打赌到此为止!”杜乐把钞票连同金块装进钱包里,随后微笑着继续说:“先生,如果您再想打赌,请您放心地找我好了!我总是要奉陪的。”
勋爵又坐了下来,摸摸他的胳臂、双腿和臀部,看看是否有不正常的地方。当他确信一切正常、安然无恙后,把手伸给“姑妈”,乐滋滋地说道:“精彩的打赌!不是吗?这些西部地区的男子,确实是了不起的家伙!我务必正确地看待他们!”
“我以为,先生,我刚才待您恰好相反!”
“说得也对!姑妈,您是一位诚实的男子,我喜欢您。您听着,您是一个德国人。您的父亲是个什么人,您为什么到合众国来?”
“我的父亲并非勋爵,但是头衔多得多。”
“呸!不可能的!”
“还是可能的。按照习俗,我父亲是被人邀请参加婚礼、儿童洗礼、葬礼的人,是(教堂的)鸣钟人、侍者、掘墓人、“磨刀人、果园守护人,同时还是市民卫队上士。而主要的,他是个正直的人。”
“嗯!他死了吗?”
“早已不在人世了。我没有亲戚。”
“您是由于悲痛才漂洋过海的吗?”
“不是由于悲痛,而是出于乐趣,先生,出于旅游乐趣!我时常渴望返回古老而可爱的德国。”
现在,老枪手又回来了,叮嘱大家注意休息,因为明早还有任务。人们听从了他的要求,走进房间。房间里木架上挂着皮,是用来铺床的。为了睡得舒服,还准备好了软垫和毯子。在这样的地道西部地区的床架上,男子汉们睡得舒舒服服。
7.布特勒农场争夺战
一大早,农场保卫者们就被叫醒了。这一天看来阳光灿烂,天气炎热。在宜人的晨光的照耀下,这幢昨天还很阴暗的房子完全改变了样子。这幢砖砌的房子是为许多居民而兴建的,屋顶是平的。窗户虽高,却非常小,一个人无法爬进去。这种小心的防范措施,在这一带是必要的,因为成群结队的强盗时常来这儿转悠。
同样具有防备性的还有一个宽大的庭院,它由一堵设置射击孔,用粘土砖坯砌成的高墙围着。在各射击孔之间放置了宽大的墙凳,如果要往墙外射击,可以踩到凳子上。
一条河从房子不远处淙淙流过,人们昨天就是穿过它的浅滩到这里来的。从围墙那里很容易用枪弹扫射到这儿,遵照老枪手的命令,夜间那里已安放了障碍物使它目前无法通行。老枪手布置的第二项任务,也是非常必要的防范措施,就是让人连夜把布特勒的畜群赶到最近的邻居的草场去。接着,一个信使被派到道奇堡地区,告诉布特勒和他的内弟及其女儿要提防流浪汉,即使他们是在归途中。
老枪手率领伙伴们到屋顶上。这儿视野广阔,向东、向北,可以遥望地势起伏的大草原;向南、向西,能见到广阔的、作物栽培良好的田野。
“印第安人什么时候能来呢?”杜乐问道。
“按照酋长昨天的推算,他们很快就到。”老枪手思索了一下说。
“我觉得不一定。红种人也许在很远的地方聚集到一起,按照古老的习俗要做种种事情,未做完之前,他们决不会踏上征程。如果他们中午能到这里,就太好了。但那时流浪汉们可能已在附近了。我对夏延人和阿拉帕霍人不大信任。”
“我也不大信任,”比尔表示赞同,“两个部落都很小,而且手里长期没有握过战斧。我们不能依赖他们。这里也缺少有势力的邻居。因此,我们要作好长期被围困的准备。”
“这没什么可怕的,地下室里存货堆积如山。”老枪手插话说。
“但是水呢,这可是主要的问题!”杜乐说道,“倘若流浪汉们站在外边,我们就无法到河边打水!”
“不过这也没什么担心的。地窖里,有一口水井,可提供良好的饮用水,牲口的饮水可以靠渠道来供给。”
“是有一条渠道吗?”
“肯定有。这儿的一切都是为打仗而设置的。房子后面,有一个可翻开的木板门,翻开它,就可以见到梯级,这些梯级一直通到架设了穹顶的渠道,渠道在外面与河相连。”
“渠道深吗?”
“不很深,几乎到一个人的胸脯。”
“通入河流的渠道口是敞开的吗?”
“敞开的可不行!不能让敌人发现它,因此在河岸的附近密密匝匝地种植了灌木和攀缘植物。”
本来,杜乐打听有关渠道的情况,并没有明确的意图,然而这方面的知识后来对他大有稗益。
昨晚吃饭时使用的长桌、桌子、椅子和凳子,通通都搬到院子里,以便在露天吃早餐。接着,把存放在屋里的武器和弹药都集中到一起了。
后来,老枪手与布特勒太太一起坐在房子的平台上向南边瞭望,印第安人肯定从那个方向来。终于,已临近中午时,一列印第安人鱼贯而行,越来越近。正是人们所期待的,酋长骑马领先。
他们通过大门时,老枪手清点人数已超过二百人,可惜只有少数人装备精良。大多数人连马都没有。那些平时骑马的人,也把牲口留在家里,加入了步行队伍。
老枪手把这些印第安人分为两队。少部分人留在农场里,其余的人在奥萨格酋长的率领下,被部署在同邻居接壤的边界上,已被赶走的畜群就在这里的草场上。这些人的任务,就是击退流浪汉们可能对那里的袭击。农场围墙内,有五十多个印第安人,二十个伐木工和四个西部地区的男子连同弗雷德和英国人。同流浪汉的队伍相比较,这里的人数确实不多。但是一个猎人或者伐木工可以顶好几个流浪汉,围墙和房子所提供的保护,也不可低估。布特勒太太面对危险泰然自若。她没有大声哀诉,闹得人心慌意乱,六神无主,而是让人把雇工们叫来,对他们许诺:忠诚的和英勇的行为可获得相应的报酬。在他们中,能够使用武器,并且又是老枪手可以寄予厚望的,将近有二十条汉子。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后,老枪手同女主人与英国人一起在平台上面坐下来。他手里拿着勋爵那副大型望远镜,不停地搜索流浪汉们一定会出现的地方。经过长时间徒劳无益的观察后,他终于发现了三个向农场靠近的人影,不是骑马,而是步行来的。“也许是事先派来的暗探,”老枪手猜想,“他们可能会进来。”
“真是胆大包天,我不相信这些人有这样的胆量。”卡斯托尔泊勋爵表示。
“为什么没有?派这三个小子出来,这儿没人认识他们。他们可以找个借口进来。谁能伤害他们一根毫毛?我们现在就到第一层楼去,免得他们看见我们在屋顶上!可我们能够从窗户那儿用望远镜观察他们。”
马被安置在屋后,来人无法看见。所有的人必须隐藏起来。要是这三个流浪汉走进院子里,他们就会以为,房子没有足够的警卫。
三个人费劲地、显然是惊讶地横穿过由于设置了障碍物而变得难走的浅滩,他们走得很慢。过了一会儿,老枪手发现,一个人把另一个人举了起来,想通过射击孔窥探院内虚实。老枪手赶快下楼。钟响了。他走到大门口,询问来人有什么事。
“农场主在家吗?”有声音问道。
“不在。他到外地去了。”老枪手答道。
“我们想找工作。需要牧工或雇工吗?”
“不需要。”
“那就给我们点儿小吃。我们远道而来,肚子很饿。请让我们进去吧!”
他们用一种非常可怜的口气说着。在整个西部地区,没有一个农场主会把一个忍饥挨饿的人撵走。在没有旅店的地方,都有着热情好客的良好习惯。于是,这三个人被让进来了,大门再度闩上后,他们在屋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但他们似乎还不满。虽然装作无拘无束的样子,却用探察的目光观看房子和周围的环境,随后又很独特地相互瞅瞅。他们中的一人说:“我们是穷人,平民百姓,不愿让人讨厌。就让我们果在这大门口吧,这儿比那儿更凉快些!我们再搬张桌子来。”
他们如愿以偿了,他们心怀鬼胎,想要留在大门口,是为了给他们的同伙开大门。他们把桌子和几把椅子搬来。一个女雇工给他们端来小吃。现在,院子这一边见不到人了,大家,包括女雇工在内,都已回去了。这三个人感到心满意足,这一切被老枪手看在眼里。过了一会儿,他们中的一个站起来,仿佛不怀恶意地走到下一个射击孔往外瞧。动作被重复了多次,是信号:这些流氓的同伙们很快就要来了。
老枪手再次站到楼上的窗旁,用望远镜观察流浪汉们必经的地方。果然,远处出现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骑马队伍,正向农场飞奔而来。可以看得出,他们中有人熟悉本地情况,因为他们选择了笔直地对着浅滩的方向。他们到达浅滩时,发现了障碍物,便勒马止步,进行检查。现在,对老枪手来说,行动的时刻已到了。他下楼来到大门口,一个流浪汉正好站在射击孔前往外看。当他意识到自己被人发觉时,显然吓了一跳,赶快缩了回去。
“你在这儿干什么?你在瞭望台上做什么?”老枪手粗暴地查问道。
流浪汉狼狈地抬头看了看这个彪形大汉,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要……我要看看,我们到哪儿去。”
“别撒谎啦!你们很熟悉这里的路。它往外通到河边,一直通到正在靠近那儿的人们那里。”
“先生,您指的是什么人?”这个汉子探询道,同时装出很惊讶的样子,“我什么人也没有见到。”
“别装蒜啦!没用。你们是从奥塞奇旮旯来的流浪汉,想要袭击我们,你们被派遣来,协助你们的同伙把大门从里边打开。所以,你们坐在紧靠人口的地方。”
“先生!”这条汉子一边咆哮,一边把手伸进口袋里。但老枪手手疾眼快,他握着手枪威胁道:“你们别动武器,不然我就开枪啦!你们的到来是件冒险的事,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们抓起来。但是你们也没什么可怕的,我放你们走。你们出去对流氓恶棍们说,我们将给每个敢渡河过来的无赖赠送一颗子弹!我们已准备好了,你们给我走!”
老枪手打开了大门。面对瞄准他们的手枪,流浪汉们默默无言。但当他们走到外边,门闩再次被推上时,他们突然轻蔑地哈哈一笑,说:“笨蛋!既然我们是流浪汉,为什么把我们放跑?你得数一数,我们有多少人!我们一下子就可以把你们几个收拾干净。一刻钟后,你们统统都要上吊!”
话音刚落,老枪手发出了信号,紧接着那些迄今没有露面的保卫者在屋后出现了,他们站在各射击孔旁,观察敌人的活动。
这时被撵走的暗探们到达了这一边的河岸,向对岸喊话,接着,流浪汉们骑马在河水里走了一小段,以便游过来。他们驱赶马过河。老枪手向站在自己附近的大叔、布伦特尔和驼子比尔命令道,“我射击头两个上岸的。在我之后,杜乐、勋爵和其他人依次开枪。每个人都有特定的射击目标。不要两个人同时瞄准同一个流浪汉,不能浪费弹药。”
“这样很好!”驼子比尔表示,“我的枪有了瞄准的靶子。”
他的朋友,枪杆子大叔赞同说:“他们一过来/就成了靶子/依次瞄准/打发进地狱去!”
现在,头一个骑马人来到这一边河岸,第二人尾随其后,不一会儿就有三个暗探立在他们上岸的地方。老枪手一声令下,五颗子弹几乎同时嗒嗒地响。两个骑马人应声从马上滚落,暗探们随着枪声倒在地上。流浪汉们不断发出愤怒的嚎叫,向前拥挤,想登上河岸。在前推后拥中,他们总是把别人推到前面去迎接毁灭,因为马儿一俟上岸,骑马人马上就会被一颗从农场飞来的子弹从马鞍上请下来。不到两分钟,就有二三十匹失去骑手的马无人驾驭,在河岸的这一边四处乱跑。
一次如此热情的欢迎,是流浪汉们始料不及的。暗探们刚才越过河水向他们喊话的内容肯定是:农场缺少保卫人员。但现在,那里枪声不断,而且弹无虚发。愤怒的嚎叫,变成了惊恐不安的叫喊。终于有人发出了撤退的命令,接着所有仍处于河水中的骑马人,都把马儿掉过头来,撤了回去。
“打退了他们的进攻!”密苏里人布伦特尔说道,“我很好奇,想知道他们现在怎么办。”
“他们会在我们子弹射程之外的某个地方呆着,等机会游泳过来。”老枪手回答说。
“以后呢?”
“以后?这还很难说。如果他们做事明智,就难对付了。”
“您认为什么是明智呢?”
“他们不能集中起来发起进攻,要把马丢在后面,同时从四面八方向我们围过来,如果他们藏在墙后面,我们就难以将他们打退。那时,我们就得被迫进行自卫。如果流浪汉们突然聚集到一点,他们就有可能越墙进来。”
“情况确实如此,但他们中的一些人也有可能会被击毙。当然,那时我们也会面临许多危险。”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要等着瞧,看他们怎样行动。”
在这期间,流浪汉们似乎已经商量好了。他们的队伍逆流而上,向北行进,一直来到距农场大门不远的地方。直到现在为止,农场保卫者一直控制着东边,这时老枪手大声喊道:“快,大家都赶到北边去!他们要冲击大门!”
“流浪汉们不可能破门而入!”布伦特尔边跑边提出异议。
“对。但是,要是他们来到了大门口,就可以从马鞍上越过大门和围墙,那时,他们就有可能在这院子里把我们压垮制服。在我下达命令之前,你们不要开枪,到时候我们同时朝大堆人群中间射击!”
在北边的围墙那儿,一部分人站在射击孔旁,另一部分人弯着腰站在各射击孔之间加高的地方,他们已做好了战斗准备。
敌人的部队在行动,他们朝大门飞驰而来。在距大门最多还有八十步远时,老枪手下令开火,顿时枪声劈啪地响了起来。
流浪汉们好像在追逐中被一根横拉着的套绳套住了,他们活像一团乱线,根本无法自行解开。农场保卫者们有时间装子弹。现在,他们不再同时开火,但仍然不停地向乱成一团的地方射击。流浪汉们无法忍受。他们四处狂奔,把死者和伤员丢下不管。一些无骑手的马盲目地向农场的房子跑去。人们打开大门,放它们进来。后来,流浪汉们试图将他们的伤员接走,这一人道之举没有受到干扰,于是他们把伤员弄到远处有几棵树的地方,在那儿为伤员们包扎。
到了中午时分。人们开始向保卫者们分发食品和饮料。随后,流浪汉们离去了,他们让伤员在树下躺着,自己骑马朝西奔去。
“他们是不是撤退呢?”驼子比尔询问道,“他们在这里得到了一个深刻的教训。如果他们能把它牢记在心上,那是明智的。”
“这我不相信,”“杜乐姑妈”答道,“如果他们真的放弃自己的打算,那么他们就会把他们的伤员也带走。我是说,他们贼心不死,现在还惦记着农场的畜群。喏,你们瞧瞧屋顶上!老枪手站在上面,手里拿着望远镜。他在观察那些小子,我估计我们很快就能接到命令,去援助牧人和印第安人。”
情况很快表明,“姑妈”的猜测是对的。老枪手从上面向下面呼喊:“赶快上马!流浪汉们正在转向南边,要和好太阳的人马相遇。”
几分钟后,马儿已处于待命状态。除了少数几个留在院子里,必要时负责快速把大门打开的雇工外,其余的人都跨上了马。老枪手打头,他们骑马走出大门,环绕着向最近的围墙角走去,随后转向南边奔驰。那儿有几片耕地,耕地后面是大草原,一片绿色的草地,草地上这儿或那儿可见到一些灌木丛。
暂时,还不能用肉眼看清流浪汉们。但是老枪手带来了望远镜,借助它就能同敌人总是保持同样的高度而又不被他们察觉。一刻钟之后,老枪手勒马止步,因为流浪汉们不再向前走了。流浪汉们来到了布特勒邻居的边界,眼睛不仅盯着在那儿吃草的牲畜,而且也注视着畜群的武装看守人员。
老枪手仔细观察着草原上有灌木丛的地方,想从中发现可以藏身的地方。随后,他们将马留下,弯着腰,蹑手蹑脚地继续走,一直走到一片宽阔的灌木丛那里,流浪汉们十有八九会到这里来。在这里,用肉眼就可以看清来犯者和畜群的守护者。
发现有如此之多的印第安人保护牲口,流浪汉们似乎很震惊。印第安的男子们聚集在这里,而且人数又是那么众多,这是怎么搞的呢?他们十分吃惊。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印第安人没有步枪装备,这又使他们鼓起了勇气。首领们商量了片刻后就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但他们不愿打持久战,于是干脆骑马将红种人撞倒。他们聚集起足够多的人马,在喊打喊杀的威吓性的叫嚷声中向印第安人直冲过来。
从现在的情况看,酋长能够胜任他的工作。发出高声命令,他那些紧挨在一起的伙伴们随即散开,使得骑马撞人成为空谈。这一点,流浪汉们很快就看出来了。于是他们便改弦更张,改为冲击红种人的右翼,想占领那里阵地。奥萨格人酋长又识破了他们的意图。随着他那响亮的声音,他的人马飞快地集中到一起,短时间内仿佛是乱糟糟的一团,但马上又分散开。他们改变了部署。他们的战线,由西东方,改为北南方。奥萨格人改变主意,并非是因为他已预料到他的同盟者们会来,而是要像一头受到攻击的美洲野牛那样,勇敢抗击来犯之敌。如果说这本来就是一个十分了不起的业绩,那么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流浪汉们现在完全突然地处于印第安人与躲藏在灌木丛后面的白人的两面夹击的境地。他们见到如意算盘已落空,于是便停住了。他们很快为这一轻率举动付出代价。他们似乎错误地估计了印第安人枪弹的射程,觉得自己很安全,他们的一个头目在报告另一项计划。奥萨格人利用这一间歇,又发出一声呼喊,随即人马快速向前冲击,然后停下来,诸箭齐射,接着又同样飞快地退回去。射手们得心应手,箭箭中靶。流浪汉有中箭倒地身亡的,更多的还是受了伤的,受伤的不光是骑手,不少马也挂了彩。受惊的马突然后足直立,要脱缰狂奔,一片混乱,老枪手利用这时机,命令道:“现在开枪!但是,只射人,不射马!”
在敌人背后,枪嗒嗒地响了起来,子弹飞向流浪汉们聚集的地方,他们害怕得大叫起来,“离开!”有人咆哮道,“我们被包围了。赶快突破印第安人的防线!”
流浪汉们马上听从了这道命令,他丢下死者和重伤员,向印第安人扑来,印第安人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在他们背后不断发出胜利的欢呼声。
“他们溜掉了!”老头子布伦特尔笑道,“他们不会回来的。你们知道吗,是谁号召逃跑的?”
“当然知道啰!”比尔答道,“是红发康奈尔。魔鬼似乎保护他免遭我们的射击。先生,我们不追击这条恶棍吗?”
这个问题,他是向老枪手提出来的。老枪手说:“不。跟他们混战一场,我们的力量太薄弱。另外,也许他们能猜到:我们到这里来仅是助印第安人一臂之力。他们很可能骑马到农场去,趁我们不在时闯进去。就是说,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
“那些挂了彩的流浪汉和没有骑手的马怎么办?”
“把他们交给印第安人去处理。现在快到马儿那里去!”
汉子们挥动帽子,向红种人高呼“乌拉”,接着,他们上马,迅速返回了农场。老枪手登到屋顶平台上,用望远镜环视四周。
布特勒太太坐在平台上,开始时还忧心忡忡,现在得悉敌人的进犯已被击退,非常高兴。“这么说,我们得救啦?”她探问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流浪汉们损失惨重,他们不敢继续捣乱了。”
“也许吧。”老枪手若有所思地说。
“只是也许吗?”
“很遗憾!他们虽然不敢再打畜群的主意,因为他们必须承认,我们有足够的实力看守畜群;但是,这儿房子的情况就不同了。那些小子当然知道,白天进攻,他们根本无能为力;但在夜晚攻进来,他们认为还是可能的。无论如何,我们得要做好夜里遭袭击的准备。很可能……”
他中断了说话。他一直在用望远镜瞭望,刚才搜索了北边的方向。
“怎么回事?”布特勒太太询问道,“先生,为什么您不讲下去?为什么您突然露出疑虑的神色?”
老枪手通过望远镜又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放下来,无拘束地答道:“没有什么事要我们操心的,夫人,您可以放心地下楼去,叫人送点儿饮料来。”
待布特勒大大走后,老枪手就对英国人说,英国人恰好带着他那副大型望远镜在平台上:“现在我把女主人打发走了。先生,举起您的望远镜朝正西方向看看!那儿能见到谁?”
英国人卡斯托尔泊按他的要求做了,随后答道:“是流浪汉们,我看得一清二楚。他们来了。”
“他们真的来了吗?”
“当然啰!不然他们干什么?”
“这么说来,我的望远镜虽比您的小得多,但比您的好。流浪汉们真的是在行动吗?”
“不,他们停住了。”
“他们的脸朝哪里?”
“朝北。”
“那么您用望远镜朝这个方向看看!您也许会看出,这些小子为什么会止步不前。”
“好的,先生,我来瞧瞧。那儿有三名骑马人过来,没有见到流浪汉们。”
“三名骑马人?”
“是的!哦,不对,似乎其中有位女士。不错,是一位女士。我见到长长的骑马服和随风飘荡的面纱。”
“您知道这三个人是谁吗?”
“不知道。我怎能知道呢……嘿,难道不是……?”
“当然啰,”老枪手一本正经地点头,“他们正是农场主和他的内弟及其女儿。那个信使没有碰见他们,我们派他去迎接他们,顺便告诉他们这里的情况。”
勋爵把望远镜折起来,叫喊道:“这样,我们必须赶快骑马出去,不然他们就会落入流浪汉们的手中!”
他正要走。老枪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臂,说道:“先生,您留下来,不要吵嚷!夫人现在什么也用不着知道。对于她,我们既不能警告,也无法帮助,因为已经太晚了。您瞧瞧那儿!”
勋爵又举起他的望远镜,见到流浪汉们已开始行动了,他们骑着马朝着这三个人疾驰而来。
“恶魔!”他突然惊叫道,“流浪汉要杀了他们!”
“不会。这些小子知道什么是他们的优点并会设法利用这些优点。他们能从这三个人的死捞到什么好处呢?根本捞不到。如果他们让这三个人作为人质,就可以逼迫我们妥协让步。请注意!现在事情正在进行。这三个人已被包围,我们无能为力。”
“说得对,先生,”英国人说道,“我们真的心甘情愿妥协让步吗?”
老枪手以特有的方式耸耸肩膀,一丝微笑浮现在他的嘴角上,他答道:“先生,您别管,这事就由我来办好了!我跟您说,这三个人在外边被人俘获,不会有任何危险,您相信我吧。尽管如此,我请求您还是别让这家的女主人知道这件事!”
“其他人也不要知道吗?”
“我们得把这事告诉身边的人。如果您想接受这个任务,那您现在就下楼去!告诉他们不要讲出去!我在这儿继续观察流浪汉们的动向,然后根据他们的行为,采取我的措施。”
勋爵下楼去了。老枪手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流浪汉身上,这些人将三个俘虏夹在中间,骑着马朝着那个有几棵树挨在一起的地方奔去,他们下了马,坐下休息。老枪手看见,他们正进行着激烈的交谈。这时杜乐急匆匆的上来了,他用德语探问道:“勋爵跟我们说的是真的吗?布特勒和他的内弟,还有小姐,都被俘获了吗?”
“是的。”老枪手点点头。
“应该想到,这种事是可能发生的!现在,流浪汉们趾高气扬,自命不凡,他们会来提条件的。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答复他们?”
“您有什么高见?”老枪手探询道,他向这个英国人投去审视的一瞥。
“您问什么呢?不让,绝对不让。或许您会给人家赎金?”
“也许他们会强迫我们这样做。”
“不行,就是不行。这些恶棍想要干什么呢?难道要把俘虏们打死?不会的,他们害怕我们以牙还牙。虽然他们会以人质相威胁,但是我们不怕威胁。”
“但是,即使您的推测是正确的,我们也必须顾及俘虏,无论如何,他们的处境是极其难堪的。即使人家手下留情,不要他们的命,也会使他们遭受其它的伤害,并对他们进行威胁。”
“他们不会受到伤害。他们的状况不会持续多久了。我们都在这里,要是我们还找不到使他们摆脱困境的办法和途径,那就太奇怪了。”
“这事我们如何着手呢?您有什么计划吗?”
“没有,还没有,也没有必要。我们要看事态发展,看看还有什么事发生,然后才能采取行动。我毫不畏惧,我了解自己,在关键时刻,我肯定是非常理智的。您和我干的行当完全不同,但我们俩都不是傻乎乎的人。我以为……等一等!”他中断了说话,“您注意!现在他们来了。两个小子,径直向这里走来。他们手中挥动布块,想让我们看到,作为谈判者,他们要受到敬重。您跟他们谈吗?”
“当然要谈。为了俘虏们,我必须知道人家提出的要求。您来!”
两人来到院子里。防守人员站在射击孔那儿观察两个谈判代表。这两个人站在射程外正挥动布块。老枪手打开大门来到外边,给信号让他们过来。他们听从了,有礼貌地打了招呼,力图摆出充满信心的样子。
“我们是代表,”他们俩中的一个说道,“前来提出我们的要求。”
“噢,是这样!”老枪手嘲弄地说道,“从什么时候起,草原兔子敢来向大褐熊发布命令?”
这个比喻很恰当。在他们面前,老枪手是那样高大,那样魁梧和强壮,他的眼睛射出了咄咄逼人的目光,使两个谈判代表不由自主地退缩了一步。
“先生,我们不是兔子!”其中的一个代表申辩道。
“不是兔子?那就是胆小的草原狼啰?你们自称是代表,实为梁上君子、窃贼和凶手,你们这些人无法无天,每个老实人都有权利射击你们!”
“先生,”流浪汉怒冲冲地说,“如此的侮辱我得……”
“住口,恶棍!”老枪手向他大发雷霆,“我允许你们来,只是要看看你们这帮歹徒敢无耻到什么程度。如果你们再说出一个我不喜欢的字,我马上就把你们打翻在地。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人们叫我老枪手。你们把这情况告诉给派遣你们来的人吧!他们也许知道,我不是让人愚弄的男子汉。这点他们今天就已经感觉到了。好吧,简短地说说,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要报告,农场主和他的内弟以及他的子女都在我们的手里。”
“我已经知道了!”
“这三个人的性命由我们掌握……”
“呸!”老枪手打断他的话。
“假如您不接受我们的条件,”流浪汉继续说,“并把农场交给我们,要是您不听我讲,俘虏们就会在您的眼前,在那儿的几棵树旁被绞死!”
“你们可以那么干!但这儿也为你们准备了足够的绳索。”
这种强硬的态度是流浪汉没有料到的。他不知所措地沉思片刻,接着说:“好好想想,三条人命啊!”
“我是会很好考虑的。现在你们给我走开,不然,我的忍耐就到头啦!”
老枪手拔出手枪。这两个人赶快离去,他们中的一个人走出一段距离后问:“如果我们接到别的任务,可以再来吗?”
“不可以。我只会见红发康奈尔,也只是一小会儿。”
“如果他来了,您允许他自由地回到我们那里吗?”
“可以的,要是他行为规矩的话。”
“这事我们会跟他说的。”
他们快快地跑掉了,可以看得出,离开这个可怕的老枪手,他们是多么高兴。老枪手没有返回院子,而是从大门口朝着流浪汉的方向径直走去,走到一半路程时才停了下来。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等待康奈尔。他确信康奈尔会来的。
情况很快就表明,他的估计没有错。康奈尔离开了流浪汉,慢腾腾地朝他走来。他很笨拙地鞠了一个躬,说道:“先生,您好!您想跟我谈话吗?”
“这我一点也不清楚,”老枪手说,“我只说过,除您之外,我不跟其他任何人交谈。当然,我最高兴的是,您也别打扰我。”
“先生,您使用了一个非常骄傲的口气!”
“这也是有原因的。但我不愿意奉劝您也使用同样的口吻。”
两人唇枪舌剑,激烈交锋。康奈尔首先垂下目光,艰难地压住怒火,答道:“我们平起平坐,是平等的!”
“流浪汉跟诚实的西部地区男子不分高低?失败者与胜利者不分上下?您称这是平等?”
“我还没有败下阵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您的办法来对付您,这个主动权只掌握在我们手里。”
“不妨试试吧。”老枪手蔑视地笑道。
康奈尔很生气,他怒冲冲地说:“我们只需要利用您的不谨慎、欠考虑就够了!”
“啊!为什么?我犯了什么不谨慎、欠考虑的错误?”
“这就是您来到这里,远离了农场。如果我们愿意,您就落在了我们的手里。人们把您看作常胜将军,但您毕竟还不是所向无敌的人。您现在处于我们和农场中间。只需要我们的几个人跨上马,截断您的退路,那么您就会成为我们的俘虏了。”
“您是这样看的吗?”
“是的。就算您是头号飞人,也比不上一匹马的速度吧,这您得承认。就是说,在您回到农场之前,您已被包围,成了瓮中之鳖”。
“您很会打如意算盘。可您忽略了一点:就是那些想要俘获我的人,必定进入我的伙伴们的射程之内,他们会被干掉。然而这事并非是我们要谈论的。”
“不是的,先生,这不是我们要谈论的。我来这里,是为了给您提供挽救三个俘虏生命的机会。”
“那您是枉费心机、白费力气了,因为这些人的生命并没有处于危险之中。”
“没有吗?”康奈尔幸灾乐祸地笑道,“先生,这您就大错特错了。要是您不答应我们的要求,他们就要被绞死。”
“我已让人告诉您了,要是那样,你们大家都会被吊死,无一幸免。”
“真可笑!您数过吗,我们有多少人?”
“那当然啦。您知道我可以调来多少人对付你们吗?”
“知道得十分精确。”
“呸!您无法计算我们的人数。”
“这没有必要。我们知道,布特勒农场通常有多少雇工。现在也不会更多。此外,最多还有一些伐木工,是您从黑熊河那儿带来的。”
康奈尔充满期望地从侧面瞧瞧老枪手,因为他确实不清楚老枪手可以支配的人数。老枪手作了一个轻蔑的手势:
“数一数你们的死伤人数,然后告诉我,这是否是少数伐木工的所为!此外,您见到了我的印第安人,还有其他白人,他们可以从背后包抄你们。”
“还有其他白人?”流浪汉笑道,“除一些伐木工外,别无他人。我当然承认,你们诡计多端,巧计取胜。你们从农场来援助印第安人,这点,我考虑得太晚。我们本该马上骑马到农场去;那样它就会落入我们的手里了。不,先生,您用你们的人数吓不倒我们。要是我们把俘虏们杀了,你们根本无法替他们报仇。”
康奈尔又向老枪手暗暗地投出一道焦急的期待的目光。老枪手蔑视地耸耸肩膀,说道:“我们不要争啦!即使我们人数很少,就如您错误地估计的那样,我们也高居于你们之上。流浪汉,是什么东西呢?!是懒汉,二流子,瘪三!而在那里边,在围墙后面站着的,却是名牌猎人和侦探。他们中的一个,起码抵挡十个流浪汉。就算我们集中在一起的仅有二十个西部地区的男子,你们要是胆敢杀害俘虏,我们会数周、数月地跟踪你们,直到把你们消灭干净。这你们是十分清楚的,因此,你们不要伤害这三个人的一根毫毛。”
老枪手咄咄逼人又充满信心地说这些话,使康奈尔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目光。他知道老枪手是个有胆略、说话算数的人。这样的事也屡见不鲜:为报仇雪恨子然一身,追击整个团伙,让被追击者都死于他那准确的枪口之下。然而,这个康奈尔不愿承认这点。他抬起目光,盯住猎人的眼睛,说道:“我们等着瞧吧!倘若您对自己的事那么有把握,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是忧虑驱使您到我这里来的。”
“别胡说八道!我来这里跟您交谈,只跟您交谈,并不是怕您,而是为了把您的脸和您的声音再次准确地铭刻在我的心里,这就是原因。现在您已准确无误地印入了我的记忆中,我们可以分开了。我们的关系已一刀两断。”
“先生,还没有断!我要向您提出一个新建议。就是说,我们想要撇开占领农场一事不谈。”
“哦,非常仁慈!还有呢?”
“首先,你们把俘获我们的马还给我们;其次,提供给我们必要数量的牛,末了,你们支付我们两万美元。这么多钱农场是有的。”
“仅仅这些么?再没有别的要求?作为补偿,您提供给我们什么?”
“我们把俘虏移交给您,在您向我们作出这样的保证——即您从今以后不再敌视我们中的每个人——以后撤退。我们徒劳无益地闲扯了很久。”
康奈尔傲慢地提了这些要求:他好像有最大的道义上的权利。老枪手拔出手枪,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蔑视的微笑答道:“的确,您是闲扯够了,所以您得立刻走开,不然,您的脑袋就要开花!”
“怎么?这是……”
“马上离开!”老枪手用提高的声音打断他的话,与此同时,他的枪口对准他,“一、二……”
这个流浪汉可不愿等到喊了“三”才离开,他发出了一声威胁性的诅咒,快步离去了。老枪手目送他远去,随后,返回农场,人们在这里密切注视着会谈的情况。在农场里,老枪手就这次稀奇的谈判作了个简短的报道。
“先生,您做得非常对,”英国人表示,“无论如何,绝不可以向这样的流氓作出妥协,哪怕是最微小的妥协。他们害怕,不会向俘虏施暴的。您觉得他们现在又要干什么呢?”
“嗯!”老枪手在考虑,“太阳正在下山。我推测,他们会等到天黑,然后再准备越墙。要是越墙不成,他们就会继续拿俘虏进行敲诈勒索。”
“他们还敢进攻吗?”
“可能的。您知道,他们在人数上超过我们很多。我们必须作好抵抗的准备。仔细观察流浪汉的动向。一旦天黑,我们就派几个人外出,悄悄靠近他们,及时向我通报他们的一举一动。”
现在,太阳已落到了天边,她那像流动金光一样洒向平原的光芒,照射到这个团伙的流浪汉身上,农场中的每一个人都清晰地辨认出来,流浪汉不作任何准备,既不准备起程,也不准备到宿营地去。可以断定,他们不打算离开这个地方,但也不愿意呆在现在这个地方。
老枪手叫人把木柴搬到院子的四个角落,又搬了些煤,此外要准备几桶煤油。当天已完全黑时,“杜乐姑妈”、驼子比尔和枪杆子大叔被派出去侦探。为了他们能在急速返回已被快速打开大门,因为在等待时可能被敌人抓住。围墙的有些地方系上套索,在墙外垂吊下来,借助这些绳索,他们可以迅速攀登上去,跳进院子里。随后,人们把劈柴浸到煤油中点燃,通过射击孔把它扔到外面去。木柴和煤高高地堆起来之后,在外墙角落里的四堆篝火开始熊熊燃烧起来,把围墙和前面的地带照得通明,这样很容易就可以看见任何一个流浪汉向这里靠近。根据需要,通过射击孔可以不断地给火焰添加燃料,借助射击孔,还可免遭敌人枪弹的射击。
已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外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突然,枪杆子大叔翻墙进来。他来到老枪手面前,以他那奇特的方式报告说:“流浪汉们离开了那几棵紧挨在一起的树/到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去了。”
“我想他们也走了。可到哪儿去了呢?”老枪手追问道。
大叔向大门右边的角落指了指,一本正经地答道:“到外面河边的灌木丛里去/从现在起得要寻找他们。”
“他们竟敢来到这么近的地方!我们应该能听见他们的马蹄声吧?”
“人家赶马明智/赶到草原上吃草/然而我不熟悉那地方,我没有灯光。”
“比尔和杜乐在什么地方?”
“他们要跟踪盯梢/监视这些恶棍。”
“很好!我必须确切地知道流浪汉们现在躺在什么地方。劳驾您与比尔和杜乐再去看看。一旦这些小子睡熟,马上告诉我。他们很可能以为自己行事明智,其实已落入我们的圈套,我们只需要把它关闭就行了。”
大叔离开了。英国人卡斯托尔泊也听见了老枪手同大叔的谈话,他探问道,老枪手说的是什么圈套,老枪手答道:“敌人在河那边,他们背面是河,前面是围墙。如果我们把另外两面封锁住,我们就能牢牢地控制他们。”
“很对!可是您想怎样进行封锁呢?”
“把印第安人叫来。他们从南边过去,我们从北边进攻。”
“那样围墙上不就没有守卫人员了吗?”
“不是的,雇工们留在这里,他们人数足够。倘若流浪汉们有攻打围墙的想法,那么我们的处境当然不佳。但是,我不相信他们会这样狡猾,因此,我们可以大胆地放弃这个主要的防守点。我将派人去侦察一下他们的马呆在什么地方。摸清这一情况后,少数几个看守无论如何是不难制服的。要是我们控制了这些马,这些小子就完蛋了,我们可以在白天跟踪那些今天晚上从这里逃脱的人,赶上并找到他们。”
现在,勋爵得与年老的布伦特尔一起外出去搜索马。接着,两个十分熟悉这一带情况的雇工被派到奥萨格人酋长那儿去了,这些人回来之前,什么事也做不了。
过了好长时间,他们中的一个才又露面。雇工们也终于回来了。他们找到了印第安人,并把他们带了回来。红种人躺在河边,离流浪汉们只有几百步远,他们准备一听到枪响,就向敌人冲去。接着,杜乐与比尔和大叔一起也回来了。
“三个人统统都回来?”老枪手不满意地质问道,“起码应有一个人留在外边。”
“我不知道,如果有必要的话,为什么?”杜乐用他习惯性的套语回答道。
“当然是为了继续观察流浪汉们的动向啰!”
“多此一举!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我潜近他们,他们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对我们的篝火极为恼火,这些篝火使他们无法进行袭击,因而要等待,看看我们的木柴和煤炭能烧多长时间。他们想等几个钟头后,我们储备的燃料肯定用完了,那时他们要突然发起进攻。”
“他们这样做对我们十分有利,我们就有时间把圈套关闭。”
“怎样的圈套?”
老枪手向他讲解了自己的意图。
“这真是太妙啦,嘻嘻!”杜乐小声地嘻嘻笑道,如果有某件事令他开心时,他惯常就是这样笑的,“这事定能成功。因为那些小子以为我们总是在外面树下搜索。但是,先生,有些事要好好考虑考虑,事关重大。”
“什么事?”
“就是俘虏们的处境。我担心的是,一旦我们开始敌对行动,人家会把他们杀掉。”
“您以为这事我没有思考过吗?我们悄悄地溜去,当我们突然发起冲锋时,我们中的三个人立刻去保护那两个男子和姑娘,帮他们的忙。他们是被捆绑着的吗?”
“是的。但捆得不紧。”
“这样,迅速为他们松绑,然后……”
“……然后与他们一起跳进水里。”杜乐插话道。
“跳进水里?”老枪手惊奇地探问道。
“是的,与他们一起跳进水里!这是对流浪汉们最好的戏弄,无与伦比。这些家伙会摆出怎样的嘴脸呢!他们会多么伤脑筋啊;再说,我们要在进攻之前把俘虏0拗持走。”
“您认为这可能吗?”
“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必要的。战斗期间,难以关照俘虏们的安全。因此,我们要事先摆脱这种危险。而且这也并不困难。”
“并不困难吗?那么,这事您是怎样想的呢?我知道,您是个狡猾的狐狸精。”
“根本就不需要太狡猾。您不妨想想这条渠道,它从院子,即从屋后面直通到河里。它在地下流,流浪汉们并不知道有这条渠道。我从他们旁边溜过,来到河边,尽管天黑,我还是能从河水中一块块的大石头认出渠道口。人们在那儿把这些石头投进河里,造成一道小堤坝,这样一来,水流就可以被引入渠道里来。并且,您还要想一想,流浪汉们恰好躺在渠道口旁边。他们在河边围成一个半圆圈,俘虏们在中间。他们以为,这样一来,就可以把这三个人牢牢控制住了,然而,恰好是这种情况让我们劫持俘虏。”
“噢,我开始明白了!”老枪手说,“您想从院子里下到渠道,然后沿着渠道走到河边,是这样吗?”
“是的。我当然不能单枪匹马,必须还有两个人一起干,每人解救一个俘虏。”
“唔!这个想法,很了不起。我们要查看一下渠道是否真的可以通行。”
老枪手查问了几个雇工,高兴地获悉,渠道既没有淤泥,也没有恶气,行走方便,而且这是格外有利的情况。在渠道口隐藏着一条小船,可容纳三个人。这条小船一直藏匿在那里,以免被印第安人或者别的陌生人偷走。
人们对诡计多端的“姑妈”的这个计划,进行了深入的讨论,一致同意由杜乐、驼子比尔和枪杆子大叔去实施。
当人们已准备就绪时,布伦特尔和卡斯托尔泊回来了。他们搜索了邻近大片地区,可惜都没有见到马的踪影。流浪汉们并不傻,他们把马弄到尽可能远离农场的地方了。
杜乐,比尔和大叔走到渠道下面,提着灯。渠道中的水只到胸口。他们把步枪扛在肩上,将小刀、手枪和子弹袋挂在脖子上。高个子的枪杆子大叔提着灯走在前面。他们三人消失在渠道中时,老枪手带着他的人马动身了。他让人把大门轻轻地打开,然后再虚掩上,以便必要时马上打开。他留下一个雇工守门,如果流浪汉们靠近,就马上把门关上。其他雇工,也有女雇工站在围墙旁,准备着危急时抵抗敌人的进攻。
在老枪手的带领下,伐木工们首先朝北拐了一个弯,以免被篝火的火光照着。当他们到达河边时,便朝南沿着河岸爬回去,直到他们认为已相当靠近流浪汉为止。老枪手独自一人依然继续爬行,直到他那双锐利的眼睛能看见围成半圆圈躺下休息的那些恶棍为止。现在,他清楚了,该向哪里发起进攻。他又去寻找他的伙伴们,等待着三个人约好的信号。
在这期间,这三条汉子穿越了渠道,幸好水不是特别冷。在离渠道口不远的地方,人们发现了那条小船,它被系在一个铁钩上。船内有两个桨。大叔熄灭提灯,把它挂在铁钩上。随后,杜乐吩咐另外两个人在这儿等候。他首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继续往前走,一刻钟后他回来了。
“怎么样?”驼子比尔急切地探问道。
“任务不轻松,”姑妈解释道,“河水不碍事,因为外面的水并不比这儿深。但是,灌木与树木之间笼罩的黑暗,给我们制造了麻烦。天色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我简直得用手摸着走路。”
“如果对着我们的篝火瞧,还是相当清楚的!”
“不是从水上,而是从河岸上看,因为河水处于较低的位置。流浪汉们围成一个半圆圈躺着,河就构成了它的弦,俘虏们就在这个半圆圈内,离河水根本不远。一个流浪汉蹲在他们旁边,严密地监视着他们。要把他除掉,这小子不值得同情。”
“您有计划吗?”
“有的。俘虏们不必到河里去。我们把小船弄来。”
“人家会看见它的,因为闪烁的波浪会把它的轮廓衬托出来。”
“有什么闪烁可言!昨天的一场雨,使河水混浊不堪,特别是在河岸旁的树下,河水的颜色与结实的地面根本无法区分。就是说,我们把小船弄去,将它系住。你们在船边的水中站着,我独自一人上岸去给看守一刀,为俘虏解开绳索。我把他们带来交给你们,他们划船进入渠道,到那里就安全了,然后我们在俘虏坐过的地方舒舒服服地坐下。我们一发出信号,战斗马上就开始了。明白吗?”
“很好,没有比这更好的计划了。”
“大叔,您看如何?”
“跟您的想法完全一样/这呱呱叫的事将要完成。”大叔以他那诗意的方式答道。
“很好,那就前进!”
他们把系船的绳解开,将小船从渠道里推到河中。杜乐领头,他们总是紧靠河岸,慢慢地和谨慎地向前挪动,直到他停住。另外两人注意到他把船系住了。“我们到达目的地了,”杜乐小声地对他们说,“现在你们在这儿等我回来!”
在这里,河岸并不高。他轻轻地爬上去。灌木丛的那一边,两堆篝火在围墙的两个角落熊熊地燃烧,灌木丛与火焰之间的一切东西,都露出了尚可辨认的轮廓。四个人——俘虏们和他们的看守者,坐在离河岸最多只有十步远的地方。再往后,杜乐见到流浪汉们横七竖八地睡着,姿态各异。他继续匍匐前进,没有把猎枪放到一边,一直来到看守背后。这时,他将猎枪置于一旁,拔出短刀。这个流浪汉必须死去,却又不能让他发出半点声音。杜乐爬过去,一跃而起,左手从背后死死地掐住这条汉子的喉咙,右手把短刀熟练地捅进他的背部,刺入其心脏。他又快速地把流浪汉拖到身边的地上。事情进行得神速,俘虏们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过了一会儿,小姑娘才说道:“爸,我们的看守离开了!”
“是这样吗?哦,是的!我觉得很奇怪。但要安静地坐着。他肯定要考验我们。”
“小声,小声!”杜乐悄悄地对他们说,“谁都不能出声儿。看守被捅死了,躺在草丛里。我来救你们。”
“救我们?天哪!不可能的!您本身就是看守!”
“不,先生,我是您的朋友。您从阿肯色就认识我了:我是杜乐,人们叫我姑妈。”
“我的上帝啊!您是姑妈?”
“小声点,小声点,先生!老枪手也在这里,还有其他许多人。流浪汉们想要抢劫农场,但被我们击退了。我们看见他们把你们抓住了。我同两个精明能干的小伙子一起潜到这里,先将你们解救出来。如果说你们还不相信我,那是因为你们未能看见我的脸。好吧,我要给你们松绑,以证明我说的是实话。来,我给你们松绑!”
用短刀割了几下,这三个人的四肢又活动自如了。“现在轻声地到下面的小船去!”杜乐悄悄地说,“我们是通过渠道来的,带来了小船。布特勒先生,你们同小姐一道上船,逃进你们熟悉的渠道里,等待激烈的碰撞结束。”
“激烈的碰撞?什么激烈的碰撞呀?”
“那就是袭击,马上就要开始。在这一边,有河和对过的围墙这两道障碍物阻挡流浪汉们逃跑。我们的右边,老枪手同一些伐木工和猎人在把守着;左边,奥萨格人酋长好太阳同一群印第安人等待着我发出进攻的信号。”
“哦!原来是这样吗?难道我们该坐在小船里,撤到安全的地方吗?难道你们果真相信我姐夫和我都是胆小鬼,当你们和其他人敢为我们冒生命危险时,我们却袖手旁观吗?不,先生,您错了!”
“唔,很好!我很高兴听到这样的话。这样我们就增添了两个男子。但是小姑娘不能留在这里,这儿是枪林弹雨的地方。”
“那当然眠劳驾你们用小舟把她送进渠道里!武器供应情况如何?你们可以让给我们一枝手枪和一把短刀吗?”
“先生,凡是我们有的,我们自己都需要。但是,这里躺着一个看守,他的武器够你们一个人用。另一个人的武器,我将用同样的办法来解决:我马上向一个流浪汉溜去,以便把他……嘘,安静,恰好有个人来!肯定是个头头,他要来看看你们是否被好好地监视着。你们就让我来干吧!”
借着篝火的亮光,只见一个男子来查看流浪汉的岗位,看看是否一切正常。他慢悠悠地走来,在俘虏前边停住,查问道:“怎么样,科林斯,有情况吗?”
“没有。”杜乐答道,他扮演了看守的角色。
“好的!提防着!你得擦亮眼睛,这关系到你的脑袋。明白吗?”
“是的。无论如何,我的头比你的牢固。你要注意!”
杜乐故意使用这些威胁性的话,并且同样是有意地不用伪装的声音说话,因为这样一来该男子就会朝他弯下身来。于是他的目的就达到了。流浪汉走近一步,深深地弯下上身,质问道:“你怎能这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那是谁的声音呢?难道你不是科林斯,我……他……”
这个流浪汉无法说下去了,因为杜乐的双手像铁钳似的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按倒,又紧紧掐住喉咙。只听见一阵短暂挣扎的声音,接着一片寂静,杜乐轻声说道:“好啦,他也送来了他的武器。他非常乐于助人。”
“您掐紧了他吗?”农场主询问道。
“您怎能这样问呢!他已断气。您把他的枪和他随身带的东西都拿走!我这就把小姑娘送上船。”
杜乐没有完全直起身子,扶着小姑娘,送她到水边,作了些安慰性的劝说。他向等待着他回来的战友们报道了战斗的形势。比尔和大叔送姑娘进渠道里,那里系着小船,然后淌水回来,同杜乐、布特勒和帕特森结伴。在这期间,这两个被解救者用两个流浪汉的武器装备起来,这时杜乐说道:“现在可以开始了。那些小子当然就会马上来强夺俘虏,这对我们可能是危险的。因此,我们要先匍匐前进,朝右边爬过去!”
这五个人小心翼翼沿着河岸走动,直找到适当的地方。在那里,每个人都躲在一棵可掩护自己的树后。他们处于黑暗中,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流浪汉,从而可准确地瞄准。这时,杜乐把手放到嘴边,发出短暂乏力的哑哑声,仿佛一只从睡眠中醒来一会儿的猛禽发出的声音。这种在草原可经常听见的声音,不可能引起流浪汉们的注意。他们根本没有理睬它,即使它再次出现。四,周沉静了片刻。随后,突然听见老枪手那响彻四方的命令:“开火!”
右边,伐木工们的猎枪嗒嗒地响起来了,他们潜得那么近,每个人都可以盯着他心目中的射击目标。接着,左边响起了印第安人作战时发出的那惊心动魄的、尖锐刺耳的大喊大叫声,他们先是向流浪汉们发出了一阵雨水般密集的箭,继而挥舞印第安人战斧向他们冲杀。
“现在我们也要上阵啦!”杜乐命令道,“先用子弹,后用枪托!”
现在的情景,乃是西部地区的一幅真实图画。流浪汉们原来党得自己十分安全,突然出现的袭击使他们陷入深深的恐惧中。起初,他们像头上有鹰爪的兔子那样,战战兢兢地、毫无反抗地缩成一团。随后,当进攻者们在他们当中使用枪托、印第安人战斧、手枪和长柯猎刀战斗时,他们那种片刻间出现的呆若木鸡的状况消失了:他们开始反抗。他们无法计算敌人的数量。在篝火微弱的光照下,在夜晚的黑暗中,他们觉得敌人比实际上要多两三倍。这种感觉使他们的害怕有增无减,溜之大吉对他们来说似乎是保命的惟一出路。
“走,走,找马去!”有一个声音在咆哮。
“那是康奈尔!”杜乐叫喊道,“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他飞速向响起咆哮声的地方冲去,其他人尾随其后,但是是徒劳的。红发康奈尔非常狡猾,他马上就躲进灌木丛中,像一条蛇那样,从一株矮树丛窜到另一株矮树丛,并且总是躲在深深的黑暗中,让人无法看得见他。他并非是惟一的逃脱者。
胜利者竭力不让有更多的人逃逸,但是流浪汉人数众多,特别是他们终于明智地团聚在一起时,他们的突围是成功的。他们朝北方逃窜。
“紧跟上!”老枪手命令道,“不让他们松一口气!”
他想要与流浪汉们一起到达马儿所在的地方,但情况很快就表明是不可能的。离农场越远,燃烧着的篝火的火光就越微弱,人们终于被敌友难辨的黑暗所包围。两个拥挤者打起架来的事也发生了。这种情况阻碍了追击。老枪手不得不呼叫他的人马集合。等到他把他的人马集中在一块儿时,已过去了数分钟,逃命者领先了,这个领先是无法弥补的。追击者们虽然沿着现在的方向继续追赶,但他们很快就听到流浪汉们嘲弄的嚎叫声,许多急促奔驰的马蹄声向他们表明,继续追击是徒劳无益的。
“掉头!”老枪手命令道,“起码要防止伤员先躲藏、后溜走。”
然而,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印第安人并没有参加追击。他们想得到白人的带发头皮,他们留了下来,仔细搜索了战场和毗邻的灌木丛直到河墩边,以便把每个仍然活着的流浪汉杀掉并割下其带发的头皮。
借助焚烧木柴的光亮清点了死尸的数量,结果,连白天阵亡者也算在内,平均每个胜利者打败了两个敌人。尽管如此,逃脱者人数依然相当大。
小姑娘埃伦·帕特森理所当然地马上从她隐藏的地方被接了出来。小姑娘没有惊恐不安,总之从被俘获这一刻起,她表现得格外从容镇静。知道她的表现后,老枪手对她的父亲说:“我一直认为,把埃伦带到银湖去太冒险。可现在我不反对这样做,因为我确信,她不会使我们特别担心。”
流浪汉们的失败是难以想象的,人们,起码就印第安人而言,可以把夜间剩下的时间用于欢庆胜利。几头牛马上被宰了,烧烤的浓重香味很快就从篝火那儿飘出来。战利品被瓜分了。阵亡者的武器和他们随身带的一切,统统都让给印第安人,这使他们满心欢喜。人们发表长篇演说,表演了欢庆胜利的舞蹈。天破晓时,喧哗声才告停息。欢呼声静下来了,红种人裹上他们的缠身衣,终于进入了梦乡。
伐木工们的情况不大一样。幸好他们中没有人阵亡,只是有几个在战斗中挂了彩。老枪手打算黎明时跟他们一起去跟踪流浪汉,了解这些流氓往哪儿跑了。所以,伐木工们及早躺下休息了,以便养精蓄锐,到时候能精神抖擞起来。他们发现流浪汉的踪迹又是通往奥塞奇旮旯,于是便按图索骥,跟踪到那儿去。但当他们来到那里时,地方已经空了。老枪手彻底查看了这片地方。在这期间,来了一群新的流浪汉。逃亡者们跟他们合并后没有逗留便骑马朝北奔去。他们没有料到老枪手已知道了他们此后的计划。
8.草原上的一出戏
一个人慢腾腾、懒洋洋地迈步走在北新大陆草原上,在这个即使是最穷困潦倒的穷光蛋都有一匹马的地方,这无疑是个稀罕的现象。这个人的身份,难以猜测。他穿的衣服是城市流行的,但是非常破旧,给人以温和的印象,但他肩上扛着的那枝旧猎枪,却与此很不协调。他的脸苍白、清瘦,大概是因为长时间徒步漫游食品缺乏的缘故吧。
他有时候驻足不前,像是要休息一会儿,但是渴望碰见人的心理,驱使他把那疲劳的双脚重新调动起来。他屡次三番徒劳地遥望天边,直到他的眼睛高兴地闪烁着——他发现远处有个男子,也是一个步行者,从右边走来,这样两人必定会相遇。这一发现给了他的四肢以新的活力。他大步流星向前走,很快就察觉自己被这个人发现了。
这个人穿着独特。他穿一件带红色立领和黄色钮扣的蓝色燕尾服,红色天鹅绒短裤和一双带黄皮翻口的高统靴。脖子上围着一条蓝丝巾,胸前系着一个又宽又大的双蝴蝶结,把整个胸脯都盖住了。头戴一顶有宽边帽檐的草帽。一个用抛光木板制成的箱子挂在一条绕着后脖子的皮带上。这个男子又高又瘦。谁瞅见这副面容,这双奸诈的小眼睛,他立刻就会知道,他面对的是个货真价实的美国佬,这种类型的人,其诡计多端是有口皆碑的。
当两人走近能听到彼此说话时,携带箱子的那个人稍稍脱了一下他的帽子,对另一个人打招呼:
“您好,伙伴!从哪儿来?”
“从金斯利下面来。”被询问者回答说,同时用手向背后指指。“您呢?”
“从各地来。最近从那后面的农场来。”
“您要到哪儿去?”
“任何地方都去。首先到我们前面的那个农场去。”
“那儿有农场吗?”
“有。步行几乎不需要半个小时。”
“真是谢天谢地!时间再长一点我就支撑不住了。”
这个精疲力竭的人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停住了。
“支撑不住吗?为什么?”
“因为肚子饿。”
“因为肚子饿?哎,天哪!等一下,我可以帮个忙。您坐下,到这儿来坐到我的箱子上!您马上就会得到点儿吃的。”
穿蓝色燕尾服的人放下箱子,把陌生人按在上面坐下,然后从他燕尾服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两块大的黄油面包片,又从一个下摆口袋里拿出了一块火腿,把两样东西递给饿汉,继续说道:“吃吧,伙伴!虽不是什么美味可口的食物,但可塞饱肚子。”
对方赶快伸手去接,想要马上把面包送进嘴里;然而他想一想,停住了,说道:“先生,您心地真善良,可这些东西是您为自己准备的,我吃了,您自己要挨饿啦。”
“哦,不会的!我跟您说吧,在离这儿最近的一个农场里,我有很多东西吃。”
“那么您在那里是有名的啰?”
“不。我还从未到过那个地方。但您现在不要讲话,要吃东西。”
饿汉照此要求做了。美国佬坐到他身边的草地上,望着他,高兴地看到,这些大块的小吃很快就给报销了,他询问道:“您还没塞满肚子,也许暂时满意了吧?”
“我像换了一个人那样,先生。请您相信我,三天来我一直在途中,什么都没有吃过。”
“难以想象!从金斯利到这里,您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为什么?难道您没法携带旅途需要的食品吗?”
“不行。我来得很突然。”
“噢,原来如此!可您随身带了一枝步枪呀。您还是可以打猎嘛!”
“嗐,先生,我不是射手。”
“那步枪是干什么用的呢?”
“是为了吓唬意外遇见的红种人或白种人。”
美国佬审视地看看他,然后说道:“先生,您听着,您总有一点儿不正常。看样子您好像是在逃亡,然而您仿佛又是一个完全没有危险的人。您想要到哪儿去?”
“上火车去谢里登。”
“还有那么远,又没有食品?您不认识我,但是一个人在处境困难时,应对人寄予信任。因此,把您的隐衷告诉我吧!”
“马上就告诉您,我叫克勒尔。我的双亲是德国人。他们从农村过来,想要在这儿搞出点儿什么名堂,然而没有成就。我的生活也是暗淡无光的。我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直到两年前当了铁路文书。最后我在金斯利任职。先生,我是个连一条虫都不敢踩死的人,但要是备受侮辱,也会怒不可遏的。在那里,我同一家报纸的发行人发生磨擦,接踵而来的是决斗。您想一想,一场使用步枪的决斗啊!在我的一生中,从未握过杀人工具!一听到这样的决斗,我就晕了过去。我要说得简短些:决斗的时刻到了,我们各自站好。先生,您怎样看我,随您的便,但我是个和气的人。我一想到可能会使对方送命时,就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像礤床儿那样尖利。因此,我有意向离靶数码远的地方瞄准。我扣动扳机,他也扣动。枪响了,我没有被击中,但我的子弹恰好从对方的心脏穿过。紧握着那枝本不属于我的步枪,我惊恐不安地跑开。我认为枪管是弯曲的,子弹向左整整偏离两码。最糟糕的是,这个报纸发行人有一大帮有影响的追随者和亲友,这在西部地区关系重大。我必须远走高飞,溜之大吉,我只匆匆跟我的上司告别。他建议我到谢里登去,并把一封写给当地一位高级工程师的信交给我。您可以读一读这封信,那您就会相信我说的是实话。”
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信,把它打开,递给美国佬。美国佬念到:亲爱的夏罗伊:
我派遣约瑟夫·克勒尔先生,我过去的文书,到你处去。他出身于德国,是个忠厚老实而又勤快的人,但他不幸地在决斗中把对手干掉。因此,他必须离开这里一些时候,请你帮个忙,让他在你的办公室做事,直到这件不愉快的事在这儿被人忘记为止。
你的本特·诺滕
美国佬把信折起来,还给了克勒尔,一丝半讽刺、半同情的微笑掠过他的嘴唇,说道:“克勒尔先生,即使您不让我看这封信,我也相信您的话。谁看见您,听见您说话,他就知道自己面对着一个老实巴交的人。我的情况跟您的情况完全一样。我也不是个好猎人和射手。但是,处在您的地位,我可不会像您那样战战兢兢,魄散魂飞。我相信您有点儿让人给吓住了。”
“决不,事情委实危险!”
“那么您相信人家追踪您啦?”
“肯定无疑!所以,我迄今一直避开所有农场,以免人们知道我的去向。”
“您确信您在谢里登会受到很好的接待并获得一个职位吗?”
“是的,诺滕先生与谢里登的工程师夏罗伊是好朋友。”
“那么,您打算在那里拿到多少薪水呢?”
“我现在每周挣八美元,我想,在那里人家将支付我同样多的钱。”
“哦,如此!我知道有个职位,您可挣到多一倍的钱,就是说十六美元,并且您还享受免费膳宿。”
“什么?可拿到十六美元并且享受免费膳宿?”文书高兴得跳起来喊道,“十六美元?这简直可以富起来了!哪里可以得到这个职位?”
“在我这里。”
“在您这里?”话音中带着失望的声调。
“那当然啰。这事您也许不相信我吧?”
“唔!我还不熟悉您。”
“这马上可以弥补。我是杰弗逊·哈特莱硕士大夫,我的职业是医生和兽医。”
“就是说,为人和马看病的医生?”
“为人和动物看病的医生,”美国佬点点头,“要是您有兴趣当我的助手,我支付您刚才提到的那么多薪水。”
“但是我对这个行当一窍不通。”克勒尔谦逊地表示。
“我也如此。”硕士坦率地承认。
“您也一窍不通?”克勒尔惊讶地问道,“您肯定研究过医学吧?”
“没有!”
“但是,您既然是硕士,还是大夫……!”
“这我当然是!我有这些头衔和地位。这我比谁都清楚,因为这些头衔职称是我自己授予的。”
“您……您自己?”
“当然啰!我对您坦诚相待,因为我想您会接受我的建议。我本来是裁缝。随后我当了理发师,接着又当了舞蹈教师。后来,我创建了一所青年女士教养院。该院停办后,我去拉手风琴,成了流动乐师。此后,我还在其它一二十个行业中锋芒毕露,出尽风头。我熟悉了生活和人,我的这些知识的精粹就是这个经验:一个聪明人不可能是笨蛋。世人都想要受骗上当。的确,满足这一愿望就是给他们帮了最大的忙,人们要是蒙骗他们,指鹿为马,他们会感激不尽。特别是要恭维他们的缺点,他们精神上和身体上的缺陷和残疾,所以我就成了医生。您瞧瞧我的药箱!”
美国佬打开箱子,揭开盖子。箱内有五个格层,每个格子都以红色天鹅绒铺村,都用金色线条装饰。每格都有一个小瓶子,瓶内装着颜色好看的液体。各种各样颜色的液体都有,一应俱全。
“哦,这就是您的药箱!”克勒尔说道,“您从哪儿弄来的这些药品?”
“都是我自己制造的。”
“我还以为您在这方面一窍不通呢!”
“哦,这个我懂!是的,这极简单。您在这里所看到的,无非是一丁点儿颜料和多一点儿的水,被称作Aqua(水)。我的全部知识和才能都凝结在这个词里。为此,我杜撰出其余的措词。这些词听起来务必尽可能悦耳。因此,您在箱子里还可发现诸如这样的标题:Aqua salamandra、Aqua Peloponnesta、Aqua chlmborassolaris、Aqua invocabulataria等。您根本不会相信我用这些水进行过怎样的疗法。这也不怪您,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这些疗法。关键的问题,不是期待疗效,而是捞到钱,并溜之大吉。合众国幅员辽阔,可能要过了若干年,我才能绕它跑一圈。这期间,我已成了腰缠万贯的富翁。我不必为生活花费什么,因为我所到之处,人们给我端来吃的食品,总多于我的需要,而在我走时,还把我的口袋塞得满满的。对印第安人,我也不必害怕,因为我身为医生,在他们那里是不可侵犯的。就这样敲定吧!您愿意做我的助手吗?”
“唔,”克勒尔嘀嘀咕咕道,“我觉得事情令人忧虑,这样做不诚实。”
“您别惹人发笑啦!相信就是万能的。我的患者相信我的药物疗效,服用后就都康复了。这是欺骗吗?您不妨试一试!您现在已恢复体力,而我要去的农场,您又是顺路,这样您就不会有任何损失。”
“好吧,我愿意试一试,也许是出于感激。可我心不灵手不巧,不擅于弄虚作假,挂羊头卖狗肉。”
“您也没有这个必要。这事由我自己来干,您只需要毕恭毕敬,一声不吭就行了,而您的全部工作就是:从箱子里取出我告诉您要取的瓶子。其时,我把您当成我的仆人,这事您得容忍。好吧,前进!我们动身吧!”
他又挂上箱子,于是他们一起继续走。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们见到远处有个农场。看样子农场不大。现在克勒尔得要背箱子了,因为大夫自己背箱子有伤大雅。
农场的主楼是木板建筑。其旁边和后边,有个精心管理的蔬菜水果园。杂用建筑物距离住宅不太远。那儿栓了三匹马,这是一个可靠的标志:陌生人在此停留。他们坐在一间房间里,饮着农场主自己酿造的家用啤酒,见到江湖医生同他的助手走来。“我发誓,这是真的!”他们中的一个叫喊道,“我没有看错吧?我必定认识他!要是我没有搞错的话,他就是哈特莱,那个拉手风琴的乐师!”
“是你的一个熟人?”第二个人探问道,“你同他有些瓜葛吧?”
“当然啰。这小子生意兴隆,赚了很多钱,口袋里装满了美元,我也同样挣到了很多的钱,靠的是夜里把他洗劫一空。”
“他知道是你干的吗?”
“唔,大概知道吧。太好啦,昨天我把我的红发染成黑发了!还有,耳朵的失去——唔,该死的印第安人!——也使我无法被认出来。可你们别叫我,也不要叫康奈尔!不管怎样,这小子可能会干扰我们的事务!”
现在,这两个新来的人已来到住宅。农场主妇从马厩走来,友好地欢迎他们,询问他们有什么事。当她听说自己面对的是一位医生及其助手时,显得非常高兴,马上请他们进房里。
“喂,”她朝屋里嚷道,“来了一位很有学问的医生和他的助手。我想,同这些先生的交往不会令你们讨厌的。”
“很有学问的医生?”康奈尔咕哝道,“无耻之徒!我想让他知道我对他是怎样看的!”
新来的人向人们致意,不客气地在桌旁坐下。康奈尔满意地注意到,他没有被哈特莱认出来。他自称是个设陷阱捕捉动物的,说他要同他的两个伙伴上山去。随后,交谈的气氛缓和了,这期间农场女主人在灶旁忙于做饭。午饭准备好后,她来到屋前,按那个地方的习惯吹起号角,把她的人马召回来。紧接着,农场主,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和一个雇工从附近的田地里回来。他们怀着真诚的友情向客人们,特别是向医生伸出手,随后在他们身边坐下吃午饭。这是些简朴的没有偏见的人,他们很难对付一个地道美国佬的狡诈和老练。
进餐时,农场主沉默寡言。他随后点燃一个烟斗,把双肘置于桌上,满怀希望地对哈特莱说:一大夫,过一会儿我们又得到地里于活。现在有点儿时间跟您聊聊。也许我需要您的医术。您擅长治什么病呢?”
“什么话!”医生答道,“我是医生,又是兽医,包治人和牲口的各种疾病。”
“很好,我需要您这样的人。但愿您不属于那类不学无术,却打着医生招牌到处招摇撞骗、弄虚作假的骗子吧?”
“难道我看起来像这样的恶棍吗?”哈特莱腆着胸脯、自吹自擂起来,“要是我是个不学无术的人,我能通过博士和硕士考试吗?这儿坐着我的助手,您可询问他,他会告诉您,成千上万人——牲口根本就不计算在内——的健康和生命都得归功于我!”
“先生,我相信您的医术。您来得正是时候。我的牛棚里有头母牛,得了什么病,您将会知道的。在我们这个地方,一头母牛只有患了重病,才被送进牛棚里。两天来,它什么东西都不吃,头总是低垂到地上。我对它不抱希望了。”
“呸!一个患者,只有当他死了后,我才对他不抱希望。雇工带我去看看它后,我才能告诉您。”
哈特莱让人领进牛棚去查看母牛。回来时他神情严肃,声称:“时间迫不及待,因为母牛也许到今天晚上就要四脚朝天啦。它吃了天仙子[注]。幸亏我有可靠的对症药。明天早晨,它将像从前那样健康。您给我提一桶水来,而你呢,我的助手,你替我把Aqua sylvestropolia取出来!”
克勒尔打开箱子,找到那个瓶子,哈特莱从瓶中取出几滴倒进水桶里。要求每三小时给母牛喝半加仑桶里的水。接着轮到为患者看病。女主人初患甲状腺肿,要服用Aqua sumatralia。农场主患风湿病,要服用Aqua sensationia。他们的女儿极为健康,然而也轻易地被说服服用Aqua furonia消除一些雀斑。雇工有点儿瘸,早在童孩年代就有了,可他现在获得机会,借助Aqua minsteria去消除这种一瘸一拐走路的情况。最后,哈特莱也询问那三个陌生人,他是否可以为他们效劳。康奈尔摇摇头,“谢谢,先生!我们很健康。要是我感到身体不适,我就用瑞典人的治病办法治疗。”
“为什么?”
“使用医疗体操法。我让人给我用手风琴演奏轻快的里尔舞曲,我在音乐的伴奏下跳到汗流使背。这种疗法,行之有效。明白吗?”
他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向哈特莱点点头。这个玩弄医术的人没有说什么,掉过头去向农场主打听附近农场的方位。毗邻的农场在西边,离这儿有八里地远。另一个农场在北边,离这儿十五里地。这个所谓的硕士声称,他要马上动身到西边去,农场主便询问要支付多少药费。哈特莱要人家付五美元,人家也痛痛快快地交了。于是他同助手一起告辞,克勒尔又背上了箱子。当他们走到不会被农场里的人看见那么远时,他说道:“我们一直是朝西走,但现在要向北边儿拐,我不准备去毗邻的农场。那头母牛发发可危,非常脆弱,一个小时后就要完蛋。倘若农场主忽然想起骑马追来,我的境况就会不好。但是,用十滴苯胺合成的液体换来一顿午餐和五美元,不是很诱人的吗?我希望您认识到您的利益,继续为我效劳!”
“先生,”克勒尔反驳道,“虽然您能给我许多钱,但是我得为此撤更多的谎。请您不要见怪!我是个老实人,不愿留在您身边。我的良知不允许我接受您的建议。”
这话他是一本正经并且斩钉截铁地说的,医生看出,继续劝说无济于事。因此,他惋惜地摇摇头,“我对您是一番好意。可惜您的良心如此脆弱!”
“我要感谢上帝。请您将您的箱子拿回去吧。我很感谢您给我的东西,但我不能留在您身边。”
“好的!人的意愿就是他的天堂。所以我不强人所难,继续逼迫您。虽然如此,我们也不必马上就分手。我们可以一起到下一个农场去。”
美国佬接过他的箱子,两人并排默默无言地向前走,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直到听到背后有马蹄咯噎咯噎的响声时,他们才掉过头来,见到了刚才在农场里碰到过的那三个男子。
“灾难临头!”哈特莱脱口而出,“大概是冲我来的。这些小子不是要进山吗,为什么他们骑马不是朝西去呢?我不相信他们。看样子,他们都是些流氓。”
令他感到遗憾的是,他的这番猜测是对的。骑马人在他们俩身旁停住,康奈尔嘲讽地对江湖医生说:“先生,您为什么改变了方向呢?现在农场主找不着您了。”
“找我?”医生清白无辜地试问道。
“是的。您离开后,我就坦诚地告诉他,您那些漂亮的头衔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他火速起程追您想要回他的钱。您在这儿出现,一定会使那个农场主拍手称快。可我们毕竟比他聪明。我们会看足迹,于是就跟踪追来向您提个建议。”
“您不清楚这会弓愧什么后果吗?我不认识您,跟您毫无关系。”
“这么说,我们跟您的关系就多啦。我认得您,您当过流动乐师。我们由于容忍您欺骗老实的农场主而成了您的同谋,为此您得把得到的报酬的一部分分给我们,这样才算公平合理。你们是两人,我们三人。因此,我们必须要得到金额的五分之三。您瞧,我们办事是公平的。您要是不同意的话,那么……好吧,您瞧瞧我的伙伴们!”
康奈尔指指那两个正把步枪瞄准哈特莱的人。哈特莱看到,提出任何异议都是徒劳的。这么便宜就可以脱身,他内心感到非常高兴。因此,他从口袋里抽出三美元递给康奈尔,说道:“您误解了我这个人。您觉得按比例把我该得到的钱的这一部分交出来对于您来说是必要的。我愿把您的要求当作玩笑,并同意您的要求。这是三美元,是按照您个人的计算分给您的份额。”
“三美元?您疯了吧,不然怎么会有这个念头呢?”康奈尔笑道,“您以为我们会为这么个鸡毛蒜皮的事骑马追您来吗?不,不!我们所指的不光是今天的钱。我们的要求是,您所挣得的钱,都有我们的份儿。我估计您随身带了数量可观的钱。”
“先生,情况绝不是这样!”哈特莱惊叫道。
“我们等着瞧吧!因为您矢口否认,我得搜查您。我想,此事您会冷静地容忍的,因为我的伙伴们不跟他们的步枪开玩笑。一个拉手风琴的人的生命对我们来说,分文不值。”
说完这个流浪汉下了马,朝医生走去。哈莱特苦苦地琢磨着各种各样的说法,以摆脱临头的大难,但是白费力气。黑洞洞的枪口敌视地凝视着他,他只好听天由命,顺从命运的摆布了。其时,他暗自希望,康奈尔什么也找不到,因为他觉得自己已把钱妥善地藏好了,万无一失。
康奈尔搜遍了哈特莱的所有口袋,只找到很少的美元。接着,他仔细地摸他的衣服,猜想也许有东西缠在衣内。没有摸出东西来。现在,哈特莱自以为已蒙混过关,但是康奈尔毕竟很狡猾。他要求打开箱子,再仔仔细细地查看一下。
“唔!”他说道,“这个丝绒铺垫的药箱很深,格层伸不到底。我们设法看看这些格子可否拿出来。”
哈特莱脸色霎时发白,因为这个流氓的猜测是对的。康奈尔用双手抓住格子的隔板,往外一抽。的确,药箱可从箱子里抽出来,箱子底下有好几个纸袋。他打开纸袋,里面装满了各种面值的钞票。“噢,这儿是隐藏着的宝藏!”他高兴地笑道,“不出所料。一个医生兼兽医赚了一笔相当可观的款项。因此,这儿必定也有一些。”
康奈尔伸手去抓,把钞票塞进口袋里。这样一来把医生激怒了。他扑向康奈尔,想要把钱夺回来。顿时一声枪响。要不是赶快躲开,子弹肯定要了医生的命。子弹只击中他的上臂,臂骨被击碎了。他“哎哟”地叫了一声,倒在草地上。
“恶棍,活该如此!”康奈尔叫嚷道,“你要是再站起来,或者说一句不当的话,那么第二颗子弹将比第一颗瞄得更准!现在我们也要搜查硕士助手。”
他将那些纸袋塞进口袋里,向克勒尔走去。
“我不是他的助手。我是在离农场不远的地方才碰上他的。”克勒尔战战兢兢地解释道。
“是这样吗?您到底是谁或者是什么?”
克勒尔照实回答。他甚至让康奈尔看看那封介绍信,以表明他说的是实话。康奈尔把信还给他,轻蔑地说道:“我相信您。一眼就可以看出,您是个老实巴交的小子,但不太聪明。您当然要到谢里登去!我不想跟您有什么瓜葛。”他又转过身来对着医生继续说下去:“我刚才只谈我们的份额。由于你对我们撒谎,你就不能抱怨我们将全部钱都收走啦。”
哈特莱说了些好话,想把他的一部分钱收回来,却只遭到嘲笑。康奈尔又跨上马,与他的同伙一起,带着赃物扬长而去了。他们朝北走,借以表明,朝西进山根本就不是他原先的意图。途中,这些流氓谈起这次冒险活动,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一致同意私分这次劫来的钱,对其他同伙守口如瓶。经过长时间的奔驰,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点,于是他们下马清点赃物。每个人都把自己的一份拿到手后,两个流浪汉中的一个对康奈尔说:
“你也应该搜查另一个人。他是否说了实话,是否真的是个文书,还是个问题。他让你看的那封信写的是什么?”
“那是一封给谢里登的工程师夏罗伊的介绍信。”
“什么?”那个汉子气鼓鼓地叫起来,“你竟把信交还给他?”
“是的。这张废纸对我们有什么用呢?”
“你还这样反问?甚至有用得很呢!显而易见,这封信对我们计划的实施极为有利。我们把我们的人马留下来,首先是为了悄悄地观察时机。我们必须熟悉地形,也要了解银行的收支情况。我们又不愿意抛头露面,这就难上加难了。假如我们没收了那个男子的信,那么,我们中的一个就可以到谢里登去,冒充是这个文书。毫无疑问,那样他就会在办公室里做事,可以见到各种账册,向我们提供必要的信息。”
“他妈的,真是活见鬼!”康奈尔嚷道,“确实如此。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你会舞文弄墨,可以担当这个角色。”
“这个角色我也许能扮演好。那样,所有困难都将迎刃而解了。还有时间把耽误的事补做吗?”
“毫无疑问,当然还来得及。我们知道那两个人要到哪里去。农场主简略地向他们提及该走的路,那条路从这儿经过。因此,我们只需要等他们来就是了。”
“对。我们就这样干!但是,光没收文书的信还是不够的。以后,他总会到谢里登去的,把我们的一切都葬送掉。我们必须阻止他和江湖医生这样做。”
“说得对。我们给他们每人一枪,再把他们葬掉。然后你带着信到谢里登去,设法了解一切必要的情况,并送给我们有关的信息”。
“但是在哪儿送,怎样送呢?”
“我们两个骑马回去接其他人。以后,你将在铁路穿过伊格尔泰尔那个地方找到我们。确切的位置我们事先无法确定。我在朝谢里登方向去的地方设前哨,无论如何你会碰见他们。”
“行!但是我的离开引起注意和怀疑怎么办?”
“唔,这事我们当然要作好准备。你把德格贝带去。你说在途中遇见了他,他说他在铁路修筑工地上找活干。”
“很妙!”第二个流浪汉表示赞同,“我会找到工作的,如果找不到,那更好,因为那样我就有时间把消息送到伊格尔泰尔去。”
这三个人继续讨论他们的计划,同时等着江湖医生和他的伙伴到来。但是时间过去了许多个小时,那两个人也没有露面。流浪汉推测,这两个人为了避免同他们再次相遇,改变了原定的方向,因此,他们决定骑马回头去追寻新的足迹。
那两个受到威胁的人的情况是这样的:美国佬首先让文书为自己包扎伤口。他的上臂受了重伤,情况表明,为伤员寻找一个可以得到照料的地点是必要的。那就是他们原先想要去的农场。但流浪汉们也选择了这个方向,美国佬便说:
“我们愿意再次落入他们手里吗?我们务必为此作好准备:他们会为没有把我们除掉而感到惋惜,要补做耽误了的事情。他们抢走了我的钱,我不愿把命也搭进去。因此,我们得去寻找另一个农场。”
“谁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另一个农场呢,”克勒尔说道,“长时间的漫游您顶得住吗?”
“我想可以。我是个身强力壮的人,在创伤热出现之前,我们会找到的。无论如何,我希望您在这之前不要离开我。”
“肯定不会的。要是您途中走不动,我就去叫人帮忙。现在,我们要抓紧时间。我们往哪儿去?”
“朝北,像先前那样,只不过要稍稍向右边。那儿天边很阴暗,看样子有森林或者灌木丛,有树木的地方就有水,我需要用水来凉一凉我的伤口。”
克勒尔接过箱子,两人离开了这个倒霉的地方。美国佬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过了一些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绿色的灌木丛中一片有水的地方,在水边换了绷带。哈特莱把所有有色的滴剂都倒掉,用纯净的水将小瓶子灌满,以便途中根据需要随时用来润湿绷带。接着他们又动身了。
他们穿越一片长着矮草的草原,这儿几乎看不出人的足迹。要判断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留下的足迹,这需要富有经验的西部地区男子的眼力。过了很长时间后,他们视野的边缘又是黑糊糊的,表明他们再次靠近了有森林的地方。这时,美国佬掉过头来,见到背后有几个点在活动。那是那三个人,他立刻确信,这些强盗掉过头来了。性命攸关,要是别人,定会提醒文书注意追击者;可哈特莱没有这样做。他以加倍的速度继续行走,当克勒尔对突然出现的急速行走感到奇怪时,他说他的伤口很痛。
从距离看,哈特莱认为,他和他的同伴还没有被流浪汉们察觉,于是他盘算着他应该如何脱险保命。如果他们追上了,那么两人就都完蛋了。两人中充其量只有一个可能逃脱,而另一个就得牺牲了,这另一个当然是文书啦。所以,不能让他知道,他正面临着怎样的危险,想到这儿狡猾的美国佬便默不作声了。
他们默默地继续行走,一直来到一片小丛林,林中有一片茂密的灌木丛,这片小丛林并不深,但远远地向右边延伸。当他们穿越了它,来到丛林的那一边时,美国佬停住了,说道:“克勒尔先生,我考虑过了,我实在太打扰您了。您要去谢里登,为了我的缘故,您偏离了正路。谁晓得,按照现在的方向走,我们能否找到、什么时候找到一个农场。那样您就得天天跟我在一起漫无目的地乱跑,备受折腾。有个简单的办法,免得这样折磨自己。”
“真的,到底有什么办法呢?”克勒尔毫无所知地询问道。
“您随意往前走,我返回今天我遇见您之前从那儿来的那个农场。”
“这我不能同意,太远了。”
“不远,根本不远。我先前朝西走,后来跟您一起一直朝北去,就是说,走了一个直角形。要是我现在抄近路走,用不了三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我是能坚持的。”
“您是这样认为吗?好了!但我要跟着去,我答应过不离开您。”
“我绝不接受您的允诺,我不能将您送进危险的境地。那是管理苗圃的女人,亦即金斯利警察局长的妹妹跟我说的。要是您从那里起就受到追捕,那十之八九可以断定,那个警察局长来这个农场走访过。因此,您很可能会落入他的手里。”
“这我当然不会干,”克勒尔恐惧不安地说,“您真的要到那里去吗?”
“是的,这对于我,对于您来说都是上策。”
美国佬这么恳切而又富有说服力的劝说使克勒尔看到了分手的好处,他终于同意分道扬镳了。哈特莱从对方身上取下箱子。他们握手道别,相互表达了最美好的祝愿后分手了。克勒尔继续赶路,朝着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走去。哈特莱目送他远去,接着赶快寻觅合适的隐身处所。
他并非猎人,也不是设陷阱捕捉野兽的人。然而他知道不能留下足迹,他曾听人讲过,要怎样做才能把脚印抹掉。当他钻进灌木丛以后,他就寻找那些不会留下足迹的地方。如果找不到这样的地方,他就随即用手把脚印抹掉。当然,他的伤,还有那个箱子,都妨碍他这样做。因此,他只能慢腾腾地前行,幸亏他很快来到一个灌木非常茂密的地方,他钻了进去,放下箱子,坐在上面。他刚坐下,就听见了那三个骑马人的声音。他们骑马从灌木丛外边经过,彼此相隔一些距离,没有注意到他们跟踪的足迹是显而易见的。
美国佬把那个方向的树枝拨开,现在可以看见大草原了,克勒尔在那儿走着,流浪汉们发现了他,便策马飞速奔去。现在,克勒尔听见了他们的声音,掉过头来,惊恐万状地站着。流浪汉们很快就来到克勒尔身旁。他们跟他交谈,他朝东南方向指指。毫无疑问,他告诉他们,美国佬朝着农场的方向去了。随后响起了一声枪响,克勒尔应声倒了下去。
“事情已经发生,”哈特莱喃喃自语,“你们这些恶棍,等着瞧吧!要是我再次碰见你们,你们就该为这一枪付出代价。”
哈特莱见到凶手们下马查看被击毙者,随后他们商量了一会儿,便又上马,康奈尔把死者横搭在他的马鞍上。令美国佬感到惊讶的是,康奈尔转过身来,而他的两个同伙却骑马继续走。康奈尔来到灌木丛边缘,然后把尸体扔下。死尸离哈特莱所在的地方不远,在矮树丛外面无法看得见。接着,骑马人退出去离开了;往哪儿去,这是哈特莱无法看见的。开始他还能听见马蹄声,随后是一片寂静。
恐惧袭击了美国佬。现在,他几乎后悔没有向文书提出警告。他是那可怕行为的证人。如今,尸体就在他身旁。他真想跑开,但他不敢,因为他觉得,康奈尔必定在寻找他。过去了一刻钟又一刻钟。美国佬终于决定离开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方。离开前他再次向大草原望去,这时,他看见了什么东西,使他不得不留在原处。
一个骑马人,身边牵着一匹无骑手的马,正从右边穿越大草原。他看到了那两个流浪汉的踪迹,于是便下了马。他仔细地向四面八方环视了一遍后,弯下腰来查看足迹。接着,他顺着足迹往回走,来到谋杀发生的地点,与此同时两匹马自愿地尾随着他。他又停下来观察。过了一段时间后他才站立起来,走近一些。他双眼盯着地面,追踪着康奈尔的足迹。离矮树丛大约五十步的地方,他驻足不前,发出一声特有的后颚音,用手臂朝矮树丛指指。这个手势似乎是做给马看的,因为它离开他,沿着灌木丛绕了个小弯,随后从小树林边缘小跑过来,现在骑马人也走过来。这时,美国佬看到自己面前出现的是一个印第安人。这个红种人穿着镶有穗饰的皮裤,用流苏和绣花装饰的猎人衬衣。两只小脚穿着鹿皮鞋。他那长长的黑发,被梳理成钢盔状,但没有鹰毛作装饰。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三排的熊爪项链、和平烟斗和药袋。他手执一枝双筒猎枪,枪托上钉着许多银钉。他的脸,呈没有光泽的淡褐色,略带一点儿青铜色,几乎是罗马人的轮廓,而颧骨略为突出。
本来,这个红种人的靠近会使这个生来就没有英雄气质的美国佬惶惶不可终日的。但是,他瞧这个印第安人脸的时间越长,他反而越觉得似乎不必害怕了。红种人走近了大约二十步。他的一匹马从较远的地方跑过来,另一匹马则在骑马人背后站住。它抬起前蹄,接着用后蹄站立起来,随后打出一声响亮的、引人注目的打响鼻。它闻到了一股来自美国佬或是死者的气流。印第安人马上来个箭步,跳到一旁消失了,他的第二匹马也随之无影无踪了。
哈特莱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呆了很长时间,直到一个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听见了“唉”的一声叹气,当他把脸转向发出声音的一边时,看见印第安人正跪在尸体旁查看尸体。美国佬吓了一跳,因为紧接着在他身旁响起了说话声:“为什么白人躲在这里?为什么他不站出来让印第安战士看看呢?也许他不愿意告诉另一个白人,那三个凶手往哪儿逃了?”
哈特莱猛然掉过头来,看见印第安人正手握明晃晃的长柄猎刀跪在自己的身边。他的话表明,他准确无误地发现了足迹并敏锐地作出了判断。他没有把美国佬看作凶手。这使哈特莱感到欣慰,他答道:“我藏起来,因为他们中的两人走了,到大草原外面去了,第三个人把死尸扔在这里,我隐藏起来,是因为我不知道他是否离开这里了。”
“他走了。他的足迹穿越灌木丛,然后朝东南方向去了。”
“这么说他是去农场迫害我了。他真的不再在这里吗?”
“不在了,在这里,白人和我是仅有的两个活人。你可以同我一起到丛林外面空旷的地方去,对我讲述这里发生的事情。”
印第安人英语说得很好。他说的话和说话的风度,都引起美国佬对他的信任。他从小树丛里爬出来,当他走出丛林后,看见两匹马被拴住了。红种人带着一种仿佛可以识破一切的目光观察着白人,接着开始说道:“有两个男子从南边徒步走来,其中一个藏在这里,他就是你。另一个继续走到大草原外面去。这时,三个骑马人跟踪着他。他们用手枪把他的脑袋打开了花。两人骑马离开了。第三个人将尸体横搭在马背上,向灌木丛骑去,把死尸扔进去,然后向东南方向疾驰。情况是这样吗?”
“是的,完全如此。”哈特莱点点头。
“既然如此,你可以跟我说,他们为什么要击毙你的白人兄弟呢。你是谁,为什么你呆在这个地方?也是那三个人把你的手臂打伤的吗?”
提这些问题时用的友好口气向美国佬表明,这个红种人对他是善意的,没有任何怀疑。他回答了这些问题。印第安人在他回答时没有看他。随后他突然用锐利的目光质问道:“这么说,你的同伴是用他的生命来保住你的生命的,是吗?”
美国佬垂下眼睛,几乎是结结巴巴地答道:“不。我请他同我一起隐藏起来,可他不愿意。”
“你曾指给他看,凶手们从你们背后来了,是吗?”
“是的。”
“你也对他说,你要在这儿躲藏起来,是吗?”
“是的。”
“当凶手向他询问你的去向时,他为什么要指引凶手向东南方向农场那儿去呢?”
“为了迷惑他。”
“这么说,他要救你,是个正直的同伴。你值得他尊敬吗?只有伟大的马尼托无所不知。我的眼睛无法看到你的内心。如能看到的话,你也许会在我面前羞愧得无地自容。我愿默不作声。你的神灵可能就是你的判官。你认识我吗?”
“不。”哈特莱小声地答道。
“我是温内图,阿帕奇人的酋长。我的手抗击坏人,我的臂保护每个问心无愧者。我要看看你的伤口。但是,你首先跟我说说,为什么凶手掉过头来跟踪你们。这你知道吗?”
哈特莱时常听人讲起温内图,所以他倍加有礼地答道:“这事我已经跟你说过,他们想要除掉我们,使我们无法揭露他们曾洗劫过我。”
“不。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他们就会马上杀掉你们。必定有什么别的事使他们后来才恍然大悟的。他们仔细地搜查过你吗?”
“是的。”
“把你的东西洗劫一空?”
“是的。”
“对你伙伴也是如此?”
“不。他对他们说,他是个可怜的逃亡者,并把一封信给他们看,以证实他说的话。”
“一封信?他们把信没收了吗?”
“没有。他将信收回了。”
“他将信搁在哪里?”
“放进他外套胸前的口袋里。”
“信现在不在口袋里。温内图掏了死者的所有口袋,都没有找到信。因此,正是这封信促使他们掉过头来追赶你们。”
“简直不可能!”哈特莱摇摇头说。
印第安人什么话也没有说。他把尸体从矮树丛里拖出来,再次检查各个口袋。死者的样子,令人毛骨悚然。不是因为被枪弹打中的伤口,而是由于他那张脸,被人用刀乱砍过,已面目全非,无法辨认。所有口袋,空空如也。当然,他的步枪也被拿走了。
温内图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经过思索后说道:“你的同伴要去谢里登。凶手中的两个骑马朝东南方向奔去了,他们也想到那儿去。为什么他们拿走了他的信呢?因为他们需要它,想要利用它。为什么他们毁了死者的容貌,让人无法辨认出来?因为他们不想让人们知道,克勒尔已经死了。他不可以死去,因为凶手中的一人会冒充克勒尔。”
“可目的是什么呢?”
“这我不清楚,但会了解到的。”
“那么你想要跟踪他们吗?”
“是的。阿帕奇人要到斯莫基希尔河那儿去,而谢里登就在它的附近。如果他骑马到这个地方去,通往谢里登的路就不太远了。这些白人,肯定居心不良。我也许能够制止。这位白人你也一起去吗?”
“我要找一个离得近的农场,处理一下我手臂的伤口。当然,我很想到谢里登去。也许我在那里能把劫走的钱收回来。”
“这么说,你想跟我一起骑马去啰?”
“可我的伤口怎么办呢?”
“让我检查一下你的伤口。在农场里你虽然得到照料,但找不到医生。我懂得怎样治疗伤口,并能将碎骨再固定住,还有很好的办法对付创伤热。让我看看你的臂膀!”
克勒尔早已把美国佬燕尾服袖口拆掉。因此,哈特莱现在把手臂露出来就不费吹灰之力了。温内图检查伤口后声称,伤口并不像外表显示的那样严重。子弹是从很近的距离射出的,它顺利地穿过了骨头。阿帕奇人从他的鞍囊取出一种晾晒干的植物,沾湿它,将它敷贴在伤口上,然后锯两块合适的夹板,非常熟练地把胳膊包扎好,一个外科医生用现有的手段做起来也不会比他更熟练了。末了他表示:“这位白人你可以放心地跟我一起骑马。创伤热根本不会出现,‘或者只有到了谢里登才会发生。”
“我们不想知道第三个凶手在干什么吗?”哈特莱询问道。
“不要。他在寻找你,但找不到你的足迹。他会去跟随另外两个人。也许他还有其他的同伙,他先去探访他们,与他们一起骑马到谢里登去。阿帕奇人从居住过的一些地方获悉,在堪萨斯,有许多被称作流浪汉的白人集结在一起。凶手有可能属于这帮人。如果是这样,就不难猜到,流浪汉们打算袭击谢里登。我们不能耽误时间,必须赶快去通知那儿的白人。我知道凶手的目标,因此不必跟踪他们的足迹,我们选择另一条路。”
“我们什么时候可到谢里登?”
“我不清楚你骑马的技术如何?”
“我当然不是马术家。我在马鞍上坐得很少,不过我不会让自己摔下来的。”
“这样,我们就不能飞驰,但可以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弥补过来。我们要通宵达旦地骑马,早上就可抵达目的地。我们跟踪的那些人,夜里会躺下休息,因此会比我们晚些抵达。”
“可怜的克勒尔尸体怎么办?”
“我们把它埋掉。”
地是松的,虽然只能使用短刀来挖土,但很快就挖出了一个深坑,死者被安葬在里边。接着,美国佬摘下帽子,合拢双手。他这样做是否真的在为死者祈祷,那是可疑的。阿帕奇人一本正经地朝正在落山的太阳望去。看样子,他的眼睛在寻找西方那边的极乐世界。他是个异教徒,但他确实以他的方式在祈祷。随后,他们迈步向马儿走去。
“你可以骑我的伊尔奇,”阿帕奇人说道,“它步态轻盈、平稳,如同水中的皮筏那样。我骑那匹无骑手的马。”
他们跨上马离开了,先朝西走了一段路,继而转向北。的确,马儿已经跑了很远的路,但它们步子轻松,仿佛刚从牧场出来似的。太阳下沉,越沉越低,最后在天边消失了。短暂的黄昏很快就过去了,接着便是漆黑的夜晚,这使美国佬胆战心惊。
“这么黑咕隆咚的,你也不会迷路吗?”
“我从不迷路,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是如此。他像一颗总是处于准确位置上的星星,如同白人熟悉他房子里的各个房间一样,熟悉这个地区的所有地方。”
“可途中有许多障碍物,人们在黑暗中无法看清啊!”
“我的眼睛夜里也看得清。凡是他察觉不到的,肯定都逃不过他的马的目光。你骑马不要走在我旁边,要在我后面,这样,牲口就不会步伐错乱。”
马和骑马人行动如此熟练,准确无误,简直不可思议。时而慢步,时而小跑,走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绕过了每个障碍物。有时候,要避开沼泽地,涉水过小溪。他们从一些农场旁边经过,温内图总是十分清楚他在什么地方,温内图这一优点使美国佬很放心。他的胳臂很令人担心,但那创伤草药疗效惊人,他甚至不觉得疼痛,有一次停下来,让马饮水,他顺便用凉水湿润了一下绷带。午夜过后,温内图取出一块肉给哈特莱吃。除此之外,他们的行动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当越来越浓的凉意宣告早晨来临时,美国佬自言自语道,他完全能够在马鞍上坐更长的时间。
东方已发白,然而地形轮廓仍无法看清,因为一层浓雾笼罩在大地上。
“那是斯莫基希尔河的雾,”酋长解释说,“我们很快就要抵达那里。”
从他的话可以听出来,他要继续讲下去,可他勒住他的马,朝左边细听,那有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必定有人飞骑而来。没错,他靠近了,又飞奔过去了,闪电般快,就像一个幽灵那样。这两个人既没有看见他,也没有看见他的马。惟有他那顶黑糊糊、有宽边帽檐的帽子——它从直垂地面的浓雾中凸出来——一瞬间可以看得见。数秒钟后,马蹄声也听不见了。
“唉!”温内图惊异地叫道,“那是个白人!能像这个男子这样骑马的,只有少数几个白人可以做到。老铁手和老枪手就是这样骑马的。老铁手不在这里,我同他在银湖上面相会。而现在老枪手应在堪萨斯逗留,会不会那就是他呢?”
“老枪手?”美国人说道,“那可是一位显赫的西部地区男子啊。”
“他与老铁手是温内图所认识的最优秀、最勇敢和最有经验的白人。他是他们俩的朋友。”
“这个男子似乎很匆忙。他要到哪儿去呢?”
“到谢里登去,因为他的方向就是我们的方向。左边是伊格尔泰尔,我们前面是浅滩,它在河上。我们马上就要来到浅滩那儿。到了谢里登,我们就会知道那个骑马的人是谁。”
早晨的清风开始把雾霭驱散,他们很快就见到了面前的斯莫基希尔河。阿帕奇人的地方知识是可靠的。他准确地来到有浅滩的河岸。在这里,河水几乎没有到达马的身躯,因此,淌水过河很容易,没有危险。
在河的那一边,骑马人要穿越一片矮树林,矮树林在河岸上延伸。接着,他们骑马又穿越一片一望无垠的草地,才终于到达了谢里登——他们的目的地。
9.诡计与对策
在我们的故事发生的年代,谢里登还是一个铁路工人暂时安家落户的地方。这儿有许多用石块、土坯、粗糙树干建成的简易房,这些简易房虽然是临时性的建筑物,可有时门上却有令人自豪、引人注目的牌匾。在这儿也可见到一些“旅馆”和“客厅”,就是德国最穷的打工仔也愿光顾这里。此外这儿还有一些格外讨人喜爱的木板房,木板房可以随时被拆掉,在别的地方再组合起来。最大的一幢木板房在一座小山上,挂着老远都看得见的门牌:“查理·夏罗伊工程师”。温内图和哈特莱骑马朝那儿奔去。他们在门旁下了马,门旁边拴着另一匹马,这匹马配上了印第安式的鞍子,并戴着笼头。
“嗬!”温内图一边说,一边看着这头牲口,“这匹马配得上一位好骑手。毫无疑问,它是那位从我们身边经过的白人的。”
他们也一样把他们的马拴住。四周围看不见一个人影。两人看了一下房子,因为时间太早,谁也没有见到。但是门开着,于是他们走了进去。一个黑人迎着他们走来,问他们有何贵干。他们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一扇门开了,门口出现一个年轻的白人,他用友好、惊奇的目光看着温内图。
“喂,这么早你们在这里找谁?”他有礼貌地询问道。
“我们找夏罗伊工程师。”温内图用流利的英语答道。
“很好,我就是。进来吧!”
夏罗伊退到房内,两人也尾随着他进去。房间很小,陈设简朴。摆在家具上的文具让人猜到,这儿是工程师的工作室。他搬来两把椅子,美国佬哈特莱马上就坐了下来,温内图仍然有礼貌地站着,点头致意后,才开口说道:“我是温内图,阿帕奇人的酋长……”
“这我已经知道了!”工程师急忙插话道。
“你已经知道了?”温内图探问道,“这么说你曾见过我?”
“没有。可这儿有个人认识你,他从窗口看见你们来了。有机会结识大名鼎鼎的阿帕奇人酋长,我打心眼儿里高兴。你坐下,说说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的!”
温内图在椅子上坐下,开始说:“你认识一个住在金斯利,叫本特·诺膝的白人吗?”
“认识,并且很熟。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夏罗伊答道。
“你也认识他的文书克勒尔吗?”
“不认识。自我的朋友住在金斯利以来,我还没去拜访过他。”
“今天,这个文书要带一个白人到你这里来,交给你一封诺膝的介绍信。估计你要安置其中的一个在你的办公室工作,大概也要给另一个人安排工作。这两个白人,都是凶手!只要你跟他们一交谈,我们能马上猜出他们骨子里有什么打算。”
“也许要谋杀我?”夏罗伊不相信地微笑道。
“也许吧!”温内图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后,接着说,“不仅杀你,而且也杀其他人。我把这些人叫流浪汉。”
“流浪汉?”工程师快速重复道,“啊,如果这样的话,情况就有点不同啦。我刚刚了解到,有一群流浪汉要到伊格尔泰尔和谢里登来洗劫我们,这些小子在打我们银行的主意。”
“你从谁那儿听来的?”
“从……我不说出他的名字,要是能马上把他指给你看,就再好不过了。”
夏罗伊打开进入隔壁房间的门,老枪手从里面走了出来。工程师原以为阿帕奇人会因为吃惊而冒出些欣喜若狂的话语,那他实在是不熟悉印第安人的习惯,任何印第安人都不会当着他人的面表露他的欢乐或者他的悲痛。虽然阿帕奇人的眼睛闪烁发光,但他仍保持冷静。他朝老枪手走去,并向他伸出手。老枪手把他抱在怀里,激动地说道:“我的朋友,我亲爱的兄弟,你知道当我见到你从马上下来时我是多么惊喜吗?我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今天破晓时,我见到了你,”温内图答道,“那时你在河那边的雾海中从我们身旁飞驰而过。”
“你怎么没有叫我呢?”
“大雾笼罩着你,我也没十分清楚地认出你来,而且你像平原上的风暴一样一闪而过。”
“我必须骑得那么快,以便比流浪汉们先到达这里。而且我也必须亲自骑马来,因为事情重要,我不愿委托别人来办这件事。有两百名流浪汉就要到这里来了。”
“那么说我没有搞错。凶手们是侦探,先于流浪汉们到这里来了。”
“我能知道这些人是怎么一回事儿吗?”
“你知道我不爱讲话,是个实干的人。这里有个白人,他会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你的。”
温内图指了指哈特莱,哈特莱讲述了他昨天的经历。接着,老枪手尽可能简短地报告了他同红发康奈尔在轮船上、在伐木工们那里和在布特勒农场上相遇的情况。然后,他又让美国佬描述了一下那三人首领的情况,当美国佬提到那人没有耳朵时,老枪手马上说道:“那是康奈尔。但愿他能落到我的手里!”
“那样,他的袭击就失败了!”工程师威胁地说道,“有两百多名流浪汉啊!那会出现肆意屠杀和纵火抢劫的情况!你们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真不知该怎样感谢你们!这个康奈尔不知以什么方式了解到,我领到了一长段路的建设费用,要分发下去。好吧,就让他们来吧,我们将要武装起来。”
“您且不要安枕无忧!”老枪手警告说,“两百个绝望的小伙子,可不能小看他们!”
“可能是这样。但是我可以在几个小时后把许许多多铁路工人召来。”
“他们的装备良好吗?”
“每个人都有武器,短刀、铁锹和铁铲一起上。”
“铁锹和铁铲对付两百枝步枪?这会流血的,我不愿负这个责任。”
“我很高兴能得到从华莱士派送来的一百名士兵的帮助。”
“您胆量可嘉,先生,但是诡计常常胜过武力。如果借助计谋可以使敌人无法为非作歹,那么为什么我要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呢?”
“先生,您说的计谋是什么?我愿意接受您的劝告。您是一位老练的西部地区男子,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准备马上把对这个地点和我的人马的指挥权让给您。”
“先生,不必这么快!我们必须考虑一下,首先不能让流浪汉们知道我们在这里,也不能让他们见到我们的马。”有没有一个稳妥的地方把牲口藏起来呢?”
“有,我可以马上叫人把它们牵走。幸好您白天来,没有被工人们看见。不然,暗探们可能会从他们那里打听到消息。我的黑人很忠诚,且又能守口如瓶,他将把马藏起来,并照料它们。”
“好的,吩咐他这样做!您本人得要接待这位哈特莱先生,给他一张床睡觉。可谁都不能知道一点儿有关他到来的消息,当然您、黑人和医生除外,是还有一位大夫要来,对吧?”
“对,我让他马上就来。”
工程师同美国佬离开了,后者很乐意跟他走,因为他已经精疲力竭了。过了一些时候,工程师回来报告说,伤员和马都安排妥当了。这时,老枪手说道:“我们要避免当着这个美国佬的面讨论问题,因为我信不过他。他的叙述中存在一个疑』点。我相信他是存心让那个可怜的文书送命,我不愿跟这样的人有任何瓜葛。”
“您愿意把计划告诉我们吗?”工程师好奇地探问道。
“目前还不行。我们只有在了解流浪汉们的意图后方可制订计划,而在密探没来这里跟您交谈之前,我们是了解不到他们的意图的。”
“说得对。因此,我们暂时得耐着性子等。”
这时候,温内图举手示意,他有不同的看法,他说:“每个战士可以有两种斗争方法:他可以进攻,或者自卫。要是我不清楚怎样自卫,是否自卫,那我宁愿进攻。这就要求更迅速、稳妥、勇敢地行动。”
“那么我的红种人兄弟一点儿也不想知道流浪汉们的计划吗?”老枪手质问道。
“毫无疑问,我将会了解它的。可是,当我觉得能够逼迫敌人按照我的计划行事时,为什么我该让人逼着依照敌人的计划行动呢?”
“噢,可见你已经有一个计划了?”
“是的。这些流浪汉不是人们可以光荣地跟他们打仗的战士,而是癞皮狗,必须用棍棒把他们打死。要是我事先可以一棍把他打死,或者在他上圈套时把他扼死,为什么我要等这样一条狗来咬我呢!”
“你知道怎样为流浪汉们设计一个圈套吗?”
“我知道一个,这些流浪汉们到这里来,只是为了抢劫钱箱,因此钱箱在这里,他们就到这里来;钱箱在别的地方,他们就到别处去。如果钱箱在火车里,那他们就会登上火车,这样对居住在这里的居民不会造成丝毫的伤害。”
“哦,我明白啦!”老枪手嚷道,“多好的一个计划啊!你是说,我们该把这些小子引到火车里吗?”
“是的。我对火车一点儿也不了解,也不懂得怎样驾驶它。我只是提出了建议,我的白人兄弟们可以考虑一下。”
“引诱他们上火车?”工程师质问道,“可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可以在这儿等他们,借助圈套消灭他们。”
“可这样做,我们许多人都得把命送掉!”老枪手反驳道,“可是,如果流浪汉们登上火车,我们就可以把他们送到某个地点,在那里他们务必缴械投降,不会给我们造成任何伤害的。”
“他们不会想到要上火车的!”
“如果我们用钱箱引诱他们,他们是会上的。”
“要我把钱箱弄到车里吗?”
人们不会相信工程师会这样做。温内图作了一个鄙视的手势。但老枪手解释说:“谁指望您这样做呢?最主要的是要让流浪汉们相信,火车里有钱。您雇用他们中的一个暗探当文书,您装出对他寄予信任的样子。您告诉他,列车停在这里,车里有一大笔钱。那样,流浪汉们肯定来,他们会争先恐后地涌进车里。他们上了车,车把他们带走。不是有一列车供您用吗?”
“哦,是这样,车很多,您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我相信还可以成功的话,我就乐意承担责任。可现在还存在各种各样问题,比如谁来开车?流浪汉们肯定会击毙司机和司炉的。”
“会找到一个司机的,我来当司炉。更详细的事情,我们还要讨论。我估计流浪汉们今天到伊格尔泰尔,因为他们想先到那里去。因此,我们可以把袭击时间定在明天夜里,之后就必须确定我们把这些小子送到哪里去。上午我们就要去寻找地点,因为暗探们下午就要来。先生,你有铁路巡道车吗?”
“那还用说。”
“好吧,那么我们俩一起去坐车,温内图可以不一起去,他得继续隐藏起来,因为他的出现可能会暴露我们的意图。甚至我也不能让人认出来。这事我事先已考虑过了,为此我还带来了一套旧的亚麻布西服。”
工程师摆出一副越来越窘迫的面孔,说道:
“先生,您谈这件事犹如鱼儿会游泳那样容易,可我觉得事情根本不是那样。我们怎样给流浪汉们传递信息呢?我们怎样使他们及时来到呢?”
“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新来的文书向您探听情况,您哄骗他的事,他会悄悄地当成完全真实的事告诉他的同伙的。”
“好吧!要是这样他们还是没有上车的念头,怎么办?如果他们宁愿在某个地方把铁轨毁坏,使列车出轨呢?”
“您可以轻易地预防这个,您对文书说,任何这样的运钞列车,因其重要,都会有一辆保险机车先行,那样他们就不会破坏铁轨了。您如果聪明的话,一切都将顺利进行。您必须让文书终日忙碌,并设法稳住他,使他直到睡觉时都不离开房子,无法跟别人交谈。随后,您给他一间只有一扇窗子的房间,扁平的屋顶要略高一点。我爬到屋顶上面去,毫不费劲就可听见底下说了些什么。”
“您认为他会朝窗外说话吗?”
“当然会。这个所谓的克勒尔会向您探听情况,而跟他一起来的另一个人,会担当通风报信者的角色。不会有别的可能,您很快就会看出来了。这另一个人也将要求工作,以便可以在这儿留下来。不过为了可以随意地离开这个地方,他会找借口不上任。他将设法同文书交谈,以获悉新消息。如果您按照我的指示行事,这个人在睡觉之前就无法接近这个文书。那样他晚上就会绕着房子悄悄地走。文书也会打开窗子,而我则躺在房顶上窃听。当然您现在会觉得一切都困难,非常惊险,因为您不是西部地区男子。要是您先抓住并利用时机,您将了解到,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
“Howgh(就这样吧,一言为定)!”温内图表示赞同,“我的白人兄弟们,现在可以去寻找一个可以把圈套封死的地方。他们回来时,我就悄悄离开,不必无所事事地在这儿等着。”
“你现在要去哪里?”
“我四海为家,在森林里,在大草原上,都可以逗留。”
“阿帕奇人酋长可以有伙伴儿,如果他想要的话。我已派我的伐木工们和猎人到距伊格尔泰尔骑马一个小时路程的地方了。他们在那里监视着流浪汉们。‘杜乐姑妈’也在他们那里。”
“嗬!”阿帕奇人叫了起来,这时,他那严肃的面孔有了喜悦的表情,“‘姑妈’是个能干、勇敢和聪明的白人。我要到他那里去。”
“很好!在那里你还能见到其他精明强干的好汉,诸如:驼子比尔和枪杆子大叔,他们的名子你大概听说过吧。但你现在可以跟我到我的房间去,在那里等我们回来。”
还在阿帕奇人抵达之前,老枪手就已得到了工程师指定给的一间房。现在,他同温内图一起到房间去,以便用别人的衣服把这套引人注目的猎人服换下来,这样他就可能被铁路工人们当作一名新招来的同伴了。巡视车很快就准备好了,老枪手同工程师登上前座,两名工人站在巡视车上。车辆经过的地方,处处都能看见勤劳的人们在忙碌着。
在这期间,阿帕奇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他抓时间睡了一会儿。老枪手和夏罗伊回来时,他被唤醒。他得知老枪手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点,满意地点头说道:“很好!流浪汉们将会胆战心惊,怕得号陶大哭。我现在就骑马到‘杜尔姑妈’那儿去,告诉他和伐木工们,要他们做好准备。”说完他悄悄地离开房子,到他的马儿隐藏的地方去了。
工人们午休刚过,就见两个骑马人从河那儿慢悠悠地过来。根据美国佬的描述,这两个人是他们正等待到来的人。哈特莱被唤醒,他认出他们来了。老枪手走进工程师办公室的隔壁房间,他要通过紧挨着的门成为这次交谈的见证人。
那两个男子进来时,工程师正在他的房间里。他们有礼貌地打了招呼,接着,两人中的一个没有先讲明来意,就递交了介绍信。工程师读了信后友好地问道:“你们曾在我的朋友诺滕那儿供职吗?他的情况怎样?”
接着就是通常会有的提问与回答,随后工程师查问了文书从金斯利被撵走的原因。被查问者讲述了一个悲伤的故事,它虽然与信的内容吻合,但我们知道这是他自己虚构的。工程师听完他的讲述后说道:“我为您的遭遇感到难过,尤其是我从这几行字看出,您得到了诺滕的好感和信任。因此,他提出任用您的请求是不会徒劳的。我虽然已有一个文书,但长久以来我就需要一位男子,我可以让他书写机密的和重要的事情。我要试试您是否合适,您认为怎样?”
“先生,”这个所谓的克勒尔高兴地答道,“试试我吧,我相信您会满意的。”
“好的,我们就试试吧!但现在还不要谈薪水,我得先了解您,几天后才可以确定薪水。您越是机灵听话,付给您的钱就越多。我现在很忙,您暂时到周围看看,五点钟回来!到那时我将为您找到一些工作。你们住在我这里,在我的桌子旁吃饭,但得要遵守住房规定,准十点关门。”
“先生,这我觉得合适,因为我一直是这样做的。”这个男子保证说,他为被任用而感到心满意足。接着他补充说,“我还有一个请求,它涉及我的旅伴,您还能雇用他吗?”
“做什么工作?”
“随便什么工作都行,”另一个人谦虚地说,“只要我有活儿干,我就高兴。”
“您怎么称呼?”
“德格贝。我在途中遇见了克勒尔先生。听说这里的铁路局有事做,我就同他结伴来了。”
“德格贝先生,您过去是干什么的?”
“我长期在拉斯阿尼玛斯的一个大牧场上放牛。那是一种放荡的生活,我不愿干了,就离开了那里。但是在最后一天,我与一个青年,一个粗野的小伙子发生争执,他用短刀捅穿了我的手,到现在伤口还未完全恢复,但我希望两三天后我可以工作。”
“您随时有工作做。因此,您总可以留下来,照料好您的手,要是伤好了,您就通报一声!现在您可以走了。”
这两个密探离开了房间。接着工程师走进老枪手的房间,说道:“先生,您说得对。这个德格贝想方设法让自己不必马上工作,目的是争取时间去伊格尔泰尔一趟。他吊着包扎的手。”
“无论如何,他的手没有受伤。为什么您约文书五点才回来?”
“因为我必须让他直到去睡觉时还做事。不然这么长时间我怎么跟他打交道呢?”
“对。到十点至少还有整整五个小时。”
第一步计划就这样实施了。只有在窃听了两个暗探的谈话后,方可过渡到第二步。到那时,还有很长的时间,老枪手就利用这段时间睡了一觉。将他唤醒时,天色已漆黑一团,黑人给他送来了晚饭。大约十点,工程师来报告说,文书已吃过饭,现在正要回他的房间去。
工程师说完后,老枪手就走上楼去,有个四角形的可开关的板盖从这里通到房顶。他在房顶上趴下来,轻轻地爬到房顶边缘的地方:在它下面,据他自己的调查了解,就是相关的窗子。
静静地窃听一会儿后,他听见下面一扇门开了,接着有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接近窗子,灯光射到室外。屋顶是一层薄木板,上面钉上了薄锌板。既然老枪手能够听见底下的脚步声,他本人也就可能被文书听见。因此,他必须小心谨慎。他用尽目力,以便看透夜间的黑暗,他看见在从窗口投下的灯光附近有一个人影。接着听见窗子打开了。
“蠢驴!”有一个压低的发怒的声音小声说,“把灯拿走!灯光照到我身上啦。”
“你自己才是蠢驴呢。”文书反驳道,“你干吗现在就来?屋里的人还没入睡。一个小时后再来吧!”
“好吧。可你起码得说说你有没有消息!”
“你要听什么消息?”
“有好的吗?”
“好极啦!比我们预料的要好得多。现在你赶快走!人家可能会看见你的。”
窗子被人关上,那人影也消失了。老枪手不得不在此静候,但却不敢动弹。时间在缓慢地消逝。山下的房屋和茅舍依然亮着灯,可这上面的一切都笼罩在深深的黑暗中。老枪手终于又听见窗子打开的声音。灯熄灭了,文书在等候他的同伙。过了不久,就听见了在沙地上行走的咔嚓咔嚓的脚步声。
“德格贝!”文书在窗口低声地说。
“嗯。”他的同伴答道。
“你站在哪里?我看不见你。”
“紧挨着墙边,恰好在你的窗下。”
“屋里一切都是黑糊糊的吗?”
“是的。我悄悄地绕房子走了两圈,发现所有的人都睡了。你要跟我说什么?”
“这儿十四天发一次薪,昨天是发薪日。因此,我们得要等整整两个星期,钱才再来,我们没办法等这么长时间。现在钱箱里还不到三百美元,这不值得花费力气。”
“而你先前不是说是极好的消息吗?笨蛋!”
“别说这个!这里的钱箱当然是无关紧要的。但是明天夜里,有一列火车将带着五十万美元经过这里。”
“胡说八道!”
“是真的,我亲眼看过后才相信了。列车从海斯城开往尤里卡。这些钱用于建设这里新的铁路线。这个工程师轻信了我。”
“这对我们有什么用?列车只是经过这里。”
“它要在这里停留整整五分钟。”
“这还比较好!”
“还有更好的呢,我和你将呆在机车上。”
“我们俩?你在作梦吧。”
“完全不是作梦。一名特派官员将在乔克布拉夫斯接管列车,此人要一直呆在机车里,直到在华莱士,把货物移交为止。”
“而你恰好是这个特派官员吗?”
“是的。你应该,或者确切地说,你可以一起去。工程师允许我挑选一名旅伴。我挑选你,那是明摆着的。”
“工程师这么快就对你这么信任,这不是很引人注目吗?”
“本来如此。工程师早就需要一个亲信,可一直没有。那封介绍信帮了我一个大忙。此外,这么快速的信任也不会让我顾虑重重,因为这里有个困难,这项使命并非完全没有危险。”
“噢!这就让我放心了。这个路段的建设是轻率的吧?”
“不,虽然它还没有完全交付使用,但是你可以想一想,这样的新铁路线缺乏足够的久经考验的官员。司机和司炉,人们还不熟悉。你想一想,一列运送几乎五十万美元的列车,由一个司机和一个司炉操作,要是两人串通一气,他们很容易在某个地点停车,带钱逃离。因此,需要有个官员在他们身边,因为他们是两个人,官员为此还可以带上一名助手。明白吗,这是一种警察岗位!你和我,我们每人口袋里都有一枝装上子弹的手枪,以便在必要的时候把有犯罪意图的人立刻枪毙。”
“你呀,这事儿很滑稽。由我们来看管钱!我们将在途中强迫机车上的小子们停车,然后把美元拿过来。”
“这不行。因为除了司机和司炉外,火车上还有列车长和一个从堪萨斯城来的保管钱箱的官员,后者把钱装在一个箱里随身带着。这两人装备精良,就算我们可以迫使前两人停车,后两人会马上产生怀疑并会立即保卫他们的列车。不行,我们的袭击必须以完全不同的方式进行。必须以优势力量进攻,而且是在一个预料不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的地方,就是说,在这里。”
“你认为事情会成功?”
“毫无疑问,没有丝毫的疑虑,并且不会伤害我们中任何一个人的一根毫毛。我对成功充满信心,现在我派你去通知康奈尔。”
“这么黑咕隆咚,没法骑马,因为我不熟悉这个地方。”
“那你可以等到早晨,这可是最晚最晚的时间了,因为我必须中午得到回话。狠狠地策马飞奔吧!”
“我该说什么呢?”
“说你现在从我这里所听到的。火车夜里准三点抵达这里。我们俩站在机车上,它一旦停住,我们马上做司机和司炉的工作,必要时将他们击毙。康奈尔必须跟我们的人一起悄悄地在车站集合,然后马上上车。面对如此的力量优势,谢里登那些也许醒着的居民和三四个我们与之有关系的官员,将会目瞪口呆,根本找不到时间来抵抗。”
“唔,这个计划真不赖。这么一大笔钱!如果我们平分,平均一个人可得两千美元。但愿康奈尔同意你的建议。我该怎样把他的答复转达给你呢?”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我们得避免单独碰头。我也不清楚,我们是否能找到合适的、不惹人注意的时机。没办法你得写信告诉我。”
“这样做不是恰好最引人注目吗?我得派一个信使到你那儿去……”
“派一个信使?胡闹!”文书打断他的话,“这大概是我们可能干的最大的蠢事了。我现在还不能保证,我是否能够离开一会儿这幢房子。因此,你得把一切都写上,把字条藏在附近。”
“藏在哪里?”
“唔!务必是一个我可以迅速到达的地点。上午,我得紧张地工作。工程师跟我说了,要我填写一个长长的工资表格。但我总可以到大门口走一走。紧挨着门口有一个雨水桶,你可以把字条藏在桶后面。如果你用一块石头压住它,不知情的人发现不了它的。”
“可你怎么知道字条已放在桶后面呢?你总不能时常徒劳地跑到门口吧?”
“这也是做得到的。我仍得跟你说,你要同我一起登上运钞车。中午过后不久,我叫人去找你,随后你便来询问,为什么我想找你。这时候你把字条藏起来,于是我便知道它已放在那个地方了。你同意这样做吗?”
“同意。”
“你赶快走!夜安!”
下面的人回答完他的问候后,便匆匆离开了。随后窗子被轻轻地关上了。老枪手仍然在那儿躺了一会儿,随后便小心翼翼地爬到板盖处,他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来到工程师的房间,工程师还没睡。老枪手把他所听到的,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并相信,事情将按预期进程发展。讲完后,他们俩便各自休息去了。
第二天早晨,老枪手准时醒来,对于习惯于活动的他来说,暂时安静地躲在他的房间里,并非件轻松的事,可他必须得这样做。工程师来他这里时,大概十一点钟左右了。夏罗伊对他说,文书工作得很卖力,竭力争取被看作一个能于的男子。正在这时,老枪手见到一个矮小、驼背的人在攀登小山坡,此人身穿一套皮制的猎人服,背着一枝长柄的步枪。
“驼子比尔!”老枪手吃惊地说,“这条汉子是我们的人,一定是发生了意外,不然他不会在这里露面的。但愿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他知道,我在这里愿意隐姓埋名,所以他将会向您打听我的情况。先生,你愿意带他进来吗?”
工程师走了出去,比尔在同一瞬间踏进屋里。
“先生,”他说道,“我从门牌上读到,工程师住在这里。我可以跟他说话吗?”
“我就是,您进来!”夏罗伊带着比尔走进老枪手的房间,老枪手见到小矮个就问他,什么事情让他违背一切协定来到这里。
“不必担心,先生!没有什么糟糕的事,”比尔安慰道,“也许是好事呢,可无论如何是您必须了解的事。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被派来给您送信儿。我骑马火速赶来,总是沿着铁路线走,无论如何,流浪汉们不会在这些地方露面的。因此,我没有被他们发现。我把马藏在外面森林里,自己小心谨慎地走到这里,还好没有引起这儿人们的注意。”
“好的,”老枪手点点头,“那么出了什么事呢?”
“昨天傍晚,温内图到了我们那里。他为‘姑妈’带去了极大的欢乐,其他人也为能亲眼见到这位男子汉而感到自豪。我们挑选了一个地方作为营地,没有一个流浪汉能够发现它的,温内图先前曾侦察过流浪汉们的营地。天黑后他又到那儿去侦察,指望能窃听到一点消息。天已经破晓,早上也已过去了几个小时,可他仍然没有回来,我们都为他捏了一把汗。但这是多余的,他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原来他悄悄地溜到流浪汉们那儿去了,走到可以听见他们交谈的地方。顺便提一下,他们这番交谈与其说是说话,倒不如说是叫嚷。一个信使到了那里,捎去一个消息,使在场所有的人激动不已,无法控制。”
“哦,那是德格贝!”
“是的,是德格贝,那个小子是叫这个名字。他还讲到五十万美元,要从列车里取出来。”
“是这样的。”
“原来如此!这事阿帕奇人也谈到了。照这么说,这是个圈套,您要引诱那些小子到火车上去。您肯定知道他启程来向他们通风报信的事儿吧。”
“是的,知道。他向他们报信,也属于我们计划的一部分。”
“可您也得了解,他们随后作出了什么决定吧。”
“当然啰!我们采取了预防措施,德格贝回来,事情就将暴露出来。”
“您根本用不着这小子那样做,因为温内图把一切情况都窃听到了。听到德格贝带去的消息,恶棍们高兴地大喊大叫,很远都可以听见。德格贝骑的是一匹驽马,他下午才能回来。温内图考虑问题周到,他派我先来到您这里,把情况告诉你们。流浪汉们基本赞同了文书的建议,只有一点是要变动的。”
“哪一点?”
“进行袭击的地点。由于许多工人住在谢里登,一列这样的专车肯定惹人注意,大概许多工人会离开住宿的营地来瞧瞧火车,因此流浪汉们认为,这样可能会发生意料不到的抵抗。这些小子想要得到钱,却又不愿为此流血。所以,文书会让列车开出谢里登,驶出不久再逼迫司机和司炉在开阔的路段上停车。”
“确定了一个地点没有?”
“没有。流浪汉们要在铁轨上点燃一堆火,机车将会停在火堆旁边。要是司机和司炉不停车,就把他们枪毙。先生,也许这个变动您觉得不合适,是吗?”
“不,根本不是,因为这样一来我们就避免了可能出现的这种危险:即战斗在我们的工人与流浪汉们之间进行。此外,我们还不必先同两个密探乘车到卡莱尔去,我们根本没必要长时间地蒙骗他们了。温内图跟你们说过没有,你们该在哪儿集合?”
“说过了,在隧道前,隧道口在桥的那一面。”
“对!可你们得隐蔽起来,直到列车驶入隧道。其余的事就取决于你们自己了。”
现在,人们知道该怎么办,就可以着手准备了。电报机向乔克布拉夫斯发出电报,要求编排列车时刻表,同时还向华莱士发电报,要求调遣士兵。在这期间,驼子比尔得到了食物和饮料,随后悄然离去,就像他来时那样。
中午,上述两地电台发来消息,说指令办的事已照办。大约两个小时后,人们见到德格贝回来了,那个所谓的文书曾派一个信使约德格贝去见他。老枪手同工程师坐在他的房间里,偷偷地观察着这个流浪汉,看见他在雨水桶旁装模作样地忙碌了一会儿。
“您把他叫到您的办公室里,”老枪手说道,“您在里边跟他谈话,一直谈到我回来!我去看一下那字条上写了些什么。”
工程师回到他的办公室里,德格贝一进去,老枪手马上向大门口走去。他向桶后面看了一眼,见到那儿有块石头。他把石头掀开,找到了期待中的字条。他展开字条,读到了康奈尔写的几行字,其内容与驼子比尔说的完全相符。他将字条放回石头下面,然后走进办公室,看见德格贝毕恭毕敬地站在工程师面前。这个流浪汉没有认出穿着亚麻布服装的老枪手。当老枪手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并威胁地质问他时,他受惊不小。
“德格贝先生,您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惊慌失措的他回答道。
“那您在布特勒农场时眼睛没有睁开吧。我是老枪手!”
老枪手从流浪汉腰带里拔出短刀,又从他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枝手枪,而这个魂飞魄散的汉子并没有做出加以制止的举动。接着,老枪手对工程师说:“先生,请您到楼上文书那儿去,告诉他,德格贝来过这里,但其它什么都不要说!跟他说完后您回到这里来。”
夏罗伊离开了。老枪手把流浪汉按倒在椅子上,用一根粗绳将他牢牢地绑在椅子靠背上。
“先生,”流浪汉说道,他逐渐地从惊恐中恢复过来,“我为什么受到这样的待遇?您为什么捆绑我?我并不认识您呀!”
“现在住口!”老枪手命令道,他手中握着手枪,“在得到我允许之前,你要是再吭一声,我的一颗子弹就要叫你的脑袋开花!”
受威胁者霎时脸色苍白,鸦雀无声。现在工程师又进来了,老枪手示意他站在门旁,自己则站在窗边,站在从外面看不见他的地方。他相信,好奇心不会让文书长久地安下心来。过了两分钟,他见到一只手伸到桶后面。这只手的主人是无法看见老枪手的,因为他站在紧靠门框的柱子旁边。老枪手向工程师点头示意,于是夏罗伊迅速把门打开,事也凑巧,这时候文书正要从门前快步溜过去。
“克勒尔先生,您进来一下好吗?”工程师探询道。
被招呼者手中还拿着字条。但他敏捷地把它塞进口袋里,带着明显的窘态顺从了工程师的要求。可当他见到他的同伙被绑在椅子上时,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然而他很快就控制住自己,而且他真的能够显出落落大方的神色。
“您刚刚把一张什么样的纸塞进了口袋里?”老枪手查问到。
“一个旧的纸袋。”流浪汉谎称。
“是这样吗?那您不妨递过来看看!”
文书装作惊讶的样子,反问道:“您怎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呢?您到底是谁?我不认识您。”
“您认识他!”工程师插话道,“他是老枪手。”
“老……”流浪汉结结巴巴地说。他害怕得连后边两个字都没说出来,目瞪口呆地凝视着老枪手。
“是的,我就是老枪手,”老枪手证实道,“您没有料到我在这里吧?至于您口袋里装了什么东西,我完全有权查看。您拿过来看看!”
流浪汉不敢反抗,老枪手先拿走了他的短刀,继而又从口袋里取出一枝上了子弹的手枪,并且也取出了字条。
“先生,”文书愤怒地质问道,“您有什么权利这样做?”
“首先是强者和老实人的权利;其次,是行使这地区警察权的夏罗伊先生给了我在这样的事务上顶替他职位的任务。”
“在怎样的事务上呢?我随身所带的,是我的财产。我没有做任何非法的事,我想要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您把我像一个盗贼那样对待!”
“盗贼?呸!如果只是盗窃,您的日子会好过些!事情不仅仅涉及盗窃行为,而首先是涉及谋杀;其次,涉及袭击列车,到那时送命的就不仅仅是个别人了。你们这些流浪汉,首先在奥塞奇旮旯袭击奥萨格人,继而又洗劫布特勒农场,现在在这里又想要从列车里拿走五十万美元。”
这两个男子战战兢兢,大惊失色。然而那个所谓的克勒尔很快就控制住自己,带着一个完全无辜者的神色回答道:“这事我一无所知!”
“您的确只是为了这一目的来到这里:侦察情况,向您的同伙通风报信。”
“我?我根本就不是这号人!”
“很对。可您这儿的伙伴充当了信使。昨晚你们通过窗口交谈了些什么?我躺在您上面的房顶上,一字不漏地都听见了。红发康奈尔给您的答复,就在这张条上。流浪汉们在伊格尔泰尔那边安营扎寨,他们要在明天夜里过这边来,在谢里登城外的铁路旁安营,点燃篝火。这篝火将向你们俩暗示你们要强迫司机停车的地点。然后,您的帮凶们要从车里把钱拿走。”
“先生,”文书说,此刻他已无法再掩饰内心的恐惧了,“如果真的有人要干这样的事儿,那肯定不是我。我是个老实人并且……”
“住嘴!”老枪手命令道,“一个老实人不会杀人。”
“您也许要说,我杀过人,是吗?”
“当然啰!你们俩都是凶手。你们跟踪的神医在哪里?他的助手在哪里?你们不是击毙了他的助手吗?因为你们需要他的信,以便您顶替他自荐为文书,这样就便于您开展间谍活动。你们不是把江湖医生的全部钱财都拿走了吗?”
“先生,这些情况……我,一无……一无所知!”流浪汉结结巴巴地说。
“不知道?那我将马上证明您是有罪的。我们要逮住您,以免您突然溜掉。劳驾夏罗伊先生将这个小子的双手绑在背后!我来抓住他。”
一听到这话,流浪汉急速夺门而逃。可老枪手眼明手快,一把揪住他,把他拽了回来,尽管他奋力反抗,仍将他牢牢抓住,这样工程师就毫不费劲地把他捆住了。随后,将绑德格贝的绳子解开,把他与文书一起领进受伤的哈特莱躺的房间。哈特莱一见到他们,马上一跃而起,喊道:“哦,正是这些小子,你们抢了我的钱,杀害了可怜的克勒尔!还有一个在哪里?”
“此人还没有找到,但会落入我们手里的。”老枪手保证说,“他们抵赖罪行。”
“抵赖?我认出他们了,我愿郑重地发誓,他们是凶手!”
“哈特莱先生,不需要您发誓。我们手中有证据,知道怎样处置他们。”
“很好!可我的钱怎么办呢?”
“您的钱还会找到的。我暂时只拿走他们的武器和这张字条,字条揭露了他们的罪行。”
流浪汉们不再说话了。他们意识到,继续抵赖是没用的,也是可笑的。他们的口袋里有钞票,人们把这些钱还给了哈特莱。这两个人供认,红发康奈尔得到了其余的钞票。接着,绑住他们的双脚,把他们放在地板上。因为屋里没有地下室或者其它固定的房间可以把他们塞进去。哈特莱对他们十分恼火,因此没有其他人比他做看守更合适了,他得到了一枝装上子弹的手枪,并接到这样的指令:假如他们试图解开捆绑他们的绳索,就可以马上枪毙他们。
随后,可以采取其他防御措施了。现在已没有必要再将这两个流浪汉送到火车上去,所以也不必事先用巡道车把他们送到乔克布拉夫斯去。列车要在特定时间从乔克布拉夫斯发车,在到达谢里登前某一个特定地点停车,以便让老枪手上车,由他来接管这列火车。
下午晚一些时候,接到了从华莱士发来的电报,电报上说一队士兵将在夜幕降落时出发,将在午夜抵达约定的地点。
10.烟熏流浪汉  一网打尽
谢里登的工人,大多是德国人和爱尔兰人,他们对刚刚叙述的事件还一无所知。下班时,工程师将必须知道的情况告诉了带班师傅,并吩咐他悄悄地把事件情况告诉工人们。
带班师傅是一个新罕布什尔男子,经历过动荡不定的生活。原先决定干建筑,并且也在这个行业里干了多年,但不能自立,所以便另起炉灶,干起了别的他觉得油水大的行业,可他不走运。这样他就离开东部地区,决定到密西西比去碰碰运气,但可惜在这儿也是两手空空,一事无成。如今,他在谢里登有了一个职位,在这里,他早先学到的知识有了用武之地,然而他不满足。他成了一个冒险家,对正常的有秩序的生活不可能再感到合意了。
这个男子,他叫沃森,一听到将要发生的事情,极为高兴。“谢天谢地,这种平庸乏味、千篇一律的生活终于要结束啦!”他说道,“我那枝陈旧的来复枪长期放在旮旯里,它早渴望显示一下自己了,我估计它今天将找到这样的时机。您提到的名字,我觉得耳熟,红发康奈尔?他本该叫布林克利,是吗?”
“是的。他现在的头发染成了红色,他那生来就有的头发应该是深色的。”
“那他可能就是我曾经碰到过的那个小子。那次相遇,我几乎把命都丢了。”
“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相遇过?”老枪手探问道。
“两年前,确切地说,是在格兰德河上面。我同一个伙伴,一个名叫埃里克·恩格尔的德国人到过犹他(州)的银湖。我们要到普韦布洛去,然后沿着阿肯色公路到东部地区,去为一个可使我们成为百万富翁的企业弄到工具。”
老枪手仔细听着。“那个男子叫恩格尔?”他询问道,“一个可带给你们百万美元的企业?我可以了解得更详细一点吗?”
“那还用说!我们虽然许诺守口如瓶,但这百万美元已化为泡影,因为计划没有实现,这样我估计我不再受严守秘密的许愿的束缚了。事情涉及发掘一个埋在银湖里的巨大宝藏。”
工程师发出一阵冷漠的怀疑的笑声,所以带班师傅又继续说了下去:
“事情听起来离奇,先生,虽然如此,它却是干真万确的。枪手先生,您是知名度最高的西部地区男子之一,假如您愿意听听叙述的话,您将听到和了解到某些您几乎不会相信的事情。也许您不会嘲笑我的话吧。”
“这我绝对不会,”老枪手一本正经地答道,“我乐意,而且我也有足够理由这样做。我甚至了解到,银湖深处确实埋有宝藏。”
“是这样?好了,我现在可以心安理得地起誓:这个宝藏是确实存在的。那个向我们讲述此事的男子,肯定没有对我们说谎。”
“他是谁?”
“一个年老的印第安人。我还从未见过这么老的人,他憔悴得简直是皮包骨头。他对我们说,他经历过远远超过一百个夏天。他自称豪艾·柯拉克霍,还告诉我们,他原来叫伊哈奇·塔里。这样的印第安人名字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
“这我清楚,”老枪手插话道,“第一个名字属于通卡瓦语,第二个名字属于阿兹特克语,两个名字的意义相同,亦即‘爷爷’。沃森先生,您继续讲!我很想知道,您是怎样同这个印第安人结识的。”
“没有什么特别的或者离奇的事。我把时间搞糊涂了,在山里呆的时间太长,我遇到了第一场雪的袭击,没办法下山,因此,我得在山上呆着,寻找一个我可以过冬的地方,我一直来到银湖,见到一间小石屋,里面冒出烟来。我得救了。小屋的主人正好是那个年老的印第安人。他有一个孙子和一个曾孙,名叫大熊和小熊,他们……”
“噢!是宁特罗潘·豪艾和宁特罗潘·荷摩施吗?”老枪手插话说。
“是的,印第安人的名字就是如此。先生,您也许认识这两个人吧?”
“认识。说下去,说下去!”
“两个‘熊’去了沃萨奇岭那边,他们得在那儿呆到春天。冬天来得太早,无法通过厚厚的积雪从那儿到银湖这边来。这样我只碰见了老人一人,但在他的房子里也见到了另外一个人,也就是刚才提到的那个叫埃里克·恩格尔的德国人,他和我一样也是来这儿躲避的。我认为说得简短些比较合适,我只想说,我们仁在一起度过了整个冬天。野味儿有得是,我们不必挨饿。但是严寒严重地摧残了老人,他的身体越来越糟。他慢慢地喜欢上我们,因为我们帮了他某些小忙。为了向我们聊表谢意,他把银湖中藏宝的秘密告诉了我们。他有一张古旧的皮,上面有有关地方的标记和描绘,他允许我们临摹。幸好恩格尔随身带有纸和铅笔,我们可以绘图。那张皮,老人不愿给我们,而要为两个‘熊’保存起来。他在死前的当天已将它埋藏。我们尊重他的意愿,没有进行调查,所以我们不知道它藏在哪里。我们把他埋葬后,我们便起程了。恩格尔把那张藏宝图缝到他的猎人服里。”
“你们没有等到两个‘熊’回来吗?”老枪手问道。
“没有。”
“你们应该等。藏宝图不是每个人都能读懂的。再说,你们拥有宝藏的权利是有争议的。两个‘熊’毕竟首先拥有这方面的权利。”
“可能是这样。可我们被大雪困扰了数月之久,渴望见到世人。事实上我们也很快就来到人群中了,可来到什么样的人群中呢?我们遭到了一群犹他州的印第安人袭击,被洗劫一空。他们肯定想把我们杀掉,可当他们获悉,我们曾关照过老人,并在他死后将他埋葬时,便饶了我们的命,把衣服还给我们,让我们离开了。但是他们把我们的武器扣下了,使得我们几乎束手无策。到了第三天,我们幸亏,或者毋宁说,不幸地遇上了一个猎人,我们从他那儿得到了肉。听说我们要到普韦布洛去,他便借口也要到那儿去,允许我们同他结伴而行。”
“那是红发布林克利吗?”
“是的。他虽然自称是别的什么,但我后来获悉,他就是叫这个名字。他向我们探问情况,我们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只是没有告诉他关于宝藏和那张恩格尔随身带着的藏宝图的情况,因为他那副样子叫人无法信任。当然,我们的嘴严对我们也没有什么用。因为只有他有武器,他经常外出打猎。他走后我们两个在一起几乎只谈论宝藏的事。有一回,他悄悄地回来,溜到我们背后窃听我们谈话。随后他再次外出打猎时,便要求我跟他一起去,说什么四只眼睛比两只眼睛强,看得更清楚。过了一小时,当我们已远离恩格尔时,他对我说,他什么都听见了,说要把藏宝阁拿走,作为对我们不信任他的惩罚。说着他拔出短刀,朝我扑来。我奋力反抗,但是徒劳。他的短刀捅进我的胸脯,幸亏没有刺进心脏,他误认为我已一命呜呼。我醒来时,见到身边有一群移民,他们发现了我,并为我包扎好了伤口。我把所发生的事讲给他们听,可这毫无用处。这些移民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跟踪凶手的足迹。由于我既无法找到恩格尔的坟墓也没发现他的尸体,我估计他虎口逃生,已逃脱了凶手。”
“是的,他逃脱了。”老枪手点点头。
“怎么?”带班师傅询问道,“先生,这事儿您知道?”
“是的。以后再谈论此事,您继续讲下去!”
“我只好向最近的移民点求助,得到了很好的招待和支持。在那里,半年的时间,我什么活都干,以便挣足钱,再到东部地区去。”
“您要到哪儿去?”
“到恩格尔那儿去。我知道,在肯塔基州的拉塞尔维尔,他有个兄弟,名叫马克斯。我决定去探访他这位兄弟,以便在那里为我们去银湖的长征做好准备。我到那里时,听说马克斯已移居阿肯色州了。具体去了哪里,没人能告诉我。听说他在他的邻居处给埃里克留下过一封信,埃里克也确实到过那里,拿到了信,信里肯定会写明新的住址。但随后埃里克又离开了,而那个邻居在这期间已命归黄泉。在拉塞尔维尔,埃里克讲述了惊险的事件,并称我的‘凶手’是布林克利。他是怎样、以什么方式知道这个名字的,这我不清楚。好了,这就是我要向你们讲述的。如果布林克利这个名字是对的,那么我很高兴同这个恶棍后会有期。我认为,我跟他算账的日子到了。”
“还有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打算,”老枪手补充说,“此外,有一点我还不清楚。刚才您说,布林克利的红头发是染的。这事儿您怎能知道呢?”
“很简单嘛。他跟我们呆在一起时,由于染料短缺,我们便能发现他那深色的头发。”
“很好!毫无疑问,您跟这个红发康奈尔有过瓜葛。这个人恶贯满盈,但愿我们今天能够了结他的性命。”
“我也衷心希望此事成功。可您还未告诉我,我们怎样抵抗这可预料到的进攻呢?”
“此事,您现在还不必知道,您会在适当的时刻了解到的。工人们首先必须保持镇静。他们要准备放弃睡眠,也要把自己的武器摆放得有条不紊。在午夜之前,他们就要登上列车,列车会把他们送到有关地点。”
“好的,我对这个答复很满意,将听从您的指令。”
沃森离开后,老枪手便向工程师打听,他是否有这样两个工人:他们不但要在身材和面部特征上同那两个被扣押的流浪汉相似,而且还要有足够的胆量,敢于在机车上顶替流浪汉们的位置。夏罗伊想了想后,派他的黑人去把他认为合适的男子叫来。他们来了,老枪手看出,工程师有眼力,挑选得很不错。身材几乎是一模一样,在漆黑的夜晚,面部特征反正也无法准确区分。只是说话的声音还有区别,为此,老枪手把两名工人领进哈特莱的房间里,假装还要对流浪汉们进行简短的审讯。工人们听到了流浪汉们的声音,可在以后必要时加以模仿。
所有这一切都安排好后,老枪手便出门了,按照西部地区男子的方式再次去侦察周围环境。
如果敌探们来了,他们必定呆在这样的地方:夜间可以尽可能安全并足够清楚地探察工人住宅区。工程师房子不远处就有这样一个地方。在修筑铁路时,人们得切入这个地区,这样铁轨旁就出现了一个斜坡,在其高处长着几棵树。这里可以很好地俯视四周,而这些树则提供了必要的掩护。如果不知道间谍们在什么地方,那就可以到这儿来寻找。
老枪手蹑手蹑脚地从另一面来到小斜坡脚下。然后悄悄地爬上去。到了上面,他就看出他的估计是正确的。两个人坐在树下,他们在低声地交谈着。老枪手走近他们,将头贴在树干上,而他们就坐在树旁,他可以伸手去抓住他们。他之所以敢如此靠近他们,是因为他的灰色服装同地面颜色难以区分。可惜谈话恰好结束了,过了好久,他们中的一个才说道:“这儿的事了结后,还会有什么事,你了解吗?”
“我了解的都不是什么确切的事。”另一个人答道。
“人们私下议论纷纷,可只有少数几个人清楚。”
“是的。红发康奈尔嘴严,他只有几个亲信,只有那些先于我们投靠他的人,才知道他未来的计划。”
“伍德沃德与他一起从伐木工们那里逃出来,你认为他是他的亲信吗?伍德沃德似乎格外爱跟你说话,他什么也没有跟你说吗?”
“无非是暗示而已。从他的话中我推断出,康奈尔不打算把我们的全部人马统统留下。人数这么多,对他今后的计划不利,我认为他是对的。人越多,分摊到每个人的利益就越小。我想,他会挑出最知心、最能干的人,同他们一起突然消声匿迹的。”
“让他见鬼去吧!难道其他人活该受骗吗?”
“为什么是受骗呢?”
“如果康奈尔明天同那些他要留下的人一起远走高飞了,那会是怎样的情景呢?”
“这不可能带来任何损失,我会为此而高兴的。因为我们俩都不会同那些两手空空、什么都捞不着的人在一起,这是明摆着的。”
“这事儿你可以为我提供证明吗?如果不能,我就提防着,大叫大嚷。”
“提供证据并不困难。他不是将你同我一起派到这里来了吗?”
“那又怎样?”
“惟独有用并可靠的人,才可得到这样的差事。他派我们监视这个地方,就是他信任我们的最好证据。其结果是什么呢?如果他真的打算把我们中的一群人一脚踢开,那么我们俩就不属于这一群人,无论如何应该是属于他带走的那些人。”
“唔!这事可以接受;让我放心了。可是,如果你说我该属于被挑选者之列,那为什么你保持缄默,没有把伍德沃德的计划情况跟我说呢?”
“因为我自己还不清楚,但我愿意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事情涉及到一次向山上的远征。还在远古时代之前,那儿曾住着一个民族,它的族名我忘了。这个民族不是向南方迁徙,就是被灭绝了。但事前它把巨大的宝藏沉入了湖底。”
“胡说八道!谁有宝藏,离开时都会带着它走的!”
“我得跟你说,那个民族很可能已被灭绝了!”
“这些宝藏里都有些什么东西?有钱吗?”
“这我不知道。我不是学者,无法说清这些古老民族是否曾铸造了钱币。伍德沃德说,这个民族曾拥有用金银做的神像和无数贵金属制成的器皿。这些财宝现在都在银湖底下,湖的名字由此而来。据说康奈尔有一张藏宝图,借助它就可以准确弄清相关的位置,并且可以没有危险地把宝藏发掘出来。”
“原来如此!那么银湖在什么地方呢?”
“这我不清楚。当康奈尔确定要带谁去时,他肯定会谈到的。显然,他不会事前在闲谈中把秘密和意图泄露出来。”
“肯定是这样!可无论如何,事情是危险的。”
“为什么?”
“因为印第安人。”
“呸!那儿只住着两个印第安人,就是那个拥有藏宝图的印第安人的孙子和曾孙。两发子弹就可把他们干掉。”
“如果是这样,那真不错。我还从未到过山上,所以我得相信对事情有所了解的人。我认为,我们首先得把我们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今天的行动上。你相信事情会成功吗?”
“肯定的。您瞧,四周多么安静!那下面没有人知道我们来了,也没有人清楚我们的意图。我们中最优秀、最奸诈的两个已来这里为我们做准备工作。有谁会想到失败呢!列车在这里停留五分钟,然后开走。我们的柴火堆在离这儿一小时路程的地方点燃。到了那个地方,我们两个在机车上的伙伴会举起手枪对着司机,逼他停车。我们把车包围,康奈尔上车去拿……”
“暧!”另一个人打断他的话,“谁上车去?难道只有康奈尔一人?或者他带少数几个人上去,然后同他们一道舒舒服服乘车离开那里?以后,他叫人停车,自己下车,然后拿着五十万消声匿迹了。而其他人坐在这里,什么也没捞到。不,这可不行!”
“你胡想些什么!”响起了生气的声音,“我对你说过,要是康奈尔真的有这样的意图,那么我们俩就属于那些可以上车的人。此外,如果说银湖真为我们提供了那么巨大的珍宝,我们就根本没必要对我们这里的伙伴老实。我们分钱,每人得到他应得的钱,那就让康奈尔挑选他要带上山去的人好了。就这样吧!我们别再扯这样的事了!现在我只想知道,机车在那下面停着干什么。锅炉下面的火在燃烧,可见它准备行驶。它到哪儿去呢?”
“也许那是警卫车,它应在运钞车前面行驶,是不是?”
“不对。它不会现在就在那儿等着,列车夜里三点才来。我觉得这辆机车可疑,很想知道人们将用它来干什么。”
此人说出了一个值得重视的情况。老枪手也看出来了,此机车不可以停住。其实,那是一辆普通的小型的建筑专用列车的机车,它挂着几节敞篷车皮,这些车皮会把工人们运走的。为了消除间谍们的怀疑,此事不可再等到午夜,而必须立刻进行。老枪手悄悄地回到工程师的房子,把他所听到的跟他说了。
“好的,”夏罗伊说,“这样我们得马上把人员送走,可是暗探们会看见他们上车的!”
“不会的。我们要工人们悄悄地离开,他们步行大约一刻钟,然后在铁路旁等候空车来,列车会接他们上去的。由于声音传不到那么远,铁路又在那儿拐弯,间谍们既看不见也听不见列车停在那里。”
“我把多少人留在这里呢?”
“二十人就足以保卫您的房子和保护两个俘虏了。您在半小时内准备完毕,接着要那趟建筑专用车开走。我再悄悄地溜到敌探们那儿去,听听他们还说些什么。”
老枪手又躺在了那两个男子后面,现在他们默不作声。同他们一样,老枪手也可以俯视面前的地区,他竭力要听见建筑工人宿营地上的动静,结果徒劳。工人们悄悄地、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暗探们根本就没有察觉。此外,房屋和茅舍里点着的灯,只是稍稍照亮附近的地方,只能模模糊糊区分人的影子。
这时,一盏明亮的提灯从工程师住宅向铁轨靠近。手持提灯者大声喊叫,很远都可以听见:“把空的建筑专用列车发往华莱士!那儿需要货运车皮。”喊这些话的人是工程师。他事先已跟司机商量好了,这样司机同样大声答道:“好的,先生,我很高兴,我终于可以离开了,不必让我的煤白白地烧掉了。您在华莱士有什么事要转达吗?”
“除了向工程师道声‘夜安’外,没有别的事,您抵达那儿时,他大概正坐着玩儿牌呢。一路平安!”
“先生,夜安!”
几声尖锐刺耳的汽笛声响过后,列车启动了。当列车巨轮响起滚动声时,一个密探说:“你对机车有怀疑,现在你明白了吧?”
“是的,现在我放心了。它拖着空的货运车皮到华莱士去,那儿需要这些车皮。我的怀疑是没有根据的。”
“从根本上说,这种怀疑没有意义,计划制定得很好,它肯定成功。本来现在我们就可以动身了。”
“不行。康奈尔命令我们等到午夜。我们得要听从。”
“可以!但要是我得在这儿坚持到那时候,我搞不清为什么要让我的眼睛劳累呢。我要躺下睡觉。”
“我也睡。这是最明智的,往后就没有时间休息了。”
老枪手快步溜走,因为这两个人挪动了一下身体,以便让自己尽可能躺得舒适些。他回到工程师那儿,同他一起走进屋里。他们一边抽烟喝酒,一边等待着动身时刻的到来。这个地方只有二十名工人,但完全够了。其他人已奉命悄悄离开了,他们呆在约定的地点,等待列车来把他们接走。列车会把他们送到伊格尔泰尔,然后它就停在那里了。流浪汉们根本不可能侦察到随后出现的情况,因为工人们已经启程了。此外,这趟列车的车皮并不像那两个侦探认为的那样全是空的。确切地说,后两节车皮装着干柴和煤。
老枪手选了一个很合适的地点:铁路在此横贯了一条河,河上有一座临时的应急桥,铁轨在桥上通过,然后从对岸直接通入一条隧道里。列车就在这座桥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停住。火车刚一停,从四周笼罩的黑暗中,冒出一个又矮又胖,像个女人模样的人,用高尖的假嗓子质问火车司机:“您怎么现在就到了这里?您也许把工人们送来了吧?”
“您到底是谁?”机车上的男子反问道,他惊异地打量着这个站在炉膛光亮中的古怪人物。
“我吗?”胖子笑道,“我是‘杜乐姑妈’。您不必害怕!我不会令您烦恼的。‘姑妈’嘛,我只是随便当的,这事儿我以后会向您解释。那么,您为什么来呢?”
“奉老枪手之命来的。他偷听了两个流浪汉间谍的谈话,要是我们晚些时候动身,那两个人会怀疑的。在这里有这位著名的西部地区男子的人马吗?”
“有。可您不要吓跑了,都是些叔叔伯伯,我是仅有的一个‘姑妈’”
“小姐或者太太,我没有理由害怕您。流浪汉们到底在哪里呢?”
“走了,三刻钟前就已起程。”
“这么说,我们可以把煤和木柴卸下来了吗?”
“可以。您再把您的人马接上车去,我将上去给您必要的指点。”
“您?给予指点?我可没有让您当这支部队的将军啊?”
“哦,您当然让了,得到了您友好的同意!这样,现在我就是将军啦。现在您要让您的车慢慢过桥,过到那边后,您设法让装煤的车皮停在隧道口。”
杜乐已登上了火车头。工人们在列车停住时已离开了车箱,现在又得上车了。带班师傅再次带着这样一种目光打量着胖墩儿:从中可以看出,让他俯首贴耳地听从这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姑妈”的指令,使他感到不愉快。
“情况会怎样?”杜乐问道。
“难道您真的是我必须俯首听命的男子吗?”
“是的。要是您不立刻听从我的指令,那我在这里就来促进一下。我没有兴趣在这座桥边死守到世界末日。”
杜乐拔出他的长柄猎刀,用刀尖顶着沃森的肚子。
“天哪,您是尖刻、毒辣的‘姑妈’!”带班师傅叫嚷道,“正因为您向我炫耀猎刀,我得把您看作是个流浪汉。您能证明您不是流浪汉吗?”
“别继续胡闹啦。”胖子一边神情严肃地说,一边又把他的猎刀插进腰带里,“我们原来守在对面的隧道后边。我是来迎接您过桥的,我以此向您表明:我知道您来了,因此我不可能属于流浪汉。”
“好了,我们乘车到对面去吧。”
列车驶过河流,接着驶进隧道里,在后两节车皮仍在隧道外面时停住了。一些工人现在下车把一节货运车皮里的东西卸下来。卸完后,火车继续开动,直到另一端的隧道外面,在隧道出口处停下来。工人们开始把隧道前后两端卸下的煤和木柴,堆放成很容易点燃的一堆。接着司机仍开车走了一段,末了他又返回来。
隧道穿越了一块很高的岩石,岩石背后燃起了一堆篝火,流浪汉们逗留在河谷下面,是看不见火的。伐木工们和其他所有与老枪手一起到伊格尔泰尔来的人,都在篝火四周露宿。两根粗大的树枝在上面分成叉形伸向火焰左右两侧。一条杆横在这两根树枝上,杆上吊挂着大块的牛肉。工人们被邀请来一起吃“草原烧牛肉”,在短时间里,人们共同进餐。当然,只有极少数人在篝火旁有地方坐,他们组成了若干个小组,由伐木工们来招待。除牛肉外,还有野味儿,这样,虽然铁路工人很多,仍是够吃的。杜乐拿走了一大块牛的里脊肉,切成若干小块,从容不迫地送进嘴里,陷入沉思同时又卖力地咀嚼起来。这时带班师傅走过来对他说:“您听我说,先生,老枪手让我找您。他说,我可以从您处了解到您的同胞恩格尔的情况。”
“恩格尔?哪个恩格尔?”
“就是猎人和设陷阱者埃里克·恩格尔,他到过银湖。”
“您说的是他?”杜乐猛然跳起来,“您在哪里认识他的?”
“恰好是在银湖上面。我们在那儿度过了整个冬天,因为我们被雪困住……”
“这么说,您叫沃森?”杜乐打断他的话。
“是的,这是我的名字。”
“沃森。暧呀,好家伙!先生,我对您了如指掌,却还从未见过您。”
“这么说有人对您谈起过我啦,那是谁?”
“您的同伴埃里克·恩格尔的兄弟。您瞧!这个小男孩儿叫弗雷德·恩格尔。他是您那个银湖时的同伴的侄子,他与我一起外出去寻找杀他父亲马克斯·恩格尔的凶手。”
“他的父亲被杀害了吗?”沃森探问道,同时向小男孩儿伸出了手。
“是的,确切地说,是为一张藏宝图……”
“又是这张藏宝图!”带班师傅插话说,“您认得凶手吗?肯定无疑,他就是红发康奈尔!”
“是的,就是他。可他也可能把您杀掉呢!”
“谢天谢地,只是挂了彩,先生。幸亏那一刀没有捅进心脏。杜乐先生,您可以把我的同伴埃里克·恩格尔的情况告诉我吗?”
“可以,这事我能做到。”胖墩儿答道,“他已命归黄泉。康奈尔让他受了伤,这个可怜的家伙因此而送了命。”
“先生,您讲下去!”
“我只能快速地讲一讲。康奈尔引诱您离开露宿的地方后,恩格尔开始产生了怀疑。为什么这个男子把您这个没带武器的人带走了呢?他必定怀有一个同打猎毫不相关的特殊意图。你们俩都不信任康奈尔,现在恩格尔为您担忧。这种忧虑使得他坐卧不安,于是他开始跟踪您。忧虑使他急如星火,过了也许一个小时他已赶到可以看见您的地方了。见到您时,他刚好来到一株矮树丛的拐角处。但他所见到的,又把他拉回来了。他几乎是惊呆了,透过树枝窥看,看见康奈尔把您刺倒,接着跪在您身上查看,他在看伤口是否是致命的。随后他又站起来,站了一会儿,像是思索问题的样子。恩格尔现在该怎么办呢?他手无寸铁,向装备精良的凶手进攻,以便为您报仇吗?这样做是荒唐的,没有理智的。因此,他只好溜之大吉,先是沿着来时的踪迹回去,待来到有利的地方时然后朝东转弯儿。但他很快就察觉到凶手在尾随着他。恩格尔登上一座山丘,掉过头来,见到凶手跟着来了,虽然凶手仍在山谷下面,但充其量只有十分钟的距离。山丘那一边是平坦的大草原。恩格尔跑下山去,总是朝前走,尽可能快跑。拼命地奔跑了一个小时,恩格尔才见到面前是灌木丛,他以为自己得救了。但是这些灌木丛长得很稀疏。在这中间生长着茂盛的青草,青草易留下足迹。食品匮乏使得逃亡者虚弱乏力,追击者越来越接近他了。恩格尔再次回头瞧瞧,见到那人离他最多只有百步的距离。这促使他使出全部力气,作最后的努力。他见到面前有水域,那是北福克古尼逊河。恩格尔朝河奔去。一声枪响时,他还未来到河边。他觉得仿佛有人向他右边的身躯狠狠地击了一拳,与此同时,他纵身跳进水里想要游到对岸去。这时他见到左边一条小溪流入河里。他向溪口游去,在小河沟里逆流而上,跋涉了一小段路,才见到灌木丛,其茂密的树枝,从河岸垂吊到水面,由于有钩挂着的茅草,眼睛还是看不透它们的。他溜到这些树枝下面;站在那里,由于激动、劳累和恐惧而浑身颤抖。他的双脚仍在水中。现在,红发康奈尔也来到河岸。由于他没有看见恩格尔,河道又狭窄,于是他来到水中。他要过河,只能小心翼翼进行,因为他不想让他的枪和子弹弄湿了。于是他就把这些东西托举在水上仰游,游了好久才游到对面,随后消失于矮树林中。”
“他肯定又转回来了,”驼子比尔说,“因为他在对面找不到足迹,就必定会认为逃跑者仍在河的这一边。”
“当然啰。”杜尔点点头,“他先在对面河岸上搜索了一段路,继后又折回来在这边搜查。可这边也没有任何踪迹,这使他迷惑不解。他两次从隐藏处旁边经过,却没有发现隐藏者。恩格尔仍静听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再看见或者听见凶手。尽管如此,他在水中一直站到了天黑,然后他游到对岸。通宵达旦地直朝西边跑去,以便尽可能远远地离开。”
“他不是已经受伤了吗?”
“是的,他胳臂被子弹擦伤了。在情绪激动和冷水浸泡时,他根本没有觉察或者没有注意到这点。可在长途步行时,伤口开始火辣辣地作痛。他尽可能把它包扎得好些。到了早上,他才找到有清凉作用的树叶,把它们敷上,并不时地更换。他精疲力尽,同时又饥肠辘辘,打算用草根来充饥。就这样,他吃力地拖着双脚,继续步行,直到傍晚来到一个孤零零的营地。营地里的人殷勤地接待他。他十分虚弱,无法向他们讲述他所经历的事情;他昏倒在地,失去知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陈旧的床上,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睡到上面去的。后来他获悉,他持续发烧,几乎躺了两个星期,发烧时说胡话,只说谋杀、流血、逃亡和河水。现在他才讲述他那次惊险的经历,并且获知,救他的人曾遇到过一个红头发的男子来查问,问是否有个陌生人来营地投宿。被查问者曾在科罗拉多市见过这个男子,知道他叫布林克利,认为他不可靠,因而否定了他提出的问题。这样恩格尔就知道了凶手的名字。他当然不敢断定,那个小子真是这样叫的。他的伤口养好了,后来,恩格尔被带到拉斯阿尼马斯去了。”
“就是说,他没有到普韦布洛去,”带班师傅说,“不然我后来到那儿去时也许会找到他的行踪的。后来他干什么呢?”
“他作为车夫加入了一个商人队伍。这帮人按照老一套的办法,从阿肯色路到堪萨斯城去。他在那里领到他的工资,从而有了去寻找他的兄弟马克斯的费用。在拉塞尔维尔,他听说他的兄弟已经离开了。不过他从邻居处得到了一封留给他的信,信中说,他在阿肯色州的本顿市可找到他兄弟。”
“啊,是那里!恰好本顿是少数几个我未曾去过的地方之一!”沃森说,“那他随身带着的藏宝阁的情况怎样?”
“藏宝图在北福克的河水浸泡中损坏了,恩格尔得把它修复。他当然把一切情况都向他的兄弟讲了,而马克斯也乐意同恩格尔一道骑马出游。但逃亡的艰苦劳累留下了严重后果:恩格尔开始咳嗽,很快就变得憔悴。医生断定,他患了奔马痨。与他的兄弟见面后八个星期,埃里克就一命呜呼了。长时间在春天的冷水中站着,是他丧命的主要原因。”
“可见这个康奈尔对恩格尔的死还是负有责任的!”
“要是他只对这个负责任就好了!可在我们当中,有许多人是要同这个罪行累累的凶手算账的。不过您还是先听听后来发生的事情吧。马克斯·恩格尔是个富有的男子,他种田,兼做有赢利的生意。他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儿和一个女孩儿。这个家庭由夫妻、两个孩子和一个什么都干的小伙子组成,后者必要时也干女仆的活。一天,一个陌生人来到恩格尔处,向他提出一个生意上有利可图的建议。恩格尔听了欣喜若狂,心醉神迷。陌生人自称是一名内河航运企业家,他说,他曾作为黄金寻觅者交了好运。利用这样的机会便谈到,他当时结识了一个猎人,名叫恩格尔,说他也是一个德国人。所指的当然是他的兄弟埃里克,要谈的是那么多,以至下午和晚上都过去了,而陌生人却没有走的意思。这样主人就只能请他留下过夜,推辞几句后他也接受了。马克斯·恩格尔也讲述了他兄弟的死与死因,并从小壁橱里把藏宝阁拿了出来,后来大家去休息了。这一家人睡在楼上靠后边的一个房间里,那小伙子同样睡在楼上,但是是在另一边的一个小卧室里。客人被安排到前面的一个房间。楼下所有门都锁上了,像平日那样,恩格尔把钥匙带到楼上去了。不久前是这家男孩儿弗雷德的生日,那天他得到了一头两岁的马驹。他忽然想起,今天晚上因为听了许多扣人心弦、引人入胜的惊险故事,忘记了喂马。小男孩儿因此又起床,悄悄地离开卧室,以免打扰别人。他在下面把后门上的门闩推开,穿越院子进入马厩。提灯在厨房里,而厨房门已锁上了。因此,他没有带提灯就摸黑喂马,所以比平常喂马的时间要长。他还没喂完马,就听见了一声大喊。他从马厩来到院子,见到卧室里有灯光。灯光消失了,紧接着便在雇工的卧室里出现。那里在大吵大嚷。雇工在大叫,家具砰砰作响。男孩吓得毛骨悚然,看出那上面正发生一场殊死的搏斗。传来两声枪响,弗雷德不禁惊叫起来。同时,陌生人在窗口出现了。他将冒着烟的手枪扔掉,从窗口跳下来,想要扑向男孩儿。跳下来时,他那把拔出来准备刺杀的短刀从他手中落了地。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弗雷德及时地抓住了这把刀,使出全部力气,捅进了陌生人的小腿肚。陌生人因为愤怒和疼痛而嚎叫起来,吓得朝后退却。弗雷德闪电般快地逃跑了。受伤阻止了凶手的追击。男孩在极大的恐惧中赶到最近的邻居的住宅,它与恩格尔的房子有一段距离。这家人听见了弗雷德的呼救声,很快就醒来,从屋里出来。他们获悉所发生的事情后,马上拿起武器,跟在男孩后面。他们还没来到恩格尔一家的房子,就见到上面一层楼在熊熊燃烧。陌生人纵火后逃逸。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无法到楼上去了。楼下各房间里的东西,大多是安全的。小壁橱的门敞开着,里面什么也没有。人们无法来到尸体所在的二楼,它们只得化为灰烬。”
“太可怕了,令人不寒而栗!”当讲述者讲到这里时,周围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弗雷德坐在篝火旁,双手捂着脸。
“的确可怕!”杜乐点头表示赞同,“这个事件引起轰动,向四面八方进行了查问;却没有结果。恩格尔兄弟俩在圣路易斯有个姐姐,一个富有的内河航运老板的太太。她悬赏一万美元捉拿谋财害命凶手和纵火犯。但这也无济于事,于是她求助于哈里斯兄弟私人侦探所,这事果然见效。”
“见效?”沃森质询道,“凶手还逍遥法外。我当然认为,那人确实是康奈尔。”
“是的,他还逍遥法外,”杜乐答道,“但已差不多要完蛋了。我要到本顿去,以便在那里……”
“您?您为什么去?”
“去挣五千美元。”
“那可是一万元呀。”
“奖金要平分,”杜乐表示,“其中一半归哈里斯兄弟,另一半旧侦探。”
“是的,先生,难道您是个密探?”
“唔!我认为,我在这儿都是同老实巴交的人打交道,你们这些人永远不会被人跟踪的,这样我愿意把我至今所隐瞒的说出来:我是私人警探,确切地说,是负责遥远的西部地区的某些行政区。我曾把某些自己觉得十分安全的男子送交给了汉夫老板,而且今后也会继续这样做。好了,现在你们都知道了我的身份,并且也了解为什么我不乐意谈论自己的原因了。我当然希望你们大家为我严守秘密,绝不要对第三者闲聊此事。许多人都取笑我,其实,只要人们了解我,就知道我并不是那么可笑,这不过是顺便说说的。我想要谈谈谋杀的事。”
现在,人们对杜乐刮目相看了,他的自白改变了人们对他这个人物的评价。他把自己装扮成滑稽的令人发笑的人,是为了能够更有把握地伸出他的双手去擒获他要抓的人。
“因此,”他继续说,“我主要是做弗雷德的工作,仔细询问他,这样我就能了解到当时所讲述和所说的事情。壁橱是凶手打开的,他不能砸开它,因为恍当优当的响声会把屋内的人弄醒。于是,为了得到藏宝图,他就把他们都杀了。可见,他的目的是探寻银湖。我务必跟踪他,就带上了见过他的弗雷德。早在轮船上的时候,我就对这个红发的小子产生了怀疑。在伐木工们那里,他被弗雷德认出。但愿他今天落到我的手里。”
“落到您的手里?”年老的布伦特尔探问道,“哎!您要拿他怎么办?”
“这事会弄清楚的。我根本就没有必要把他扭送到本顿去,要是我能证明他已死亡并且也对此作出了贡献,那么我肯定会受到奖赏。这期间我说得够多的啦,我要去睡一会儿。到时候你们把我叫醒。”
杜乐站起来,去寻找睡觉的地方去了。其他人没有想到睡觉。从杜乐那里听到的事,让他们继续想了很久。
温内图没有参加这次交谈。他倚靠在岩石上,闭着眼睛。但他绝对没有睡觉,因为眼睑不时张开,随后又射出一道锐利的、审视的目光,仿佛是一道闪电。
临近午夜,老枪手去探访工程师,对他说,他现在动身去迎接列车。他把那两个要顶替流浪汉到机车上去的工人叫来,跟他们悄悄地到铁路线上去,使意外出现的密探察觉不到他们。
此时昏天黑地,伸手不见五指。他们人不知、鬼不觉地来到电报上约好的地点,在青草中坐下,等待着列车的到来。火车在他们身旁停住时,还没到三点。该列车由机车和六节客车车厢组成。老枪手登上列车,漫步穿越各个车厢。头一节车厢里有个装满石块的锁着的箱子。老枪手离开车厢,与两个工人一起爬上了机车。司机主动提出开车,司炉则该在谢里登下车,因为老枪手要亲自接替司炉的职位。老枪手用煤炭把脸抹黑,身穿那套亚麻布服装,现在他看起来完全像个伙夫了。一切准备好后,列车启动了。
车厢亮着灯。火车头是一台煤水车的机器,用坚硬的薄钢板做成的又高又结实可防风雨的防护板裹着。这是一种有利的情况,因为这些防护板把机器上站着的人几乎完全遮盖住了,并且具有足够的硬度,可以挡住手枪或步枪的子弹。过了不久,列车抵达谢里登,司炉在这儿下了车。这儿只有工程师一人。他与司机说了几句习惯上的客套话后就让列车继续前进了。
在这期间,那两个老枪手曾在斜坡上窃听过其谈话的侦探,回到了康奈尔同流浪汉们露宿的地方。他们向他报告说,在谢里登,没有人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他们的消息给其他人带来了很大的欢乐。可接着他们把康奈尔带到一旁,把担心的事告诉他,这件事他们彼此曾经交谈过。康奈尔平心静气地听他们讲,接着说道:“我真的不想把所有这些家伙——他们中大部分是无用的恶棍——留下来,我同样也不准备从五十万美元中把一美元给那些我用不着的人。就是说,他们一无所获。”
“这事他们将要忍受。”
“你们耐心地等着!我有我的计划。”
“可他们将会登上列车的!”
“无论如何会上的!我知道,他们所有人都将争先恐后地挤上去而我则呆在外边,等着把钱箱搬出来。只要列车开走了,事情会弄清楚的。”
“我们俩的情况到底怎样?”
“你们留在我这里。我曾派你们到谢里登去,这就证明我给予了你们信任。现在你们到伍德沃德那儿去!他了解我的计划,他会告诉你们那些我留下来的人的名字。”
他们遵命照办了,到伍德沃德那儿去了。伍德沃德在康奈尔手下混到了一个少尉的头衔。现在四周仍然漆黑一团,他们只好在铁路旁点燃了一堆篝火。
三点一刻,传来了期待着的列车滚动的声音,紧接着就看见了机车的强烈光线。老枪手把炉门封住,以免他和另外三个人被认出来。离篝火几乎不到百步远的时候,司机仿佛受到了一种突然的制约,把蒸汽放掉了。汽笛长鸣,车轮咕隆咕隆地响着,列车停了下来。流浪汉们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地挤进车厢。人人都想要头一个进去。可康奈尔清楚,什么是最重要的。他向机车走去,从一块防护板的边缘朝上面投去一瞥,问道:“小伙子们,一切都正常吗?”
“正常!”工人中的一个答道,他用手枪顶着司机的胸口,“他们得乖乖地顺从。康奈尔,您瞧瞧!稍有激动,我们就扣动扳机。”
老枪手像害怕似的躲在水槽旁,他的面前是另一个带着手枪的工人。康奈尔受骗上当了,他点头说:“很好嘛,你们工作出色,将为此得到特殊奖金。你们还留在上面,直到我们完事,我发出信号时你们就下来,以便这些好人不要因为恐惧而可能死去,而是可以继续行驶!”
康奈尔从机车处走进黑暗中。他离开后,老枪手向前弯下身子,看看面前这块地方。他见到列车外面没有人,而车厢里却挤满了人,他们在为箱子而争吵不休。
“开走,开走!”老枪手向司机命令道,“快速行驶!康奈尔仿佛也上车了。我们别再犹豫不决啦。”
列车几乎是无声地又开动了。
“停住,停住!”有个声音嚷道,“把这些狗击毙!开枪,开枪!”
列车开始继续滚动时,车厢里的流浪汉们惊恐不安起来。他们想要下车,但司机让车行驶得很快,因而想下车是不可能的。
火车司机敏锐地注视着铁路线。一刻钟过去了,东方亮了。这时候,他让汽笛响起来,不是发出短促的哀鸣,而是发出长长的、仿佛永不停歇的吼叫。他靠近了桥,想要告诉在那儿等候的男子们:列车来了。
这些人早已站在自己的岗位上了。午夜前不久,从华莱士来的骑兵已经到了。现在,他们在河两边的桥下站岗,以便把每个试图从上面逃跑的流浪汉抓住。温内图同伐木工们和猎人们驻守桥头,武装起来的工人们守在隧道那边的出口处。他们中有带班师傅,他承担了这项并非没有危险的任务:在隧道里使火车头同列车脱钩。他一听见汽笛声,即向他手下的人下令:“点燃篝火!”人们马上把堆放在隧道口的木柴和煤块点着,与此同时,沃森自己则走进隧道里,紧贴着墙壁,等着列车到来。
列车没有减速就穿过桥梁,向隧道靠近。老枪手见到在那儿站岗的人,向他们呼喊:“在我们后面点火!”
过了一会儿,火车便停在了隧道里。机车恰好停在带班师傅等它的地方。他迅速爬到机车与第一节车厢之间,摘下挂钩,便快速跑出隧道,火车头马上尾随着他也出了隧道,几节车厢留下来了。人们迅速用在其上面堆放石块的办法把铁轨保护起来,工人们在隧道前后两端点着的篝火,被移到了铁路线的中央。
所有这一切的发生,都比叙述起来迅速得多,也比流浪汉们认识到他们的处境快得多。他们在行驶期间就已感到不快,现在列车停住了,这是他们所期待的。但当他们从两边车窗往外看时,窗外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那些向车门涌去,想要下车的人,通过一条又狭窄又黑暗的管道,窥见到了一堆熊熊燃烧、烟雾腾腾的篝火。他们中呆在头一节车厢里的人,见到机车消失后在其位置上放上了一堆燃烧着的煤炭。这时他们中的一人恍然大悟:“一条隧道!我们必须出去!”
人们你推我拥,以致站在车门处的人简直是被扔出去了。身躯、胳臂和大腿缠成一团,惊叫声、咒骂声和诅咒声交织在一起,乱七八糟的,这不会没有受伤的。一些人甚至拔出了武器,以对付那些靠着他们或者压在他们身上的人。
隧道前后两端点燃的篝火和车厢里的灯,也没有能把车厢照亮。现在,除黑暗外,又增添了一股从煤炭中冒出来的黑沉沉的被清晨的风吹进隧道里来的浓烟。
“该死的!人家要把我们闷死!”一个尖叫着的声音喊道,“出去,出去!”
众人跟着叫嚷起来,从一二十人到成百人。在真正的极大恐惧中,大家推推撞撞,向隧道两个出口涌去。而在那里,篝火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它们那冲天的熊熊烈火把通路封死了。谁想要出去,就必须从篝火上面跳过去,那样身上的衣服就要化为灰烬。这一点,涌到前头的人们看出来了。于是他们向后转,把向前涌的人往后推,而后面的却向前挤,不肯退让。因此,在两堆篝火附近,在刚才还是朋友,在一切为非作歹问题上志同道合、臭味相投的人们之间出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搏斗。隧道使嚎叫声和咆哮声的回响数倍地增强,在隧道外面听起来,仿佛地球上所有的野生动物都在里边了。
老枪手绕过岩石来到前边的篝火处。
“我们什么也用不着干了。”那儿的一个伐木工迎着他嚷道,“这些野兽,相互残杀。先生,您听!”
“是的,他们打起架来很野。”这个西部地区男子点点头,“您替我把人口处开通!”
“难道您要进去?”
“是的。”
“万万不可!他们会向您扑来的。”
“我为他们指出一条出路,他们会高兴的。”老枪手亲自动手把篝火挪到一边。过了一会儿,勇敢的老枪手进入了隧道里,他不然一身,面对愤怒的人群。他如此的胆大鲁莽,在他的一生中还从来像现在这样表现得那么明显。他的自信心也从没有现在这样强。他知道,一个能干男子的胆量对群众能产生令人信服、使人失去战斗力的影响。
“喂,住嘴!”响起了他那宏亮的声音,这声音盖过一百个喉咙里发出的嚎叫,于是四周鸦雀无声,“你们听我说!”
“是老枪手!”隧道里发出了为他的勇敢而感到十分惊讶的声立曰。
“是的,我是老枪手。”他答道,“你们都知道:我不论在哪里,都没有人反抗的。要是你们不想被闷死,那就放下你们的武器走出去,但要逐个地出去!我将站在外面篝火旁,向每个人都发出信号。谁要是不等到我的呼喊就急忙跑出去,他就会马上被击毙。而谁要是携带某种武器,同样将获得一颗子弹。我们人多,有足够的工人、猎人、伐木工和士兵,使我的话付诸实施。你们好好考虑一下!要是你们把一顶帽子扔出来,那就表明你们愿意服从。如果你们拒绝这样做,那么一百枝步枪就会对准篝火,以阻止任何人通过。”
由于浓烟的关系,最后几句话他是很费劲地说出来的,接着他又匆匆地跑出来,以免成为一颗子弹的目标。这种谨慎是适宜的,但还是多余了。他的出现对流浪汉们产生的影响非常大,他们中没人有胆敢对他举枪的。
可以听得见,流浪汉们在讨论。许多人高声说话,七嘴八舌。情况不允许他们把许多时间花费在讨论上,因为烟雾充满了隧道,越来越浓,使呼吸越来越困难。他们没有胆量面对像老枪手这样的一位男子汉。他们知道,他说话是算数的,他的威胁将付诸行动。他们清楚,除了缴械投降,别无出路。一顶帽子从隧道里飞出,在篝火旁边飞过,紧接着流浪汉们从老枪手的一声呼喊中获悉,他们中的头一个可以出去了。他快速跑出来,过桥时不得停留,在桥的那边有伐木工们和猎人们迎接他。人们都配备了绳索,跑出来的那个男子在那边马上被捆绑起来。他的所有同伙随后的遭遇跟他一样。他们被允许间隔地离开隧道。这样,人们在下一个到来之前,就有时间逐个地把每个人都绑起来。过了不久,所有流浪汉都处在监禁中了。但是,业已证实的情况令胜利者非常不快和恼火:红发康奈尔不在。俘虏们供认,他与其他大约二十个人根本就没有上车。隧道和各个车厢都仔细地搜查过了,但没有找到他,因此只得认为,这些人说了实话。
难道偏偏这个被看作为主要目标的人逃跑了吗?不行!俘虏们被托付给士兵们和工人们,老枪手和温内图同猎人们和伐木工们一起骑马回到列车停住的地方去寻找失踪者们的踪迹。老枪手派四名伐木工到谢里登去,让人把他的马、猎人服和两个仍然呆在那儿的流浪汉带到隧道处。他不想再回到谢里登去,而要同他的战友们一起马上动身到华莱士去。人们要将流浪汉们送到那里,因为在那里在军队的看守下他们会得到比其它地方好的照顾。
人们找到了流浪汉们扎营等候列车的地点。经过长时间寻找和仔细判断许多足迹与马蹄印迹后得出的结果是:确实有大约二十人逃跑了。他们带走了同样多的马,肯定是最好的牲口。其它的马,被他们向四面八方驱散了。
“康奈尔非常狡猾,”老枪手说,“倘若他把所有的马都带走,那么这会是他一个沉重的包袱,并且留下的踪迹会十分明显,就连一个小孩儿也能跟踪它。他把多余的牲口驱散,就能增加我们调查的困难并为自己赢得很多时间。”
“我的白人兄弟也许弄错了,”温内图说,“在没有调查他的人马的遭遇之前,这个白人肯定不会离开这个地区。如果我们现在追踪他的足迹,它应是通往伊格尔泰尔的。”
“我相信我的印第安人兄弟判断正确。康奈尔骑马离开这里,以探察我们。他知道他该怎么办,并赶快溜之大吉。”
“要是我们迅速折回去,也许可以赶上他!”
“不。我的兄弟得要考虑到,我们不可能立刻追踪他。我们必须一起到华莱士去,在那儿作证。这将占用今天整天的时间,以至我们明天才可能跟踪这二十个流浪汉。”
“是的。但我们知道他们要到哪儿去,因而用不着为长久寻找他们的踪迹而耽误时间。我们直奔银湖去。”
“我的兄弟是说,他们现在仍然要到那儿去吗?”
“肯定会的。因为他们需要钱在某个地方购买某些东西。但这些采购并非绝对必要,他们可以靠猎获的野味儿为生。武器,他们有了,弹药大概也有了。如果他们还缺少弹药,他们途中有机会用正当或不正当的办法弄到。我相信他们要去银湖。”
“那我们现在就要跟踪他们的踪迹,以便了解到他们从这儿骑马到哪里去了。”
人们真的很快就发现了逃亡者的踪迹。它通向河里,然后沿着河岸向上游前进了。
流浪汉们停留在伊格尔泰尔,在距桥不远的地方。他们中的一人,大概是康奈尔吧,在几棵树的掩护下,悄悄地溜到铁轨处,在这里,他成了整个团伙都被俘获的见证人。他回去后,他们便开始逃跑,选择了朝西部去的道路。这是个可靠的迹象:他们打算先到科罗拉多市,继而从那儿转向银湖。
在这期间,那四个伐木工也从谢里登回来了。他们把哈特莱和工程师夏罗伊也带来了,这两个人也要到华莱士去。在那里,他们的证词举足轻重。工人们步行到谢里登去,他们带着从流浪汉们那儿没收来的武器,这些武器被作为对他们的酬劳。运俘虏的车辆绰绰有余,因为建筑专用的拖斗车和“运钞车”可供使用。把俘虏弄上车后,其他人也跟着上了车,两辆车开动了。骑兵们则骑马回到华莱士去。
流浪汉被一网打尽的消息不胫而走。当车辆到达华莱士时,人群拥挤过来。流浪汉们受到了一种非同寻常的迎接,他们尝到了一些宣判后可能要享受的滋味儿。
此外,他们损失惨重。已经过去很久了,那一地区的人还常谈论起闻名遐迩的,在伊格尔泰尔隧道里烟熏流浪汉的事,那次出色的战斗,是由温内图出谋划策,由老枪手执行的。
11.陷于困境
在科罗拉多,在甘尼森河北面有多座高山耸立的地方,四条汉子正骑马穿越一片长着矮草的高原,目力所及,既没有灌木,也没有树木。虽然在遥远的西部地区遇见不寻常的人物不足为怪,但这四个骑马者必定在这里会引起每个人的注意。
他们中的一个人骑着一匹漂亮的、在某些阿帕奇部族那里才饲养的一种黑牡马。
他的身材并不特别魁梧,但却给人以力气大和有韧劲儿的印象。晒得黝黑的脸上蓄着深黄色的络腮胡子。他穿着皮裤、一件猎人衬衣连同同样衣料做成的外套和一双高统靴子,他把靴子提高到膝盖上。他头戴一顶有宽边帽檐的毡帽,帽带四周插着大褐熊的耳朵尖。由几条细皮带编织成的宽腰带上仿佛插满了子弹,此外还插着两枝手枪和一把长柄猎刀。从左肩膀到右边的臀部挎着一根缠扎在一起,用来捕捉野兽的套绳。脖子上挂着一条结实的绸带,绸带上系着一个饰以蜂虎[注]毛皮的和平烟斗。右肩膀上扛着一枝步枪,其扳机的构造形式似乎很独特。他背上背着一枝坚实的沉甸甸的双筒猎枪,此枪是一种当今极为稀罕的猎枪。这条汉子就是老铁手,一位名声显赫的猎人,他的这个绰号是这样来的:他一拳就能把一个敌人打翻在地。他那漂亮的黑牡马哈塔蒂拉是阿帕奇人酋长温内图送给他的礼物。
骑马走在老铁手身旁的,是个矮小、瘦削、没有胡子的家伙。他身穿一件蓝色的燕尾服,后摆很长,黄色的钮扣擦得很光亮。他头上戴一顶宽大的女士帽,帽子上飘动着一片大羽毛。裤子很短,穿着一双坚实的旧皮鞋,鞋上系着墨西哥的大马刺。这个骑手身上带着、挂着各种各样的武器,这当然与他那副慈善的脸孔不十分协调。这个矮人就是黑利奥加巴卢斯·莫尔福伊斯·爱德华·弗兰克先生,他的同伴们称他瘸子弗兰克,因为他早先受过伤,一条腿痛了。
在这两个人后面,有一个几乎两米高、瘦骨嶙峋的人,他骑着一头低矮的老骡子,看样子它几乎没有力气驮这个骑手。这个男子穿的皮裤,原来肯定是为一个身材矮小但比较强壮的人做的。他的脚也穿着皮鞋,由于不断缝补,如今已补了摞补丁,看不出原来皮鞋的模样了。此人身上裹着一件牛皮衬衣,衬衣既没有钮扣,也缺少搭钩和活结,袖子很短仅到肘。脖子围着一块棉布,已无法辨认它原先的颜色了。他尖细的头上戴着的帽子,多年前曾是一顶灰色的大礼帽,也许它还曾戴在一个百万富翁的头上,但后来终于进入大草原,落到它现在的主人手里。他把帽檐看作是多余的,把它扯掉了,只留下一小块,用作摘下这顶皱得无法形容的帽子时的把手。在用作腰带的一根粗大的绳子上,插着两枝手枪和一把剥带发头皮的专用短刀。此外,他身上还有许多口袋,装着一个西部地区男子必不可少的所有零星物品。他的肩上披着一件涂胶的雨衣,可是这是怎样的一件雨衣啊!这件精美的衣服头一次着雨后马上就缩水起皱,以致它再也无法完成本来的使命,此后不得不把它像一件匈牙利轻骑兵短上衣那样来穿。一枝来复枪横穿过他那两条腿,猎人用这样的枪射击,总是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的。这个人有多大年纪,难以猜测,他的骡子的年龄也同样无法确定。充其量可以猜想:两者彼此十分了解,共同经历过某些惊险活动。
第四个骑手坐在一匹既高大又强壮的马上。他又肥又矮,他那两条短腿只能够着马肋腹的一半。因他受尽了脱发之苦,虽然太阳热辣辣地照射下来,可他仍戴着一顶皮帽。如果把他的头发搜集在一起,那也几乎不如一只老鼠的皮毛多。他穿一件皮大衣,皮大衣的袖子也很长,而在皮大衣下露出一双翻边的靴子。他配备了一枝长柄的来复枪。此外,他还有什么武器,现在看不出来,因为皮大衣把一切都遮住了。
这后两位男子就是大卫·克罗内斯和雅各布·普菲费尔科恩,以高个子大卫和胖子耶米出名。他们总是形影不离,看到一个必定会看到另一个。耶米是个德国人,而大卫则是个美国佬,大卫在两人相处的多年间向耶米学到了许多德语,他已能够用德语表达自己的意思。如同这两个骑手一样,他们的牲口也是如影随形,寸步不离的。它们总是呆在一起,一块儿吃草,而当它们被迫与其它骑乘动物在一起时,它们俩也要离开它们稍远点儿,自己则紧密地并排挤在一起,以便借助打响鼻、嗅一嗅和舔一舔来亲热一番。
虽然还远未到中午,但四位骑手必定已走了很大一段路程,并且也不仅仅是穿越松软的草地,因为他们和他们的马浑身都沾满尘土。尽管如此,他们和他们的牲口都还没有疲倦的样子。要是他们还是觉得疲劳,那只能从他们默不作声这种情况推断出来。
这一沉默首先是由骑马走在老铁手旁边的瘸子弗兰克打破的。他用家乡的方言询问道:“这么说,今天我们要在埃尔克河畔克里克人那里过夜啦?到那儿去到底还有多远?”
“我们将在傍晚到达这条河流。”老铁手答道。
“傍晚才到?哎,真可怕!谁忍受得了!从早晨起我们就已上路了。我们得停一下,起码让马儿喘口气。您不也这样认为吗?”
“当然啰。等我们过了这片草原后再停吧!那时将见到一片森林,那儿也有一条河。”
“很好!那样马儿可以饮水,还可找到青草。可我们能找到什么呢?昨天还剩下最后一块牛肉,今天早晨只剩下骨头。自此以后,什么麻雀和其它野味儿的影子都见不到。我肚子饿得很,很快就得啃两口,不然我就完蛋了。”
“您不必担心!我会弄到一块烤肉的。”
“不错,不过一块什么肉呢!这片草原那么偏僻,我认为连甲壳虫都不会在它上面爬行。一个饥肠辘辘的西部地区男子到底该在哪里弄到一只可供烧烤的动物呢!”
“我看见它了。您牵着我的马,同其他人一道骑马慢慢往前走!”
“什么?”弗兰克一边问,一边摇头环视四周,“您已看见了可供烧烤的动物?我可根本没有觉察到这种动物。”
他接过老铁手的马缰,同大卫与耶米一道骑马前进。老铁手则向旁边拐弯,那儿草原上有数座小山冈,那里生活着一群草原犬鼠,像美洲的土拨鼠一样因它们犬吠似的叫声而得名。它们不伤人,却非常好奇。令人奇怪的是,它们喜欢同响尾蛇与猫头鹰一块儿栖息。当人接近它们时,它们就直起身来看他。观看时,它们有各种各样滑稽的令人发笑的姿势和动作。如果它们产生了怀疑,那它们就会闪电般快地钻进它们的地洞里,再也看不见了。如果能得到别的什么动物的肉,这位猎人是鄙弃这种动物肉的,这倒不是因为它不能食用,而是因为他对此怀有一种偏见。虽然如此,如果想要杀死一只草原犬鼠,那他就不能悄悄地接近,因为这些生物过于机灵。他必须激发它们的好奇心,并设法吸引着它们,直到他靠近到射程之内。要走到这么近,只有他本人也做出种种极为可笑的姿势和滑稽好笑的动作才行。到那时候,草原大鼠就手足无措,不知怎样看待来者了。于是,一旦自己被动物察觉了,老铁手便立刻开始摆弄各种姿势和动作:时而漫无目的乱跳一阵,时而弯下腰身又跳起来,时而又自身旋转,时而又像风车的翼那样转动双臂,心目中只有一个目的:要越来越靠近这些动物。
骑马走在耶米和大卫旁边的瘸子弗兰克,见到老铁手的这种举止,忧心忡忡地说:“天哪,他到底怎么啦!难道他的脑子不正常?他的举止完全像喝了颠茄似的!——你们听!他开枪了。”
老铁手快速地接连开了两枪,两枪听起来几乎像一枪那样。他还向前跑了一段路,两次弯腰捡什么东西。随后他便回到他的同伴们那里。他捕杀了两只草原犬鼠,将它们塞进鞍囊里,然后又跨上马。瘸子弗兰克摆出一副非常疑惑不解的面孔,一边骑马行进一边问道:“难道这就是可供烧烤的野味儿?我表示最衷心的感谢。这样的东西我不吃!”
“难道您吃过吗?”
“没有。这我绝不干。”
“那您就无法判断一只草原犬鼠是可以食用还是不可以食用了。您也许吃过幼小的山羊吧?”
“山羊?”弗兰克一边问道,一边咂舌作声,“这我当然吃过。您听我说,那可是美味可口!”
“是这样吗?”老铁手微笑道,“人人都会为此笑掉大牙!”
“是的,可他们脑子都不开窍。我跟您说吧,我们萨克森人聪明过人,没有任何欧洲其他民族像我们这样懂得享受。把一块山羊肉放进平底锅里,加上一小头大蒜和一些茉乔栾那[注],烤到变成栗色,松脆。这是一道为最上层的先生们和女士们准备的真正精美的菜肴。我熟悉这道佳肴,因为在复活节前后有幼小的山羊。在莫里茨堡,人们在礼拜日和节假日只享用烤山羊。”
“很好。您跟我说说,您是否也吃过Lapin呢!”
“Lap ang?这是什么东西呢?”
“驯服的兔子,或者如同人们在萨克森说的那样,Karnickel(家兔)。它本来叫Kaninchen(家兔)。”
“Karnickel?这也是了不起的佳肴。我年轻时,在莫里茨堡和四周围其它地方,教堂落成典礼纪念日总有家兔。兔肉细嫩如同黄油,简直是一碰到舌头就融化了。”
“可有许多人,要是您跟他们讲这些情况,他们会取笑您的。”
“那他们脑子有点糊涂。家免只吃最好和最细嫩的草梢,它的肉必定最细嫩美味,这是明摆着的!或者这点您也不相信?”
“这我相信。不过为此我也要求您不要鄙视我的草原犬鼠。您将会感受到,它像山羊并且几乎像家兔那样美味可口。我跟您说吧……等一下,那些不是骑手吗?”
老铁手指了指西南方,那儿有几个身影在移动。他们的距离仍很远,无法断定是动物还是骑手。四名猎人骑马慢慢地走,眼睛盯着这一群身影。过了一会儿,他们看出,那是些骑手,接着很快就能看出来,他们是穿制服的,那是士兵。
这些士兵本来是朝东北方向走的。他们见到这四个人后便改变了他们的方向,飞快地过来。他们一共十二个人,由一位少尉带领。他们骑到也许三十步远的地方便停住了。这个军官开始时板着脸,审视地打量着这四个骑手。这时他的目光落到老铁手的两校步枪上,他的眼睛露出喜悦的神色。他指着那枝独特的球状枪机的短管猎枪探问道:“瞧!先生,这不是一枝亨利牌短管猎枪吗?”
“那还用说,”西部地区男子点点头,“您懂得这种枪吗?”
“还未见过这样的枪,但有人向我作过细致的描述。听说发明者是个怪僻的人,只制作了几枝,因为他担心这种短管猎枪要是获得普遍使用,印第安人和水牛很快就会被灭绝。这些枪中的少数几枚已经丢失了,据说只有老铁手仍拥有一枝,最后一枝。”
“先生,说得对。在确实有过的十枝或十二枝亨利牌短管猎枪中,只有我的一枝还存在。其它的在早期的西部地区同其拥有者一起已经无影无踪了。”
“听您这么说,您就是这位老铁手啦?太高兴啦!您愿意陪我们吗?如果您喜欢做我们的客人,我的同伴们会很高兴的。”
“陪伴你们?到哪里去?”
“去摩门。”
“可惜我不能接受这个邀请,因为我们得继续往北走,去同朋友们在约定的时间相会。”
“先生,我可以打听一下,您要到哪里去吗?”
“先去埃尔克山。然后我们想要从那儿到布克山那边去。”
“那我得警告您要谨防犹他人,他们不久前把战斧重新找了出来。为此,我们得经常从甘尼森出发,骑马巡逻。因为有一群白人淘金者冲破一个犹他人营地,把马劫走。那是在夜里,犹他人醒了,起来反抗,搏斗中他们中许多人被装备远为精良的白人杀掉。白人带着马儿和其它掠夺物逃之夭夭,随后在早上,红种人动身去追击他们。强盗们被追上了。于是发生了一场拼杀,再次使许多人付出了生命。战斗中大约有六十名印第安人被击毙,但也只有六个白人逃脱了。如今,为了找到这六个人,犹他人四处转悠。与此同时,他们还派代表到尤宁(城)去,要求补偿损失:每匹马赔偿一匹马,损失的物品共赔一千美元,每个被杀害的印第安人赔偿两匹马和一枝猎枪。”
“我觉得这些要求并非不合理。人们同意这些要求吗?”
“没有。白人不想承认红种人享有提出任何要求的权利。代表们一无所获地回来了。在这期间,战斧重新找出来了。犹他人聚众起义,可惜在这个地区内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将他们一网打尽,一举全歼,因此人们就寻找同盟者。一些军官到了下面纳瓦霍人那儿去,以争取他们反对犹他人,而事情也成功了。”
“为纳瓦霍人的支援给了他们什么?”
“全部抢来的赃物。”
老铁手的脸阴沉下来。他摇摇头说:“那么说,犹他人先是被袭击、洗劫,许多人被杀害,之后在他们要求惩办为非作歹者和索赔时,又遭断然拒绝。如今,由于他们自己掌管事务,人们便唆使纳瓦霍人反对他们,用从受害人那儿劫来的赃物酬谢支援者。要不把犹他人逼上绝路,岂非咄咄怪事?他们必定怒火中烧,落入他们手里的白人,可就倒霉啦!”
“我只能服从,没有做出任何判断的权利。”军官耸耸肩膀说,“先生,我向您作了这番报告,以便警告您。但我的观点不应该是您的观点。”
“这我理解。请接受我对您的警告的感谢,要是您在尤宁(城)讲起这次同我们的相遇,那您得说一说,老铁手并不是红种人的敌人,他为此感到难过。一个天分很高的种族将走向毁灭,因为人们不让它有时间自由自在、不受制约地生存与发展。先生,再见!”
他掉转他的马,与他的三位同伴一起骑马离开,再没有看士兵们一眼。士兵们吃惊地目送他远去,随后继续骑马前进。他也许知道,是愤怒诱使他发表了这番激烈的、没有用处的言论。现在,他陷于沉思之中。他知道教育那个美国佬明白这样的道理是枉费心机的:他并没有比印第安人拥有更大的生存权利,后者被从一个地方驱逐到另一个地方,直到无人同情地终结其被迫赶致死的生命。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老铁手才从苦思冥想中醒来,注意瞧了瞧视野的边缘,那儿现在形成一条暗黑的、越来越宽大的线条。他伸手指指那里,说道:“那儿是我说过的那片森林。用马刺踢你们的马吧,五分钟后我们就到那里了!”
马儿在飞驰着,这四名骑手很快就来到一片又高又密的云杉森林,其边缘仿佛牢牢地封闭起来,以至骑马无法通过。但老铁手熟悉情况。他骑马来到一个地方,驱赶他的马穿过窄小的树木中的矮树丛,来到一条所谓的印第安人小径,这条由有时在这儿往来的红种人踩出来的小路,几乎不到一米宽。他首先下马搜查这个地方新的足迹。当他没有找到时重又跨上马,要求他的同伴们尾随着他。
在这茂密的原始森林里,一丝儿风都没有,除了马蹄声外什么噪音都听不见。老铁手右手握着短管猎枪,时刻准备着射击,目光密切注视着前方,以便在同敌人相遇时充当头一个把武器瞄准敌人的人。不过,他相信此刻不存在这样的危险。如果红种人骑马到这一带漫游,他们许多人在一起,肯定不会寻找这样一条什么也发现不了,并且由于林木茂密而行动不便的小径的。在这条小路上,只有少数几个地方可以让一名骑手掉转方向。
过了好久,小径前展现出一块空地,空地中央有多块大岩石并且彼此高高地叠起来。岩石上长满了地衣,一些灌木在缝隙处为其根获得了必要的养分。一股细细的泉水从岩石下淌出来,蜿蜒地流过空地,随后消失于森林中。老铁手在这儿勒住马,说道:“我们可以让马在这个地方歇一歇,在这期间,我们可以烤我们的草原犬鼠了。”骑手们下了马,取下马笼头,好让他们的马吃草。接着,他们去找干柴,以点燃篝火。耶米负责剥犬鼠皮,取出内脏。老铁手离开大伙去查看一下这个地方是否安全。确切地说,这片森林只有骑马三刻钟路程那么宽,印第安人小径从中间横穿过。那块空地大约处于中央。
不久,他们便开始在篝火上烧烤鼠肉,一股不难闻的气味儿飘过空地。就在这时候老铁手回来了。他曾匆匆地走到那一边的森林边缘,从那儿可以远远地看见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他给他的三位同伴带来了这样的消息:不必担心有什么意外的事发生。
一个小时后,烤肉烤好了。“唔!”瘸子弗兰克嘀嘀咕咕道,“吃烤狗!如果早先有人敢预言我会津津有味地食人的最好朋友的肉,那我给予的回答会叫他毛骨悚然,心惊肉跳。可我正好肚子饿,因此得要尝试一下。”
“这的确不是狗,”耶米提醒道,“你也听见啦,这种动物只是由于它的叫声关系,错误地得了草原犬鼠这个名字。”
“这说法也无济于事。不过我们想要瞧一瞧。”
他取了一块胸脯肉,沮丧地品尝了一下。但随后他的脸上露出喜色。他把一块更大的肉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承认道:“我以名誉担保,真的,味道很不赖!真的差不多像家兔那样可口,不是完全像烤家兔那样美味。但孩子们,我相信这些狗肉剩不了多少。”
“我们必须为晚上留一些,”大卫插话道,“我们不清楚,我们今天是否还能射到一点野味儿。”
“我不管往后的事。当我疲倦时能够投入Orpheus[注]的怀抱,那我暂时就心满意足了。”
“那是Morpheus。”耶米更正道。
“你马上住嘴!难道您要在我的Orpheus前面加上个M吗?这个名字,我非常熟悉。在莫里茨堡附近的克洛切村里,有一支歌咏队,它叫‘人间奥尔甫斯’。队员们唱得如此悦耳动听,以至听众总是能进入最甜蜜的梦乡。投入奥尔甫斯的怀抱这个谚语,就是源出于此,就是说来自克洛切村。好了,不要跟我争论,老老实实地吃你的草原犬鼠吧!比起跟一位像我这样富有经验的人争吵不休,犬鼠肉对你的身体更有益处!”
如果这四个男子误以为自己在这里十分安全,那他们就是犯了个大错。两队骑手正朝着森林的方向骑来,他们的出现使危险已向他们逼近。
两队中的一队人数很少,只有两名骑手。他们从北边来,发现了老铁手和他的伙伴们的行踪,于是他们停住,从马上跳下来查看这些踪迹。他们的举止让人猜测,他们并非没有经验的西部地区男子。他们装备精良,但衣服破损。这些迹象表明,他们在最近一段时间里日子并不好过。至于他们的马,吃得胖胖的,很活泼,却没有马鞍,也缺少笼头,只配备了个有皮带的手枪皮套,印第安人的马惯于以这种方式在营地附近吃草。
“克诺赫斯,你对这些足迹是怎样看的?”其中的一人探问道,“也许我们面对的是红种人吧?”
“不对,”被探问者斩钉截铁地答道,“马给钉上了马蹄铁,这些人并排地骑马,而不是像印第安人那样一个跟一个地鱼贯而行。”
“有多少人?”
“只有四个。因此,我们不必害怕,希尔顿。”
“除非是些士兵!”
“呸!那也不必怕。只有四个骑兵,他们从我们这里什么也探听不出来。他们有什么根据猜测我们属于那些袭击过犹他人的白人呢!”
“我当然也这样想。可魔鬼时常插手进来。我们处于一种令人苦恼的境地,被红种人和士兵们追赶,我们只能在犹他人地区里四处乱跑。我们让这个红发康奈尔和他的小子们把前景说得天花乱坠,听信他们许诺一座金山,那真是一桩蠢事。”
“一桩蠢事?肯定不是。快速发财致富,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我远远没有失去信心。康奈尔与其他的队伍不久就会跟着来到,到那时我们就用不着发愁了。我们得设法排除困难,坚持到那时候。我考虑了一下,觉得只有一条路可走,它恰好现在展现在我们面前。”
“这是怎样的一条路?”
“我们务必找到白人,加入他们的行列。在同他们的交往中,我们会被看作为猎人,谁也不会在我们中间去寻找盗窃犹他人马的窃盗。”
“你是说我们面前有这样的人吗?”
“我认为有。他们骑马进了森林里了。我们跟踪他们吧!”
众所周知,红发康奈尔的队伍由二十名从伊格尔泰尔逃脱出来的流浪汉组成。现在他又企图招兵买马,扩大队伍。他考虑到,他的一伙人在山上很可能被印第安人打得落花流水,因此二十人有点太少了。所以,在骑马经过科罗拉多市期间,他把每个对入伙表示出兴趣的人都拉拢过来。这当然都是些完全成问题的人,其思想品德根本用不着去审查。在这些人中也有克诺赫斯和希尔顿,这两人现在正骑马朝森林奔去。康奈尔新组建的团伙迅速扩大,势必惹人注目,团伙的给养也变得一天比一天困难。所以,康奈尔就决定把他们分开,想让其中的一半人在拉韦塔一带翻过山去,另一半到莫里森和乔治敦去,从那儿翻山越岭。由于克诺赫斯和希尔顿是富有经验的人,他们得率领第二分队。他们也成功地摆脱困境,在Breckercridge一带地方停住了。他们在那儿惨遭横祸:从一个庄园突围逃跑的马群在他们身边飞驰而过,他们自己骑的马见状也挣脱羁绊,同那些马一块儿逃跑了。为了占有新的牲口,他们后来袭击了一个犹他人的营地,受到了印第安人的追踪和打击。只有六人金蝉脱壳,溜之大吉。昨天,六人中的四人也阵亡了,只有两个头头——克诺赫斯和希尔顿侥幸逃脱了印第安人的追击。
他们在森林里找到了印第安人小径,沿着小径进去。当耶米与瘸子弗兰克之间那场小小的唇枪舌剑结束的时候,他们俩来到那片了林中空地。
“就说我们是猎人,明白吗?”克诺赫斯向他的同伴希尔顿低声说,“务必让我来说!”
现在老铁手见到了这两个来客。当他们逼近时,他手中握着短管猎枪,严阵以待地面对着他们。
“您好,”克诺赫斯问候道,“可以在你们这里休息一下吗?”
“每个诚实的人我们都欢迎。”老铁手答道,同时审视地打量着骑手,继而打量他们的马。
“但愿您别把我们看作是不老实的人吧?”希尔顿一边说,一边仿佛冷静地容忍着猎人锐利的目光。
“我先熟悉一个人,然后才判断他。”
“好吧,那就允许我们给您熟悉的机会吧!”
这两个人下了马,一块儿坐到篝火旁边。无论如何,他们是饿了,因为他们向烤肉投去了渴望的目光。心地善良的耶米给了他们几块,敦促他们吃,他们当然也没有推辞。现在,出于礼貌,直到他们吃饱之前,没有向他们提出问题。时间是在默默无言中度过的。
前面提到两支队伍中的另一支队伍,从相反的一面接近森林。它是一个大约二百人的印第安人队伍。老铁手虽然刚才到过森林的这一边来侦察,但他在遥望草原时,未能见到骑马前来的红种人,因为他们那时仍在向外突出的森林一角后面。他们也非常熟悉这一带地形,因为他们径直向那条狭窄的森林小路出口处奔来,这条小径通往那片林中空地。
红种人脸上涂着刺眼的颜色表明,他们正准备着战斗。大部分人配备步枪,只有少数人以弓箭为武器。骑马打头的是一位如巨人一样的酋长,头发中插着一片鹰毛。人们无法看出他的年龄,因为他的脸涂满了黑色、黄色和红色的线条。来到小径处,他便下马查看小径。队伍最前头的一些战士,在他后面停住,心情焦急地看着他。一匹马打了响鼻。他警告地扬起手,有关的骑手马上捂住了牲口的鼻孔。因为酋长以此要求最大的安静,他必定察觉到了一点可疑的东西。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上身向地上深深地弯下去,继续往森林走,走了一小段路。回来时,他低声用犹他人的语言(它是索诺拉语系的肖肖尼语支)说:“一些白人来到了这里。犹他人的战士们可以与他们的马一起躲在树下。奥符茨·阿瓦斯去找这些白人。”
这几乎比老枪手还要魁梧的酋长,叫作奥符茨·阿瓦斯,德语的意思是:大狼。他悄悄地又走进了森林。大约半个小时后他回来了,但他的人马看不见了。酋长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红种人马上从树下冒出来,他给了一个暗示,五六个小头头随即向他走去。
“六个白人在岩石旁休息,”他报告说,“他们在吃肉,他们的马在他们旁边吃草。我的弟兄们跟我到小路的尽头去,然后分开。一半人悄悄地向右边走,另一半人向左边走,把林中空地包围起来。我发出信号后,你们便要冲出来。白人狗将会呆若木鸡,束手待毙。我们把他们逮住,弄到我们村里,把他们绑在柱上。五人留下来看守马。Howgh!”
最后一个词是表示强调的惯用语,意思大概是:“完了,不许再说了”,“就这样决定吧”。如果一个印第安人说出这样的套语,那他就认为要说的都说了,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他们的酋长打头,红种人默默无言地涌进森林。当他们从小路来到林中空地时,便左右两边分开,把空地包围起来。
白人刚刚吃完了饭。瘸子弗兰克将长柯猎刀插进腰带里,说道,这次是用英语说的,以便能让这两个新来的人听懂:“现在我们已经吃过,马儿也休息过。我们可以动身了,以便天黑之前抵达我们今天的目的地。”
“是的,”耶米附和道,“但在这之前,我们有必要相互了解一下,知道我们双方要去哪里。”
“说得对,”克诺赫斯点头表示,“我可以探问一下,你们今天想要到达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吗?”
“我们骑马到埃尔克山去。”
“我们也是这样,真是太巧啦。那我们可以一块儿骑马走。”
老铁手一言不发。他悄悄地给耶米一个暗示:继续审讯,因为他本人想在时机到来时才开口说话。
“这我觉得合适,”耶米答道,“可随后你们想要继续到哪里去呢?”
“这事还没有定。也许到格林河那边去找海狸。”
“那儿你们大概找不到多少。谁想要捕获海狸,就得继续往北走。这么说你们是专门捕捉毛皮兽、海狸的猎人啰?”
“是的。我叫克诺赫斯,我的伙伴叫希尔顿。”
“克诺赫斯先生,没有器具您是无法捕捉的,可您捕捉海狸的器具到底在哪里呢?”
“我们在圣胡安河下面被盗窃过,这些东西也许被印第安人偷了。但愿我们不久能碰见一个俘虏营,在那儿可买到一些。您是不是说我们可以同你们作伴而行,暂时到埃尔克山呢?”
“要是我的伙伴们满意的话,那我不反对。”
“很好,先生!那么我们可以打听一下你们的名字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人们叫我胖子耶米,我右边的邻人是……”
“……高个子大卫吧?”克诺赫斯迅速插话道。
“是的。您猜出来了?”
“当然啰!你们远近闻名,胖子耶米在哪里,那就用不着长时间去寻找他的大卫了。您左边那个侏儒呢?”
“我们称他瘸子弗兰克,一个棒小子。”
弗兰克向说话者投去热情的感激的一瞥。耶米继续说下去:“我要向您说的最后一个人的名字,对您来说无论如何比我的名字还要为人们熟悉。我想,您会听说过老铁手吧。”
“老铁手?”克诺赫斯惊喜地叫了起来,“先生,您果真是老铁手吗?如果是这样,那就允许我对您说:我非常高兴同您相识!”
克诺赫斯向猎人伸出手,同时向希尔顿投去一瞥,它的意思是说:“你该高兴啊,因为现在我们有了保护伞了!”可老铁手装作根本没有看见伸给他的手似的,冷冰冰地答道:“你们果真高兴吗?要是那样,可惜我不能分享您的快乐。”
“为什么不能?”
“因为你们是些人们根本无法为之高兴的人。”
“这您是怎么看的呢?”克诺赫斯询问道,他为这种坦率感到十分惊讶,“先生,我认为您是在开玩笑吧?”
“我说话严肃认真。你们俩是骗子,也许比这还要坏。”
“哎!您以为我们能容忍这样一种侮辱吗?”
“是的。我是这样认为的。你们还能干什么?”
“先生,您越来越无所顾忌了。给我们看看您把我们看作骗子的证据吧!”
“这有什么难的!”老铁手无所谓地答道,“你们说你们的捕兽器具在圣胡安河那里被偷了,是吗?那是什么时候?”
“四天前。”
“而你们是直接从那里上这儿来的吗?”
“是的。”
“也就是说,你们是从南边来的?纯属一派谎言。不久你们就来了,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必定在外边辽阔的草原上面见过你们。可森林朝北边远远凸出去,当我们在拐入小路前最后一次环视四周时,你们正好在这个森林后面。可见你们是从北边来的。”
“可是,先生,我说的都是实话。您只是没有看见我们罢了。”
“我?没有看见你们吗?倘若我的眼睛那么差劲,那我就完完全全不可救药了。不,你们绝对骗不了我。还有,马鞍和笼头哪儿去了呢?”
“被人偷了!”
“哎,你们别把我当作一个笨蛋!”老铁手鄙视地笑道,“你们把马鞍和笼头连同捕捉海狸的器具一起置于水中,所有这些东西能被偷走吗?有哪个猎人会取下马鞍呢?你们从哪儿弄到印第安人手枪皮套的?”
“这些皮套是我们从一个红种人那里买来的。”
“马也是这样吗?”
“不是。”克诺赫斯答道,他已看出,他无法再说这种最厚颜无耻的谎言了。
“照这么说,犹他人做手枪皮套买卖!这事我还不知道。你们的马到底从哪儿弄来的?”
“我们在道奇堡买来的。”
“离这儿这么远?我敢断定,这些牲口不久前还在牧场上呆了数周之久。一匹马,把骑马者从道奇堡驮到了这里,看起来不会是这样的。你们的马没有钉马蹄铁,这究竟是怎么搞的?”
“我们从商人那儿买到马,这事儿您得问一问商人。”
“商人!胡说八道!这些牲口是偷来的。”
“先生!”克诺赫斯叫嚷道,同时去抓他的短刀,希尔顿也将手伸向腰带里。
“你们别动短刀,不然我就把你们打倒!”老铁手威胁道,“这些马受过印第安人训练,你们以为我没有看到吗?”
“这您怎能知道呢?您并没有见到我们骑马!从小路到这儿,到这些岩石,只有这短短的一段路,您曾见到我们坐在马上。”
“可我注意到你们的牲口避开我们的牲口,要独自在一起。印第安人的马就是这样。可见你们的马是从犹他人那儿偷来的,而你们则是属于那些洗劫了这些红种人的人。”
克诺赫斯无言以对。这条大汉目光如此锐利,他是难以对付的。正如他这样的人碰到类似情况时惯常做的那样,末了,他只好借助粗野了。
“先生,我听到过许多关于您的传闻,从而把您看作完全不同的人,”他说道,“您好像是在说梦话。谁提出像您这样的问题,他必定是发疯了。竟说我们的马受过印第安人的训练!即使不一定为此而生气,那也是可笑的。我看出来了,咱们合不到一块儿,因而我要起程了,以免再听您的荒唐想法。
哎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在谈到马时,就已把眼睛盯着它们并且有所察觉,使得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它们身上。他们的马扬起鼻孔,来回转圈,吸一口气后便欢欢喜喜地嘶鸣着朝林中空地的边缘奔去。
“是的,这是怎么一回事?”耶米也喊起来,“肯定有红种人在附近!”
老铁手目光锐利,一眼就已察觉出险情来。“毫无疑问,”他警告说,“我们被犹他人包围了。马儿的举动表明他们靠近了,这些马迫不得已时才挣脱逃跑的。”
“现在我们怎么办?,大卫询问道,“我们抵抗吗?”
“首先,我们要让他们看到,我们同这两个流氓风马牛不相及,这是关键问题,因此把他们打翻在地!”老铁手紧握拳头,重拳狠击克诺赫斯的太阳穴,被击者随即倒地,希尔顿还未来得及反抗,也挨了同样的一记重拳。“好吧,现在赶快爬到岩石上去!”老铁手命令道,“那儿,我们有掩护,随后我们得要等着瞧。”岩石块并不容易攀爬,但是形势逼人,面对这样的局面,人的能力顿时倍增。三五秒钟后,这四个猎人就已爬了上去,置身于岩石的角落、边缘和灌木后,弯下腰来,消失了。从那两匹印第安马嘶鸣到现在,几乎还没过去一分钟。酋长原想要马上发出围歼的信号,但见到一名白人把其他两人打倒,就没有这样做。他无法解释这事,从而犹豫不决。因此,那四条汉子赢得时间逃到岩石上面去了。现在他们躲在上面,子弹和箭都够不着他们。可他们却能从岩石处控制整个空旷的地盘,并向四面八方射击。
怎么办?这是大狼现在向自己提出来的问题。必要时,这个红种人勇敢、大胆,甚至鲁莽。可是如果能够通过狡诈,没有危险地达到目的,那他就不会冒险行事,拿生命作赌注。因此,他吹口哨把他的各队头头们召来商讨。
这次讨论很快就有了结果。林中空地边缘处响起了响亮的声音。由于空地充其量五十步宽,岩石到响起声音的地方的距离只有一半,也就是说只有二十五步,每句话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酋长本人站在一棵树旁喊起来:“你们这些白人已经被红种人的战士们包围了,你们下来吧!”
真可笑,没有人回答。这个红种人一再重复他的话,但还是得不到回音,这时便又补充说道:“如果白人不听,我们就要把他们杀死。”
老铁手接着答道:“我们到底那儿伤害了红种人的战士们啦,以致他们要包围我们,袭击我们。”
“你们是杀害了我们的人并且抢走了我们的马的狗。”
“你错了。只有两个这样的强盗在这里。他们不久前才来到我们这里,而当我知道他们是犹他人的敌人时,就把他们打倒了。他们没有死,很快会醒过来。如果你们想要他们,那就把他们带走!”
“你这是想要把我们引诱过去杀掉!”
“不。你到底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奥符茨·阿瓦斯,犹他人酋长。”
“我认识你。大狼体力和智力双全。他是扬帕(地区)犹他人的军事统帅,这些犹他人勇敢而正直,不会让无辜者为罪人的恶行受到损害。”
“你说话像个女人。你为自己的生命悲叹,你怕死,称自己是无辜的。奥符茨·阿瓦斯蔑视你。你叫什么名字?大概是一条瞎眼老狗的名字吧。”
“大狼本人不正是睁眼瞎吗?他仿佛看不见我们的马。这些牲口难道是犹他人的吗?这其中有一头骡子,难道是从犹他人那儿偷来的吗?大狼怎能把我们看作马贼呢?你务必好好看看我那匹黑牡马!犹他人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牲口呢?只有专门为伟大的阿帕奇人酋长温内图和他的朋友们饲养出来的牲口才具有它的特性。犹他人的战士们不妨听听,我的名字是否是一条狗的名字。白人都叫我老铁手,而在犹他人的语言中,我则被称为Pokaimu——杀手。”
酋长没有马上回答,此刻出现的静寂持续了几分钟。这是一种可靠的迹象:猎人的名字产生了影响。过了一会儿才又听见了大狼的声音:“这个白人自称是老铁手,但我们不相信他。老铁手无所畏惧,可惊恐不安使你丧失了让我们瞧瞧你的勇气。”
“如果情况确实如此,那么犹他人的战士们比我还要惊恐不安,因为他们躲藏起来,你同他们一块儿躲藏,害怕仅仅四个男子。我要向你表明,我不懂得什么是恐惧。你们可以瞧瞧我。”老铁手从藏匿处出来,登上岩石的最高点,慢悠悠地环视四周,那么自由自在地、无忧无虑地站在上面,仿佛没有一枝枪能击中他似的。
他一出现,众人顿时异口同声地大声嚷道:“他是杀手,他是杀手,毫无疑问!”
这位西部地区男子无所畏惧地站着,向酋长喊道:“你听见你的斗士们作的证词了吗?你现在相信我真的是老铁手吗?”
“奥符茨·阿瓦斯相信。你的胆量是大的。你现在在我们的射程内,我们的枪很容易就射出去啊!”
“这事不会发生,因为犹他人的斗士们并非凶手。如果你们杀害我,有人会为我的死向你们狠狠地报复的。”
“我们不害怕报复!”
“报复会出其不意地降临到你们头上,把你们吃掉,而不管你们是否害怕它。我满足了大狼瞧瞧我的愿望。为什么你躲藏起来?你依然胆战心惊,还是把我看作是一个要谋杀你的刺客?”
犹他人酋长没有什么好怕的。他知道老铁手只有受到进攻时才会去拿武器,他将站出来让他瞧瞧。
他从一棵树后面站出来,这样,他那高大的身材全都可以看见了。
“老铁手现在心满意足了吧?”他询问道。
“不。我想同你面对面地谈话,以便了解你们的愿望。你走近一些!我将从岩石上下来,迎着你走去。这样做合乎酋长们的规矩,我们坐下来讨论。”
“你不如到我们这里来,好吗?”
“不。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敬意应该这样来表示:他们彼此迎着对方走到同等远的地方。”
“那样奥符茨·阿瓦斯同你坐在空旷的空地上,会遭到你的人枪击的。”
“我向你许诺,你不会出什么事。只有你的斗士们先向我开枪,他们才会扣动扳机。那时你当然就完了。”
“如果老铁手许诺了,犹他人酋长是相信的:在他看来,许诺与发誓一样神圣。因此,我会来的。白人猎人佩带武器吗?”
“我把身上所有武器都取下,留在这儿。”
“大狼不会由于自己显得缺乏勇气和信任而败坏自己声誉的。因此,你下来吧!”
大狼把他的武器放到身边的草地上,然后等候老铁手下来。
“您冒的险太大了,”老铁手受到耶米的警告,“您真的相信您可以这样干吗?”
“是的。如果酋长事先退回去同他的人马商量,或者向他们下达一道命令,给了一个暗示,那我就会产生怀疑。但他并没有这样做,所以我可以信任他。”
“这期间我们该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你们把猎枪瞄准这个犹他人,可不要让底下的人察觉到,倘若我遭到攻击,你们马上击毙他。”老铁手从岩石上下来,接着两人慢慢腾腾地彼此迎着对方走去。他们相遇时,老铁手举手致意,说道:“我还从未见过大狼,但常听说,你在会谈时是最贤明的人,打仗时是最勇敢的人。我很高兴能见到你,并把你作为朋友来欢迎。”
印第安人蔑视白人的致意,用锐利的目光打量其身躯和脸,一边指地面,一边答道:“我们坐下来吧!犹他人的斗士们不得不把他们的战斧找了出来,以对付白人。因此,并不存在酋长可以作为朋友来欢迎的白人。”
大狼坐了下来,老铁手坐在他对面。篝火已经熄灭,灰烬旁边仍躺着克诺赫斯和希尔顿,他们必定是昏厥过去了。老铁手的黑马哈塔蒂拉,与那两匹偷来的犹他人的马一样,还在酋长的声音响起之前,就已觉察到这位印第安人的到来,它一边打响鼻,一边挤到岩石旁边。大卫的老骡子也有敏锐的嗅觉,它以那匹黑马为榜样。弗兰克和耶米的马也亦步亦趋,步那黑马的后尘。这样,现在四头牲口都站在岩石的近旁,它们的举止表明,它们已经意识到它们主人处境的危险。
两个面对面坐着的人似乎没有一个愿意开口说话,打破沉默。老铁手似乎无所谓地朝下看着,仿佛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似的。红种人却不让他那审视的目光离开白人。他脸上涂着厚厚的油彩,使人无法看出他的表情,不过他那宽阔、有点儿朝上翘起的嘴角却暗示出:他对这位名声显赫的猎人曾有过的一种想象,现在由于其外表没有得到证实。这在他现在终于作出的有点儿讽刺性的评论中表露出来了:“老铁手名声显赫,可他的身材与之不大相称。”
老铁手的个子超越常人,但绝不是巨人。在红种人过去的想象中,他无论如何应是个真正的彪形大汉。老铁手微笑着答道:“身材同声誉有何关系?难道我该对犹他人酋长回答说:‘大狼身材高大,可他的名声、他的勇敢并非与之同步发展吗?’”
“这么说是一种侮辱,”红种人带着闪烁的目光表示,“据此,奥符茨·阿瓦斯可马上离开你,去发布开始战斗的命令!”
“为什么你就可以对我的身材发表那样的评论?虽然你的话不可能伤害老铁手,可也包含有蔑视的意思,这我不能听之任之。像你一样,我也是一位首领呀。我同你说话很有礼貌,我要求你同我说话也同样彬彬有礼。在我们开始谈判之前,这点我得跟你表明,不然谈判达不到良好的目的。”
老铁手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的三位伙伴都有责任向这个红种人提出这样的警告。他态度越强硬,就越能赢得尊敬。他的处境的形成,取决于他现在给人的印象。
“现在要达到的惟一目的:你们死亡!”大狼声称。
“那是谋杀,因为我们没有伤害你们的一根毫毛。”
“你与我们追击的凶手为伍,你与他们一块儿骑马。”
“不对,这不符合事实。你派你的一个人回头去查看我们的行迹吧!他很快就会看出,这两个人是在我们之后到来,碰见了我们的足迹。”
“这也无济于事。在万籁无声的宁静时刻,白人袭击了我们,抢走了我们的马,杀害了我们许多斗士。我们非常愤怒,却也十分谨慎。我们派遣了贤明的人士出去,要求惩办罪犯,赔偿我们的损失,但他们遭到嘲笑,他们的要求被断然拒绝。所以我们才把战斧找出来,发誓杀掉每个落在我们手里的白人。我们必须遵守誓言,而你是个白人。”
“我为所发生的事感到悲痛。大狼将会知道,我是红种人的朋友。”
“这奥符茨·阿瓦斯知道,可尽管如此,你还得死去。应该让那些不顾及我们控告的不公正白人获悉,由于他们的态度而招致了许多白人甚至老铁手的死亡,他们将会从中吸取教训,今后做事会明智些。”
这话听起来危言耸听。这个印第安人说话一本正经,他得出的结论并非不符合逻辑。然而老铁手答道:“大狼只想到他的誓言,却不想到后果。要是你们杀害我们,愤怒的喊叫声将响彻山间和平原,成千上万的白人将起来反对你们,为我们的死报仇雪恨。由于我们一直是红种人的朋友,报复将更加严厉。”
“你们?不单独是你一人?你也谈及你的同伴们?他们到底是谁?”
“其中一个叫瘸子弗兰克,你也许不认识他。可另外两个人的名字你肯定时常听见,他们是胖子耶米和高个子大卫。”
“犹他人酋长认识他们。他们俩总是形影不离,我们从未听说过他们是印第安人的敌人。可恰好如此,他们之死将会教训那些不公正的白人首领,他们把我们的代表撵走是多么不明智。你们的命运是决定性的,然而它又是光荣的。你们是勇敢的、赫赫有名的男子,应要忍受我们给予你们的最痛苦的死亡。你们将忍受它,连睫毛都不动一下,这消息将传遍四面八方。你们的荣誉将因此更加辉煌,你们将在天国里获得很大的威望。酋长希望你认识到,我们给予了你们多大的关照和体贴,你们应为此感激我们。”
老铁手没有因酋长描述的这派前景而欣喜若狂,可他不让人察觉出来,答道:“你的意图很善良,为此我称赞你。可将会为我们报仇的民众,会有不同的想法。”
“我嘲笑他们。让他们来吧!我不习惯数敌人有多少。你知道那时候我们人数将会怎样众多吗?扬帕、尤因塔、萨姆皮切、帕凡、维密努、埃尔克、卡波特、威弗、派、塔舍、姆阿切和塔贝克瓦切的斗士们都将聚集一堂。这些都属于犹他人的民众。他们将会消灭白人的斗士们。”
“那你到东部地区去数一数白人吧!他们将有些什么首领呢!那时将要出现众多的复仇者,他们中仅仅一个就顶得上许多犹他人。”
“这些人都是谁?”
“我只想向你说出一个人的名字:老枪手!”
“他是一位英雄,在白人中好比是草原犬鼠中的大黑熊,”酋长表示承认,“可他也就是仅有的一个,你无法指出第二个来。”
“哦,我还可以列举出许多人。但我只想还提到一个:温内图!”
“别提他!他是阿帕奇人酋长。要对付我们,白人觉得自己势单力薄,便派人到纳瓦霍人那儿去,唆使他们反对我们。”
“这事你已知道?”
“大狼眼睛锐利,什么也逃脱不了他的耳朵。纳瓦霍人不是属于阿帕奇人吗?我们反正得把温内围看作我们的敌人,他要是落到我们的手里,可就倒霉啦!”
“那时你们可也倒霉啦!这我警告你。反对你们的不仅有白人的斗士,而且还有千千万万个梅斯卡莱罗人、兰纳罗人、吉卡里拉人、塔拉斯科人、纳瓦霍人、吉里乖人、比那伦约人、利潘人、科佩人、希拉人和明布雷诺人的战士,他们统统属于阿帕奇人。他们会投入反对你们的斗争,白人只需要冷静地在旁观看犹他人与阿帕奇人相互厮杀。”
酋长低头沉思,过一会儿说道:“你说的倒是实话。可白人从四面八方向我们涌来,把我们淹没,红种人注定要死于缓慢、痛苦的闷死。揭竿而起,这样他会迅速些死去,迅速些被消灭,这对于他不是更好吗?你使我看清前途,只能增强我毫不宽容、无所顾忌地挥舞战斧的决心。因此,你别再费心劳神啦!我说过的话不会收回,或者你认为可以逃脱我们!”
“那还用说。”
“这是不可能的。你知道犹他人酋长身边有多少斗士吗?他们共有两百名!”
“仅仅两百名?也许你要让我告诉你,许多个比这个人数还多的战斗群体,曾力图来逮住或者抓住我,结果枉费心机,白费力气。你还不知道我拥有怎样的武器吧?”
“据说你有一枝不必装弹就能不断射击的猎枪。可这是不可能的。这事大狼不相信。”
“要我给你看看它吗?”
“好的,拿出来看看吧!”酋长喊道,一想到能见到这枝充满神秘色彩,又有那么多传说与之联系着的猎枪,他激动不已。
“那么我去把它给你拿来。”老铁手起身走到岩石处去取短管猎枪。面对这样的局面,他首先得要想方设法吓唬住人数众多的印第安人,使之惊慌失措,魂不附体,而这枝枪是最适宜于这样做的。他知道,在红种人中,有许多有关此枪的传闻。他们把它看成一技魔枪,伟大的自然神把它给了这位猎人,使之成为战无不胜的人。耶米把短管猎枪从岩石上递下来。老铁手回到酋长身边,把猎枪递给他,说道:“枪在这儿,你拿着好好瞧瞧!”
红种人已把手伸出来,却又缩了回去,询问道:“除你之外,别人也可以拿它吗?如果它真是魔枪,那它必定给每个未经许可者——一旦他摸到它——带来危险。”
“我不可以泄露它的秘密。你拿着亲自试一试吧!”老铁手右手握着短管猎枪,把拇指置于子弹上,以便通过一个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使它这样向前转动:即只要轻微地碰到检机,子弹必定马上射出去。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发现了一大群红种人,他们出于好奇离开了他们设防的阵地,现在靠拢在一起,站在林中空地边缘附近。这群人构成了一个这样好的靶子,即每一发对着他们的子弹,势必击中他们中的一个。
现在的问题在于酋长是否抓枪。他绝对没有其他红种人那样迷信,但他对事情并不完全相信。“我该还是不该去抓呢?”这个问题从他的眼睛里就可以看出来。老铁手现在双手拿住猎枪,而且是这样拿法,就是枪管正指向上述那群印第安人。酋长的好奇心毕竟大于他的顾虑,他伸手去抓。老铁手玩弄了花招,设法让酋长的手碰到了枪机。随着一声枪响,对面印第安人站立的地方,发出了一声呼喊,大狼惊恐不安地让短管猎枪落地。其中的一个红种人向这边呼喊,说他受伤了。
“是我使他受伤的吗?”酋长吃惊地询问道。
“不是你是谁?”老铁手反问道,“这是发出的警告。下次再碰到这枝猎枪时,情况会严重起来。我允许你再一次抓它,但我要警告你,子弹将会……”
“不,不抓了!”这个红种人一边喊,一边摆手拒绝,“那确实是一枝魔枪,只能供你使用。”
“你这话很明智,”老铁手一本正经地说,“现在你从中得到了一个小小的教训,下一回情况就不同了。你瞧瞧那儿,小溪旁的那棵小械树!它只有两指粗,要打出十个弹孔来,这些弹孔彼此相隔完全同你的拇指一样宽。”
猎人举起短管猎枪,瞄准械树,接连扣动十次扳机。随后他说道:“你去瞧瞧!魔枪就是这样射击的。”
酋长朝小械树走去。老铁手看见他正用拇指量弹孔间的距离。为求知欲所驱使,许多红种人从他们的隐藏处走出来,向小树那儿走去。猎人利用这个时机,快速装上了新的子弹。
“嗬,嗬,嗬!”他听见了赞叹声。如果说没有装子弹就发射了那么多枪对印第安人来说已经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奇迹,那么现在目睹他的枪法,他们就倍加惊讶了:不仅每颗子弹没有打偏,而,且每颗子弹都在头一颗子弹上面恰好一拇指宽的地方穿过那细小的树干。酋长回来又坐了下来,用一个手势表示要以猎人为榜样。他默默地沉思一会儿,接着说道:“奥符茨·阿瓦斯看出,你是伟大神明的一个宠儿。我听说过这枝猎枪,但不愿相信它。现在我知道,人们说的是实话。”
“因此,你要谨慎行事,好好想想你该干什么!你想要逮住并杀害我们。试一试吧!我不反对。到那时候,当你清点被我的子弹击中的斗士时,阵亡斗士们的亲人那呼天抢地的哭诉声就会响遍你们的村庄。那样你可不能怪罪于我。”
“难道你认为我会袖手站着让你来射击么?不必响一枪,你们就得缴械投降。你们被围困,什么吃的都没有。我们把你们包围,直到饥饿迫使你们放下武器。”
“那你就久久地等着好了。我们有足够的水喝,有足够的肉吃。那儿是我们的四头牲口,靠它们我们可以生活几周。但事情根本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因为我们将要突围。我手中握着我的魔枪打头,给你们送去一颗又一颗枪弹,我那百步穿杨的枪法,你可是领教过的。”
“我们会站在树后!”
“你以为这可保护你们防止我的魔枪的射击吗?你要当心!你是我瞄准的头一个目标。我是红种人的朋友,如果必须把你们那么多人杀掉,会令我感到遗憾。你们现在就已抱怨损失惨重,而如果再同白人和纳瓦霍人斗争,还将有许多男子阵亡。出于这样的理由,你们不该还要迫使我们把死亡送到你们的队伍中去。”
这些严肃认真的话产生了它们的效果。酋长独自出神,像木头人似的纹丝不动。随后他几乎惋惜地表示:“要是我没有发誓要把所有白人都杀掉的话,那我们也许会让你们离开的。但誓言得要遵守。”
“不对。誓言可以收回。”
“但只有元老会同意了才行。在这里,我是仅有的一个酋长,该同谁商量呢?”
当这个印第安人谈到商量的时候,最大的危险已经过去了。老铁手熟悉红种人的特性。因此,他默不作声,等待大狼说下去。
犹他人用审视的目光扫视了林中空地一遍。他肯定这样考虑:尽管有那枝危险的魔枪,是否还是可能制服这四个白人呢?他终于醒悟过来,心情沉重地表示,他迫不得已带着二百名斗士向仅仅四个人表示让步:“奥符茨·阿瓦斯本人不能收回他的誓言;他必须让元老会回答它。你们将作为我们的俘虏同我们一起出发,去了解元老会对你们作出的决定。”
“只有被战胜者才能是俘虏。我们骑马同你们一起走,但不是作为俘虏,而是自愿地作为你们的陪伴者。”
“那么说,你们不愿把你们的武器交出来,不愿让我们把你们捆绑起来啰。”
“对,绝对不愿意!”
“啰!那么酋长愿意向你提出一个最后的建议。要是你不接受,那么,即使你有一枝魔枪,我们也要围攻你们。现在,你们同我无一起动身到我们村去。你们保留你们的武器,保留你们的马,你们也不会被捆绑。我们完全这样行事,好像我们同你们在和平时期生活一样。你们向我们发誓,保证愿意服从元老会决议,不进行抵抗。我已说过了。Howgh——就这样吧,一言为定!”
这最后一个词——Howgh要表明,这个犹他人无论如何不会继续让步了。而老铁手对会谈的结果是十分满意的。如果现在红种人要发动进攻,那他们不可能安然无恙地逃脱。所以,他表示:“大狼应该知道,我是他的朋友。我们将服从决定,而不进行抵抗。”
“那你就拿出你的和平烟斗来起誓吧!”
老铁手从挂带上解下他的和平烟斗,把一点儿烟塞进斗里,然后借助Punk——草原上的打火机,将烟点燃。接着,他朝天,朝地,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吹烟,说道:“我答应,我将不考虑任何抵抗。”
“Howgh——不要说了,一言为定!”酋长点点头,“这样做很好。”
“光我单方面允诺不行,你也得对你的允诺作出保证。”老铁手道,并把烟斗递给了红种人。
大狼也许曾暗自指望老铁手能免去他这样做。在没有作出保证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不受诺言的约束,并且只要白人从岩石上一下来,他就可随意行事。然而他一声不吭地顺从了,他接过烟斗,按照同样的方式把烟吹出去,然后说:“直到元老会对你们的命运作出决定之前,四个白人不会因为我们而发生任何不幸的事。Howgh!”
他把和平烟斗还给老铁手,向克诺赫斯和希尔顿走去,这两个人仍然完全像刚才被打倒时那样躺着。“我的诺言不把这些人包括在内,”他明确表示,“他们属于凶手之列,因为我们认出他们的马是我们的。你要是使他们灵魂出窍的话,那他们是幸福的!他们死了吗?”
“没有。”老铁手答道,在谈判期间这两个人曾悄悄抬头四下里张望,这事逃脱不了猎人那锐利的眼睛,一他们并没有死,甚至不再昏厥了;他们只是装死,因为他们以为我们误认他们已死而把尸体留在了这儿。”
“你们这些狗起来,不然大狼就踢死你们!”酋长一边喊,一边给他们每人狠狠的一脚,使得他们不敢再装昏厥。他们站起来了。
“你们今天早上逃脱了我的斗士们的追击,”酋长怒冲冲地说,“如今,伟大的自然神把你们交到我的手里,你们要为你们犯下的凶杀暴行在刑讯柱旁哀号,让山区的所有居民都听得见。”
这个红种人说一口很好的英语,他的字字句句这两个人都听明白了。
“什么凶杀暴行?”克诺赫斯问道,“这事我们一无所知。我们谋杀了谁?”
“住口,狗!我们认识你们,也认识这儿的这些白人,他们因为你们的缘故而落入我们手里。我们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
克诺赫斯是个狡诈的家伙。他看见老铁手安然无恙地站在红种人身旁,知道印第安人不敢对这个响当当的男子逞凶。谁得到这位猎人的保护,那他就会像猎人本人一样安全,肯定不会受到红种人的侵害。所以,他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认为惟独他能解救自己。老铁手是个白人,因此,他得支持白人抗击红种人。起码克诺赫斯是这样想的,因此他答道:“他们当然知道我们干了些什么,因为我们同他们一块儿骑马,几个星期以来同他们呆在一起。你问问老铁手吧!他会向你解释,并证实我们根本就不是你们所认为的那样的人。”
“你们别搞错了!”老铁手声明道,“我不会撒谎,让你们逃避应有的惩罚的。你们知道我对你们是怎样看的。我已把我的看法跟他们说过了,现在我也不改变我对你们的看法。”他转身离开他们。
“嘿,岂有此理!您这样对待我们吗?那我也懂得要怎样做。如果您不拉我们一把,您将与我们同归于尽!”克诺赫斯转向酋长继续说道,“你为什么不把这四个人也抓起来?他们也同样参与劫马,参与射击犹他人。你们的大多数人恰好是他们击毙的!”
如此放肆,实为闻所未闻。但惩罚马上接踵而来,什么样的惩罚呢!酋长目光炯炯,双眼简直是怒目而视,厉声厉色地对克诺赫斯嚷道:“胆小鬼!你没有胆量独自承担罪责,而将它转嫁到他人身上,在这些人面前你不过是一只散发臭气的癞蛤蟆。为此,你不是先在刑讯柱旁受到惩罚,而是马上受罚。我要取下你的带发头皮,你可看见它挂在我的腰带上。Nani Witsch,NaniWitsach!”
这两个犹他人词语的意思是:“我的短刀,我的短刀!”他是大声对站在林中空地边缘的印第安人说的。
“天哪!”受到威胁的克诺赫斯惊叫起来,“人还活着就把带发头皮剥下?不,不行!”
他正要溜之大吉,可酋长手疾眼快,飞快冲上,一把抓住他的脖子。他那强有力的手一使劲,克诺赫斯即发发可危,像个泄气的皮球那样瘫软下来。一个印第安人跑了过来,为酋长带来了短刀。大狼拿起短刀,把这个快要窒息致死的人推到地上,跪在他上面:三次麻利的切割,抓住头发猛然一拔,躺在他下面的人一声惊叫,红种人站起来,左手提着血淋淋的带发头皮。克诺赫斯一动不动地躺着。他又晕过去了。他的脑袋呈现出可怕的景象。
“一条盗窃并杀害了红种人,随后又妄想嫁祸于无辜者的狗,务必有这样的下场!”大狼一边喊,一边把那带发头皮塞进腰带里。
希尔顿怀着恐惧的心情目睹了他的伙伴的遭遇。他惊得呆若木鸡。他在被剥去带发头皮的克诺赫斯身旁慢慢倒下,躺在那儿,一声不吭。酋长发出了一个信号,一些红种人随即走了过来,空地上很快就挤满了印第安人。希尔顿和克诺赫斯被用带子捆绑起来。
大狼一谈及剥带发头皮,老铁手就攀登到岩石上,免得成为残酷现象的见证人。他把谈判结果告诉了他的伙伴们。
“这样的结果很糟糕,”耶米说,“难道您不能使我们完全自由自在,不受约束吗?或者您听凭战斗发生,这也许更好呢!”
“无论如何不行。这肯定要我们付出生命的代价。”
“哎呀!我们会反抗的。印第安人害怕短管猎枪,我们会不战而胜。他们肯定不敢靠近我们。”
“这是很可能的。可他们会围困我们,以饥饿迫使我们就范。我虽然也谈到,我们会把我们的马吃掉,可我宁愿饿死,也不愿宰杀我的哈塔蒂拉。”
“红种人肯定不会紧靠在一起地站着或一个跟一个地站着。一旦天黑了,我们悄悄地离开岩石,四个人全都朝着一个地点走去:开两枪或者捅两刀,我们也就突围了。”
“突围后又怎样呢?犹他人在四周围都点燃了篝火,马上就会察觉我们逃跑的意图。即使我们成功地突破他们的包围,那我们走不了多远,人家就会发现我们的踪迹。我们必定会干掉他们中的一些人,而获得宽容的可能性非常渺茫。”
“说得很对,”瘸子弗兰克表示赞同,“我根本就不明白,胖子耶米怎么突然心血来潮,想到要比我们的老铁手还要聪明。你总以为自己是比母鸡聪明的鹅蛋[注]。老铁手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对此我给他打满分。我相信大卫肯定持相同的看法。”
“那还用说,”大卫点点头,“斗争必然导致我们的毁灭。”
“可我们同红种人一起走会导致什么后果呢?”耶米质问道,“可以肯定,元老会也会把我们当作敌人对待。”
“我可奉劝他们不要这样做!”弗兰克威胁道,“在这方面我还有一点儿发言权。谁也不能轻而易举地把我弄到刑讯柱旁。我会拼命反抗。”
“这你不能干。已经起过誓,我们得平心静气地容忍一切。”
“到底谁这样说的?你这个悲伤的家伙,你难道看不出来,遵守誓言这件事有它的麻烦。于是我们的老铁手便留着一扇最佳的后门。编年史家并没有写上我们要容忍一切。正如你听见的那样,誓词说,我们不打算反抗。好,这我们遵守。他们想要作什么决定就作什么决定好了,我们将不以强硬手段干涉。可是诡计,诡计,这正是我要寻找的金钥匙,而诡计并非反抗。如果Sufflor宣判我们死刑,那我们就通过某扇地板门离开,在皇家剧院的另一边,带着Grandifloria再出现。”
“你大概是指Grandezza(高贵庄重优美的风度)吧。”耶米更正道。
“你就是不让人说话!我懂得使用百科全书。什么Grandezza呀!Gran[注]是十二磅的药物重量单位,而dezza,什么也不是,明白吗?但是Grand意即伟大,而Floria意味着处于花儿盛开的时候,处于幸福中。因此,如果说我们在Grandifloria中出现,那么每一个感到十分舒适安逸的人都知道我所指的和所暗示的是什么。可跟你说话,根本不能以委婉、转弯抹角的方式。你不懂优美的成语,一切高雅的东西你都无所谓,都不在乎。你改正过来吧,耶米,只要你还能改正自己,你就改正过来吧!你使我的生活感到痛苦。当我以后闭上了眼睛,离开了美好的人世,由于你的不恭而一命呜呼的时候,你将会为你在现世生活中时常跟我顶过嘴而哀伤悲痛,因此而捶胸顿足。”
耶米想要给这个矮小古怪的人以一个嘲弄性的反驳,但者铁手示意拒绝,说道:“弗兰克理解了我。我虽放弃了反抗,但不放弃诡计。当然,要是人家不逼我对我的许诺作出吹毛求疵的解释,那我是高兴的。我希望还有其它辅助手段供我们使用。现在,我们首先要面对眼前的现实。”
“现在我的首要问题是,”大卫插话道,“我们可否相信红种人。大狼会遵守诺言吗?”
“但愿他遵守。一个吸了和平烟斗的酋长极少会违反誓言。在元老会之前,我们可以放心地信赖犹他人。我们下去上马吧!红种人已整装待发了。”
克诺赫斯和希尔顿被印第安人绑在他们的马背上。被剥去带发头皮的克诺赫斯还处于深深的昏迷状态,他直躺在马背上,两条胳臂搭在脖子周围。犹他人一个跟一个地消失于狭小的小径中。酋长是最后一个,他在等着白人,以便同他们结伴而行,这是一个很好的迹象。猎人们曾以为他们会被置于队伍的中间,受到严密的监视。
当酋长同四个白人从那狭小的印第安人小径走出,来到森林边缘时,红种人已把他们的马从树下牵出来并已跨了上去。队伍在前进。四个白人与酋长在队伍的后边,一些印第安人打头,克诺赫斯与希尔顿夹在他们中间。对这样的安排,老铁手是很高兴的,因为红种人一列纵队骑马行进,这样一来队伍很长,队伍后头听不见那个现在已恢复知觉的被剥去带发头皮者发出的悲叹和哭诉。
现在,可以遥望到埃尔克山,山脚延伸到平原上。老铁手没有询问酋长,但他自言自语道,今天骑马出行的目的地必定在这几座山之间。白人之间也默默无言,因为说话没有什么用处。人们必须来到犹他人营地,那时才可以作出一个决定,想出一个解救计划来。
12.生死存亡的斗争
犹他人似乎十分着急,他们大都骑着马小跑,一点儿也不顾及两个被捆绑着的俘虏——俘虏中一个还受了伤,有生命危险。剥掉头皮可是个严重的创伤,虽然有时会遇到一个被剥去头皮仍幸免于难的白人,但毕竟是极稀罕的例外,因为这需要有极强抵抗力的体质去战胜如此的创伤。
山越来越近了,傍晚前后,人们来到山的支脉。红种人拐进一条狭长的横谷,横谷两边都是森林。接着穿越大山谷旁边的许多小山谷,总是上山。虽然天色黑暗,但红种人认路犹如在大白天那样容易。后来月亮升起来,照亮了树木茂密的岩石斜坡,骑马者在这些斜坡中间默默地、不停歇地走着。到了午夜前后,仿佛接近了目的地,因为酋长指令他的一些人骑马先行,以通报斗士们的到达。信使们默默地骑马离开了队伍。
随后,队伍来到一条相当宽阔的河流岸边,其高高的河岸很快就越来越分开,以致虽然有明亮的月光,还是无法辨认出山谷的斜坡来。河流两边的森林原先几乎延伸到水边,现在同样退缩回去了,使稀树草原上出现了一片场地,人们可以看到远方燃烧的篝火。“喏!”在骑马归来途中,酋长现在头一次让人听见他说话,“那儿就是我们部族的帐篷,将在那里决定你们的命运!”
“今天就决定吗?”老铁手探询道。
“不。我的斗士们需要休息,并且,要是你们事先睡了觉,那你们垂死挣扎的时间就会持续长些,因而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快乐。”
“不赖嘛!”为了避免红种人听懂,肥胖的耶米用德语说道,“我们的垂死挣扎,他的话给人的印象是,好像我根本无法逃脱押赴刑讯柱的命运似的。老弗兰克,你说呢?”
“暂时还不想说,”这个矮小的萨克森人队容不迫地说,“时候到了,我才说话。我只想说,我现在还根本没有临死时那样的感觉。我们等着瞧吧!但是如果要使用残暴的威力提前把我召集到我的祖先那儿去,我会拼命反抗的,我很清楚,那些我事先将其送进天国去的人,他们的寡妇和孤儿将在后来为我建立的墓碑旁哭诉。”
迎接的时刻终于来临。村民们前来欢迎归来的斗士们。他们成群结队地迎着斗士们走去,走在前面的是男子和小男孩儿,妇女和姑娘们尾随着他们。
不出老铁手所料,那是一个宿营地式的村落,但是他失望地认识到,他犯了一个错误。篝火的巨大数量表明,这儿现有的斗士数量大大地超过这儿帐篷所能容纳的。许多其他犹他人村子的村民们已集结在这里,以向反对白人的复仇队伍出主意。先遣的信使们已通报说,酋长带回来了六个白人,红种人现在为此欣喜若狂。他们挥舞武器,拼命地大喊大叫,喊叫时发出了极为可怕的威胁。
来到宿营地时,老铁手见到,那是一些用水牛皮搭成的帐篷和一些茅舍,它们是用树枝快速地搭成的。这些帐篷和茅舍形成了一个大圈子,队伍停留在其内部。犹他人把两个被捆绑者从马背上弄下来,扔到地上。红种人的大喊大叫声淹没了受伤的克诺赫斯可怕的呻吟声。随后,人们把其他四个白人也带到这两人这里来。斗士们组成了一个大包围圈。妇女和姑娘们前来围着白人跳舞,边跳边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喊声。
这种做法对白人是个很大的侮辱。按照印第安人的理解,让妇女们围着跳舞,这对俘虏们来说是一种声名狼藉的表示。谁要是毫无反抗地听之任之,他就会受到蔑视。所以,老铁手向他的伙伴们大声说了几句话,接着他们跪下,架起枪。他本人击毙了杀熊者,枪声盖过了大喊大叫声。随后他架起了他那短管猎枪。四周马上鸦雀无声。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大声嚷道,所有的人都听见了,“在协商时,我同大狼一道抽了和平烟斗。我也曾同犹他人的斗士们彼此交谈,是否我们该被当作朋友来对待。可即使我们是被俘获了,我们也不会容忍人们让女人和姑娘围着我们像围着胆小的丛林狼一样跳舞。我们只是四名战士,而犹他人的男子数以百计。尽管如此,我还要问一问,你们中有谁敢冒犯老铁手,他可以站出来同我比武!你们要小心!你们都见过我的枪,都知道它的特殊性能。只要妇女们心血来潮,又手舞足蹈起来,那时我们将让我们的枪开口说话,而这个场地将染满那些背信弃义、不尊重协商时相互传吸和平烟斗的人的鲜血。”
老铁手这番话给人以深刻的印象。面对对方力量如此的优势,这位远近闻名的猎人仍敢说出威胁性的话,正中红种人的下怀。妇女和姑娘们退了出去,虽然她们没有接到这样做的指令。男人们彼此小声地交换意见,在交谈中,“老铁手”和“魔枪”或者“死亡之枪”这些字眼可听得一清二楚。
一些用羽毛来点缀的斗士走到大狼身旁同他说话。随后,酋长靠近四名猎人,用犹他人的语言——老铁手也曾使用过这种语言——说:“扬帕地区犹他人酋长尊重协商中相互传吸和平烟斗的精神,没有忘记他所许下的承诺。明天天亮的时候,将决定四名白人的命运。在这之前,他们该呆在一个现在指定给他们的帐篷里。但另外两个是杀人犯,同我的诺言毫不相干。他们将血淋淋地死去。Howgh!老铁手同意我的话吗?”
“同意,”老铁手确认道,“不过,我要求我们的马留在我们的帐篷旁边。”
“虽然酋长看不出老铁手出于何种原因说出了这个愿望,但我同意他这个要求。难道他认为可以溜之大吉?奥符茨·阿瓦斯愿意告诉他,你们的帐篷被斗士们层层包围着,就算插上翅膀也逃不掉。”
“我已答应等待你们磋商的结果。因此,你不必对我们设置守卫。如果你还是要这样做,我一点也不反对。”
“好吧,你们来!”
当四个西部地区男子尾随着酋长时,印第安人默默地让出一个小通道。指定给白人住的帐篷是较大的帐篷中的一个。入口处两旁的地上插着许多长矛。用来装饰矛头的三片鹰毛,可让人猜测,这本是大狼的住宅。一张苇席构成了门,现在门帘已拉开。离门几乎不到五步处,点燃着一堆篝火,把篷内照亮了。
猎人们步入帐篷里,放下他们的步枪,坐了下来。酋长离开了。可是过了一会儿就来了许多红种人,他们间隔适当的距离,把帐篷包围起来,对每一边都加以严密地监视。
几分钟后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妇女,她在白人面前放下两个容器,然后一声不吭就离开了。其中一个是盛水的旧瓦罐,另一个是一个大的平底锅,里面有许多鲜红的肉块。
“哎!”瘸子弗兰克微微一笑道,“这大概是我们的汤料吧?一个水罐,真是高贵!这些小子把肉切成了块儿。我们该为他们的厨房器具大吃一惊。这些水牛肉,起码有八磅!他们绝不会在上面抹上鼠药吧?”
“鼠药?”胖子耶米笑道,“犹他人从哪儿弄来鼠药呢?再说,这是鹿肉,而不是水牛肉。”
“你比我又知道得多些,是吗?我可以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而你总是同我过不去。可今天我不想同你争吵,而要就此向你投去蔑视与愤怒的目光,从中你可以看出,我的人格比你的Pigmentgestalt无限优越。”
“是Pygmaengestalt(矮小的俾格米人身材)。”耶米更正道。
“你给我马上住嘴!”小矮个子命令道,“你不要使我怒火中烧,而应向我表示崇敬,我由于我的非凡生平可以要求得到崇敬!因为只有在这样的条件下,我才能使自己受人欢迎,得到世人为我那无可否认的烧烤上的烹任艺术祝福。”
“好的,那就烧烤吧!”老铁手点点头,以平息小矮个子的怒气。
“当然,烧烤说来容易。可我们从哪儿弄来洋葱和月桂叶呢?再说,我还不知道是否可以用平底钢在篝火上烧呢。”
“试试吧!”
“好的。就来试一试!如果那些小子不能容忍此事,向我的肚子开枪,那样无论肉是鹿的还是水牛的皮下长出来的,对我完全是无所谓的。好吧,开始,我到外面去!”
弗兰克端着平底锅和肉来到篝火旁,以厨师身份操作起来,而不受看守们的干扰。其他三个白人坐在帐篷里,通过敞开着的门观看着印第安人的活动。
现在,月光落到附近的树木笼罩的山峦上,一条宽阔的、闪烁发光的银带从山峦上蜿蜒而下。与此同时,月亮还把它的光辉洒到一条小河或者大的小溪上,小溪在下面流入一个相当宽阔的、几乎是湖的水池里。这个水池的排水渠就是那条人们从其岸边走进宿营地的河流。周围似乎看不见矮树丛或者树木。湖的四周平坦、开阔。
每一堆篝火旁都坐着印第安人,最后来到的红种人瞧着他们的女人烤肉。不时有这个或那个站起来,在帐篷旁慢悠悠地走过,向白人们投去一瞥。至于克诺赫斯和希尔顿,看不见任何情况,也听不到任何消息。他们的处境无论如何都是不妙的。
一个小时后,瘸子弗兰克带着热腾腾的平底锅走回帐篷里。他把锅放到伙伴们面前,自信地说:“这是你们可享受到的美味佳肴。我急于想知道你们会惊奇得怎样目瞪口呆。虽然缺少调味品,但我那天生的才能懂得如何轻而易举地摆脱这个困难。”
“到底用什么方法呢?”耶米一边探问,一边把他的小鼻子伸到平底锅上面。肉不仅翻动着,而且还烟雾腾腾。帐篷里充满了一股呛人的烧焦的气味儿。
“方法很简单嘛,所获得的成就是一个真正的奇迹,”小矮个子答道,“我曾经读过书,知道木炭不仅可代替盐(我们这儿缺盐),而且还可除掉某些肉的臭味儿。我们要烤的肉就有某种陈腐变质的气味儿。于是我便采用上述方法,将肉用木炭灰裹着烤。虽然有点儿火窜进锅里,但恰恰是这样烤出来的肉,才又松又脆。”
“哎呀!木炭灰烧的烤鹿!你到底有没有头脑?”
“你可不要胡说!我总是很理智的,这你必须知道。灰是一切炼金术上不纯洁的化学敌手。因此,如果一个人带着在这方面的理智去欣赏鹿肉,那鹿肉就会令你对它有好感,并赋予你这个顽固不化的人以必要的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力量!”
“别说话,啃吧!”弗兰克怒冲冲地说,“吃的时候唱歌或者说话,极为不健康,因为咽喉卡住,食物会进入脾脏而不是进入肠胃。”
“好的,啃吧!谁该啃这块东西!喏,你瞧!这还是肉吗?”
耶米用短刀叉一块肉举到小矮个子的鼻下。肉已烤黑了,裹着一层暗黑的油乎乎的炭灰。
“那当然是向啰,不是肉是什么?”弗兰克反驳道。
“可黑得像中国的墨汁!”
“你还是啃吧!你马上就会吃出奇妙的美味儿来!”
“这我乐意相信,而这层炭灰呢?”
“把它擦掉。”
“你先做给我看看!”
“易如反掌!”弗兰克取出一块肉,在皮制的帐篷壁上摩来擦去,直到灰粘附在其上面,“就得这样做,”他继续说,“可你的手指缺乏必要的熟练技巧和沉着镇定。现在你瞧一瞧,当我咬它一口,把它咬碎时,味道多么鲜美可口。这时候……”
他的话嘎然而止,因为他一咬下去,牙齿就分了家,他张着嘴,目瞪口呆地一个接一个地瞧他的三个伙伴。
“怎么样?”耶米提醒道,“你还是啃吧!”
“啃吗?鬼晓得它咯嘣咯嘣地响,恰如咬烤过的板刷一样。难道可以认为这是人力所能及的吗?”
“这是可以预见到的。我认为这口平底锅比肉还软。现在你可以把你自己的精神作品吃掉!”
“也许有一块还不是那么硬。我想试一试。”
幸而有几块尚可食用,这已足够四人受用了。
第二天,克诺赫斯与希尔顿将死于刑讯柱旁,四个西部地区的男子也许会遇到同样的命运。这对于红种人来说无疑是个盛大的节日,他们为此得做好准备。所以,他们躺下休息了。除两堆篝火,也就是老铁手和他的战友们帐篷旁的一堆、克诺赫斯和希尔顿及其看守旁的一堆外,其余的均已熄灭。头一堆篝火被红种人围了三层,而且村前还设立了许多岗哨。逃跑,即使可能,也是困难和危险的。
老铁手把入口处的门帘放了下来,以免整个夜间红种人的眼睛都瞧着自己。现在四个白人躺在黑暗中,力图入睡,却自费力气。
“明天这个时候我们的情况会怎么样?”大卫说,“到那时候,也许红种人已将我们送进了黄泉。”
“起码送走我们中的一个或者两个或者三个,”耶米答道,“铁手先生,您说呢?”
“我虽然不相信他们会立即把生命和自由送给我们,但我想他们会让我们为此而进行斗争的。”
“唔,这与谋杀我们完全一样,因为他们会提出一些使我们注定要失败的条件。”
“当然啰!但我们还是不必失去勇气。白人的诡计和机智敏捷一点也不比红种人差,而论耐力,白人要略胜一筹。红种人的战斗自豪感,使得他们不敢让我们少数几个同绝大多数人较量。如果他们还是要那样做,那我们会嘲讽他们,使之改弦易辙。”
“可是,”瘸子弗兰克说,“您向我们指出的前景,绝不是令人欣慰的。犹他人会在这件事上尽可能地给我们制造麻烦。是的,您身强力壮,有大象般的力气,您说风凉话倒容易。您挥舞拳头,左右开弓,重拳出击,就闯过去了。可我们其他三个倒霉的人,也许只能享受今生今世最后的欢乐了。”
“大概以你的烤鹿肉方式享受吧?”耶米询问道。
“你又要让你最好的朋友和战友在他作最后一次有生命危险的冒险行为前不久生气吗?别破坏我的思维能力!我得把我的全部思想集中在我们如何解脱上。”
弗兰克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可以听见另一边有点儿声音,听起来像轻微的、强忍着的笑声。他不加理睬,其他人也没有继续说话。出现了深深的寂静,只是不时为篝火发出的劈啪声所打破。睡意渐渐降落到疲倦的眼睛上,当帐篷外面响起了响亮的叫喊声和门帘揭开的时候,人们才又睁开眼睛。一个红种人朝里面看看,然后说道:“白人起来,跟我走。”
老铁手和他的伙伴们起来,拿着他们的武器,尾随着信使走出了帐篷。篝火已经熄灭,东方天边上的太阳已冉冉升起。它把它的光辉洒到山峦上,从山峦上流下的水闪烁发光,犹如流动着的金子;湖面仿佛是一面抛光的金属板,金光闪闪。那儿的平原大约两英里长,一英里宽,四周以树林为界。它的西边是湖,南边是宿营地,营地包括几百个帐篷和茅舍。马儿在湖岸上吃草。四位猎人的牲。口则在他们的帐篷附近。
红种人在茅舍和帐篷前面站着或走动着,他们人人都为庆贺两个被俘获的凶手之死而戴上了战斗的装饰。当四名白人从旁边被带过去时,他们后退了,他们带着一种审视多于敌视的表情注视着这些人物。
“这些小子到底怎么啦?”弗兰克问道,“他们这样瞧着我们,就好像一个人在观看一匹他想要买的马那样。”
“他们在审查我们的身材,”老铁手解释道,“这是一种表示,说明我估计对了。我们的命运他们很可能都知道了。我们得为我们的生存而奋斗。”
“我的生命要使他们付出沉重的代价,你害怕吗?”他对胖子的怒火已平息了。人们从他提出的问题中可以听出,他为朋友考虑的多于为他自己。
“我并不害怕,但我有忧虑。对我们来说,恐惧有损无益,现在需要尽可能镇定和冷静。”
宿营地外边,有两根柱子打进了地里。附近站着五个用羽毛来点缀的斗士,大狼在他们当中。他迎着四个白人走过去了几步,声称:“我奥符茨·阿瓦斯叫人把白人找来,要让你们看看我们红种人是如何惩罚他们的敌人的。马上就会把凶手带来,让他们死于柱子旁边。”
“我们并不要求看这个。”老铁手表示谢绝。
“你们害怕鲜血飞溅,你们是胆小鬼吗?那样我就得把你们当作这样的人对待,我们也就不必遵守我们的诺言了。”
“我们不是印第安人。在我们的心目中,屠杀手无寸铁的敌人或者把半死不活者折磨致死,并非英雄行为。如果我们不得不把我们的敌人杀掉,我们就迅速将其处死,但不拷打。”
“如今,你们是在我们这里,入乡随俗,你们得顺从我们的习俗。要是你们不愿这样做,那就是冒犯我们。”
老铁手心里明白,酋长说话一本正经,如果他拒绝参加观看处决,他与他的伙伴们就要挺而走险了。为此,他表示:“我们留下来。”
“那好吧,你们就在我们旁边坐下!如果你们举止如斗士那样,人们也会把你们当作斗士。”奥符茨·阿瓦斯坐到草地上,面对柱子。其他酋长也是这样做的,白人得要逆来顺受,顺从当地习俗。随后,大狼发出一声产生回响的呼喊,人们用欢呼声来回答这一声呼喊。这是一个信号:可怕的戏就要开场了。
斗士们走了过来,围着柱子站成了一个半圆形,酋长们同白人们一起坐在其里面。随后,妇女与儿童靠拢过来,她们面对男子们,站成一个弧形,这样一个圆圈就合拢了。
现在,克诺赫斯和希尔顿被带来了。他们被死死地捆绑着,以至无法行走,得被抬来。绳子深深地切入到他们的肉中,希尔顿疼得嗷嗷直叫。克诺赫斯倒很安静。他得了创伤热,刚刚停止说胡话,样子很可怕。两人都以直立姿势被绑在柱子上,而且是用湿的绳索绑的,这样绳索干的时候会收缩,给牺牲者带来极大的痛苦。
克诺赫斯闭上双目,头沉重地垂下。他已没有知觉,不知道他要出什么事。希尔顿那充满恐惧的目光在四周扫视。当他见到四个猎人时,他便向他们呼喊:“你们救救我,救救我吧!你们还是异教徒呢!难道你们到来就是为了瞧瞧我们死于如此可怕的刑罚,就是为了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们备受折磨吗?”
“不,”老铁手答道,“我们被强迫坐在这儿,我们帮不了你们的忙。”
“只要你们愿意,就可以帮忙。红种人听你们的。”
“不。你们单独对你们的遭遇负责。谁有胆量干非法的勾当,也得有胆量接受惩罚。”
“我是无辜的。我没有杀害印第安人,是克诺赫斯干的。”
“别撒谎啦!把罪责转嫁到他一人身上,是无耻的怯懦。你不如竭力争取规规矩矩地死去,以挽回一点白人在这些红种人面前的面子!”
“可我不愿意死,也不该死。帮帮忙,帮个忙吧!”
希尔顿大声嚎叫,以致远方的平原都产生了回响,同时还使劲地拽捆绑他的绳索,使得鲜血从向中迸射出来。这时大狼站起来,以手示意他要说话。大家的眼睛都注视着他。他以一个印第安演说家那种粗俗的生气勃勃的方式,讲述了所发生的事情。他叙述了白人的背信弃义行为,人们曾同他们在和平中生活过。他的言语给红种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以至引起了一片喝彩叫好声。随后,他宣布判处两个凶手刑讯致死,处决现在开始执行。他讲完话后坐下来,希尔顿再次强求老铁手代为说情。
“那好吧,我愿试一下,”老铁手答道,“我虽无法免去他一死,但我也许还能做到让他不必那样备受折磨。”他转向酋长,可还未开口说话,大狼就已怒冲冲地叱责道:“你知道,我奥符茨·阿瓦斯也讲白人的语言,听明白了你对这条狗所说的话。犹他人酋长为你提供了如此优越的条件,他做得不够吗?你想要反对我们的判决,并以大狼不能保护你防范他们为由,来激怒我们的斗士们吗?因此,你别吭声,别说话!”
话音刚落,他即转过身来,打了个手势,十二名斗士随即站出来。随后他又转身向着老铁手,声称:“这些是被谋害者们的亲属。他们有权亲手执行惩罚,先向罪犯投去短刀。”
在红种人那里,如果敌人该折磨致死,那么印第安人就会设法尽可能拖长折磨的时间。敌人受到的创伤,先是轻的,但越来越重。通常是从投短刀开始,短刀该击中的四肢和其他部位是明确指定的。所选定的目标,以少流血的部位为宜,以免受刑者由于流血过多而过早地丧命。
“右手大拇指!”大狼命令道。
俘虏们的胳臂被绑住了,但让手自由地吊着。被挑选行刑的红种人分成两队,一个队的对象是希尔顿,另一个队的对象是克诺赫斯。他们相隔十二步,一个跟一个地站着。最前头的人,已抬起的右手前三指间夹住短刀,瞄准,投掷并击中大拇指。希尔顿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克诺赫斯同样被击中了,但他处在深深的昏迷中,没有苏醒。
“食指!”酋长命令道。
他以这种方式按顺序指定了该击中的各个手指,而且事实上也以令人惊讶的准确性击中了。如果说希尔顿起初发出一声仅有的嚎叫,那么他现在就没完没了地哭闹。当克诺赫斯的左手成为目标的时候,他才苏醒过来。他精神恍惚,目光呆滞地看看周围,随后又闭上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发出令人难受的嚎叫。他又发起烧来,神志昏迷和极大的恐惧使他根本不能发出声音。短刀先后击中手背、手腕、前臂和上臂的肌肉,在袭击两条腿时也遵照同样的顺序。这持续了大约一刻钟,是一种折磨的轻松的开始,这种折磨得持续数小时之久。老铁手和他的三个伙伴把头掉过去。他们无法用眼睛追踪这场戏,但无奈得要忍受这嚎叫声。
一个印第安人从小就锻炼忍受肉体上的痛苦。因此,他能够忍受住最严酷的折磨而不动声色。也许红种人的神经没有白种人那样敏感。如果印第安人被抓获,被折磨致死,那他会带着微笑忍受一切痛苦,会高声欢唱他的临终之歌,只有不时去侮辱和嘲笑其折磨者时唱歌才会中断。一个在刑讯柱旁悲叹哭诉的男子,在红种人看来是不可想象的。谁抱怨痛苦,谁就会受到蔑视。也曾出现过受刑讯的白人获得了自由这样的事,是因为他们那缺乏大丈夫气概的哭诉表明,他们是懦夫,不必害怕他们,而折磨一个胆小鬼对于一位红种人斗士来说是一种耻辱。
人们可以想到,克诺赫斯与希尔顿不断的悲叹哭诉会给人什么印象。犹他人掉开脸,发出了愤怒与蔑视的呼喊。当受害者亲属的要求获得满足的时候,其他人被要求站出来,继续进行折磨,没有一个红种人斗士准备这样做。犹如对犬、丛林浪和癞蛤蟆,没有人愿意去碰一样。于是其中的一个酋长站起来说:“这些人不值得一个勇敢的斗士去碰他们。我们想要让妇女来惩处他们。谁死于一个女人之手,其灵魂在阴间里便成为一个女人,丧失了好斗男人们的所有尊严和权利。我说完了。”
经过短时间的磋商,这一建议获得通过。受害者的妻子和母亲们被要求站出来。她们手执短刀,要给这两个注定被送进冥府去的人扎出些轻的伤口,她们同样按照大狼指定的顺序进行。
一个欧洲人很难相信,一个女人不得不干这种残忍的事。但红种人恰恰与众不同,他们的感觉也很不一样,为反反复复发生的屠杀报仇,完全排除了任何微弱的心情激动。
妇女们,多半是老年妇女,着手干了。那两个人的号哭和悲叹又重新出现,而且哭声悲切感人,以至红种人的耳朵都难以忍受。大狼指令停止进行,说道:“这些胆小鬼死后也不配当女人。他们必须死去,但要作为不停地疲于奔命、受到追捕的丛林狼进入阴间。我说完了。”
协商会开始了,老铁手能预见到其结果,并怀着恐惧的心情期待着它。一些红种人离开,把火带来了。酋长对四个白人说:“犹他人的犬是针对白人训练的,受到唆使时,才扑向他们。那时它们就会撕咬近旁的每个白人。因此,我们将你们带走,带到帐篷里,直到把这些动物拴住。”
事情就这样办了。帐篷外面一片寂静;大概有十分钟之久,只是有时被希尔顿的悲叹声所打破。随后可以听见大声、急速的犬叫声,接着大叫转为凶残的吼叫。两个人在极大的恐惧中尖声喊叫。接着又出现寂静。
“你们听!”耶米说,“我听见了骨头破裂的响声。我认为,他们是让犬撕咬了那两个人。”
“可能的!”老铁手说,“可那种破裂声只是在你的想象中。甚至我的想象也格外活跃。很好,我们没有被强迫观看这场戏的终结!”
现在,这四个人又被从帐篷里叫出来,被带回到刑场上。人们见到宿营地里面有四五个红种人借助结实的绳带把几条犬牵回去。也许这些牲口嗅到了白人的踪迹,其中的一条犬怎么也拽不走。它环视四周,见到了这四个猎人。它猛然一冲,挣脱了绳子,窜了过来。大家惊叫一声。这条犬又肥大又粗壮,一个人似乎完全不可能同它较量。然而,没有一个印第安人愿意射击这条珍贵牲口。大卫不得不举起枪瞄准。
“住手,别开枪!”老铁手命令道,“红种人可能会为这条漂亮的犬之死而见怪我们的,此时此刻,我愿意让他们看看一个白人猎人的拳头有多大能耐。”这些话是匆忙地说出来的。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远比叙述或者描述的快得多,因为该大以真正豹子般的速度跑完了整个路程。老铁手快步迎着它走去,控制住自己的双手。
“你完了!”大狼向他喊道。
“等着瞧吧!”老铁手答道。
现在,犬来到了老铁手近前。它张开大口,带着猛兽式的喘息扑向老铁手。老铁手紧紧地盯住犬的眼睛。当它跳起并且已置身空中时,他伸出双臂迎着它:这是一次犬与人的大战。老铁手在这只盯住了他的喉咙的动物的颈背上合拢双臂,把犬头紧紧地按压在自己身上,使它无法咬人。一次更加使劲的按压,犬已喘不过气来了,它的腿软弱无力地耷拉下来。猎人以快速的动作左手一把拽开野兽的头,右手拳头朝口鼻部位给了一记重拳,随即把犬甩掉。
“它躺下来了!”他转过身来对酋长说,“叫人把它拴住,免得它醒来时闯祸!”
“嗬,嗬!”犹他人惊叹不已。他们中谁都不敢这样干。大狼下令把动物弄走。他朝老铁手走去,怀着真诚的钦佩说道:“白人猎人是位英雄。没有一个红种人的双腿能如此牢牢地站住,没有其他人的胸膛能顶得住这种冲撞。为什么老铁手不让开枪呢?”
因为我怕杀掉你们那漂亮的动物。”酋长带着一种惊讶与钦佩交织在一起的目光,把他带到红种人圈子外面的一个地方,四个白人该在这儿坐下,以免能听见协商会。随后,酋长回到他先前所在的地方。
猎人们的眼睛注视着那两根柱子。那儿,两名凶手那被撕咬过的身体各部位挂在被几条犬反复咬断的绳索上,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现在,决定性的会议按照印第安人的方式开始了。大狼首先作了长时间的发言,随后其他酋长相继讲了话。大狼再次讲话,其他人也如此。普通的斗士不可以说话。他们毕恭毕敬地站在圈子内听。印第安人沉默寡言,但在协商时爱说话,而且话很多。也有一些红种人,他们作为演说家可能会是颇有名气的。
协商会大概需要两个小时,这对于其命运由此决定的人来说是个漫长的等待。随后,众人齐声高喊的一声“Howgh——就这样吧,一言为定”,宣告了会议的结束。白人被请回来。他们得走进圈子里面,在那儿获悉有关自己命运的决定。大狼威严地站起,开口说道:“四位白人清楚,为什么我们把战斧找了出来。我们曾发誓要把所有落入我们手中的白人杀掉。你们是白人,可也是红种人的朋友,所以你们不该分担其他我们将要抓获的白人的命运。他们要马上来到刑讯柱旁,可你们可以为你们的生命而战斗。”
他停顿了一下,老铁手利用这时间提出问题:“同谁战斗?我们四人对付你们所有的人吗?那好,我同意。我的魔枪将把你们中的许多人送进黄泉!”
老铁手举起短管猎枪。酋长无法完全掩饰他内心的恐惧。他迅速作了一个拒绝的手势,答道:“老铁手搞错了。你们每个人该有一个敌人,他同他的敌人斗争,胜利者有权杀掉被战胜者,并获得其财产。”
“这做法我也同意。可谁有权选定我们的敌人呢,我们还是你们?”
“我们。奥符茨·阿瓦斯将要求志愿者报名。”
“该如何外法,或者用什么武器来搏斗?”
“由我们的自愿报名的斗士来决定。”
“这是不公平的。”
“不,这是公平合理的。我们已经给了你们那么多的照顾,你们不可继续要求照顾了。”
“那好。但我要求正当的条件。你说胜利者有权杀掉被战胜者。要是我战胜并杀了你的一名斗士,那又怎样呢?那时我可以自由和安全地离开这个地方吗?”
“可以,但你胜不了。你们中谁都不会胜利。”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们将这样来挑选你们的斗士和决定斗争的方式,就是设法使我们处于不利地位。你们想要这样来战胜我们。你别搞错了!事情很可能同你想得不一样。我要求得到你们的承诺:如我们在斗争中作为胜利者出现,那要被你们当作朋友看待。”
“这我们答应你。”
“好吧!问问你的斗士们,谁愿意报名!”
现在,印第安人中间群情激动,议论纷纷。老铁手对他的伙伴说:“可惜我不可以提出过高的要求,否则会把事情弄僵了。我对斗争条件绝不满意。”
“我们得勉强满意,因为我们不可能得到更好的条件。”高个子大卫说。
“我为你们担惊受怕。至于我自己,我没有什么忧虑。我急切想知道是否能为我找到一个对手。”
“毫无疑问,是大狼本人!由于没有其他人报名,他得挽救他部落的荣誉。他是个粗壮结实的家伙,一个确实笨手笨脚的人。”
“呸!我不怕他。可你们怎么办!人家会为你挑选最危险的对手,并为我们中的每个人确定一种他大概不精通的斗争方式。譬如说,我的对手不会同意跟我进行拳击对战吧。但是,目前一切忧虑和恐惧都是徒劳无益的。我们保存力气和提高警惕吧!”
“还得保持敏锐的理智和清醒的头脑,”瘸子弗兰克补充说,“至于我,泰然自若犹如马路旁的里程碑一样。今天,犹他人该认识一下一个(德国)萨克森地区的莫里茨堡人了。我将坚持斗争,直到火花飞到格陵兰。”
现在,红种人又恢复了秩序。圈子再次形成,大狼带来了三名斗士,他们是自愿报了名的。
“你现在就说明一下配对情况吧!”老铁手请求道。
酋长把志愿者中的一个推到高个子大卫身边,表示:“他叫红鱼,愿同这位白人为争生存而游泳。”
对犹他人来说,挑选作得好。从个子高挑、瘦骨嶙峋的大卫可以看出,他不易被水浮起。而这个红种人,则是一个腰圆、胸宽、肥胖、胳臂与腿部肌肉发达的汉子。无论如何,他是部族中最优秀的游泳能手。如果说这点从他的名字还猜不出来,那么从他投向大卫那不屑一顾的目光就可以看出来了。
随后,酋长把一个高大、肩宽,其肌肉圆鼓鼓地凸出来的人领到小胖墩儿耶米面前,说道:“这位叫大脚,将同这位肥胖的白人角斗。他们俩将会背靠背地捆绑在一起。每个人右手里拿着一把短刀,谁首先把对手制服,谁就可以刺死他。”
大脚完全有权使用这个名字。他的双脚巨大,他牢牢地站在双脚上面,这样小胖墩儿似乎必输无疑了。
现在还剩下第三个,一个瘦骨嶙峋的家伙,又高又瘦,但胸脯高高隆起,胳臂和腿都长得要命。酋长把他带到瘸子弗兰克面前,说:“这个叫跳鹿,准备同这位白人为生命而赛跑。”
可怜的瘸子弗兰克呀!那个跳鹿大步流星地跑两步,这个瘸着一条腿走路的小矮个子就得要跑十步!是的,犹他人总是考虑自己要占上风的。
“谁同我较量?”老铁手问道。
“奥符茨·阿瓦斯,”大狼一边自豪地答,一边高高地挺直他那彪形大汉的身材,“你以为我们害怕了吧。酋长要让你瞧瞧,你错了!”
“这个我高兴,”白人友好地答道,“迄今为止,我总是在酋长们中寻找我的对手。”
“你将败下阵来!谁讲过他曾打败过奥符茨·阿瓦斯?”
“我们不要用空话,而要用枪来斗。”老铁手说这话带点儿讽刺性。他知道大狼不会同意这样做,而且事实上这位红种人也怏怏地答道:
“奥符茨·阿瓦斯同你的魔枪毫无关系。在我们之间,该由短刀和战斧来决定胜负。”
“对此我也感到满意。”
“那你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尸体,酋长将占有你的全部财产,包括你的马!”
“我认为我的牡马哈塔蒂拉刺激着你的欲望。可我的魔枪还要宝贵。你要拿它做什么?”
“大狼不喜欢它,其他人也不要求得到它,它太危险了。我们将把它埋掉,使它永远不会伤害人。”
“在掩埋时接触到它的人,就要格外小心谨慎,不然他将给扬帕地区犹他人这个部族带来灾难。好吧,你说说个人交锋该什么时候、按照怎样的顺序进行!”
“首先是游泳。可我们知道,白人在自己死前要遵循神秘莫测的风俗习惯。这事你们白人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小时。”
红种人之所以又围着白人站成一个圆圈,只是因为他们所有的人都要清楚地看见这些白人为配给他们的对手感到多么魂飞魄散。然而这样的情形一点也看不出来,于是他们重又散开了。现在,人们对这些猎人仿佛漠不关心。但是这些猎人心里十分明白,尽管如此,他们仍受到严密监视。他们坐在一起,交谈着他们脱险的可能性。高个子大卫最先遇险,因为他头一个参与交锋。他神情严肃。
“红鱼!”他咕哝道,“当然啰,这个恶棍之所以得到这个外号,只是因为他是个出色的游泳能手。”
“您呢?”老铁手询问道,“我虽然见过您游泳,但只是在您洗澡和过河的时候。您游泳的技术如何?”
“不太好。”
“哎呀!”
“是的,哎呀!我瘦的皮包骨头,这事我无能为力。我认为我的骨头重量远远超过其他任何人的骨头重量。”
“因此,速度是根本谈不上的,您起码能坚持吧?”
“坚持?呸!您想要多久就多久,我有足够的力气。但在前进方面就受阻了。我将不得不把带发头皮交出来。”
“这事还不能如此肯定。我还没有失去希望。您会仰泳吗?”
“会,游起来似乎容易些。”
“人们的确有这样的体会,就是瘦削、没有训练过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能游得好些。您仰着浮在水上,头深深低下,腿抬高,双脚很有规律地使劲蹬,总是在您的双手在背下击水时才换气!”
“很好!可您的指点帮不了多少忙。这个红鱼仍将超过我。”
“如果我的诡计成功,也许还不一定超过。您得顺水游泳,而他则相反。”
“啊,可以这样做吗?到底有没有流动的水?”
“我估计有。”
“我们还不知道该在什么地方游。”
“当然是在对面的湖里,它本来只是个水池,椭圆形的。从这儿估计,它大约长五百步,宽三百步。山涧以很大的落差倾泻进去,确切地说,看样子是朝左岸倾泻过去的。所以就出现一条水流,它从这个岸边流过去,直到排水口绕湖流了四分之三。让我来想想办法吧!只要是人能做到的,我就能做到让您顺水而游,击败您的对手。”
“先生,这该是很开心的事!假设我如愿以偿,成功了,我该刺死那个小子吗?”
“您有这方面的兴趣吗?”
“反正他不会顾及我的,也许就是为了我的一丁点儿财产吧。”
“你说得对。然而,对人宽容于我们有利。”
“好的。如果他战胜了我,手握短刀朝我走来,您将怎样办?我显然不可以反抗!”
“碰到这样的情况,我懂得如何迫使杀人的事推迟到全部个人较量终结的时候。”
“很好!即使情况极糟,也是一种安慰,现在我放心了。耶米,你怎么样?”
“我的情况并不比你好,”胖墩儿说,“我的对手叫大脚。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他双脚牢牢地站在地上,谁都弄不倒他。我比他矮了两个头,更不是他的对手。而此人肌肉发达,活像是一匹河马。”
“亲爱的耶米,别害怕!”老铁手安慰道,“我的处境也一样。同我比起来,酋长个头大得多,肩膀宽阔得多,可他动作不够灵活,并且我敢说,我的臂力也超过他。”
“是的,您的臂力是个例外。可我怎样对付这个大脚呢!我将竭尽全力抵抗,但我还是会败下阵来的。要是这儿也有如此一条水流,如此一个诡计多好啊!”
“有的!”瘸子弗兰克用他家乡的方言插话道,“要是我来对付这个家伙,我是一点也不害怕的。”
“你?你比我还要虚弱!”
“身体上,是的,可不是在智力上,务必用智力取胜。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怎样用智力来对付一个肌肉如此发达的人呢?”
“你瞧,你就是如此!你什么都比我懂得多,但就是到了涉及生命与剥去带发头皮的时候,你就像脱脂乳中的苍蝇那样坐着。你烦躁不安,手足乱动,就是想不出办法来。”
“如果你有好的闪念,那就说出来!”
“闪念!你又胡说些什么!我不需要闪念,即便没有闪念,我也总是很机智的。你务必设身处地好好想想你的处境。你们俩背靠背地站着,就好像银河中联体双胎的星座。每人手里拿着一把短刀,于是肉搏战就开始了。谁制服他人,谁就是胜利者。处于这样的地位,怎样才能克敌制胜呢?惟有这样的办法可行:就是使他脚下失去立足点。最好是这样做:从背后狠狠地踢他的小腿肚,设法使他的腿抬起。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对。务必继续说下去!”
“别着急!这事得细细考虑,不能急。如试验成功,对手就会摔倒,你会压在他身上,当然是用背压在他的背上,这样一来就可能很容易失去欧洲式的平衡。本来你们得面对面站着,然后捆绑在一起。犹他人做法颠倒过来,也许包含有某种诡计,这点现在我还看不透。但据我所知,他们设的圈套只会带给你好处。”
“到底为什么?你还是把话讲完吧!”耶米催促道。
“我的上帝呀,我已讲了整整一刻钟了!你听着!红种人会从背后用脚踢你,使你抬起腿,从而使你失去平衡。可这对你无碍,因为你凭借你的小腿肚的极端结实,事后十四天才会感到他踢你了。你等待着他再次抬脚踢、用一条腿站着的这个时刻的到来,那时你使出全部力气,弯下腰,把他背起来,同时迅速割断捆绑着你们的绳索,把他从你头上快速啪的一声抛到地上去。接着,一把抓住他的腰带,朝胸脯给他一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老铁手向这个小矮个子伸出手,说:“弗兰克,您是个精明强干的人。这个指点妙极啦,照此去做,必定达到目的。”
弗兰克摇摇伸给他的手,他那慈善的脸高兴得容光焕发:“没什么,没什么,亲爱的大师,完全是理所当然的,我不能为此而自负。但这又一次证实:钻石时常会被不理智的人当作一块砖瓦。因此,我认为……”
“是当作卵石,而不是当作砖瓦!”耶米打断他的话,“我的天哪,一颗钻石竟有一块砖瓦那么大!”
“马上给我住嘴,你这个不可救药、爱吵架的老家伙!我用自己卓越的聪明才智拯救你的生命,你却恩将仇报,把一块未经琢磨的砖石扔到我的头上,以作为对我的报答!要是你不停止同我发生摩擦,就很容易走到这个地步,即我宣布同你绝交。那时你将看到,没有找你能否走南闯北。我认为,该是接受理智的时候了。”
“你说得对,”耶米和解地说,“可你怎么办,亲爱的弗兰克?”
“亲爱的弗兰克!”小矮个子重复道,“这声音听起来多么悦耳动听啊!我怎么办?我将参加赛跑,不然干什么?”
“这我清楚,但你会落在后面。你的对手跑一步,而你需要三步!”
“非常遗憾!”
“我还要问,你们要跑多远的距离,你是否顶得住。你的呼吸如何?”
“非常出色。我的肺像一只野蜂那样。我整天哼哼唧唧,叽里咕噜,并没有喘不过气来。我能够跑,作为王家的萨克森森林管理助理,我学习过跑步。”
“可你无法同如此一个长腿的印第安人飞毛腿比试高低吧!”
“唔!这还是有问题的。”
“他叫跳鹿!就是说,速度是他的主要特点。”
“只要我先于他到达目的地,他叫什么我都无所谓。”
“你并非无所谓。拿你的腿同他的比一比!”
“啊,原来如此,问题在腿上!你以为赛跑取决于腿吗?”
“那还用说!在为生死存亡而进行的一次赛跑不取决于腿取决于什么?”
“取决于腿,是的,腿也有作用,但它还远不是问题关键。主要取决于头脑。”
“头脑可不会跟着跑的!”
“它当然跟着跑。难道我该让我的双腿单独跑开,而与我其余的躯体一起等待我的双腿再回来吗?这会是危险的事。如果我的双腿再找不到我,我就只能等待新的腿长出来,而这种事只有在青蛙那里才会出现。不,头脑务必跟着跑,因为它承担主要的工作。”
“我不理解您!”老铁手插话道,他为小矮个子的镇定感到惊奇。
“我也不理解,起码现在还不理解。此刻我只知道,一个好的主意是最重要的。”
“这么说您有一个主意了?”
“还不是完全有。但是我这么想,如果我可以替耶米出一个好的主意,我不会把自己弃置不顾的。现在我还根本不知道在哪儿赛跑。如果地点是决定性的,那我要看看困难在哪里,如何克服。您不必为我担心受怕!内心里有个男高音的声音对我说,我还没背弃这儿的世界。我生来就属于伟人,世界史上的名流,从不会在其使命完成之前离开人世,从不会置身于文明世界的舒适享受之外。”
现在,大狼同其他酋长又一起来了,要求白人一块儿到湖边看看。那儿聚集着不同年龄与性别的人,因为在那儿要决定游泳比赛的胜负。
当他们来到岸边时,老铁手就看到他的估计是对的。那儿有一条很大的水流。湖的形状几乎是椭圆形的。山涧从狭窄一边上头流入湖中,它首先沿着左面长的一边,继而沿着底下狭窄的一边流向排水口,排水口在左面长的一边,离入口处根本不远。因此,这条水流几乎占了湖岸长度的四分之三。如果大卫能利用它,他也许得救了。
妇女、姑娘和儿童们在岸边远远地散开。斗士们在底下狭长一边的湖岸上坐下,因为比赛在那儿开始。大家的眼睛都注视着两位参赛者。红鱼骄傲和自信地朝水面望去,像一个对自己的事情很有把握的人那样。大卫也显得泰然自若,但时常打嗝儿。他的喉头总是在动。如果了解他,就知道那是一种内心激动的表象。
大狼对老铁手说:“你认为我们可以开始吗?”
“可以,但我们还不了解具体的条件。”老铁手答道。
“这些条件,你们该知道。两人要在我的前面下水,当我拍手发出信号时,他们俩便跃进水中。绕着整个湖游一圈,游泳者必须总是同湖岸保持一人长度的距离。谁往里拐进去以缩短路程,就算是输了。谁先游到这里,就用短刀把对手刺倒。”
“好的!他们朝哪一边开始游呢?朝右边抑或左边?”
“朝左边。随后他们从右边游回来。”
“他们并排游吗?”
“是的。”
“那么我的伙伴在右手边,红鱼在左手边,好吗?”
“不。掉过来。”
“为什么?”
“因为在左手边游的人,距湖岸近些,要游完的路程就远些。”
“让两人朝同一方向游,这做法不妥,不公平合理。他们俩朝不同方向游,这样做较合理。他们中的一个从这右边湖岸游出去,另一个从左岸游出去。他们在上头相遇,随后各自沿相反的湖岸游回来。”
“我没有意见,”酋长对老铁手的建议表示接受,“可谁朝右边,谁朝左边游呢?”
“为了在这点上也做到公平合理,可以通过抽签来决定。你瞧,我取来两根草茎,由两个游泳者挑选。谁抽到较长的一根,就朝左边游,另一个朝右边游。”
“好的,应该这样做!Howgh。”
酋长最后说“Howgh”一词,帮了大卫的忙,因为此话表明,抽签这个决定不可能改变了。老铁手采摘了两根草茎,摘成一样长。他先走到红鱼面前让他选抽,随后把另一根草茎递给大卫,但在给的时候偷偷地掐掉了一小段。两人抽到草茎拿来比较,大卫抽到短的一根,因而得朝右边游。他的对手无所谓地接受了这抽签的结果。他似乎现在还根本不知道他处的不利地位。可大卫就更加容光焕发了。他打量水面,低声对老铁手说:“我不知道我是怎样抽到较短的一根草茎的。它是救命稻草,救了我的命,但愿我先游到终点。水流很急,将会给那个犹他人增添麻烦。”
他脱掉衣服,走进这较浅的水中,红鱼也这样做了。此刻,酋长拍手——纵身一跃,两人分开游了,红鱼朝左边,白人沿着湖岸朝右边游去。
“大卫,端正姿势!”瘸子弗兰克从后面向朋友呼喊。
起初看不出两人之间有多大区别。印第安人游得虽慢,却动作有力,像是内行人。他只朝前看,避免掉过头来看白人,因为他这样做会失去时间。大卫游得较急躁,缺乏节奏。他并不是受过训练的游泳者。他必须先让四肢动作合乎节拍,但不能如愿。他便仰游,效果较佳。这儿水流不再是急的,但它还是帮他较快地前进,不致于落在红种人后面。现在两人游到湖岸长的一边。
印第安人现在发现自己抽到的路线较难。他得游过湖的整个一边直到山洞口,每划水前进一步,水流就变得越急。开始他还可以借助他的力气游,但很快就看出来了,他游得很费劲。他使劲往前冲,每次划水,双手直划到胸脯近旁。而大卫那边,水流越来越平缓,它为他提供了一个对他有利的方向。与此同时,他使自己动作越来越规范。他的活动比较有规律,比较从容不迫。他观察每次划水的成绩,并很快就意识到错误的动作。因此,他的速度倍增,很快就超过了红种人,促使后者更加卖力,而不是把力气节省下来,以战胜随后遇到的更大的困难。
大卫靠近了排水口。水流变得很急,很凶猛。它冲击着他,要把他冲出规定的路线,冲出湖外。他奋力抗争,再次落在红种人了后面。这是关键时刻,一切都取决于它。
他的伙伴们站在岸上,怀着焦急不安的心情注视着他。
“红种人又赶上他了,”耶米惶恐不安地说,“我的大卫要输了。”
“只要他往前游三米,”老铁手说,“他就克服了航差,从而得救了。”
“是的,是的,”弗兰克表示赞同,“看样子他看出这点了。他划水、蹬水做得多好啊!这样很好,他在向前,他游过了对面。好哇,乌啦,万岁!”
高个子成功地克服了水流的冲力,来到了平静的水域。他很快就游完右面湖岸长的一边,拐到狭窄的一边朝山涧入口处游去,而犹他人还未游完左面那一边。
红种人看到了自己的差距,于是便发疯似的游,以挽救自己的生命。可事与愿违,他每一次划水,即使是最有力的划水,使他几乎前进不到半米,而大卫的速度倍增。现在,这位白人已游到山洞的入口处。小溪的水流冲击他,把他带走。他还有最后三分之一的路程没有游完,而印第安人却未游完全程的三分之一。两人彼此从对方身边游过。
“乌啦!”大卫情不自禁地高喊起来。犹他人用老远都听得见的怒骂狂喊来回敬他。
游泳对于大卫来说已不再是费劲的事,而是一种乐趣了。他只需要轻轻地划水,使自己保持沿着规定的方向游去就行了。水流渐渐地越来越平缓,水势越来越弱,因而他就得再使些劲,但仍然是那么轻松,他觉得自己一辈子总是游泳。他游到河岸特定地点,上了岸。他掉过头来看到,红种人刚刚游到排水口,在那儿再次同水流搏斗。
这时响起了红种人一声短促的惨叫。他们以此表示,红鱼输了,正濒临死亡。大卫急速穿上衣服,然后朝他的伙伴们走去,像起死回生似的,向他们致意。
“有谁想到这样的事呢!”他一边说一边同老铁手握手,“我战胜了犹他人最佳的游泳能手!”
“借助一根草茎嘛!”老铁手微笑道。
“这事您是怎么搞的?”
“以后再说。那是一个小动作,但它不是欺骗行为。因为事关拯救您的性命,而红种人也不受到任何伤害。”
“就该如此!”弗兰克表示赞同,他为自己朋友的胜利感到无比快乐,“你的性命不是取决于一根麦秆,而是取决于一根草茎。赛跑的情况也如此,光靠两条腿还远远不够。谁知道怎样的草茎拯救我的生命呢。是的,腿有点儿作用,但头脑的作用远为重要。你们瞧,那条倒霉的鱼来了!”
那个印第安人现在从右边过来,比白人晚了五分多钟。他上了岸,在岸边坐了下来,脸转向水面。没有一个红种人向他那儿看去,没有人走动。他们等待着大卫将被战胜者刺死。
此人现在用眼睛寻找大卫,向他大喊道:“拿你的短刀杀了我!”
高个子却拒绝这样做,一半用英语,一半用他没有掌握的犹他人语言说道:“我不杀你!”
随后他转身离开,到他伙伴们那儿去了。犹他人耳闻目睹了此事。酋长探问道:“你为什么不杀他呢?”
“因为我不是残忍的人。我饶他一条命。”
“但如果他胜利了,你会被他刺死的!”
“红鱼没有胜利,因而干不了此事。他可以活下去。”
“你拿走他的财产吗?带走他的武器、他的马、他的老婆和孩子吗?”
“我可没有这个想法。他所有的,都可以保留着。”
“嗬,大狼不理解你。红鱼行事该明智些。”
其他红种人似乎也不理解大卫。他们向他投去的目光显然表明,他们为他的态度感到多惊讶。他们中间没有人会放弃自己的权利。红鱼悄悄地离开了。他也不理解为什么白人没有刺杀他,没有剥掉他的带发头皮。他为被人打败而羞得无地自容,认为躲藏起来不让人看见才是上策。
现在,大脚走近酋长,询问道:他同第二个人的比试是否可以开始。大狼点点头,并指令动身到指定的地点去。该地点就在那两根刑讯柱旁边。像通常那样,那儿围成了一个大圆圈,酋长把大脚领到其中央。老铁手陪同胖墩儿前往。他照看着不许别人对胖墩儿使用诡计。
两位比武者脱掉上身的衣服,然后彼此背靠背地站着。耶米的头还没有到红种人的肩膀。酋长手里拿着一根绳索,把两人捆绑在一起。绳索勒在红种人的臀部上头,却在白人的胸脯上面。幸而绳索末端恰好延伸到这么远,即酋长必须在胖墩儿胸前打活结,这对后者是有利的。
“现在您不必割断绳索,而只要抽开活结就行了。”老铁手用德语说。
两个比武者右手都握着自己的短刀,比武可以开始了。酋长后退,老铁手也跟着后退。
“牢牢地站稳,耶米,别让人压倒!”瘸子弗兰克喊道,“你知道,如果他把你刺死,我就永远孤苦伶什了,你不愿意给我造成这样的创伤吧。你只顾撞他,随后狠狠地把他抛出去!”
这个红种人也听到了从四面八方喊过来的鼓励性的话。他答道:“大脚并不是那个让人战胜的红鱼。他将在片刻间把这个又矮小、又肥胖、靠在他背上的王八蛋压死、碾碎。”
耶米什么话也不说。他平静地、严肃地望着,在红种人高大身材的后面,他成了一个令人发笑的人物。他小心翼翼地把脸掉到一边,以便能够观看犹他人脚的活动。他无意先发制人,而这样做对他也不利。他倒更愿意让印第安人先动手。
大脚长时间静静地、纹丝不动地站着。他想要向敌手突然发动袭击,却未能如愿。当他仿佛完全意外地朝后抬起他的脚要向耶米的腿踢去时,白人却给他另一条站着的腿狠狠的一脚,以致大脚几乎摔倒。
随后出现相互攻击、你来我往的拉锯战局面。总的说来,红种人比较强壮有力,白人比较谨慎,比较从容。印第安人渐渐地为自己的努力没有成果而变得暴躁,怒不可遏。他越狂怒,越用脚朝后踢,白人就变得越加泰然自若。斗争仿佛出现了持久的态势,看不出这一个或者那一个取得了一丁点儿的优势。突然由于印第安人使用了一个诡计,形势急转直下。
大脚通过他迄今为止的表现所要追求的目的,就是使敌手确信他大脚已黔驴技穷,不可能采用其它进攻形式了。现在印第安人却抓住绳索,使劲拉紧,使他获得转身的空间,他转身,但却没有完全转过来。
如果他的企图得逞,他就会使自己转过来面对着白人,那时就可以干脆把他压下去。然而耶米是个狡猾的狐狸,警惕性很高。甚至瘸子弗兰克也马上识破了这个红种人的阴谋诡计,快快地向胖墩儿喊道:“摔倒他,他正在转身!”
“知道了!”耶米答道。
在他答话、红种人刚把半个身子转过来,从而失去稳定的立足点这一瞬间,耶米快速弯腰,将敌手背了起来,同时马上把活结解开。红种人两手抓空,在耶米头上翻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筋头,短刀从手中掉落。胖墩儿闪电般猛扑过去跪在他身上,左手掐住他的咽喉,右手拿着短刀正要朝他的心脏部位刺去。
大脚也许曾打算无论如何不投降,而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负隅顽抗,但这一筋头使他目瞪口呆,而且胖子两眼闪闪发光,离他的脸那么近,那么气势汹汹,咄咄逼人,以致他把一动不动地躺着看作为上策。这时耶米将目光对着酋长,询问道:“你承认他失败了吗?”
“不。”大狼答道,同时走了过来。
“为什么不承认?”老铁手马上干涉道,他同样也走了过来。
“大脚没有被战胜。”
“我的看法相反:他被战胜了。”
“这与事实不符,因为绳索解开了。”
“那是大脚自己的过错,因为他转过身来,把绳索撑开了。”
“这事谁也没有看见。放了他吧!他没有被战胜,比武得重新开始。”
“不,耶米,不要放他!”老铁手命令道,“一旦他胆敢动弹,就刺杀他!”
酋长自豪地挺直身子,质问道:“这儿谁执牛耳:是你还是我奥符茨·阿瓦斯?”
“你和我,我们两人。你是你的人马的酋长,我是我的人马的首领。我们俩曾就比武条件达成了协定。谁不尊重这些条件,就是破坏了协定,他就是说谎者,骗子。”
“你竟敢在我的斗士们面前这样对我说话吗?”
“这不是冒险行动。我说的是实话,我只要求忠诚老实。如果不再允许我说话,那好,我的魔枪就要代我说话了。”
老铁手曾把他的短管猎枪的枪托放在地上。现在他威胁地拿起它。
“那么你说吗,你要什么?”酋长自知理屈辞穷、无言以答地说道。
“你同意这两个人彼此背靠背地站着较量吗?”
“是的。”
“可大脚使劲撑开绳索转过身来。是这样吗?这你必定看见了!”
“是的。”酋长迟疑不决地承认道。
“协定还说,被他人压倒者该死。你还记得这个条件吗?”
“这大狼知道。”
“那好,谁躺在下面?”
“大脚。”
“这么说谁被战胜了?”
“他。”酋长不得已地承认道,因为老铁手握着他的短管猎枪,枪口几乎碰到了红种人的胸口。
“你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在提出这个问题时,从老铁手眼中喷出的一道气势汹汹的目光射中酋长,以致他尽管有彪形大汉般的身材,却也觉得自己相形见细,矮人一头,只好作出老铁手所期待的回答:“没有。被战胜者归胜利者所有。你对你那个伙伴说吧,他可以刺杀大脚!”
“这事不需要我现在才对他说,因为他已经知道,但他将不会这样干。”
“难道他也要饶他的命吗?”
“我们以后再作决定。在这之前,大脚得用同一根绳索绑着,免得他跑掉。”
“为什么要绑住他?他不会逃之夭夭的。”
“你能对我保证吗?”
“能。”
“这就够了。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但在两个还没进行的交锋结束前,该回到他的胜利者那里。”
现在,耶米站起来,穿上衣服。大脚也一跃而起,穿过红种人的圈子走出去,这些印第安人不清楚该不该对他表示蔑视。
犹他人大概还从未经历过一个白人按照老铁手方式对待他们和他们的酋长,然而他们不敢拒绝满足他的要求。这就是他品格的力量,是他拥有的几乎是传奇般的声誉的作用。
印第安人两名最优秀的斗士被打败了,而且是被那些条件远不如自己的敌手打败的,酋长为此无论如何都非常生气。现在他的目光落到瘸子弗兰克身上,他的情绪顿时变好。这个矮小的家伙完全无法赶上跳鹿。这一回犹他人起码觉得稳操胜券了。
他示意跳鹿过来,带他到老铁手那儿说:“这位斗士拥有风一样的速度,还没有被其他赛跑运动员超过的经历。你不愿劝你的伙伴不较量就投降吗?”
“不。”
“那样他会快快地死去而不必背上耻辱的包袱。”
“没有较量就投降,那不是奇耻大辱吗?曾几何时,你不是认为红鱼也是战无不胜,而大脚不是也说过他在几分钟内将把他的敌手,把那个王八蛋压垮碾碎吗?你是说跳鹿将比他们幸运吗?这些人起初那样不可一世,最后却那么静悄悄和谦卑地溜掉了。”
“嗬!”跳鹿喊道:“跳鹿同小鹿赛跑!”
现在老铁手仔细地打量他。是的,他具有一位优秀赛跑运动员的身材,而且他的两条腿肯定适合大步奔跑而又不劳累。但他的智力似乎同他腿的长度不大相称。他有一张真正的猴子脸,却看不出他有这些动物那样的灵性。
瘸子弗兰克也靠过来瞅瞅跳鹿。
“您怎样看他的?”老铁手问道。
“这是个地地道道的傻小子,只见(汤上的)油花,看不出汤来,”小矮个子表示,“至于他的腿,超过了我的三倍。至于头脑,我希望起码不在他之下。现在最重要的是设法知道我们在怎样的路线上赛跑。也许我用头脑比他用腿跑得更快。”
老铁手又转身对酋长说:
“攸关生死存亡的赛跑在哪儿进行的事决定了吗?”
“决定了。来,奥符茨·阿瓦斯指给你看!”
老铁手和瘸子弗兰克尾随着走出印第安人的圈子。跳鹿却留了下来,看来赛跑的终点已告诉了他。酋长指向南边,说:“你看见从这儿到森林半路上的那棵树了吗?”
“看见了。”
“该跑到它那儿去。谁围绕它跑三遍并首先回来,谁就是胜利者。”
瘸子弗兰克先用眼睛估计一下距离,又看了看较远的地带,然后用英语——他说英语当然没有方言的声调——说:“我希望双方都要老实!”
“你是要说,你不相信我们是老实的,是吗?”
“是的。”
“大狼该把你打倒,是吗?”
“你试一试!我手枪的子弹比你的手更快。虽然是禁止转身的,大脚先前不是这样做了吗?这样的行为老实吗?”
“那并非不老实,而是诡计。”
“哦!如此的诡计可以允许吗?”
酋长在考虑。如果他说可以,那么大脚的行为以此就受到了辩护,并且对跳鹿动用诡计也许是个理由。白人所做的远比人们相信他们会做出来的事多。也许这个矮小的家伙还是个优秀的赛跑运动员呢。现在为红种人留出一条后路似乎合适。所以他答道:“诡计并非欺骗,为什么要禁止使用呢?”
“我表示赞同,我已准备好赛跑了。从哪儿开始跑?”
“我们将把一枝梭标插进地里。那儿就是赛跑的起点,也是终点。”
大狼离开了,这样,几个白人就单独在一起了。
“您大概已有了一个想法吧?”老铁手询问道。
“有了。您看不出来吗?”
“当然啰,因为您那样暗自发笑。”
“事情也委实可笑。酋长要用他的诡计对我造成不利,却适得其反,倒给我帮了很大的忙。”
“为什么?”
“您听我道来。我该围着它跑三遍的是一棵什么树?”
“好像是一棵山毛榉。”
“您继续朝左边看看!那儿也有一棵树,但距离几乎是两倍那么远。那是一棵什么树?”
“一棵松树。”
“很好。我们该往哪儿跑?”
“往山毛榉那儿跑。”
“可我偏偏要朝着松树跑去。”
“您疯了么?”
“不。我用头朝着山毛榉跑,而用脚朝着松树跑,虽然到松树那儿去几乎远了一倍。”
“可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
“您以后将看到并会为此而高兴的。我相信我的期待不会落空。”
“弗兰克,您要谨慎!那是攸关性命的大事。”
“好了,如果仅仅是涉及性命,我就根本用不着费劲了。要是我被战胜,我照样活下去。大脚和红鱼本来都必须丧命,酋长也将被打翻在地。用这三个人我就可以被赎回。因此,我根本不担心我的性命。可事情是攸关荣誉的,难道该在十九世纪下半叶的历史里读到我,莫里茨堡出身的瘸子弗兰克,被一个印第安美利奴羊脸的人超过吗?我不愿因这事儿而让人背后议论我。”
“那您起码向我说明一下您的意图!也许我能给您出个好主意呢!”
“最衷心的感谢!这个主意我已自己出了。我也要采用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只有一事您跟我说说:在犹他人语言中,松树叫什么?”
“Oromb。”
“Oromb?奇特的名字。朝那棵松树去,这个短语怎么说?”
“Intsch Oromb。”
“这还要短些,只有两个词。我不会忘记的。”
“这个‘Intsch Oromb’同您的计划到底有什么相干?”
“那是照亮我的长距离赛跑的明星。现在安静!酋长来了!”
大狼回来了。他把一枝梭标插进松软的草地里,声称,赛跑现在开始。弗兰克脱掉一切衣服,连裤子也脱了。跳鹿现在身上只有一块遮羞布。他带着一种蔑视的表情看着他的敌手,但这种表情又是愚蠢的真实写照。
“弗兰克,加把劲!”耶米告诫道,“你想一想,大卫和我都胜利了”
“可不要哭!”小矮个子安慰道,“假如你还不知道我是否有腿,那么你现在就会看到它们在飞驰。”
酋长拍手后,跳鹿发出一声尖叫,像离弦的箭那样跑出去了,矮小的弗兰克一瘸一拐地跟在他后面。整个宿营地的村民又集结在一起观看赛跑。按照他们的看法,三四秒钟后,谁是胜利者,就已确定无疑。跳鹿已远远超过他的对手,越往前跑,领先得就越多。红种人欢呼喝彩。他们认为,白人能赶上甚至超过红种人的话是愚蠢的。
小矮个子虽然身体残疾但仍参赛,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两条小腿快速跑动,几乎看不见它们,可他还是越来越落后了。
就在这个时候,印第安人喧闹起来了。他们发出零星的嘲讽和幸灾乐祸的叫声。他们开怀大笑,并且确实认为有充足的理由这样笑。理由如下:从宿营地朝着笔直方向望去,山毛榉处于大草原中间,有近一千米的距离。它的左边,起码有六百米远,长着小矮个子刚才提到的那棵松树,现在,人们清楚地看到,小矮个子不是把山毛榉,而是把松树当作了目标。他尽其小腿所能,朝松树跑去。这自然非常可笑,因而印第安人的哄堂大笑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的伙伴没有理解我的意思。”酋长对老铁手喊道。
“不是的。”
“可他朝松树跑去了呀!”
“当然啰。”
“那么跳鹿将会以快一倍的速度而获胜的!”
“不对。”
“不对吗?”大狼惊奇地质问道。
“那是一个诡计,你自己曾允许使用它。”
“嗬!嗬!是的!”其他人在酋长向他们转述了老铁手的话后也“嗬!嗬!”地呼喊起来。他们的哄笑戛然而止,紧张情绪倍增,不,十倍地增长。
跳鹿在短时间内到达山毛榉。他得绕它跑三回。在跑第一回时他就朝后看见他的敌手朝完全不同的方向跑了,即使只有三百步的距离。他愕然站着,惊异地凝视着这个莫里茨堡人。这时,人们从宿营地察觉到小矮个子伸出胳臂指向远方的松树,可无法听见他此刻所说的话:“Intsch ovomb,intsch ovomb——朝那棵松树去,朝那棵松树去!”他也就是这样向红种人喊的。
跳鹿在琢磨,他是否听对了。他的想法不外是:他自己没有正确理解酋长的意思,不是山毛棒,而是松树才是赛跑的终点。小矮个子跑远了,很远很远了。此时此刻,顾虑重重和迟疑不决是不行的。事关人命!红种人离开山毛榉,急忙朝松树跑去。片刻间他从远处大步流星地跑过来,从敌手身旁过去,头也不回地向新的目标奔去。
此事在红种人中引起很大的骚动和不安。他们嚎叫、喧闹,仿佛大家的生命都遭到了危险似的。白人,尤其是胖墩儿耶米非常高兴,耶米目睹了他的同伴那明智的玩笑开得如此成功,如此出色。
跳鹿从他身旁一跑过,弗兰克随即转身向山毛榉跑去。他围着树干跑了三、四、五回,然后急速踏上归途。他快步跑完五分之四的路程后站着回头朝松树那几张望。跳鹿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站着。当然,人们看不清这个红种人的手和胳臂,更看不清他的脸,但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像(路旁的)一根圣像柱那样呆呆地站在那儿。他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办。
瘸子弗兰克感到极其心满意足,他惬意地跑完了剩下的一段路程。印第安人带着敌意的目光迎接他。可他对此不介意,向酋长走去,问道:“怎么样,老伙伴,谁胜利啦?”
“看谁符合了条件。”大狼愤愤不平地答道。
“那是我!”
“你?”
“是的,我不是跑到山毛榉那儿了吗?”
“奥符茨·阿瓦斯看见了。”
“我不是首先回到这里了吗?”
“是的。”
“我不是绕着树跑了五回取代只跑三回吗?”
“为什么多跑两回?”
“出于对跳鹿的纯粹的友好。他绕着跑了一回就跑开了,我为他补上所欠缺的,免得山毛榉抱怨他。”
“为什么他离开山毛榉跑到松树那儿去?”
“我想找他问一问。可他飞快地从我身边跑过,以至我来不及问他。他回来时也许会对你说的。”
“为什么你先跑到松树那儿去?”
“因为我认为它是一棵枞树,可老铁手却把它叫松树,这样我想要知道谁说得对。”
“为什么你后来掉过头来,没有继续跑到那儿去呢?”
“因为跳鹿去了。我可以事后从他那儿获悉谁搞错了,是我还是老铁手。”
这一切,弗兰克都是从容不迫、无拘无束地说的。酋长心中极为恼火。当他质问时,话语从嘴唇上轻声地吐出:“难道你欺骗了跳鹿?”
“欺骗了?要我把你打倒吗?”小矮个子假装暴跳如雷地跳了起来,这时他使用了酋长先前说的话。
“或者你使用了诡计?”
“诡计?用它干什么?”
“把跳鹿打发到松树那儿去。”
“这也许是个愚蠢的开端。一个为保住自己性命而赛跑的人,不会让人打发离开目标还要继续跑那么远的。他要是这样做,他就是没有头脑,而他所属的那些人,必定为没有把他训练和教育得更好而羞愧。只有傻瓜才会让一个这样的人同一个白人为生存而较量。我无法理解你和你的设想,因为你因此而损害了自己的名誉。”
酋长的手伸进了腰带里,使劲地抓住短刀。他真想把这个既勇敢又诡计多端的小矮个子刺死。但他必须忍气吞声把他的怒火咽下去。
瘸子弗兰克走到他的伙伴们那儿去,他们平静地但由衷高兴地祝贺他,“你对我的表现满意吗?”他询问耶米。
“那还用说!你干得的确狡猾。那简直是个杰作。”
“的确吗?那你将此事忠实地铭记在心里,第一百三十六页,每当你突然感到有一种欲望想要怀疑我的优势时,你就翻开这一页瞧瞧吧!现在跳鹿来了,但不是蹦蹦跳跳地来,而是悄悄地来的。他像做了亏心事似的,蜷缩到一边,像要挨揍那样。你们不妨瞧瞧他这副样子!我同这个混蛋较量过。是的,是的,不能靠腿,即使赛跑也不能靠,主要是靠脑袋!”
跳鹿好像想溜掉,但酋长喊他到他那儿去,训斥道:“谁胜利啦?”
“白人。”跳鹿窘迫地答道。
“为什么你朝松树跑去?”
“白人骗我。他说,松树那儿是目的地。”
“而你就相信了?奥符茨·阿瓦斯把目的地告诉过你!”
老铁手转告瘸子弗兰克,说他被人称为撒谎者。这个调皮的小矮个子去对酋长说:“我撒谎了吗?我曾对跳鹿说过松树是目的地吗?事实并非如此。我看见他站在山毛榉旁边。他惊奇地打量我,似乎怕得要死,担心得要命,这正是我的如意算盘。这时我同情这个可怜巴巴的人,向他呼喊:‘Intsch ovomb!’可见我是对他说,我要朝松树那儿跑。为什么他随后取代我跑到那儿去呢,这个谜我无法解开。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我的话讲完了。Howgh!”
这个个子矮小、精明能干的人也使用了印第安人的讲话方式,老铁手必定暗暗发笑。他这样做却使酋长火上加油。后者嚷道:“是的,你的话讲完,你是完了。但奥符茨·阿瓦斯还没有完,以后时机到来时,还要跟你交谈。但酋长是履行诺言的。跳鹿的生命、带发头皮和财产,统统归你所有。”
“不,不!”小矮个子表示拒绝,“这些,我什么也不想要。你们把他留在你们这里。你们可能很需要他,特别是在关系到为生命而进行的赛跑的时候。”
印第安人中间出现了轻微的、愤怒的嘟嘟哝哝声,而酋长则咬牙切齿地对嘲讽者说:“现在你还可以发泄恶毒的言论,以后你将为乞求仁慈和宽大而啜泣,哭声直上九重霄。你身体的每个肢体都要特殊地死去,你的灵魂要从你的身躯内一段段地钩出来,致使你的死亡持续数月之久。”
“你们能对我怎样?我已获胜,是自由的。”
“这儿有一个还没有获胜,就是老铁手。过一会儿,他将屈服于我们,乞求饶他的命。奥符茨·阿瓦斯将凭借你的命饶他,那时你就是我的财产了。你们大家跟我来!现在进行最后一次、最重大的、决定性的交锋!”
犹他人三五成群地尾随着酋长。几个白人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我也许说得太多了吧?”瘸子弗兰克愁眉不展地探问道。
“不,”老铁手答道,“很有必要把他们在比武上的傲气打掉。可以看得出,这些红种人不可以信赖。我确信,他们无论如何不会让我们平安无事地撤走。他们之所以决定进行个人较量,是因为他们确信我们大家都会阵亡。如今,由于他们的图谋泡汤了,他们将会另作打算。我们得小心谨慎。”
他们来到一个由帐篷和茅舍包围着的地方。为将面临着的激动人心的决斗,其中心点已做好了准备。那儿,在一堆沉甸甸的石头中竖立起一根坚实的柱子,上面系着两条绳索。在这个地方的四周围,站着宿营地的全体男性与女性村民,他们是这场戏的见证人。老铁手走到圈子的中央,酋长已经到了那里。大狼摆出充满胜利信心的架势。他指指那两根绳索,解释道:
“你看见这些绳索啦。绳的一端系在柱子上,另一端绑在我们各自的身躯上。”
“为什么?”
“使我们只在这个窄小的范围内活动,无法溜之大吉。”
“我猜出了本来的原因。你相信我的敏捷和机灵优于力气,因而想要借助这种束缚来限制我发挥优势。没关系!我无所谓。我们拿什么武器较量?”
“每人左手拿短刀,右手握战斧。拿着这些东西交锋,直到我们中的一人倒地身亡。”
酋长选用如此的比武方式,是因为他相信以此占了白人的上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然而猎人从容地表示:“我同意。”
“你先瞧瞧我的力气!”酋长朝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走去,举起它,又让它掉下来。他拥有超凡的体力,肯定认为白人无法亦步亦趋,仿效他的做法。印第安人中间响起一声满心欢喜的“嗬!”声。
“你是个力气大的汉子,”老铁手说道,“我希望你在斗争中自食其力,不指望他人!”
“大狼会这样做的。谁会帮助他呢?”
“你的斗士们。看样子,他们认为我战胜你还是可能的。为什么他们配备了武器,好像临阵以待、时刻准备投入战斗似的?”
“你的伙伴们没有携带武器吗?”
“对。我们将我们所有的武器都弄到我们的帐篷里了。我该相信你也是个无所畏惧的人吗?”
“你要冒犯奥符茨·阿瓦斯吗?”红种人怒气冲冲地叫嚷道,“他不需要他人的支持。他的斗士们将把他们所有的武器送到帐篷里,如果你的伙伴也这样做的话。”
“好吧!我们将这样做了。我只保留我的短刀。”老铁手把他的武器递给瘸子弗兰克,耶米和大卫也这样做了。老铁手在递交时用德语对小矮个子说:“您把所有这些假装送进帐篷里,但在无人看见您时从帐篷下面再把它们推到外边空地上。您不要返回来。人们将只关注看比武而不注意您。您随后从帐篷后面爬出来,把在那儿吃草的马牵到一起,做好出发准备。”
瘸子弗兰克离开了。遵照酋长的指令,所有印第安人也都放下了他们的武器,把武器交给妇女,由她们送到帐篷里。酋长脱下上身的衣服,免得衣服碍手碍脚。老铁手并没有仿效他的做法。事后再穿上衣服会耽误撤走的时间,其后果也许是灾难性的。妇女们送走武器后便急速回来,免得错过看比武。大家的目光都注视着圈子里面,没有人想到那个矮小的萨克森人。
“你有你的主意,”大狼说,“可以开始吗?”
“此前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被杀掉,我的伙伴们怎么办?”
“他们将成为我们的俘虏。”
“可他们已为自己争得了自由,因此,他们高兴到哪儿去就可以到哪儿去。”
“这可以,然而事前他们该作为人质留在我们这里。”
“这样做违反协议。但我认为这事用不着去讨论。如果我杀了你,那又怎样?”
“这种情况不会发生!”红种人自豪地反驳道。
“可我们还是必须把它看作为一种可能性。”
“那好吧!要是你战胜了我,那你们就自由了。”
“没有人拦住我们吗?”
“没有人。”
“那我就满意了,我们可以开始啦。”
“好的,我们就开始。来人把我们绑起来!这里有你的一把战斧。”
留下了两把战斧。酋长——他当然也配备了他的短刀——拿起两把斧子中的一把递给老铁手。白人看了看它就把它扔到圈子外,扔成了一个又高又远的弧形。
“你干什么?”大狼惊奇地问道。
“我将这把战斧扔掉,因为它毫无用处。你的这一把,据我看,做工精细。可另一把,刚一挥舞,就会在手中散架的。”
酋长的脸虽然涂上了厚厚的油彩,但人们还是看到他在作如下表示时,脸上起了嘲讽的皱纹:“你可以扔掉斧子,但你不能为此而得到另一把。”
“也没有必要。我只用我的短刀战斗,我对它可以信赖。”
“嗬!你考虑过吗?我的战斧一砍,就能要你的命。奥符茨·阿瓦斯有战斧又有短刀,而且你又不像他那样有力气。”
这时,者铁手对着那块大狼刚才举起过的大石头弯下腰来,先将它提到腰带的高度,继而举到头顶上,在头上停了一会儿,然后投出去,落在九十步距离的地方,“你仿效一下吧!”他向红种人喊道。
“嗬!嗬!嗬!”的叫声在四周响起。酋长没有马上回答。他的目光从白人身上移到那块石头上,从那儿又移回到白人身上。他感到惊异,过了一会儿才说话:“你以为你吓倒了酋长吗?可不要这样想!要是比武持续到今天晚上,我将会杀掉你,拿走你的带发头皮。你们将我们绑起来!”
这道口令是向两个站在旁边准备行动的红种人喊的。他们把绳索分别绑在酋长和老铁手的腰部,然后退回去。这样一来,两人都只能在这样的范围内活动:其半径就是这段尚不受约束的绳索的长度。他们这样站着,即两条绳索构成一条直线,也就是他们活动范围的直径,其中一人的脸对着另一人的背。红种人右手握着战斧,左手握着短刀,老铁手只在右手里握着短刀。
大狼对这场较量大概是这样设想的:在可活动的范围内,一个来回跟着一个来回,设法靠近敌手,以便能够给对方以稳准狠的一砍或者一刺。他虽然看出,他在力气上并不超过敌手,但武器无可比拟,因而他确信自己必胜,尤其是他认为白人短刀的握法完全不对头。因为老铁手这样握短刀,即刀口不是朝外,而是朝上。他觉得那样就不能从上往下捅。红种人为此暗自发笑。他密切注视着他的敌手,以免忽略了对方的任何动作。
白人也死死盯住他的对手。他不想先发制人而是期待对手的攻击,而如此的相撞会马上决出雌雄,决定胜负。问题只取决于大狼如何使用他的战斧。如果他用它来砍,那没有什么可怕的。要是他用它来投掷,那就需要十分谨慎。两人靠得那么近,这样的投掷实难躲避。
两个敌手如此僵持了五分钟,十分钟,没有一个挪动一下。这时可听到红种人围观者喝彩叫好声或喊倒好儿的。大狼讥笑地要求他的敌手着手进攻。他向他喊出冒犯的话语。老铁手却什么也不说。他的回答是:他坐了下来,举止那样从容不迫,那样无拘无束,仿佛置身于最和睦可亲的同伴中似的。其实,他是枕戈待旦,严阵以待。
酋长把对手这种举止看作是轻蔑对待的表现,而实际上无非是一种策略,它使敌人放松警惕,麻痹大意。这一目的也完全实现了。红种人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地收拾坐着的敌人。他一边发出“冲呀,杀呀!”的高声呼喊,一边向老铁手冲去,并举起了准备砍杀的战斧。一些围观的红种人误以为这一砍击中了,许多嘴唇都已张开准备要欢呼喝彩。这时白人快速从旁边蹦起。那把刀刃朝上的短刀,尽职尽责。红种人的那一砍,砍飞了。红种人猛然落下的拳头,撞上了老铁手那闪电般快地扬起的刀刃,疼得他不得不把战斧扔到地上。老铁手又朝红种人的左臂快速刺去,短刀也从红种人手中飞出。紧接着,白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他那长柯猎刀的栖猛击敌手的心窝,红种人像死人一样瘫倒地上,躺在那儿。老铁手扬起短刀喊道:“谁是胜利者?”
没有人回答。即使是那些认为酋长有可能败下阵来的人,也不相信事情以这种方式出现并如此快速地了结。犹他人呆若木鸡地站着。
“他自己说过,被战胜者的带发头皮归胜利者所有,”老铁手继续说,“因此,他的一绺头发是我的财产,但我不想要它。我是红种人的朋友,我饶了他的命。也许我刺伤了他,但他没有死。我的红种人兄弟可以检查他,但我要进我的帐篷去了。”
他解开绳索走了。没有人拦阻他的去路,也没有人拦阻大卫和耶米跟随他。每个人都想要亲眼看看大狼的情况怎样,因而大家涌向他那里。所以,几个猎人不引人注目地回到他们的帐篷里。他们的武器妥善地放在帐篷后面,瘸子弗兰克同马儿一起已在那儿等着。他们飞速上马离开,起初慢慢跑,在帐篷和茅屋后面寻找掩护。但是随后他们被设置在宿营地外面的岗哨发现了。这些红种人嚎叫起来,并开枪射击。所以白人用靴刺踢马,使它们加快步伐。他们回头看到,岗哨们的呼喊和射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红种人从各帐篷之间涌出来,从背后向逃跑者发出愤怒的嚎叫,这些嚎叫声从山间传回多种多样的回声。
四个猎人骑马朝着笔直的方向奔驰,他们越过平原向山涧倾泻进湖里的那个地方奔去。老铁手很熟悉这一带地方,知道这条小溪的山谷为逃亡提供了最快捷的途径。他确信犹他人会马上起程追击,所以必须寻找一个红种人难以发现他们足迹的地方。
13.瘸子弗兰克与“杜乐姑妈”
那是在同一个早上,一支骑马的队伍在小溪旁逆流而上,昨天晚上,犹他人带着他们的俘虏曾沿着小溪而行。这支队伍打头的是老枪手同“杜乐姑妈”,随后跟着的是驼子比尔和枪杆子大叔连同英国佬。总之,全是白人。在经历了伊格尔泰尔的惊险活动,他们动身进山,要到银湖去。在丹佛,工程师帕特森同他的女儿埃伦一起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小姑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开父亲,因此也一道走进了荒山野岭,她坐在一顶轿子里,由两匹有耐力的印第安矮马驮着。
现在还看不见温内图,因为他作为侦探骑马先行了。老枪手选择了直通森林和那片林中空地的道路,老铁手和他的陪伴者们在那儿曾同犹他人相遇。猎人们从一些迹象看出,白人在这儿被印第安人俘获了。于是他们立刻准备跟踪,也许可以助一臂之力。
他们预料不到在这一带巡逻的犹他人已磨刀霍霍,处于战争状态了。不论是温内图还是老枪手,都懂得如何同这个部族和睦相处,两人均相信在那儿会受到友好接待,可以为被俘的白人说句好话。
红种人在哪儿安营扎寨,这事他们不十分清楚。但他们熟悉那片湖,由于它四周环境优美,适于建造宿营地,所以他们相信在那儿可找到犹他人。尽管有对印第安人怀有好意这个前提,但事先没有观察过他们,就在他们面前亮相,仍然是完全违背西部地区习惯的。所以,温内图便骑马先行,去侦察情况。当队伍刚刚抵达小溪两岸岔口处,这位阿帕奇人便折回来。他骑马奔驰,老远就示意人们要止步。
这是个不好的预兆,于是老枪手便迎着他喊道:“我的兄弟,你是要警告我们。你见到犹他人了吗?”
“我见到他们和他们的宿营地了。”
“你不能在他们那儿露面吗?”
“不能,因为他们处于战争状态。这事我从他们脸上涂油彩,而且许多人集结在一起这些现象中看出来了。鉴于现在不是宰杀水牛和大规模狩猎的季节,因此那只能是战斧,那么多人正围着它。”
“人数多吗?”
“我看得不太清楚。湖畔大概有三百人,各帐篷里也许还有一些。”
“湖畔?有那么多人吗?出了什么事?也许是围捕鱼群吧?”
“不对。围捕鱼群时,人总是往前走动。可犹他人静静地站着,冷静地观看着水面。我认为,这是性命攸关的一场游泳。”
“你根据什么来作这样的推测呢?”
“有根据。犹他人在脸上涂了油彩,以示准备战斗,他们把身边的白人看作是敌人,要将俘虏杀掉。但是红种人不让他们的敌人快速死去,而是慢慢地折磨他致死。时常让他为生存而同一个处于优势的敌人争斗。他们让一名俘虏游泳,以延长他的死亡,延长他对死亡的恐惧。”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我们先发现了四个,继而又发现了两个白人的足迹,合共六人。犹他人不会让他们统统都游泳,而是让每人以另一方式为自己的生存而抗争。我们得赶快去救他们,不然他们就完蛋了。”
这位阿帕奇人莞尔而笑,回答说:“这些白人中有一条汉子,他和他的人马都不会轻易地让人宰掉的。”
“你指的是谁?”
“老铁手。”
“什么?”老枪手大吃一惊,“老扶手,你不是要同他在银湖相会吗?难道他已到了这里?”
“老铁手严守时间,像天上的太阳那样。”
“你见到他了吗?”
“没有。”
“那你怎么说他在这里呢?”
“我昨天就知道了。”
“怎么没有对我说呢?”
“沉默常常比说话好。要是我昨天说了,他的枪在林中空地上‘说了话’,那你们就不会保持冷静,而是要快速向前冲。”
“他的枪‘说了话’?你是怎样知道的?”
“我们在搜索森林边缘和林中空地上的草时,我发现一棵小树上有弹孔。子弹出自老铁手那支亨利牌短管猎枪。这事阿帕奇人十分清楚。我的朋友想要吓唬红种人,而且他们也很怕他的枪。”
“你要是指给我看看那棵小树该多好呢!哼!如果老铁手也在这几个白人中间,那我们当然用不着太担心了。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请你们跟着我来,一个跟一个地骑马前进,以免犹他人在发现我们的足迹时能够数出我们是多少人。”
阿帕奇人说完,便让他的马掉头朝右走,他只顾往前走,却没有回头看看人们是否尾随着他。
如上所述,小溪两岸是岔开的,它们作为先是低矮、随后越来越陡峭的山脉包围着湖四周的平原。平原上没有树木,但山坡上长满了树木,林木长到谷底,其边缘是稀疏的灌木丛。温内图一边在这些灌木丛后面和在树木下面寻找掩护,一边登上右边的山坡。这个山坡形成了平原北面的边界,西面与那座为湖提供水源的山峦毗连。
他们就这样骑马绕过平原,从东边来到西边,来到小溪旁,置身于树下,他们可以从树木中间窥见宿营地。他们在那儿下了马,把马拴好,在柔软的青苔上,躺下休息。这儿成了悄悄窥探敌人营地的好处所。
他们看见犹他人站在营地南边。随后又见到两个男子离开人群,拼命朝南奔跑。老枪手拿起望远镜,通过望远镜望去,喊道:“一个红种人同一个白人赛跑!红种人遥遥领先,他将获胜。白人是个矮小的家伙。”
他把望远镜递给阿帕奇人。温内图从望远镜里刚刚见到那个矮小的白人,就惊叫起来:“嗬!那是瘸子弗兰克!这个矮小的英雄必须为保存自己的性命而奔跑,他哪能超过红种人呢。”
“是瘸子弗兰克吗?”老枪手询问道,“我们不可袖手旁观,坐视不救,而必须作出一项决定!”
“现在还用不着,”阿帕奇人说道,“还不存在危险。有老铁手在他身边。”
由于一些树木遮挡住了视线,他们无法通观赛跑的整个路程。两名参赛者在右边消失了。人们期待着他们的归来,当然相信红种人首先露面。但是人们后来惊奇地看到,小矮个子取代他首先出现,完全是悠哉悠哉的样子,仿佛是一次散步似的。
“瘸子弗兰克先到!”老枪手喊道,“这怎么可能呢?”
“估计是使用了诡计,”温内图答道,“他获胜了,我们将来会知道他搞了什么名堂。你们听见犹他人怒冲冲地大叫大嚷了吗?他们离开那里,返回营地去了。你们瞧,那儿站着四个白人!我认识他们。”
“毫无疑问,”老枪手说,“那是老铁手,高个子大卫,胖墩儿耶米和矮小的瘸子弗兰克。”
这几个名字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一些人本来就认识其中的一个或多个,另一些人也曾听到很多关于他们的情况,因而对他们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直到温内图对老枪手说:“我们的朋友们身上还有武器,因此不可能发生糟糕的事。你们留在这里!我设法去了解一下事情如何发展!”
他手中拿着望远镜,消失在树木之间。过了半小时后他回来报告说:“营地中心有一场决斗。犹他人紧密地靠拢在一起,我无法看见格斗者,但见到瘸子弗兰克,这小矮个子正悄悄地、小心翼翼地把几匹马牵到帐篷后面,给它们上了马鞍,看样子,几个白人要离开那里。”
“悄悄地?这么说,要逃跑啦?”老枪手问道,“我们在这路上等候呢,还是迎着他们走去。”
“都不行,”阿帕奇人摇着头答道,“你可以想想:如果白人逃走了,红种人会怎么办呢?”
“他们会跟踪追击。”
“如果要跟踪追击四个或者六个人,这需要多少斗士?”
“二十到三十个。”
“那好!我们将轻易地战胜这样一群人。但如果我们让犹他人瞧见我们,那么他们整个部族将跟踪追击我们,那时必定要流很多血了。”
“言之有理!可是这么一来,红种人会从足迹中看出我们的人数的。”
“他们可以看到他们前面的足迹,但见不到他们后面的足迹。”
“哦,你是说我们尾随着他们吗?”
“你听!那是什么?”
从营地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紧接着看见四名骑手从帐篷那儿飞驰出来,那是白人,他们选择了湖的高处尽头这个方向,可见他们打算来到小溪处,然后沿着小溪逆流而上。
“老枪手跟我来!”温内图作出了决定,“其他白人兄弟牵着马儿快速进入森林深处,在那儿等候我们回来。你们可以把我们的牲口带去。”
两人在树木的掩护下,沿着山涧向高高的岸边走去,一直走到一个可以俯视营地,而又不能从营地那里被人看见的地方。他们在那儿站住。
这时,老铁手同他的伙伴们已飞速策马来到湖畔附近,也就是在山下,而阿帕奇人和老枪手则站在山上面。突然有说话声从上面传下来:“嘿!我的白人兄弟们,请停住!”
老铁手一行勒住了马,抬头仰望,“温内图,温内图!”他们异口同声地喊道。
“是的,我是温内图,”阿帕奇人答道,“这儿还有我的白人兄弟们的一位朋友。”他让这位身强力壮的猎人往前走了几步。
“老枪手!”老铁手惊叫道,“是您?太高兴啦!光是你们两人吗?”
“不。我们一共有四十名猎人和伐木工。你们将在我们这里见到一些友好的熟人。可现在还不是畅谈的时候。你们要到银湖去吗?”
“是的。那就同我不谋而合了。”
“很好。你们骑马继续往前走。你们的追击者们过去后,我们跟着来,这样就把他们夹在中间了。”
“妙!”老铁手嚷道,“在这儿遇到你们,实在是走运!你们在上面能够见到营地吗?”
“能够。”
“要注意,免得我们遭到突然袭击。我想最简明扼要地向你们报告有关情况。”
他尽可能简要地报告了。接着,温内图说:“我的兄弟沙利熟悉那个深谷,白人称它为黑暗峡谷。从这儿走要五个小时才能到达那里。峡谷的中央是一块开阔的圆形地方,其周边的峭壁仿佛直冲云霄。老铁手想起了这个地方了吗?”
“当然啰。”
“我的兄弟,你可以骑马到那儿去。要是你越过了黑暗峡谷,你就可以停在峡谷的那一边。峡谷非常狭窄,两个骑马者无法互相躲开。借助你的亨利牌短管猎枪,你一人就可以抵挡住千百个犹他人。倘若敌人到了那里,既不能前进,又不能后退,因为我紧跟在他们后面。”
“好的,我们接受这个意见。但您首先还要对我说说:为什么你们那么多人骑马涌向银湖呢?”
“我要向您说明一下,”老枪手答道,“那儿上面有一座丰富的银矿,但坐落在缺水的地方,如果我们弄不到水,那就无法开采利用,于是我便想到把银湖的水引去。要是此事成功,我们就可从矿山中得到百万元。我带来一位工程师,他首先该鉴定,并在可接受的情况下阐述技术上的各种问题。”
老铁手脸上掠过一丝微笑,说道:“一座银矿?谁发现的?”
“我本人也在场。”
“唔!你们把湖水引到矿山去,那你们做了一笔事半功倍的交易!湖底有财富,相比之下,您的银矿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相形见绌,实在太可怜啦。”
“噢!您是说银湖宝藏吗?您知道些什么情况?”
“比您想象的要多。您以后会听到的。您本人不是也谈到过这宝藏吗。您从谁那里听说的?”
“从……以后再谈吧!你们快跑!我看见五个骑马的印第安人从营地来了。”
“呸!没有什么好怕的。这大概只是先头部队,他们要死死地盯住我们。大群人马将很快跟着来。因此,前进!在黑暗峡谷再见!”
老铁手同他的同伴们快速离开。老枪手和温内图弯下腰来观察那五个犹他人。他们骑马来到,跑过去了,目光注视着前方和地上。
现在,这两个人回到他们的伙伴们那儿去。伙伴们已回到森林中,正在山涧流入湖的人口处等着。老枪手正要把他同老铁手所讨论的事告诉他们,突然看见许多犹他人妇女正走近湖岸。她们手中拿着钓具。他用一个独特的手势使温内图注意到了她们。
妇女们走近了。显然,她们不想在湖岸上,而是想在山涧入口处钓鱼。她们并排地在灌木丛旁边坐下,把钓杆伸出来,便相互攀谈起来。她们好像不知道钓鱼人是不可以说话的。温内图悄悄向她们爬去,在她们旁边的灌木丛后面躺下来。他就这样躺了大概一刻钟,然后回去报告说:“如果这些妇女不学会更好地沉默,她们永远两手空空,钓不到一条鳟鱼。那五个骑马从我们身边经过的斗士,要跟踪老铁手的踪迹,短时间内将有其他五十人随后赶来,由大狼率领。”
“这么说他没有受伤?”老枪手问道。
“老铁手那一刀使他右手瘫痪,呼吸停止。当然,他随后恢复了呼吸,而手的瘫痪并不妨碍他亲自指挥追击。今天,犹他人在整个地区分散打猎,寻找野味儿,因为明天要把营地拆掉。”
“营地挪到哪里?”
“妇女和儿童们进山到老人那儿去,她们在那儿安全。斗士们跟随大狼去寻找各犹他人部族的集会地点。”
“这个地点在哪里?”
“这些妇女似乎不清楚。我无法获悉更多的情况。所知道的,就我们的目的而言,已足够了。”
“除了等待大狼同他的部队过去,别的我们什么也干不了。”
人们等待着。一个小时后,大狼同他的人马终于到来。他们骑马过去了,根本就没有往树下瞧一眼。他们人人都荷枪实弹,一副十足好斗的派头。酋长右手缠着绷带,脸上涂的油彩比早上还要厚。用羽毛点缀的战袍,从双肩下垂到马背上。但头上缺少了山鹰翅膀的装饰物。大狼被打败了,想要将功补过后才再戴上这样的标志。
十分钟后,温内图先独自一人尾随这些犹他人,又过了十分钟,其他人才动身。
他们走的路当然谈不上是一条真正的道路。人们总是在水边逆流而上。春天洪水泛滥时,流水冲刷了岸边。被冲掉的石头和树干,俯拾皆是。因此,人们只能慢慢地前进,特别是埃伦·帕特森乘坐的轿子,只能艰难地被抬着越过这样的障碍物。过了山坡后,就好走些了。最高的斜坡已跨过去了,水流越平缓,山涧环境就越少遭到破坏。
到黑暗峡谷的路线,要经过埃尔克山最狭窄的地方,横穿过山脉。要穿越没有矮树丛的原始森林。分散开来的树干把树梢连成一个茂密的树叶顶棚,只有个别地方阳光可以穿射进去。地是松软的,有腐烂气味,能显现出深深踩进去的足印。
老枪手同他的人马从湖那儿起程时,时钟指向十点。直到下午一点,几乎只穿越了森林,随后又穿越一片带有矮树丛的草原,这使白人感到高兴。如果草原很开阔,就得同犹他人保持较大的距离。草原时常往下倾斜成为山谷,山谷那边又得往上攀登。随后又要穿越森林,但时间不长,因为几分钟后就到达另一边的边缘。阿帕奇人在那儿停下来等候他的伙伴们。
在白人眼前展现出一片无与伦比的景色。他们已经穿越了埃尔克山脉地区,现在面前就是格兰德河连同它的峡谷地域。三片黑色的呈斜面状的岩石平原,从左边、右边和骑马者们停住的地方彼此下倾,好像三块巨大的、在底下彼此连接起来的石板似的。石板的坡度很大,表面很平滑,人无法坐在马鞍上停住。要俯看深深的谷底,那简直令人毛骨悚然。一条山涧从两面倾泻进谷底,却没有以它的水分培植一棵树,一棵灌木,甚至一根草茎。两条山涧在底下汇合,消失在一条岩缝里。
“这就是黑暗峡谷,”老枪手指指这条岩缝说,“它之所以得到这个名字,是因为它既深又狭窄,阳光无法射下去。在它的深处,即使是大白天也几乎同黑夜一样。你们瞧瞧那下面!”
他指向山涧在岩缝中消失的那个地方。那儿有一些很小的人影在走动。那是些骑马的人,他们实在太小,观察者觉得他们几乎不到膝盖那样高。他们是犹他人,刚刚在岩缝中消失。这条岩缝几乎是垂直地从一面巨大的石壁裂开的。石壁上面是一片辽阔的平原。该平原被那座远处望去朦朦胧胧的大山——布克山脉封锁着。杜乐往深处看看,说道:“要我们到底下去?这事只有修建屋顶的工人才能做到。这样做有粉身碎骨的危险。要是谁坐下来,有人推他一下,谁就可以滑到底下去了。”
“不管怎样,我们必须下去,”老枪手说,“你们下马,抓住马的缰绳,抓得紧些,得像坐雪橇那样滑下去。没有滑动的东西和制动的器具,要刹住,只能采用‘之’字形路线滑下去。要滑过这边来又滑过那边去!”
老枪手这个建议被采纳了。如果沿着笔直的方向下去,就难免不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故。“之”字形路线的走法还是可以的。然而这样的走法需要的时间远远超过半小时。人们终干到了底下,排列好队伍,准备向峡谷挺进。这儿的峡谷很窄,除山涧外只能容纳两名骑马者。温内图还是打头。老枪手跟在他后面,英国佬卡斯托尔泊骑马与老枪手并排前进。随后便是猎人们,再后面便是伐木工们,他们把工程师和他的女儿夹在中间。自伊格尔泰尔战斗后,带班师傅沃森和许多工人都加入了这个队伍,队伍因此扩大了。
在峡谷里前进是不许说话的,因为在这峡谷里的任何响声都会产生比在露天中大得多的回声。马蹄声就可能使马儿们成为“告密者”。由于这个缘故,温内图下了马,穿着他那双软皮鞋走在伙伴们的前头,他的马由一名伐木工牵着。
那好像是一次骑马穿越地狱的出游。前前后后均为狭窄的裂缝,脚下是硬邦邦的布满石块的岩石和黑森森的、神秘莫测的山涧,左右两边是陡峭高耸的岩壁,它们仿佛在上头连接起来,高得不见天日。越往前挺进,空气就越沉闷,日光变成了苍茫暮色。
峡谷很长,永不到头!有时变得稍微宽一点儿,可容纳五六个骑马者。随后岩壁又紧密靠拢,令人有窒息之感。甚至马儿也觉得阴森可怕,惊恐不安地打起响鼻来,力图急速往前冲,以摆脱这种困境。
过了一刻钟又一刻钟。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十门大炮同时轰鸣。随着响声大家不由自主、不约而同地驻足不前。
“天哪,到底什么事?”工程师帕特森探问道,“是岩石崩坍吗?”
“那是枪声,”老枪手解释道,“等待的时刻终于到来。留下几个人照看马!其余的前进!下马!”
三十多人尾随着他,人人手里拿着猎枪。没有走几步,他们就看见温内图背对着他们站着,正架好银管猎枪准备射击。
“放下武器,不然我的魔枪就要开口说话啦!”人们不清楚这声音来自何方,不知道是从上面抑或是从地下传出来的。
“放下武器!”有人用犹他人语言再次大声喝道,以致这短短几个音节在狭小的岩缝里变成了隆隆的雷鸣。
接着又连响三枪。人们听见,这些射击均出自同一枪管。这必定是老铁手那枝亨利牌短管猎枪,其响声在这里自然如同大炮的轰呜。紧接着,温内图的银管猎枪也一闪一闪地发出光来。被击中者们先是叫嚷,继而嚎叫,仿佛地狱里的一群群魔鬼都被释放了似的。
老枪手赶上了阿帕奇人,现在他可以看到他面前是什么,是谁了。岩缝有一小段路拓宽了,形成了一块圆形地方,也许可容纳百名骑马者。这儿也是天色昏暗,但尚能看见犹他人的人群。
那五个先行的犹他人斗士做事欠考虑,他们在这儿停住等待他们的人到来是个错误。如果他们继续前进,那么站在那一边的四个白人就会被迫跟他们打招呼,那五个人就可能向后逃跑,以警告他们后来的人。但由于他们等自己的人赶来等了那么久,现在他们统统都被包围了。在岩缝的那边,老铁手举起他那亨利牌短管猎枪,瘸子弗兰克在他身旁跪着,使大卫和耶米可以在矮子肩膀上射击。红种人没有遵照老枪手的要求立刻放下武器,所以枪声接连响了。五名犹他人躺在地上,其他人几乎没有招架的余地。他们的马儿由于枪声的隆隆回声,变得害怕起来,他们要驯服这些受惊的马忙得不可开交。
“放下武器,不然我又要开枪啦!”再次响起了老铁手的声音。
从另一边又传来了喊声:“老枪手和阿帕奇人首领温内图在这里。你们如果想要保住你们的性命,那就缴械投降吧!”
没有一个犹他人胆敢反抗。他们呆头呆脑地朝前朝后望望,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这时候,杜乐轻快地从温内图和枪手身旁经过,快速向酋长走去,把他的猎枪枪口对着他的胸脯,大声喝道:“把枪扔掉,不然我就扣动扳机啦!”
大狼凝视着这个胖乎乎的模样奇特的人物,好像见到一个魔鬼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左手手指松开,让枪掉了下来。
“还要扔掉战斧和短刀!”
大狼也遵令照办了。这时,杜乐纵身跳上大狼背后犹他人的马上,把这个遭遇奇袭者的胳臂捆绑起来,然后从马上下来。酋长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他像在梦里。他的做法产生了效果,他的手下人也都听天由命。像他那样,同样被解除了武装,任凭五花大绑。事情进展得格外迅速,绑上最后一名红种人,捡起缴获的武器后,便继续行进。猎人们骑马打头,接着是红种人,伐木工们压阵。
温内图与老枪手同老铁手一起走在队伍的前头。他们俩默默地把手伸给他,这是暂时仅能表示的问候。“杜乐姑妈”和瘸子弗兰克骑马走在俘虏们前面,其实两人的关系远比自己想的还要亲近。两人默默无言,谁也不开口说话。过了一些时候,杜乐把脚从马镫里抽出,倒过来坐在马鞍里。
“哎呀,好家伙!这是什么意思?”弗兰克问道,“先生,您要演喜剧吗?也许您早先在一个马戏团里当过小丑吧?”
“没有,先生,”杜乐答道,“我之所以倒过来坐,是因为我们可能要犯错误。您好好想想,我们身后有五十个红种人骑马!这很容易发生一些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我以这样的姿势坐着,就能监视他们,并且我手里拿着枪,必要时,就给他们一颗弹丸。”
“唔!您的话,言之有理。要是我也掉过去,我的马不会见怪的。”
一分钟后,他也倒过来坐在马鞍上,以便能够监视红种人。这两个奇特的骑马者难免会时常相互看看。与此同时,他们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友好。显然,他们相互有了好感。默默无言地行进,这只是一会儿。瘸子弗兰克终于无法沉默下去了。他打开了话匣子;“要是我询问您的尊姓大名,请不要见怪。我觉得我好像曾经见过您。”
“在哪里?”
“在我的想象中。”
“嗨!谁会料到我活在您的想象中呢!我要支付多少租金?解约通知的情况又如何?”
“完全随您的便。可今天我没有想到会见到您本人。倘若您正是我想象中的人,那么我曾听到过许多有关您的趣事逸闻。”
“好吧,您认为我是谁?”
“‘杜乐姑妈’。”
“您在哪儿听说过这位‘姑妈’的?”
“在我同老铁手和温内图一起到过的好些地方,诸如:黄石地区,还有埃斯塔卡多平原。”
“唔,原来如此!瘸子弗兰克先生,我也听到过有关您的传闻。阿帕奇人谈到过您,而且今天当我们在犹他人营地前躺着时还把您称作为一位小英雄呢。”
“一位——小——英雄!”弗兰克复述道,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开心的微笑,“一位——小——英雄!这我得记下来!我是谁,您猜对了。但不知我是否也猜对了呢?”
“毫无疑问。可您到底是怎么猜到我是‘杜乐姑妈’的呢?”
“是您的着装告诉我的,还有您的举止。我听说,‘杜乐姑妈’是个胆大包天的人,刚才见到您那样对待犹他人酋长时,我心里马上这样想:那就是他!”
“很荣幸,很荣幸。我听您说话,您是个德国人吧?”
“是的。恰好来自中部地区。是萨克森人!”
“真神!萨克森什么地方人?柯尼希赖希?阿尔滕堡?科堡·哥达?迈宁根·希尔德布尔格豪森?”
“柯尼希赖希,柯尼希赖希!您这么熟悉这些地名,难道您也是一个德国人?”
“那还用说!而且我也是来自萨克森,也就是萨克森的阿尔滕堡。”
“哎呀!”小矮个子用他家乡的方言插话道,“也是个萨克森人,而且还是个阿尔滕堡人?这可能吗?您来自阿尔滕堡城,还是来自农村?”
“来自朗根·洛伊贝。”杜乐也用他的阿尔滕堡方言答道。
“朗根·洛伊贝?”弗兰克问道,他的嘴一直张着,“是朗根·洛伊贝·下海因吗?”
“是的。您熟悉这个地方?”
“为什么我不该熟悉?我在那儿有亲戚,我年轻时曾在他们那里逛过两次教堂落成纪念年市。您听我说,那儿的教堂落成纪念年市按照阿尔滕堡的习俗举行。要烘制糕点,长达十四天。常常是一村的年市刚过去,另一村的年市又开始。所以,那儿的人们普遍都谈论阿尔滕堡地方风味食品。”
“说得对!”杜乐点头表示赞同,“我也会烘制,因为我干过。您有亲戚在我们那里吗?他们叫什么名字,来自什么地方?”
“完全跟您一样,他们叫杜乐!都是些近亲。事情是这样的:我父亲曾有一位监护人,其已故的儿媳在朗根·洛伊贝又结了婚,后来离开了人世。她的继子有个姐夫,那就是我所指的人。他是个精明强干的家伙,什么都能干,总能使自己度过难关,并真诚地把他的孩子们拉扯大,而且……”
“停一下!”杜乐打断他的话,一边靠拢过来抓住弗兰克的胳臂,“他有孩子们吗?”
“一大堆!”
“您知道他们叫什么吗?”
“不,记不起来了。但老大我还能想起来,因为这个家伙对我有好感。他叫巴斯特尔,因为阿尔滕堡方言把塞巴斯蒂安读成巴斯特尔。我认为,他还附带叫作梅尔希奥。这个名字在阿尔滕堡是很流行的。”
“对,非常对!塞巴斯蒂安·梅尔希奥·杜乐!您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吗?”
“不,可惜不知道。”
“那您瞧瞧我,您朝我看看!我就是他,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您?”小矮个子问道。
“是的,是我!我就是巴斯特尔,而我还记得一清二楚,谁在我们那里逛了教堂落成纪念年市。那是莫里茨堡的表兄弟弗兰克,他随后当了森林管理助理员。”
“那是我,是我本人!老表,这么说我们作为同宗同族的人,在异国他乡,在这荒山野岭里碰到一块儿了!老表,过来,我得紧紧地拥抱你!”
“是的,我也得紧紧地拥抱你!”这一个把胳臂伸过来,那一个伸过去。由于两人倒过来坐在他们的马上,拥抱自然有些困难,但在万不得已时都克服了。他们并不在意怀着敌意注视着他们的俘虏们那涂了油彩的脸色,而是愉快地并排骑马,背朝前,谈起幸福的青少年时代。如果不是队伍停止前进,他们的攀谈还远远没有结束。人们已来到岩缝的尽头,岩缝从此通向一条较大较宽的峡谷。
虽然太阳已深深地沉下去了,它的光芒再射不到峡谷的地面,但起码仍有光亮和流动的空气。骑马者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条峡谷也许有二百步宽,谷底有一条狭小的河,很容易涉水而过。小河沟旁长着青草和灌木丛,还有几棵树。
让红种人从马上下来,然后又被绑住双脚坐在地上。现在才是人们尽情地互相致意的时刻。
老枪手的队伍随身带着些干粮,先把这些食品吃掉。接着该决定红种人的命运了。温内图、老枪手和老铁手都准备释放他们,但其他人要求严惩。英国佬说:“决斗、个人交锋结束时,他们应该让你们自由。如果他们没有这样做,反而追捕你们,要谋杀你们。这种图谋应受到惩罚。”
“您想要怎样惩罚这种图谋呢?”老铁手问道,“总不该处以死刑吧!”
“不。”
“处以拘留、监禁?”
“呸!狠狠地揍他们一顿!”
“这大概是我们所能采取的惩罚中最糟糕的一种,因为对于印第安人夫说,没有比遭受殴打更大的侮辱了。那样他们会在整个大陆跟踪追击我们,以此报仇雪恨。”
“那就处罚他们!取走他们的马和武器!”
“这样做太残忍。没有马和武器,他们会饿死或者落到他们敌人的手里。”
“先生,我不理解您!正是您,考虑问题不该如此宽宏大量,因为他们对您犯下了罪行。”
“而正是因为他们对我、弗兰克、大卫和耶米犯下了罪行,我们四人才有权决定他们的命运吧。”
“您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勋爵一边说,一边生气地转过脸去。但他马上又转过脸对老铁手说道,“我们打赌好吗”
“赌什么?”
“赌的是:要是您宽容地对待他们,他们会不会以怨报德、恩将仇报?”
“我不打赌。”
老铁手主张同红种人达成一个稳妥的协议,大家越来越倾向于接受他这个建议。光是同酋长一人谈判是不够的,他的斗士们也必须亲耳听见他所说和所承诺的话。出于对他名声的考虑,也许他会忠实履行他的诺言。
“大狼对他自己的命运是怎样想的?”老铁手用犹他人的语言问道。
酋长默不作声。
“犹他人酋长胆战心惊,所以他没有答话。”
这时,酋长带着愤怒的眼光盯着老铁手的脸说道:“白人说奥符茨·阿瓦斯害怕,那他就是个撒谎者。”
“你竟敢如此回答!你根本就无权谈论撒谎,因为你自己撒了谎。”
“这不符合事实。”
“事实如此。当我们还在你们营地那里时,我问过你:如果我获胜,我们是否自由。你是怎样回答的?”
“说你们可以走。”
“难道这不是一派谎言吗?”
“不是,因为你们走了。”
“可你们跟踪我们!这你还要抵赖吗?”
“我们要骑马到集会地点去,并非跟踪你们。”
“那你为什么派你的五名斗士尾随我们的踪迹?”
“我没有这样做。我们把战斧挖了出来,如果真的打起仗来,就得小心谨慎,提高警惕。我们让你们撤离,遵守了诺言。可你们却袭击我们,把我们的东西统统拿走了,并且还杀掉了我们的五个斗士。”
“当我们骑马离开时,你的守卫者为什么向我们开枪?”
“他们不清楚我对你们作过什么承诺。”
“你的所有人马都知道你的允诺,为什么他们人人都发出战争叫嚣?”
“这些叫喊不是针对你们的,而是冲着守卫者发出的,要求他们不要再射击,是我们的一番好意,你却把我们说得那样糟糕。”
“你擅于机敏地为自己辩护。可我能提出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你有罪。我们蹑手蹑脚地绕着你的营地走,窃听了你的部下的谈话。我们知道你们要杀我们。你们该为此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
酋长不答话了。
“我们一点也没有伤害你们,而你们却想要我们的命,你们真是死有余辜。但是我们不是凶手。你们甚至还可以重新获得自由,收回你们的武器,然而你们得为此答应我们,今后不伤害我们在座的人中任何人的一根毫毛。”
“你这番话是你的舌头说的,还是你的心说的?”酋长一边问,一边向老铁手投去半信半疑的、审视的、咄咄逼人的目光。
“我表里如一,不会口是心非,我的舌头从不会说出不同于我心里的话。你准备对我作出保证吗?”
“准备。”
“你也准备以抽和平烟斗的方式发誓吗?”
“奥符茨·阿瓦斯准备。”大狼迅速回答,不假思索。从中可推断出,他作的保证是严肃认真的。由于他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油彩,他的面部表情看不出来。
“现在就可以依次轮流抽烟斗了,”老铁手继续说,“要作的保证,我先说,你得跟着说。”
“你说吧,犹他人酋长会复述的!”
这种乐意作出保证的态度,似乎是一种好的迹象,老铁手对此感到由衷的高兴,但又不得不提出补充警告:“我希望你这一回说话老实。我一贯是红种人的朋友。因此,我考虑到了犹他人曾遭受攻击,不然你们就不会那么便宜地幸免于难。”
酋长独自出神,没有抬头看说话者。老铁手从脖子上取下他的烟斗,塞进烟丝。点燃烟斗后,他就为酋长松绑。这位犹他人必须站起来,朝众所周知的六个方向把烟吹出去,同时说道:“扬帕地区犹他人酋长大狼代表他自己和他的斗士们说话。他对他面前的白人,对老枪手、老铁手和所有其他人,还对阿帕奇人首领温内图说话。所有这些战士和白人,都是我们的朋友和兄弟。他们永远不会受到我们的伤害。我们宁可死去也不会承认他们把我们看作为他们的敌人。这就是我的誓言。我的话完了。Howgh!”
他坐了下来。现在,其他人也从他们的枷锁中解放出来,烟斗依次传递,嘴嘴相传,直到大家都抽了。甚至小埃伦·帕特森也抽了。接着,红种人收回他们的武器。如果可以相信他们的誓言,那么这样做并不是冒险行为。尽管如此,白人还是尽可能地小心谨慎,他们每个人都把手置于自己的手枪旁边。酋长把他的马牵过来,对老铁手说:
“我们将返回我们的营地去。”
“哎呀!你们不是要到犹他人集会地点去吗!现在你承认了吧,你们骑马出来,完全是冲着我们来的。”
“不是。你们把我们拦住了,我们再去也晚了。我们只好折回去了。”
“穿过黑暗峡谷吗?”
“是的。再会!”
酋长上马,然后进入岩缝里,没有回头瞅瞅。他的人马默默地尾随着他。
“这个家伙肯定是个流氓!”年老的布伦特尔说,“如果他脸上的油彩不是涂得手指般厚,那就可以从中看出他的虚伪。朝他的脑袋给一枪,那是最明智的。”
温内图听到这些话后答道:“我的兄弟可能说得对,但是行善比作恶要好。夜里我们留在这里,现在我去跟踪犹他人,以偷听他们的谈话。”
说后他消失在岩缝里。
现在大家都觉得比早先舒畅和自由些。该拿犹他人怎么办呢?把他们统统杀掉?不可能!费劲地把他们作为俘虏带着到处去?同样不可能!现在责成他们维持和平与友谊,把他们打发走了,这是上策。
白天行将结束,尤其是在这峡谷里,天黑得早。几名男子出去为营地篝火寻找干柴。老枪手和老铁手分头骑马外出侦察,前者在峡谷里朝南由上而下,后者朝北,由下而上。他们得小心谨慎。两人走完了相当的路程,并未发现任何可疑情况,便回来同其他人一起共进今天这顿凑合的夜餐。
温内图晚些才回来。尽管黑暗峡谷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他也认得路。他说,犹他人把在峡谷里躺着的他们的人的尸体带走了。他尾随他们到岩缝的那一边,清楚地见到他们从陡峭的岩石低洼处骑马往上走,然后消失于上面的森林中了。
尽管如此,在黑暗峡谷中还是设立了岗哨,以防遭到任何袭击。另外两名守卫者,分别站在主峡谷处营地上方和下方一百步处。
当然要讲述的事还很多,人们躺下休息时已经过了午夜。老枪手在睡觉前去查看各个岗哨,弄清楚他们是否保持警惕,并安排好了换班的次序。随后把篝火熄灭,峡谷里变得黑咕隆咚,鸦雀无声。
温内图曾清楚地见到,犹他人消失在上面的森林中。但他们没有穿越森林,而是在林中停留下来了。酋长叫人把尸体从马上取了下来。他走到森林边缘,朝岩缝下面看去,说道:“我们正被人监视。那下面肯定站着白人狗,他要观看我们是否真的返回我们的营地。”
“难道我们不是这样做吗?”副酋长问道。
“你像草原的亚洲胡狼那样智力低下吗?”大狼训斥他道,“我们应该向这些王八蛋报仇。”
“可他们现在是我们的朋友和兄弟。我们跟他们一道抽过和平烟斗了。”
“烟斗是谁的?”
“是老铁手的。”
“既然是他的,那誓言就只适用于他,而不适用于我们。为什么他那样笨,不用我的烟斗!这你看清了吗?”
“大狼一贯正确。”那个男子答道,他完全赞成酋长吹毛求疵的说法。
“明天早晨,白人的灵魂将进入黄泉之下,以后他们得在那儿伺候我们。”酋长继续说。
“你要袭击他们吗?这样做我们的人数太少,而且我们也无法穿过峡谷回去,因为他们严密地监视着峡谷。”
“那我们就寻找另一条路,把我们所需要的许多斗士叫来。‘湖畔树林’边不是有的是红种人男子汉吗?继续往上不是有一条路横穿峡谷吗?白人似乎不可能熟悉这条峡谷。死者和他们的马留在这里,同时你们中的两人也留下来作看守。我们其他人则骑马朝北边去。”
人们将执行这个决定。“湖畔树林”虽然狭小,却是一条要走数小时之久的林带。犹他人向那儿飞驰而去,山坡渐渐地往下倾斜,直到一条横向山谷。大狼通过这条山谷到达白人所在的主峡谷。当然,经过三英里的路程,这条山谷才通到老铁手和他们的伙伴们的营地上面。一条狭小的分支峡谷,从山谷对面切入主峡谷,这条主峡谷并不完全像黑暗峡谷那么狭小,今天白人同红种人曾在这儿相会。大狼同他的人马直奔主峡谷。他似乎很熟悉路,尽管天色昏暗,他也没有迷路。
上述那条分支峡谷没有山涧,它延伸到山上。不久,红种人就来到广阔的岩石平原的高坡上。有许多分支的峡谷网,都与此平原相连。月亮高挂在天上,光芒四射,照亮了这儿的平原。平原左右两边都是岩石,可作为防护性的岩壁,地面越下倾,它们就变得越来越高。前面出现浓密的树梢,树梢下燃烧着许多堆篝火。那是一片森林,一片真正的森林,位于被暴风扫平,被太阳晒干,干枯成石的平原上面或里面。这片森林的存在,仅仅归因于地面凹坑。暴风在其上空呼啸而过,却冲击不着它。雨水可以在这里蓄积,于是便形成一个湖,湖水浸透土壤,有利于树木生长。这就是“湖畔树林”,大狼就是要到那儿去。
这儿篝火堆很多,根本不需要借助月光认路。这里呈现一派活跃的营地生活景象,而且是一种军事营地的生活。看不到帐篷,见不到茅舍,人们见到的许多红种人斗士躺在篝火旁他们的毯子上面,或者躺在光秃秃的地上。马儿在其间吃草。这就是所有部落的犹他人群体集合出征的地点。
大狼来到头一堆篝火处,停了一下便下马,示意他的人马在这儿等候,向一个坐在篝火旁的人呼叫纳纳普·内夫这个名字。这两个字的意思是元老酋长。无论如何,元老酋长是指各犹他人部族的总指挥。这位元老站起来,领大狼来到湖边,那儿燃着一堆大的、同其它篝火隔开的篝火。四个印第安人坐在那里,人人都以鹰毛来点缀着。其中的一人格外引人注目,他的脸上没有涂油彩,现出了无数道深深的皱纹。满头长长的银丝一直垂到背上。毫无疑问,此人最低限度也有八十高龄了,却腰板挺直,自豪和精神抖擞地坐着,仿佛像还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他的眼睛敏锐地盯住来人,却一声不吭,不打招呼。其他人也是默默无言。大狼不声不响地坐下,直瞪瞪地望着前方。过了一会儿,长老终于开口说话:“树干秋天扑下叶子。但如果它此前失去叶子,那它就毫无用处,成了废物。三天前它仍有叶子。如今这些叶子在哪里?”
这个问题的弦外之音,是说大狼没有戴上鹰毛。它隐含着责备。
“明天,这个装饰又将引人注目,并在腰带上挂上一二十张白人的带发头皮!”大狼答道。
“大狼不再戴上尊严的标志,他是被白人战胜了吗?”
“只被一个白人打败,但被这样一个人打败:其拳头的威力比其他所有人的手都强。”
“那只能是老铁手啰。”
“那就是他。他现逗留在附近,身边还有许多人,诸如:老枪手、温内图,那个高个子猎人和肥胖的猎人。他们是一支大概五十人的队伍。我此行是要给你们捎来他们的带发头皮的。”
长老不禁“嗬!”的叫了一声,其他人也异口同声地“嗬!”的叫起来。纳纳普·内夫那年迈的面容上露出紧张的神情来:他脸的皱纹几乎看不见了,“大狼可以讲讲情况!”他向来人这样要求到。
大狼满足了长老的这一要求,讲的时候他竭力使自己和自己的行为给人留下良好的印象。其他人纹丝不动地坐着,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以这样的话结束了他的报告:“纳纳普·内夫还得支援我五十名斗士,让我带他们去袭击这些狗屎堆。在曙光出现之前,必定要把他们的带发头皮挂在我们的腰带上。”
长老的皱纹再次显现,他眉头紧锁,鹰嘴鼻似乎变得格外瘦削,轮廓更清晰,“还在曙光出现之前?”他问道,“这是一位红种人斗士说的话吗?白人的目的在于毁灭我们,现在,由于伟大的神明已把他们中最显赫、最高贵的人物交到了我们的手里,他们该像母亲怀抱中的孩子那样迅速而又无痛苦地丧命吧?我的弟兄们对大狼的话有什么要说的?”
“务必将白人绑到刑讯柱上。”其中的一个酋长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们必须活捉他们。”第二个酋长说。
“他们越是有名气,受的痛苦就该越大。”第三个酋长补充说。
“我的弟兄们说得好。”长老赞扬说,“我们要活捉这些狗。”
“老酋长要考虑到他们中有些什么样的汉子!”大狼警告说,“一切恶魔都隐藏在他们的武器里……”
“够啦!”长老怒冲冲地插话说,“纳纳普·内夫知道这些人有什么能耐和本领,可我们有足够的斗士把他们压死。我让你带走三百条汉子,你要把活着的白人给我们带来。你身边已有五十名斗士。这样,每个白人就要对付七个敌人。你们必须在他们醒来之前成功地奇袭他们,把他们绑住。携带足够的绳索!现在你来!由我挑选你要带走的人。”
他们站起来走了一圈,从一堆篝火走到另一堆。三百条汉子很快就集中在一起,此外还派遣五十人去看守马,这些马不能被带到紧靠白人的地方。大狼向斗士们说明有关情况,描述了形势,并分析了他的进攻计划。随后红种人上马,沿着大狼来时的那条路回去,当然只到主峡谷。他们在那儿下马,把马儿留下,让那五十人看守。在既定的力量优势情况下,这次行动似乎毫无危险。充其量白人的马可能借助嗅觉察觉到蹑手蹑脚的红种人的到来,并通过急躁不安和大声打鼻响使之暴露。这有什么法子对付呢?这个问题他不是低声地对自己说的,而是高声地提出来的,周围站着的人都听见了。这时一个斗士弯下腰来,拔起一株植物,向他递去,说:“这是迷惑嗅觉的灵丹妙药。”
酋长熟悉这种植物,那是紫苏。在遥远的西部地区,时常是几平方里范围内,都长满了紫苏。甚至在这条阳光能照射到其谷底的峡谷里,这种植物也是很茂盛。那人的主意可行,马上被采纳了。红种人用紫苏擦他们的手和衣服。这样一来就产生了浓烈的气味儿,使得迷惑马儿嗅觉的一事大有希望。此外,大狼还觉察到,从谷底上来的一股微弱的气流,对犹他人是有利的。
他们又踏上了三英里长的征程。起初,他们还可以气昂昂地迈步前进。但是路程大约过半后,就得小心点了。他们轻手轻脚地行进,像蛇爬行那样:尽管有六百只脚,却听不到丝毫的噪音。没有一块小石子被踩动,也没有一根树枝被折断。突然,走在前头的酋长驻足不前。他看见警卫的篝火还在燃烧,那恰好是老枪手视察岗哨的时候。酋长在白天就已察觉到在营地上面和下面各设立了一个这样的岗哨。
他低声指令止步,示意只要两人跟随他。他们趴在地上,匍匐前进,很快就爬到了上面岗哨的位置。守卫者正目送离开自己的老枪手离去,突然两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另外四只手扭住他的胳臂,抱住他的大腿。他无法呼吸,失去了知觉,而当他苏醒时,发现自己已被捆绑住,嘴里塞进了布团。一个印第安人坐在他身旁,正用短刀刀尖顶住他的胸口。
篝火现在已熄灭了。酋长再次吩咐两名斗士来到他身边。现在需要干掉下面的岗哨,这样就得从营地旁经过。所以三人蹚水穿过山涧,向山涧那一边——那儿没有白人——匍匐前进。可以断定,两个岗哨设在离营地大约同等距离的地方,这就不难估计要走多远的路程。小溪波光闪烁,而蹚水者的蹚水声可能成为天机的泄露者。因此,红种人在小溪那边仍继续爬行一段路,然后涉水过来,又吃力地继续爬行。不久,他们便见到了第二个岗哨。站岗者站在他们面前六步远的地方,脸转向一边。短短一分钟,一个猛扑,他也被制服了。那两个红种人留在他身边看着他,大狼独自涉水回去,以指挥主要的进攻。
白人的马儿分成两组,分别处于营地与岗哨之间。直到现在,它们都很安静。但是,如果印第安人在它们旁边经过,尽管有紫苏的气味,它们必定也会产生怀疑。所以,大狼认为让他的人马同样蹚水过去较为妥当。涉水过溪一事做得很出色,一点儿噪音都没有产生。大家在对面都趴了下来,爬了一百步的路程,直到置身于营地对岸的地方。最大的困难在于那么多人必须在狭小的地盘里活动,而且要静得一点儿噪音都听不到。当他们面对小溪那边并列地躺着的人和马时,马儿开始变得急躁不安起来。这时就需要迅速行动,“前进!”响起了大狼压低的命令声。
红种人快速越过了小河沟。白人们全都刚刚进入梦乡。他们紧靠在一起躺着,使得三百个印第安人几乎没有活动的余地。他们五六个或者更多的人一起扑向一个白人,把他拽起来,然后将他扔给站在他们后面的人,以便再去抓第二个、第三个和第四个。对白人们的袭击是那么快,以至他们刚睁开眼睛,就已落到印第安人的手里。按照印第安人的习惯,每次向敌人发动进攻总有喊打喊杀的嚎叫声陪伴着。这一回,犹他人却一反常态:不声不响地行动;只是当白人大声叫嚷后,他们才发出尖锐刺耳的喊叫声,这叫声通过黑夜传到远方,又从峡谷的岩壁多倍地传回来。
被捆绑的俘虏杂乱地堆在一起,在黑暗中无法区分他们的身躯、胳臂和腿。只有老枪手、老铁手、温内图和少数人尚能及时地一骨碌跳起来,使自己背靠岩壁获得掩护。他们用短刀和手枪对付占优势的敌人,进行自卫。而他们的敌人则不可以使用短刀,因为他们要活捉白人。他们被红种人团团围住,终于没办法再进行反抗。他们被掐住脖子,被按倒,也像他们的同伴那样被捆绑起来了。红种人发出一阵欢呼叫喊,宣告了他们袭击成功。
随后,大狼命令点燃了一堆篝火。当火光照亮战场时,红种人发现自己方死伤二十多人,“这些狗为此要忍受十倍的痛苦!”酋长威胁道,“我们把他们的皮从身上一片片地割下来。他们该令人毛骨悚然地死去。把白人的尸体、马儿和武器带走!我们必须返回去了。”
“谁来拿老铁手的魔枪?”有人问道,“它会给碰到它的人带来灾难。”
“我们把它留下来,在它上面立块碑,以免红种人去碰它。枪在哪里?”
人们拿着火把去寻找,却没有找到这枝短管猎枪。红种人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于是便去找老铁手问个究竟。刚才在战乱中醒来跳起来时,有人从老铁手手里把短管猎枪夺走扔掉了,然而他拒绝给酋长明确的答复。扬帕地区犹他人白天曾亲眼看到他手中拿着这枝枪,无法理解它的消失。酋长感到不寒而栗,急速命令道:“你们把俘虏们绑在马上,然后离开这里!恶魔把魔枪拿走了。此地不可久留,免得魔枪向我们发送它的子弹。”
这道命令马上被接受了。从战斗开始算起,到迷信的红种人起程,时间仅过去了一个小时。
大狼不可能知道老枪手还设立了第三个岗哨,而且是设在黑暗峡谷里。站岗的人就是杜乐,两个小时后才有人替换他。瘸子弗兰克自愿陪伴他,以便同他聊聊家乡的事。他们在黑暗中坐着,低声地交谈,不时听听岩缝外面的动静。
突然他们听见峡谷出口处传来一阵可疑的噪声,“你听!”弗兰克对表兄弟悄悄地说,“你听见了什么吗?”
“是的,我听见了,”杜乐同样低声地证实道,“是怎么一回事?”
“肯定是我们许多人都起来了。”
“不对,不是这样的。那肯定是许多人,起码是二百人的踏步声……”
杜乐突然惊慌地停止说话、因为现在传来了喊叫声。
“天哪!那是搏斗!”瘸子弗兰克猛然跳起,“我认为我们遭到了袭击!”
“是的,我们遭到了袭击!”杜乐表示同意,“一定是红种人恶棍来了!”
这时响起了印第安人那尖锐刺耳的喊打喊杀的战斗嚎叫声。
“上帝保佑我们!的确是他们!”弗兰克喊道,“向他们冲过去!快同我一起出去!”
他拽住杜乐的胳臂,想把他拉走。但是这个以机灵而出名的猎人制止他:“别走!不要那么快!印第安人在夜间发动袭击,他们势必集中了许多人,我们必须尽可能小心谨慎。先看看情况怎样,随后就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了。我们必须趴下来,匍匐前进。”
他们爬到峡谷出口处。这里虽然很暗,但他们还是看出他们的同伴完蛋了,红种人的优势过大。他们的左边展开了搏斗。老枪手、老铁手和温内图的枪声劈啪地响,但时间不长,便响起了数百个犹他人为胜利而发出的欢呼声。岩缝出口处畅通无阻,“快跟着我来,到小溪那边去!”杜乐低声地对表兄弟说。他尽可能快和小心地向前爬行,弗兰克尾随其后。爬行时后者的手碰到一个硬邦邦的长的东西:一枝有扳机的枪。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老铁手的亨利牌短管猎枪!他把此枪带走了。
两人顺利地来到小溪岸边,随后到了对岸。杜乐拉着瘸子弗兰克的手往前走,向下朝着南边的方向走。他们能成功地逃跑,是因为天色黑暗,又因为在印第安人大吵大嚷时听不见他们的脚步声。小溪与岩壁之间的距离很快就变得非常狭窄,所以杜乐喊道:“我们又得到蹚水对岸,那儿的路大概会宽些。”
他们涉水过溪,继续奔跑,时而碰到岩壁,时而撞到四周围堆放着的石头,跑到再也听不见印第安人声音的地方时,杜乐停了下来。这时瘸子弗兰克抓住他的胳膊责备道:“你终于停下来了,你这个老滑头!你到底为什么要跑,并且还卑劣地诱骗我跟着跑呢?难道你根本就没有荣誉感吗?”
“荣誉感吗?”杜乐问道,他跑得气喘吁吁,“这东西我不缺少,谁愿意保住荣誉感,谁首先就得设法保命,所以我就跑了。”
“可这样做是根本不允许的!”
“是这样吗?为什么不应该允许呢?”
“因为我们有义务拯救我们的朋友。”
“噢,原来如此!你究竟要用什么办法去拯救呢?”
“我们得向红种人冲去,狠揍他们,把他们刺倒。”
“狠揍和刺倒!”杜乐笑道,“那我们除了同样被俘外,什么也做不到。”
“被俘?也许你是说我们的同伴们只是被俘获,并没有被击毙、捅死和打死?”
“对,他们没有把我们的人杀害,这是肯定的,你听见了枪声吗?”
“听见了。”
“谁开的枪?大概是印第安人吧?”
“不是。我所听见的,是手枪的响声。”
“你瞧,怎么样!印第安人根本就没有使用他们的猎枪。他们企图活捉白人,以便以后折磨他们,所以我就跑掉了。现在我们俩得救了,与我们同样被俘比起来,我们可以为我们的人多做些事。”
“你说得对,老表,这样我心上的一块大石头就落地了。你了解我,难道我瘸子弗兰克会在同伴处于危难时临阵脱逃吗?不,不会的。我宁愿投入到混乱不堪的战斗中去。我现在还十分激动。”
“说实在的,我也害怕,但我不会让自己惊呆的。我们从容、耐心地等着吧!”
“这事说起来容易。不知都是些什么印第安人?”
“当然是犹他人。大狼没有返回他的营地,他知道附近还有其他犹他人,于是通过其它途径把他们找来。我们不清楚他现在朝哪个方向走,我们不能在此逗留,得继续前进,直到我们找到一个可以隐藏的地方。”
“往后又怎么办?”
“往后?我们要等到天亮。那时我们就查看足迹,尾随着印第安人跑,直到我们清楚可以为我们的朋友们干些什么。来!”
杜乐拽住弗兰克的胳臂,因而碰到了短管猎枪,“怎么?”他询问道,“你有两枝枪?”
“是的。当我们涉水爬行时,我发现了老铁手那枝亨利牌短管猎枪。”
“很好,太好啦!它对我们很有用处。你也会用它来射击吗?”
“毫无疑问,我同老铁手很熟,我很了解他的枪。如果我们的任何一位朋友受到一点儿伤害,印第安人和整个西部地区可就倒霉啦!我是个善良的人,但如果我发起火来,会把整个世界史批判得狗血喷头。”他握紧拳头,威胁地朝后面抖了抖它。
他们俩一直在沿着峡谷走,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后峡谷向西拐弯。并且有一条分支山谷从这儿汇人主峡谷。杜乐站住说:“别走!这里我们得考虑一下如何走法,向右还是向左走。”
“关于这一点,毫无疑问,”弗兰克说,“我们得进入分支山谷,因为可以断定红种人留在主峡谷里。要是我们躲在分支峡谷里,那他们必从我们旁边经过,我们就可以及早紧盯着他们。你不这样看吗?”
“唔,这个想法真不赖,尤其是月亮恰好在分支峡谷上空,还能把我们的路照亮。”
“月亮把安慰送进我的心坎儿里。我们追随它那惹人喜爱的光亮吧!现在的首要问题是得有个地方能够稳妥地躲藏起来,也许亲爱的月光会引导我们来到这样的地方。”
他们跳过小溪,钻进分支峡谷里,现在这里没有流水,然而有迹象表明,这条狭小山谷的谷底在其它季节则成了一泓水池。他们现在的方向是正朝西。他们沿着这个方向大概走了半小时,突然站住。展在他们面前的并非开阔的平原,而是一片森林,一片真正的森林,这是一个陌生人难以预料的。树梢遮天蔽日地笼罩在稀疏的林中矮树丛上,使得月光只能穿射进个别地方。这就是“湖畔树林”,犹他人曾在这里安营扎寨。
“湖畔树林”所在的低地,恰好从北向南延伸,同主峡谷是平行的。在这条主峡谷与这片森林之间,有两条联系的通道,即两条分支峡谷,一条大狼曾利用过它,一条杜乐与弗兰克现在正穿过它。这两条东西走向的分支峡谷同主峡谷与“湖畔树林”构成了一个长方形,里面是高大的岩块,水流在岩块上侵蚀出其垂直的深深的通路。
“一片森林!一片有真正的灌木丛和树木的森林!”弗兰克惊叹道,“我们根本无法再碰见比这更好的地方,因为它有隐蔽的处所,就像在庞大的山毛榉树下一样。你不这样看吗?”
“不,”“杜乐姑妈”答道,“我觉得这片森林可疑甚至是可怕的。我没有胆量,谁更了解这儿有片森林,是我们还是红种的家伙呢?”
“印第安人。”
“对。他们与我们一样清楚,我们可以在森林里躲藏起来,印第安人肯定也会。印第安人必定就在附近,我不是对你说过吗?”
“是的,大狼从他们那里得到支持。”
“这些人现在呆在哪里?在荒凉的、光秃秃的峡谷里,还是在舒适的树林里?我相信我有理由要非常小心谨慎。快到对面去,在矮树丛下弯下腰来听听有什么动静。前进!”
他们快速来到对面,蹲坐下来窃听,什么也没有听到,连树叶都没有摇晃。但杜乐吸了一口气后低声说道:“弗兰克,你闻一闻!有烟味儿。你说呢?”
“是的,”小矮个子证实说,“但几乎察觉不到气味儿。只是一丁点儿烟味儿。”
“因为那是从很远飘来的。这事我们得查看一下,悄悄地走过去。”
两个表兄弟手拉着手轻手轻脚地往前走。树梢下面漆黑一团,所以他们得更多地依靠自己的触觉。他们越往前走,烟味儿就越浓。他们蹑手蹑脚地走到可以见到篝火火焰的地方。现在也可以听见模糊不清的声音了,就好像远处的人声。森林似乎更多地向右边延伸,他们沿着这个方向走去,很快就见到了许多堆篝火。
“一个大营地!”杜乐悄悄地说,“那是些犹他人斗士,他们正集合,要出征攻打纳瓦霍人。无论如何,这儿集中了好几百人。”
“不要紧,我们得靠过去。我想要知道老铁手和其他人的情况怎么样。我必须……”
瘸子弗兰克的话被打断了,因为现在响起了许多人的欢呼声。
“现在他们把俘虏们带来了,”杜乐说道,“大狼从北边来,而我们从南边来。我们务必清楚如何对付他们。”
他们一直都是挺直腰板迈步前进的。但现在他们必须悄悄地走近,因此,他们趴在地上,匍匐前进。他们来到仿佛直冲云霄的岩壁,它构成了这片森林的东边界线。沿着这堵岩壁,他们并排地继续悄悄地往前走。他们左边有许多堆篝火。他们看见了这泓小湖的南端,在湖的西边岸上燃烧着酋长们的篝火。他们朝这个方向继续爬去,一直爬到一棵高大的树下,其下部的树枝用手能够得着。这时犹他人给上述那堆篝火添了新的干柴,大火熊熊燃烧起来,照射着刚刚带来的被俘获的白人。
“我们务必高度注意,”杜乐说道,“老表,你能爬树吗?”
“像一只松鼠!”
“那就上树去!比起这底下,从上面眺望要开阔得多,好得多。”
他们一跃而上,爬上去,很快就坐在上面,在树叶中稳妥地隐藏起来。
俘虏们由于要走路,因此,双脚没有被绑住。他们被带到一堆篝火旁。酋长们,其中有大狼,已坐在那里。大狼已把藏起来的鹰毛取出来,再次插到了头上。现在他是胜利者,又可以戴上他的标志了。他那双带着饿豹神情的眼睛落在白人身上,然而他仍然一声不吭,因为最年长的酋长有权先发言。
那个长老纳纳普·内夫的目光从一个俘虏扫视到另一个俘虏,最后停留在温内图身上,“你是谁?”他问他,“你有名字吗?你称之为父亲的那条癞皮狗叫什么?”
无论如何,他料到这个高傲的阿帕奇人根本不会理睬他的。但这个阿帕奇人却从容不迫地说:“谁不认识温内图,谁就是一条靠脏物维持生命的瞎眼蛆虫。你面前站着的是阿帕奇人首领。”
“温内图并非首领,并非斗士,而是一只死鼠的腐尸!”长老嘲弄地说,“所有其他白人都该折磨致死。但我们要在这里把温内图扔进湖里,让青蛙、蟹、虾吃掉他。”
“纳纳普·内夫是个老人,见多识广,经验丰富。但我似乎还没有听说过,温内图不会没有受到惩罚就让人讥笑。阿帕奇人首领准备忍受一切痛苦和磨难,但他不愿遭到一个犹他人的侮辱。”
“阿帕奇人想要对我怎样?”老人哈哈大笑,“他的四肢都已被绑住了。”
“纳纳普·内夫要考虑到,向一个被捆绑住的俘虏施暴,对一个自由的配备了武器的男子来说,易如反掌,但这是不光彩的。一个自豪的斗士拒绝这样做,如果纳纳普·内夫不愿听这一忠告,那他就要承担后果。”
“什么后果?温内图闻过恶臭难闻,连喜食腐尸的秃鹫都对之不感兴趣的亚洲胡狼的气味吗?你就是这样一只亚洲胡狼。你散发的臭味……”
老酋长说不下去了。从附近站着的所有犹他人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惊叫。温奈士猛然向前跨了一大步,朝老人的肚子撞去,使他仰天倒地。随后温内图从容地又回到他的座位去。他的敌人却僵直地、一动不动地躺着。
众人的惊呼叫喊过后,出现了片刻的平静,这样人们就听到了响亮的声音:“温内图警告过他。可纳纳普·内夫不听,他将永远不再冒犯阿帕奇人了。”
其他几个酋长起来查看老人的情况。纳纳普·内夫的后脑勺狠狠地撞到一块石头上,把头盖骨撞碎了,他已一命呜呼。红种人的斗士们纷纷涌来,手握短刀,向温内图投去嗜杀成性的目光。人们可能会这样想:阿帕奇人的行为会激起犹他人的愤怒,激起他们的狂叫号哭,其实却并非如此。他们保持沉默,尤其是大狼举手命令道:“回去!阿帕奇人杀了老酋长,是为了让自己快速地、没有痛苦地死去。他可能这样想,你们会狠揍他,迅速杀掉他。可他估计错了。他该遭到还没有人遭受过的那种死亡。此事我们还将讨论。你们把老酋长卷在他的毯子里弄走,以免这些白种狗见到他的尸体而幸灭乐祸!他们统统都该被宰杀以献祭他的坟墓。Howgh!”
俘虏们被带到森林中一个空着的小地方,那儿点燃着一堆篝火。人们把他们的脚绑在一起,将他们放在地上。六个配备武器的斗士站在周围的树下,监视着这个地方。逃亡似乎是不可能的。
杜乐和弗兰克坐在其上面的那棵树高酋长们的篝火大约有一百步远,对发生的一切一目了然,他们也能够听明白红种人所讲的大部分话。现在需要找到俘虏们呆的地方。
在他们从树上下来时,掠夺来的武器和其它物品已被送到酋长们那儿,在他们身边放下来。通过湖岸上的篝火现在只能见到头头们,必定有某个原因使得其余斗士开赴别的地方了。可以听见特有的悲伤声调。有一阵子,人们听见单个声部,随后便是合唱。歌声时强时弱,没有中断。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杜乐询问他的莫里茨堡老表。
“这大概是为已故老酋长唱的咏叹调吧?”
“是的。”
“这对我们很重要,因为在们这样悲恸欲绝、伤心痛哭时,这些小子很难听见我们的声音。我们无论如何得去寻找我们的人,关键问题是我们得为他们松绑或者割断捆绑他们的绳索。如果他们所在的地方离酋长们的篝火——那儿堆放着武器——不太远,那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真是幸运,这棵树下黑洞洞的。篝火对我们有好处,因为借助篝火我们很容易看清红种人的人影,从而避开他们。”
“你说得对。那我们再趴在地上,匍匐前进!我在前面爬。”
“到底为什么你爬在前面?”
“因为我在西部地区时间比你长,比你更擅于匍匐潜行。”
“唉,别说啦!你别抱不切实际的想法!因为你是我亲爱的老表,我愿让你先行。假如前头有人要捅死你,那你只要吭一声,我就可以从背后助你一臂之力。”
他们从离酋长大约五十步的地方爬过去,悄悄地来到最近的一堆篝火旁,俘虏们就躺在那里。一个红种人多次在他们近旁匆匆走过。有一次,弗兰克得闪电般快地闪开,以免被仓促从旁边走过的红种人的脚碰到。后来,这种来来去去的奔跑声听不到了。那些唱挽歌的人围着死尸蹲坐着,其他人伸展四肢睡觉了。
两个人来到看守们的背后,这些看守守在俘虏们所在的地方四周。杜乐躺在一棵树后面,弗兰克在另一棵树后面。火焰渐渐熄灭,只发出微弱的光。使俘虏们的身影几乎辨别不清。杜乐朝右边爬了几步,随后又朝左边爬了一小段路,都没看见一个看守。他回到弗兰克身边,悄悄地对他说:“这个时刻似乎对我们有利。你见到老铁手了吗?”
“见到了。他是离这儿最近的一个。”
“你爬到他那里去,直挺挺地躺在他身旁,仿佛你也是被绑着似的!”
“那你呢?”
“我到老枪手和温内图那里去,他们俩躺在对面。”
“那样有危险!”
“也不会比这里更危险。要是老铁手又拿到他的短管猎枪,他会多高兴啊!你快去!”
火焰已很微弱,仿佛篝火要完全熄灭似的。四周围黑咕隆咚,无法再辨认俘虏们的身影了。
一个看守给篝火去添新的干柴。在新添的干柴烧起来之前,出现了片刻前的黑暗,杜乐和弗兰克充分利用这一瞬间,各自来到了该到达的地点。弗兰克躺到老铁手身边,把腿伸出去,仿佛他被绑着似的,并将亨利牌短管猎枪推给他身边的人,接着将胳膊收回,以便使守卫者们认为,他们已捆绑了他的身体。
“弗兰克,是您?”老铁手低声问道,“杜乐在哪里?”
“他在对面,躺在老枪手和温内图身边。”
“真是谢天谢地,你们居然找到了足迹,而且还能在天亮前来到!”
“您事前知道我们来吗?”
“我希望你们来。当这些小子点燃篝火时,我看到你们没在俘虏们中间。红种人曾去寻找我的猎枪,我很担心他们发现你们。但他们没有找到就回来了,我的短管猎枪无影无踪,不翼而飞了。它对我关系重大。”
“是的,没有我们,您大概就完蛋了!”
“不会的。您瞧瞧这边!”
弗兰克仔细地看去,见到猎人已经能自由活动右手。
“我解开了这只手的绳子,”老铁手继续说,“一刻钟后,另一只手也将自由。我在一个很隐蔽的小口袋里藏有一把折刀,可以相互传递,这样短时间内我们大家都可把捆绑我们的绳索割断。然后一跃而起,跑去拿武器!这些武器放在对面酋长们身旁。你们找到了我,真是太好啦。你们尾随着红种人来的吧?”
“不,不是这样。我们溜掉了,一直沿着峡谷走,直到我们进入了一条分支山谷,我们可以躲到里面去。我们打算在天亮时寻找红种人的踪迹,看看能为您做些什么。”
“照这么说,你们发现了这片森林,本来并不是你们的功劳?”
“不是,我们本来没有发现这片森林,但由于好运使我们碰上了它。”
“老弗兰克,您得把您的枪拉到身边,不然很容易被看见。把您的短刀递过来,我用它来解除我身边同伴的束缚。他会把刀传递下去的。”
“那时候,只要枷锁去掉了,首先就去拿武器,接着跑到马儿那里去,跨上马就跑掉!”
“不,我们要留下来。先跑去拿武器,继而跑到马儿那里,动作必须非常迅速,否则会出现乱哄哄、混乱不堪的局面。在短时间里,谁也找不到他的枪、他的短刀和他的其余财产。我们还没来得及到马儿那里,红种人就会扑向我们。谁知道这些牲口是否还戴着鞍子。不,我们得马上到保护伞后面躲藏起来,就是说到酋长们后面。”
“这当然是一个很高明的想法!”
“我们坐到酋长们的位子上,那就安全可靠,不会发生任何事情。但现在安静!篝火又要烧尽了,那样,如果我们活动胳膊,看守们就看不见了。”
老铁手割断了捆绑他的绳索,也替他身边的伙伴这样做了。后者把短刀传递给了别人。杜乐的短刀已在相互传递中。接着,老铁手低声下达指示:一旦他将篝火扑灭,大家都赶快跑到酋长们所在的地方去。他的指令口口相传,人人知晓。
“将篝火扑灭?”弗兰克嘀嘀咕咕道,“您要如何完成这事?”
“这您会看到的。篝火务必扑灭,要不然看守们的子弹就要击中我们。”
现在大家都躺着,做好准备。一个犹他人站在篝火旁准备又添些干柴,由于添柴使火势短时间减弱。这时,老铁手一跃而起,快速向看守猛扑过去,用拳头狠击他的太阳穴,把他推到篝火里。他多次来回滚动,火焰就这样熄灭了。事情进行得如此迅速麻利,以致在其他看守真正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四周仍一片漆黑。他们发出的警告呼喊为时太晚,因为已解除束缚的白人穿过森林迎着湖边跑去。
大狼刚刚到他的斗士们那儿去了,其余三个酋长独自坐在他们的篝火旁讨论。这时他们听到了看守们的呼喊,与此同时他们见到获得解脱的人们朝自己跑来。几秒钟后,他们被解除了武装并被捆绑起来。白人去拿他们放在附近的枪。当看守们在树下出现时,他们见到他们的首领躺在地上,几个白人握着已拔出的短刀跪在他们身上。在这些看守后面站着其他一些人,他们拿着已架好的枪。红种人吓得朝后退去,发出了愤怒的叫喊声,这喊声很快就把其余的人都叫来了。白人被篝火照得一清二楚。毋庸置疑,只要红种人一开枪,那些咄咄逼人的短刀立刻就会捅进酋长们的心窝。
老铁手揪住了最老的酋长,以命令的口气问他叫什么。他答道:
“你们放了昆普伊[注],那他就会同你们交谈!”
“你会自由的,但只有在你们答应了我们的要求之后。”
“你们要求什么?要求自由?”
“不,因为我们已经获得了自由。我们要求……”他的话被打断了。在把酋长们捆绑起来时,他把他的短管猎枪暂时放到了一边。他刚刚又把它拿了起来。大狼站在对面,明智地躲在一棵树后。他一瞥见此枪,不禁大惊失色地惊叫起来:“魔枪!它又在这儿出现了!神灵从空中把它给他送来了!”
“魔枪!”对面树下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扬帕地区犹他人异口同声喊道。
老铁手再对昆普伊说:“我们要求你们让我们不受骚扰地撤走。我们在黎明时骑马离开,把你们作为人质带走。一旦我们可以相信不再受到你们威胁,我们就给你们自由。”
“这对我们来说是莫大的耻辱!”昆普伊哀叹道,“你们是在我们的手里,刑讯柱该在黎明时竖立起来,而现在我们却成了俘虏,你们还要给我们规定诸多条件!”
“要是你们拒绝接受我的要求,处境会好些吗?你们要考虑到我的魔枪!”
这一警告似乎产生了格外大的影响,因为昆普伊询问道:“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你们骑马要到什么地方去?”
“出于谨慎,我可以说假话,”老铁手答道,“但我不这样做。我们进布克山,到银湖上面去。如果我们见到你们老实,我们只扣留你们一天。现在我给你们一刻钟时间考虑。要是你们拒绝,一旦这个期限过去了。那我们的枪就开始说话。我说完了!”
昆普伊垂下头来。他的注意力转到那几棵树那边,可以听到那儿有压低的声音:“Maiive!”
这个词的意思是:“往这儿瞧瞧!”声音相当低,是对酋长也是对其他人说的,但对白人毫无意义。尽管如此,老铁手、老枪手和温内图还是悄悄地朝有关方向看去。他们见到的情况非常稀奇。那儿站着两个红种人,手中拿着一块毯子上端的两个角,相隔一定的时间,他们就上下摆动这块毯子。在他们背后,可以见到一堆篝火闪闪发光。这两个犹他人在用这种方式同昆普伊交谈。
众所周知,印第安人有一种信号语,当然这种语言个个部族是不尽相同的。夜晚,他们会用箭作信号,箭上绑着一束干草,将草点燃,一箭接一箭地射出去。白天,他们点燃篝火,将毛皮或毯子捂在上面,以将烟积存。一旦将毛皮和毯子拿掉或者稍稍掀开,构成信号的烟云就会袅袅腾腾。这是一种电报,跟我们的相似,因为各烟云之间的间歇都有特定的含义,就像我们的标点符号那样。可不要以为一个部落总是使用同样的信号。其实,信号不时变动,以使敌人尽可能难以破译信号语。
那两个红种人一开始摆动毯子,温内图就走到一旁,站在昆普伊背后,信号就是为昆普伊发的。电报拍了大约五分钟之久。期间,昆普伊目不转睛地望着两个人站立的地方。那两个人随后走开了。他们做完了传达,却没有想到自己被敌人察看到了。昆普伊现在才发觉温内图站在他背后。这事引起他的注意,他忧心忡忡地转过身来。温内图却装作全神贯注地看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这样,昆普伊感到放心了。温内图慢悠悠地向老铁手和老枪手走去。三人一起再离开几步,随后老枪手悄悄地探问道:“红种人对酋长说了些话。我的红种人兄弟看见了和明白了他们的言语吗?”
“看是看见了,但不是全都看明白了。”温内回答道,“当然意思我是清楚的。那两个红种人是两个犹他人的年轻酋长,他们的斗士也在这里。他们要求昆普伊放心地同我们一道骑马离开。如果我们要到银湖去,从这儿去先要横渡格兰德河,进入鹿谷。那儿,有塔谢、卡波特和维米奴切的许多犹他人安营扎寨,以集合起来出征攻打纳瓦霍人,并等候聚集在这里的犹他人。那我们必定碰到这些斗士,他们将解救人质。从刚才的信号可以看出,他们马上将派一些信使到他们那里去,向他们通报情况。为了使我们无法逃脱,我们一起程,这儿的犹他人就立刻撤离这儿的林中营地,跟踪我们,使我们陷入犹他人群体前后的夹击之中。”
“瞧!这个计划真不赖。我的红种人兄弟对此要说什么呢?”
“我承认计划想得周到。但是我们既然了解它,就知道我们怎么办。”
“如果我们不想走起码四天的弯路,那我们就必须进入鹿谷。”
“我们将不走任何弯路,但我们也不会落入犹他人的手中。你不妨问问我的弟兄沙利!我同他到过鹿谷。我们在那儿曾被一大群漫游的埃尔克地区犹他人追逐。但我们逃脱了他们,因为我们在悬崖峭壁上找到了一条小径,也许在我们之前没有人走过这条小路。”
“好的,我们就骑马走这条路!在我们穿越这条危险的山谷之前,我们将不释放人质。”
一刻钟时间已经过去,老铁手向昆普伊问道:“时间已经过去,犹他人酋长作出了什么决定?”
“在我把这事说出来之前,”昆普伊开口说,“我必须首先知道你们把我们作为人质要带到多远的地方。”
“你们应陪我们进入那条鹿出没的山谷。如果直到那里我们都平安无事,那我们就认为你们遵守了你们的诺言,我们就放了你们。”
“这事你们借助和平烟斗对我们作出保证好吗?”
“只对你一人。这就够了,因为你以其他人的名义说话和抽烟。”
“那你就拿你的烟斗来,将它点着!”
“宁可用你的烟斗!”
“为什么?是不是你的烟斗同昆普伊的不一样呢?或者你的烟斗只会吹出谎言的烟云?”
“我的烟斗总是说实话。大狼只想搞欺骗,而你也承担了同样的罪责,因为你给他斗士去抓我们。不行,只能抽你的和平烟斗。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们就认为你说的不是实话。赶快决定!”
“那你放了昆普伊,让他可以使用烟斗!”
“这没有必要。你是人质,就得捆绑着,直到我们在鹿谷释放你。我亲自使用你的和平烟斗,把它举到你的嘴唇边。”
昆普伊不再回答。老铁手从他脖子上把烟斗取下来,塞进烟丝,将它点着。随后,他朝上、朝下,向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喷烟,紧接着,他三言两语地表示:倘若犹他人放弃一切敌意,他将履行所许诺言。昆普伊站起来,朝四个方向转身。他也从烟斗中同样吸入和呼出六次,并为自己和他的人马作出相应的承诺。
现在,白人和人质的马都被牵来了。此时天色开始破晓。白人认为尽可能快地撤离是合适的。酋长们被绑在他们的马背上。队伍朝分支峡谷进发。瘸子弗兰克和“杜乐姑妈”先前就是从这一峡谷悄悄地来到营地的。红种人保持冷静,但从他们目送白人离开的愤怒目光中可以看出,他们在被什么样的感情支配着。
14.一场印第安人的内战
对这次惊险活动的幸运结局没有人会比杜乐和瘸子弗兰克感到更自豪的了。他们离开营地后,杜乐说:“我打心眼儿里高兴!印第安人不得不让我们离开,他们定会为此很生气的!老表,你不也是这样看吗?”
“当然啰!”弗兰克点点头,“这是我们的功劳,因为假如没有我们,其他人仍然可能会带着枷锁。”
“嗯,你知道,弗兰克,我认为他们早晚会找到出路的。”
“这事我虽然也相信,但他们必定困难重重。我虽然不骄傲,但总有一种比他人高明的感觉。待我以后退了休,坐下来舞文弄墨时,我将写我的回忆录,写一切显赫的人物都是怎样闯荡的。”
现在队伍已来到分支峡谷,它没有向左拐进主峡谷,而是向右转,以便沿着分支山谷走。温内图最熟悉这条路,像通常一样他骑马打头。他后面是猎人们,之后是伐木工们,他们把俘虏们夹在中间。埃伦·帕特森乘坐的轿子尾随着他们,她的父亲骑马与他们并排走,最后是几个伐木工押队。
从昨天起,埃伦表现的特别乖。她没有像男俘虏那样受到那么严厉的对待,当男人们挣脱枷锁向酋长们那儿奔去时,小家伙由她的父亲和年迈的布伦特尔领着,勇敢地跟着跑。
峡谷相当陡峭,一个小时后通到开阔的岩石平原。这个平原似乎同落基山脉上黑糊糊的东西邻接。在这个平原上,人们用靴刺踢马,在顾及那顶轿子的情况下,使劲地驱赶它们。后来,这种速度中断了,因为骑马者们见到了一群叉角羚,并成功地打死了其中的四只。这为他们提供了足够的肉食。
山,越来越靠近,高原仿佛已碰到了它的脚。其实不然,因为格兰德河河谷横亘其间。中午前后,当阳光热辣辣地射下来,人畜都感到难受的时候,人们来到岩石平原上一个狭小的向下倾斜的地方。
“这就是一条引导我们走向河流的峡谷的开头。”温内图一边解释,一边沿着这个斜坡下去。眼前的情形,就好像一个巨人在这里推动着刨刀,要在坚硬的石头上刨出一条越来越深的通道。左右两边的石壁,起初几乎看不出来,随后有一人高,接着像房子一样高,总之越来越高,直到它们在上面仿佛合拢起来。谷底下面,真是又黑又凉。岩壁上渗出的水滴下淌,积存在谷底里。这样,口渴的马就可以喝水了。这条峡谷的独特之处,就是它没有一点儿蜿蜒曲折的情形。它笔直地侵蚀进岩石里,可看到一条明亮的地带,此地带不断地变宽。这就是这条深沟的出口。
骑马者们来到那里,眼前展现出一派令人倾倒的景色。他们置身于格兰德河河谷中。这条河谷也许有半英里宽,河在中间流过,两边是一条长着青草的地带,这条地带受到了陡峭的峡谷壁的限制。河谷的走向是由北往南,恰似用尺子画了线一样。两边的岩壁暂时既看不到裂口,也见不到凸出部分。
一个裂口都没有吗?还是有的!骑马者们的正对面,河的右岸就有一个相当狭小的缺口,一条小溪从里边流出来。温内图指着那儿说道:
“我们必须沿着这条小溪走,它通往鹿谷。”
“可我们怎样到对面去呢?”总是关心着他的女儿的帕特森探问道,“河水虽不湍急,但似乎很深。”
“小溪人口处有一处浅滩,水很浅,在这个季节,河水碰不到轿子。我的兄弟们跟我来吧!”
人们骑马横穿草地到浅滩去。浅滩的情况是这样的:就是在小溪的那一边岸上也依然要横渡小溪,以便到达其右岸,同左岸比起来,右岸宽些,因而在上面行走舒服些。温内图把他的马引入水中,其他人尾随着他。在另一岸边,他突然勒马止步,用压低的声音呼喊:“这儿对面曾有一些男子骑马来过。”
他沿着河岸指指。老枪手和老铁手赶着马继续跑了几步,也见到了足迹,那像是许多骑马者并排而行的足迹。被践踏的草还未完全竖立起来。这三个人骑到了岸边,在那儿下马,查看印迹。
“那是些白人。”温内图断定。
“是的,”老铁手表示赞同,“印第安人骑马总是鱼贯而行,不会留下如此宽阔、显眼的足迹。我估计这个队伍大约有二十人。”
“唔!”老枪手咕哝道,“谁在我们之前来过,我认为还是可以猜到的:是红发康奈尔及其一伙。”
“唔!”老铁手也哼了一下,“这是可能的。依我估计,这些小子可能来过这里,这同我从克诺赫斯和希尔顿那儿所了解到的是一致的。可他们到哪儿去了呢?对面向右转弯,就是说不是顺着格兰德河走下去,而是沿着小溪逆流而上到鹿谷去了。他们骑马奔去,恰好投入犹他人的怀抱。这是他们的命运,咎由自取,我们无法改变。”
“哎呀!”老枪手嚷道,“那我们就失去了那张康奈尔盗走的藏宝图啦。要是我们得不到这张图,也许我们永远也不了解银湖的珍宝藏在哪里。”
“你们考虑一下,流浪汉们领先我们多远!再说,你们别忘了,我知道这个宝藏!”
老枪手弯下腰来再次查看草地,随后失望地表示:“他们在五个小时前就到了这里。在我们走完到一半时,他们就已落入红种人的手中。那些被杨帕地区犹他人派遣到这条山谷来的信使,不知他们的情况如何?他们在我们之前就已动身了,而我们却还未见到他们的踪迹。”
“这些汉子大概没有骑马,而是徒步来的,”温内图解释说,“步行,路程要短得多,因为步行可以走的地方,马和骑马者就可能会摔得粉身碎骨。我的弟兄们不要再想康奈尔,而要想到:我们务必抹掉这些足迹。”
“为什么抹掉?”“我们知道扬帕犹他人在追踪我们,他们肯定会把康奈尔直接往鹿谷去的足迹看作是我们的。他们会跟踪它,而不会估计到我们从侧面溜掉了,所以不能让他们看到在我们之前已有骑马者来过这条河谷。我的白人弟兄们要把足迹擦去,待扬帕地区犹他人来到时,青草已长起来,而只有我们骑马到过的地方,青草才被踩下去。”
这个计划很出色。猎人们沿着康奈尔的足迹往回走了大约一百步,慢慢地走,还用水喷洒青草,将其扶起来,与此同时又把其地上的覆盖物掀开。其余的事,就得靠阳光了。谁以后来了,必定只能看到老枪手和他的同伴们拐进小河床的足迹。
被俘的红种人默默无言地瞅着。自从动身以来,他们中根本就没有人吭过一声。他们觉得现在所看见的很可疑,看到自己的阴谋被识破,他们便垂下头来。
现在人们开始跟踪康奈尔和他的人马留下的宽阔足迹。小河床弯弯曲曲地辗转而上,河谷变宽了,再往上长着灌木丛和树木,终于分岔出多条分支山谷来,来自这些分支山谷的细小流水汇入小溪,这里就是它的源头。温内图追溯其中最大的一条泉水,步行一刻钟后其谷底变得相当宽阔,随后突然又形成为一个岩石隘口,隘口后面的山谷又通向一绿色的草原。穿过隘口后,他停住了,说:“这是一个称心如意的营地。我们的马儿又累又饿,而我们也需要短时间的休养。我的兄弟们下马烤羚羊吧!”
“可那样一来犹他人就会赶上我们啦!”老枪手说。
“天黑之前,他们靠近不了。再说,他们也无法伤害我们,因为我们只要派一个人守在岩石隘口,他老远就能看见犹他人来,并警告我们。”
阿帕奇人说得对,他们设置了岗哨。俘虏们被绑在了树上。人们让马儿吃草,并燃起了四堆篝火,还把野味放在上面烧烤,短时间内就可以吃了。印第安人也得到了他们的一份,并得到了水。
英国佬卡斯托尔泊格外开心。他取出记账本,以便算出他为各次惊险活动欠比尔和大叔的奖励费,“我们打赌好吗?”他问驼子比尔。
“赌什么?”
“我说我欠了你们一千多美元,就打这个赌。”
“我不赌。”
“非常遗憾!这一回打赌我会赢的。”
“这我高兴。再说,先生,今天您还有更多的事要登记,因为很快又有事情要发生了。”
接着,人们再次整装待发。走过草原,越过山坡,随后到达一处沟壑与山谷构成的迷宫,这些沟壑与山谷,来自不同的方向,但最后都汇集到一点:它就是一条宽阔、荒凉、要步行数小时之久的岩石深谷的入口处,里面好像寸草不长。各种形状与大小的石块遍地都是。其情景,就好像原始时代一条巨大的自然隧道坍塌了。
在这片碎石堆上,很难找到有联系的足迹。只是那些被马蹄踩碎的石头还可以表明,流浪汉们曾骑马来过这里。温内图用手向前指指,说:“再走两个小时,这片乱石堆就要往下倾斜进入绿色的鹿谷。但我们在这儿向左拐弯儿。请老铁手和老枪手下马,让别人牵着你们的马,自己在后边跟着,以便清除可以出现的足迹,让扬帕犹他人觉察不到我们从侧面溜掉了!”
温内图向左转入一片碎石中。老铁手和老枪手按照他说的做了,待来到离开路已够远的地方,才又重新跨上他们的马。阿帕奇人表现出无与伦比的记忆力。他多年前曾来过这个废墟般的地方,这儿的每一块岩石,每一处升高和拐弯的地方,他似乎都熟悉。
现在要攀登陡峭的山坡,随后来到一片辽阔、荒凉的高原,人们飞快地穿越高原。到达高原尽头时,太阳已在山后消失了。阿帕奇人勒马止步,指指前方,解释道:“往前再走五百步,一块石头就像一滴水那样会笔直地落到深处,这下面就是鹿谷,水源充足,树木葱茏。它只有一处尽人皆知的入口,也就是我们所离开的那一处,同时它也只有一处出口,该出口向上通到银湖。但老铁手和温内图发现另有一处入口,将会指给你们看看。”
温内图靠近了深渊的边缘。那儿堆着许多岩石碎块,像一堵围墙那样并列地垒起来。他在两块碎石中间消失,另外两人尾随着他。无奇不有,这儿也有一条路。路的右边是深渊,但路向左,通到一个大石块,而且石块如此陡峭地向下倾斜,以致人们只能下马,牵着马走。那大得惊人,有数里长和宽的庞大岩石中,有一道弯弯曲曲、由上而下的裂缝。天长日久,滚下的石块填满了这道裂缝。从而形成了一个稳固的立足点,人们可以放心地站在它上面。
虽然道路很陡,但马儿没有摔倒,这是因为路面不是光滑的岩石,而是碎石。越往下去,越是黑暗。老枪手把埃伦·帕特森放在他的马上,一边走,一边扶着她。好像走了数小时之久,突然下坡路终止,地面变得平坦起来,岩石裂缝变宽,宽得像一间没有天花板的大厅。温内图在这儿停住,解释说:“我们几乎已来到山谷里了。我们在这里呆到天黑,那时我们就可以从犹他人旁边走过去。你们把马拉到后面它们可以喝水的地方去,还要给俘虏们嘴里塞进布团,以免他们大声叫喊。”
阿帕奇人带几个猎人一起去看了看前面的情况。前面,在山谷再次变窄的地方,有个出口,非常狭窄,两个人几乎不能并排走过。走了几段蜿蜒曲折的路后,几条汉子来到一幅由攀缘植物构成的茂密的天然帷幕前。温内图稍稍拨开这面帷幕,他们便见到眼前是一片树林,树木一棵挨一棵,又高又大,枝叶茂盛,遮天蔽日,日光无法穿过树梢照进来。
温内图外出侦察,回来报告说:“我们的右边,亦即北方,树下燃着许多堆篝火,可见犹他人在那儿安营扎寨。山谷下面很黑,我们必须到下面去,也许那儿没有红种人。他们充其量派两三个人守在鹿谷人口处。这些岗哨很容易被干掉,要是红发康奈尔不在里面,我们就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这条山谷。我们无论如何要弄清他的情况。所以,天色还要黑些的时候,我要同老枪手和老铁手一道悄悄地到篝火那儿窃听谈话。”
两个小时后,这三个人便动身了。他们小心翼翼地进入树林,但什么也没有看见和听到。篝火很多,离他们还相当远。从篝火的数量可以断定,犹他人在这儿安营的人数很多。
这三条汉子蹑手蹑脚地前进,温内图打头,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他们越靠近篝火,越觉得自己的任务容易完成。借着火光观察,可以看见他们面前站着或躺着的每个人。他们在山谷右面的边缘上活动。更多的篝火处于中心,也许红种人对岩壁心存疑虑。许多碎石砾岩曾滚落下来,把树木撞坏,深深地砸进地里,这说明一块砾岩很容易从岩壁上崩解出来。这三条汉子快速前进。他们已同最前面几堆篝火处于同等的高度。他们左边的一堆火,同其它篝火隔开,火焰又高又明亮。它的旁边坐着五个酋长,这从装饰他们头发的鹰羽可以看出来。
他们中的一个站起来,他脱下战袍,他那赤裸的上身,如同脸、胳膊一样,涂上了厚厚的刺眼的黄色油彩。
“他叫塔布·瓦加雷[注],”温内图悄悄地说,“是卡波特地区犹他人酋长,有熊一般的力气。你们瞧瞧他的身体!多发达的肌肉!多宽阔的胸膛!”
这个犹他人向第二个酋长招了招手,后者也站起身来。这个红种人比头一个还高大,力气也并不逊色。
“他叫楚·因·库茨[注],”老铁手解释道,“他得到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四箭射了四头公牛。”
这两个酋长相互交换了几句话就离开了篝火,也许他俩要去查看岗哨。他们避开了其它篝火,因而更靠近岩壁。
“哦!”老枪手说,“他们俩要从这儿附近经过。铁手先生,您的意见如何?我们要不要活捉他们?”
“活捉?”
“当然啰!”
“这大概是一次打击!快速打翻在地!您干头一个,我干第二个!”
两个犹他人靠近了,他们俩一前一后。这时两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们背后:两记重拳,被打击者马上倒地,“好得很!”老枪手低声说,“我们捉到了他们,现在迅速把他们弄到我们的隐蔽处!”
温内图接受了在这儿守候的任务。另外两人每人背上一个俘虏急忙赶到隐蔽的岩石山谷去。他们在那里放下俘虏,叫人把他们捆绑住,在他们嘴里塞进布团,然后又回到温内图那里。阿帕奇人仍然站在原先的地方。现在,当务之急不是窃听其余三个酋长谈话,而是去找红发康奈尔及其一伙所在的地方。所以,得要悄悄地搜遍整个山谷。
朝篝火这一边看去,他们可以看得较清楚。但其它地方则一团漆黑,这时候就需要小心谨慎。眼力不够用的地方,就得靠手摸索。像通常一样,温内图无声地溜到前头。突然他站住了,发出一声几乎是响亮的急速的“嗬!”声。另外两人也同样停住了他们的脚步,紧张地静听着。当一切都平静时,老枪手低声探问道:“什么事?”
“一个人。”阿帕奇人答道。
“在哪里?”
“在我前面,在我的手里。”
“抓住他,不让他喊!”
“他不能喊;他死了,吊在柱上。”
“天啊!吊在刑讯柱上?”
“是的。他没有带发头皮,伤痕累累,我的双手沾满了他的血!”
“这么说一些白人已经死了,而这儿是刑讯的地方。我们不妨寻找一下!”
他们在四周围摸索着,十分钟内就发现大约有二十具尸体被绑在柱上和树上。
“来晚了!”老铁手低声说,“红种人通常要把他们的俘虏折磨到第二天,但在这里他们却匆忙行事。”
“那张藏宝图怎么办?”老枪手问道,“现在它没有希望了。”
“还不是这样。我们有被俘获的酋长们,也许我们可以用他们来交换藏宝图。”
“那只有寄希望它还在,没有被毁掉。”
“毁掉?简直是不可能的!红种人也懂得这种文件的重要性。此外,我明白了他们出于什么原因那么快就把这些流浪汉杀掉。”
“那为什么呢?”
“为了给我们腾出地方。他们已得到我们来的通知,但他们预料我们明天早晨到,由于我们还未到,他们便派出了侦探。”
“那些被派来报告我们到达的信使们已经来了,但扬帕犹他人还未到。”温内图说。
“是的,他们还没有到。在他们踏进我们的休息地点、闯进岩石隘口之前,还要等数小时。也许明天早晨他们才来,因为这条路的最后一段非常糟糕,以至夜晚它无法……你听!他们真的来了,他们已到了!”
从这三条汉子站立的地方上面可以听到一阵响亮的欢呼声,它得到了从下面传来的回答。虽然天昏地暗,尽管道路难行,扬帕犹他人还是来了。已在这儿安营扎寨的人,拿着从篝火中取出来的树枝跑去迎接新来的人。树林变得明亮和热闹起来,这样三条大汉就有被人发现的危险。
“我们必须离开,”老枪手低声说,“可到哪儿去呢?我们的前前后后,处处都是人。”
“到树上去,”老铁手嚷道,“在茂密的树枝里我们可以等候人们的情绪平静下来。”
“好的,那就上去!哦,温内图已在上面了!”
是的,阿帕奇人根本就没有怎样考虑。他一跃而上,藏在叶子的下面。其他两人仿效他的做法,分别爬到邻近的树上。
现在,借助篝火与火把的光亮,可以看见扬帕人来了。他们获悉这儿有二十多个白人被折磨致死,就以为那是他们正要寻找的人,他们便要求看看这些死者。人们拿来火把,指给他们看。
扬帕人看出来了,这些尸体不是他们要寻找的人。于是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就在这个时候,山谷下面的尽头处传来一声拉得长长的呼喊,谁听见这样的呼喊,都无法忘却:那是一个人的临终呼喊。
“嗬!”在树下站着的酋长们中的一个惊叫起来,“什么事呢?黄太阳和四头水牛在那下面!”
又响起了一声类似的呼喊,接着响了一阵劈啪的枪声。
“纳瓦霍人,纳瓦霍人!”其中的一个酋长叫嚷道,“温内图、老铁手和老枪手把他们引来,以便为自己报仇雪恨。起来,你们这些斗士们,向这些狗猛扑过去!消灭他们!把你们的马留下,在树下战斗!”
一段时间内,一切都乱套了。有人去拿武器,有人给篝火添干柴,以便获得必要的光亮去战斗。有人大喊大叫,高声呵斥。森林里又响起了大喊大叫声,劈啪的枪声越来越近。黑糊糊的人影从一棵树溜到另一棵,他们的枪闪烁发光。
犹他人的回击,起初是单独进行的,这儿一个,那儿一个,随后联结成有反抗能力的班组。没有集中的战场,搏斗围绕着每堆篝火进行。是的,那是一些纳瓦霍人。他们要对犹他人发动突然袭击,但却不懂得悄悄地制服站在山谷出口处的岗哨。其临终呼喊警告了敌人。现在是一个对一个的肉搏战,胜负取决于勇敢与否和人数的多少。
事情已经明朗,犹他人在人数上占优势。此外,他们比纳瓦霍人更加熟悉这个地方,这样一来,纳瓦霍人虽然格外勇敢,但被迫节节后退。人们用枪、短刀或者战斧战斗。对这三个躲藏起来的目击者来说,这是一幅令人心情难以平静的景象:印第安人同印第安人展开生死存亡的斗争。这儿,两人在可怕的大喊大叫声中进行搏斗;那儿,几个人静悄悄地在厮杀。谁倒了下去,胜利者马上骑在他身上,取下他那带发的头皮,也许过了一会儿,他也失去了自己的带发头皮。
那三个仍坐在篝火旁的酋长中的两个,也怒冲冲地参加了战斗,以便通过自己的行动去激励他们的人马。第三个人背靠在篝火附近的一棵树上,以锐利的目光追踪着战斗的进程,不时朝右边和左边发布他那大声呵斥的命令。他是统帅,各条防线都操纵在他手里。即使在纳瓦霍人节节败退时,他也仍然呆在他的位置上。
战斗渐渐平息了。对这三位不情愿的证人来说,现在是返回安全地点的时候了。通往他们隐蔽处的路是畅通无阻的。那个犹他人酋长始终站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动。
“现在回去!”温内图叫喊道,“以后会燃起欢庆胜利的篝火,到那时候对我们来说就为时已晚了。”
“我们把这个酋长也带走吗?”老铁手询问道。
“好的,”老枪手悄悄地说,“我想去……”
他吃惊地停住了。因为这时,一个矮小、瘦削、瘸着腿走路的小家伙,从黑暗中闪电般闯出来,挥舞着猎枪,用枪托把酋长稳准狠地打翻在地上。随后,他抓住红种人的脖子,迅速往前拽,拽进黑暗中。同时,他嘴里还迸出虽不是很大声的,但还是可以听明白的话来:“凡是老铁手和老枪手能做的事,我们萨克森人大都也能够做,懂得做!”
“那是瘸子弗兰克!”老枪手惊讶地说,“小家伙真鲁莽。我们必须赶快追上他,免得他干傻事。”
“鲁莽?肯定不是!”老铁手答道,“他是个古怪的侏儒,这是事实。但他勇敢大胆,根本不是轻率。我教育过他,可以说,我为他感到欣慰。”
他们急忙往前走,跟在矮人后面,进入了黑暗中。他们几乎已到达隐蔽处的人口,这时在他们面前响了一枪。紧接着,矮人用英语笑着说:“笨蛋,朝哪儿开枪,你可得注意呀!要是你想要击中我,你就不可以放空炮!那时你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好吧,夜安!”
“砰”的一声,好像来自沉重的一击,随后鸦雀无声,一片沉静。三个人继续往前冲,碰上了弗兰克,“回头!”他命令道,“这儿有人会要开枪和刺杀!”
“住手,别开枪!”老铁手警告说。
“噢,是老铁手呀!”小矮个子又用他家乡的说话方式说,“您谢谢上帝让您开口说话!要是我听不出您的声音,真的,我会开枪把您打得粉碎。”
“您为什么离开了隐蔽处?”老铁手问道。
“只是出于对您的担忧我才披挂上阵的。您刚刚离开,就响起一阵大喊大叫声,仿佛是希姆布赖人闯进了条顿人中间。接着而来的是一阵射击,我很为您牵肠挂肚。所以我就拿着枪,悄悄地溜走了,其他人在黑咕隆咚中没有察觉到我离开。左边枪声阵阵。估计您要朝右边走,因此,我也向右走。那个酋长呆头呆脑地站在树旁,这使我恼火,我垂直地给他轻轻一击,他就平躺地上了。我把他拽走,拖到安全的地方。可他对我来说太重了,我在他身上坐了一会儿,稍稍地休息了一下。这时悄悄地走来了一个红种人游击队员,把枪瞄准我。我把他的枪打到一边,他的子弹飞进了银河。我用我的枪托把他打倒,倒在酋长身旁。该拿这两个小子怎么办呢?我一个人无法将他们拖走。”
“我们帮助您。现在迅速离开!那儿底下已停止射击,估计犹他人现在要回来了。”两个失去了知觉的印第安人被拖到隐蔽处,照样被捆绑住,嘴里塞进布团。
的确,犹他人回来了,而且是作为胜利者回来的。于是燃起了许多篝火,人们用火炬在树林里搜索死者和伤员。纳瓦霍人按照印第安人的风俗习惯已将他们的伤亡人员带走了。在每个被找到的死者身旁,都有大声的悲叹和怒骂。把尸体堆在一起,以便光荣地埋葬。人们发觉少了三个酋长,看来是被纳瓦霍人俘获了。这时,森林中又响起了愤怒的斗士们不停地狂叫声。仍然剩下的两个首领,把卓越的斗士们召集来讨论,讨论时人们高声地、怒冲冲地发了言。
这使温内图想到要再次悄悄地溜出去,以便可能了解到犹他人所作的决定。这种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红种人相信这儿别无他人,只有他们自己,所以便认为小心谨慎是多此一举。已被打退的纳瓦霍人肯定不会回来,而要是还回来,那就在底下山谷出口处设置岗哨。至于在山谷中间仍有比纳瓦霍人危险得多的敌人,他们根本就没有预料到。就这样,温内图听到了犹他人将要采取的一切行动。
犹他人想在当夜就葬掉死者,挽歌可以留待以后补唱。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解救被俘的酋长们。这事甚至比等候温内图一行明天到达还要急迫。因为这些人要到银湖上面去,无论如何必定落入犹他人手里。所以要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以便在黎明时,可以跨上马,踏上跟踪追击的征程。
现在,温内图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退回来。他看见在隐蔽处附近站着几匹马。这些牲口在战斗期间受了惊,离开了其它牲口。阿帕奇人突然想到新的俘虏——三个酋长和一个斗士,还是要一起带走,为此需要四匹马。牲口附近没有人,它们不怕他,因为他是个印第安人。他抓住一匹马的笼头,把它牵到隐蔽处。老枪手坐在攀缘植物帷幕后面迎接它。其它三匹马也是这样弄进来的。它们虽然稍稍打响鼻,但温内图使它们很快就平静下来。随后,阿帕奇人认真地把通往他们隐蔽处的所有足迹都抹掉了。
在隐蔽处里面,谁都不会觉得时间过得慢,因为要讲述和要倾听的事是那么多。瘸子弗兰克在他的朋友和老表旁边坐下。弗兰克与胖墩儿耶米,虽然有过种种表面上的口角,但从未离开过耶米。可自从他找到了这个阿尔滕堡的老表之后,情况就变了。杜乐说话不愿高深难懂,并能让老表把话讲完而不随时纠正他的话,这样他就很有力量使他的老表依附于他。
由于可以预料到第二天将非常艰苦劳累,安排好岗哨后,其他人便去睡觉,这当然很难做到。人们过了半夜才入睡,却在拂晓时又醒了,因印第安人的撤退并非没有嘈音。山谷里再没有一个犹他人了。这时,人们就可以离开隐蔽处了。
为安全起见,首先派岗哨驻守在山谷的出口和入口处,接着搜查整个山谷。人们发现了一处群葬墓,它不外是在尸体上面简简单单地垒起的一堆石头。周围还有几匹死马,它们是被射偏的子弹击毙的。如果要避开犹他人,通往银湖的道路就要穿越荒凉的地区。那儿不易找到足够的食物。这时,马正切合需要。一个西部地区的汉子没有苛求,不爱挑食。如果没有别的东西可吃,他也以马肉充饥。倘若他是印第安人的客人,时常会把已喂肥的狗作为节日烧烤给他端上来。因此,人们割下马肉中最好的部位,分发给大家,并点燃了几堆篝火,每人可以在火上烧烤他的一份马肉,以便保存起来。
犹他人撤走后,白人们取出了俘虏们口里的布团。但当他们要求还给他们自由时,人们三言两语答复他们:温内图在“湖畔树林”偷看了他们的信号语,因此暂时还不能释放他们。他们默默无言。
现在,当务之急是去查看被杀害的人。他们被严重折磨致死,这些站在尸体旁的汉子,早先见过许多尸体,有过许多经历和体验。但当他们见到死者刀痕累累的躯体时,他们也感到毛骨悚然。播什么种子,收什么果子:流浪汉们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遭遇最惨的是红发康奈尔:他头朝下被倒吊在刑讯柱上,与他的同伙一样,身上衣服统统被剥光了,红种人私分了收缴来的衣服。被掠夺的藏宝图无影无踪,去向不明。如果不能把它从犹他人那里要回来,只要两个“熊”肯定没有把银湖的秘密泄露出去,那就得信赖老铁手对这个传奇般的宝藏隐藏处的了解了。
人们从刑讯柱上取下死者,将他们并排地放着,用石块盖上。接着,他们跨上马,由温内图带路,沿着一条秘密的小路,朝银湖奔去。
15.在银湖畔
几天后,他们已经接近长途跋涉的目的地了,在这些白人的眼前展现出一幅颇富魅力的景象。他们途经一条缓慢向上延伸的峡谷,峡谷两边耸立着高大的岩壁,色泽几乎使人眼花缭乱。一座座的砂岩金字塔,或者并列地,或者一个接一个地耸立着,它们以不同颜色耸入云天。这些金字塔,时而展现笔直地垂下的塔壁,时而又有许多柱石、突出的尖角和边缘可同城堡对照。太阳斜照在这些卓越大自然形成物上,让它们闪烁出无法描写的五彩缤纷的光泽。有些岩石呈浅蓝色,有些呈现出深深的金红色。这中间还有闪烁黄色、橄榄绿、火红的铜色光泽。与此同时山沟里有一种饱和的蓝色阴影。但是这种使观看者为之倾倒的华丽景色,其实死气沉沉,它缺少生命和活力。这些岩石之间没有一滴流水,深深的底层寸草不长,在坚硬的岩壁上看不到一根绿色的树枝,见不到一片令人赏心说目的绿叶。
从两边的岩石上可以清楚地看出一些遗迹。这些遗迹表明,这儿有时也有水,而且是大量的。有水的时候,这条现在干涸的峡谷,就是一条大河的河床,湍急的洪水通过它汇入科罗拉多河。那时,峡谷数周之久无法走路,一名勇敢的西部地区男子或者印第安人,也不敢乘着摇摇晃晃、容易散架的独木舟破浪前进。
与此相应的是,峡谷谷底是一层深深的卵石,其空隙被沙子填满,这样就形成了一条难行的路,因为马每走一步,卵石都会陷下去,使牲口疲惫不堪,这样就得不时停住,让它们歇一歇,喘口气。
老枪手、老铁手和温内图骑马打头。老枪手对环境的关注引人注目。他们来到有两个高大石墩的地方,这两个石墩在高处相互靠拢在一起,底下有近三米宽的空间,里面似乎还要狭小。老枪手在这里勒住他的马,说:“一定是这里了,当时我找到矿脉后就从里边出来。但还是先瞅瞅吧,也有可能我搞错了。”
他想下马查看一下,但阿帕奇人骑着他的马朝岩石隘路走去,以他那安详、稳重的方式要求他的同伴们跟着他走:“请我的弟兄们跟我来。因为我们从这儿开始抄近路走,缩短了一大段路程。而且这条路马儿走起来比峡谷中的卵石地面舒适得多。”
“温内图熟悉这条岩缝吗?”老枪手惊奇地问道。
“熟悉。它起初还要狭窄,随后逐渐变宽,不是变成狭小的深谷,而是变成一片光滑的岩石平原,它像一块厚大的黑板平缓地升高。”
“你说得对!这正是我到过的那个地方。这块黑板升高超过一百米后通往上面。以后的情形又怎样呢?你知道吗?”
“这块黑板上面边缘那一边,突然陷落成为一个大盆地,盆地里有一条狭小的、蜿蜒曲折的岩石隘路通入上面银湖的宽阔山谷。”
“这也说对了。也许你在这个大盆地里发现过一点稀奇的东西吧?”
“没有。在那儿什么也没有发现。没有水,没有草,没有动物,没有甲虫,没有蚂蚁爬过这永恒干燥的岩石。”
“我要证明在那里还是可以找到一些东西,一些比水和草远为宝贵的东西。”
“老枪手指的是他发现的银矿吗?”
“是的。我骑马长途跋涉,就是冲着这个岩石盆地来的。前进,我们在这儿拐弯儿!”
他们骑马进入岩缝,一个跟一个地走,因为这儿没有足够两人并行的地方。但两边的岩壁很快就越来越分开。在骑马者面前横亘着一块巨大的三角形岩石,它在左右两边后退着的岩壁之间慢慢地显露出来,它那笔直的底边对着上面明亮的天空。
骑马要从这儿上去,坡度不是那么大,也没有带来太大的困难。经过了大约一小时的攀登,队伍来到了上面。在骑马者们面前展现出一片向西绵延数里宽的岩石平原,老枪手和温内图曾经谈到过的那个深深的盆地,四进到其前缘部分。在盆地上面可见到一条黑糊糊的线条,那就是已经提及的那条隘路,从这条路就可以到达银湖。
现在要下到深处去,坡度很大,得要下马。因为有时下行有危险,所以人们为俘虏松绑,让他们从马上下来走路。到了底下,他们又得上马,重新被捆住。
老枪手想要指给他的同伴们看看他发现的发掘物,但又不能让犹他人知道。因此,他们被带进峡谷里,有几个伐木工留在他们身边监视他们。其他人根本没有再跨上马,来到盼望已久的发掘地,这一消息使他们激动不已。
盆地的直径起码有一英里。它的地面由深厚的沙层构成,掺杂有大至拳头大小的卵石。工程师帕特森用他那审视的目光扫视周围,然后说:“这里,我们有可能碰到富矿。倘若这里真的有贵金属,那当然可以指望存在可观的数量。水流从南边通过峡谷涌来,由于它不能继续流走,就形成了一个漩涡,漩涡使山岩脱落,将其磨碎成卵石和沙砾。我们现在站在其上面的地面,就是通过被冲掉的岩块的沉淀而形成的,必定含有被冲蚀的金属,这些金属由于其自身的重量沉淀到最底下,在沙砾的下面。倘若我们往下深挖几米,就会清楚,我们此行是卓有成效还是一无所获了。”
“我们不需要深挖。这个从前的水洞的岩壁含有所寻找的金属,这就足以证实了!”老枪手答道。
“当然啰。如果这些岩壁里含有银,那么盆地的地面也肯定含有。”
“你们来!我要为你们提供证明。”老枪手迈步走在前头,其他人满怀急切的心情尾随着他。
“老表,我的心扑腾扑腾地跳,”瘸子弗兰克对阿尔滕堡人说,“倘若我们在这里发现了银,那我就把所有口袋都装得满满的,然后乘车或船回家,回萨克森去。我要在景色宜人的易北河河滩上修建一幢所谓的别墅,从早到晚将头探出窗外,以向世人炫耀:我已成了一个高贵的、了不起的家伙。”
“而我呢,”杜乐表示,“我要买一个有二十匹马和八十头牛羊的农庄,除制作凝乳和山羊奶酪外,别的什么都不干。因为在阿尔滕堡的生活中,这些东西至关重要。”
老枪手来到岩壁旁边,这儿的岩壁经过水的冲蚀,已经碎裂。他从中取出一块较松动的石头,接着又取出多块,这样就出现了一个裂口,它原先是用石块塞住的。这个裂口是因水的自然冲刷形成的,并且,可以清楚地看见,它被人为地扩大了。老枪手把手伸进去时说:“我从这儿带走的样品,曾请人检验过。现在我要看看与帕特森先生的鉴定结果是否相同。”
他将手抽出来,手里抓着一团白色的、略呈褐色的金属丝似的东西,把它递给工程师。帕特森接过来,刚刚瞧了一眼,便大声叫喊起来:“我的天呀,这确实是纯银!它本来就藏在这儿的这个裂缝里吗?”
“是的,整个裂缝都填满了银。它似乎深深地进入岩石里,金属非常丰富。”
“我可以保证,这里有十分丰富的产量。这儿还有许多这样的裂缝和缝隙,它们都含有纯粹的金属。”
老枪手微微一笑,又取出第二块还要大得多的东西。那是一块比两个拳头还大的矿石,帕特森仔细观看后大声说:
“化学检验当然是可靠的,但我愿意现在就作出保证:这儿的是氯化银!”
“这符合事实,化学分析的结果是氯化银。”
“多少百分比?”
“百分之七十五纯银。”
“多么重要的发现啊!当然,在犹他人地区发现的,主要是氯化银。有关的矿脉在哪里呢?”
“在盆地另一边的后面。我用卵石把它遮盖住了。”
“枪手先生,这儿埋藏着百万元,发现者将是个大富翁!”带班师傅嚷道。
“光是发现者发财吗?不,你们大家都应该分享。我是发现者,帕特森先生是工程师,其他人协助开采。为此目的,我把你们带来了。我们合作共事的条件和每个人应得到的份额,我们还将确定下来。”
这番话引起普遍的经久不息的欢呼喝彩。多数人兴致勃勃,乐意立刻就地继续考察,却被老铁手制止,他警告说:“先生们,不要如此着急!我们暂时还有别的考虑,我们并非单独在这上面。”
“可我们抢在了红种人之前。”英国佬表示。
“抢先嘛,是的,但先不了多少。纳瓦霍人几乎比我们晚不了几个小时到达银湖,而犹他人无论如何会马上接踵而来。因此,我们要抓紧时间,为此做好准备。”
“说得对,”老枪手表示赞同,“不过我想知道开采是否会碰到困难。只需要几分钟,帕特森先生就会把情况跟我们说说。”
工程师用目光久久地审视四周围,然后探询道:“银湖离这儿多远?”
“两个小时后可到达那里。”
“它的地势比这个地方高吗?”
“相当高。!,
“这样,采矿必不可少的流水就有了必要的坡度。但我们需要水管,即使暂时只是木制的。这儿有木材吗?”
“有得是。银湖周围全是森林。”
“好极啦,也许不必整个路段都铺设水管。我们可以在从这儿往上一点的那个地方建个贮水池。水从湖流入这个贮水池里。但必须从那儿用水管把水引来,这样我们就有了必要的水压。”
“哦,是为了喷水吗?”
“是的。我们将避免用锄头和铁锹来挖掘岩石,而要用水来冲开。只有在裂缝深入不到之处,我们才使用炸药。这儿含金属的地面,也要用水来处理。”
“可那时也得有个排水口,不然盆地会积满水,使我们难以工作。”
“对,要有个排水口!排水口是要先建的。认我以为暂时有个水泵或者斗式排水机就够了,我们用它来把水抽上那个我们曾穿越的高地。水从那儿自动流下,穿过岩缝流入峡谷。当然,这要求有机器。但这并不困难,两个月后一切必要的都可以集中了。我现在考虑的只有一点:这儿的地产归谁所有?”
“归蒂姆巴巴切人。温内图的影响将促使他们把地产卖给我们,我随后将叫人向政府登记。”
“那样我就放心了。关键问题是能否将银湖的水引到这里来。所以,我将在我们今天骑马出行时到处看看。继续上路吧!”
老枪手打开的那个小缝隙又被填上了。于是这帮人上马,继续已中断的骑马出行。
人们穿越了那条被俘的红种人同他们的看守者一起曾在里边等候的岩石隘路。这条隘路,是由于水对岩石的冲击和侵蚀而成的弯弯曲曲的水沟,其起码宽三米,最多达六米。沟内也是寸草不生。早先的水流已完全干涸,也许只在春天才有一点儿湿润,这仍无法使植物生长。
人们还未抵达银湖,昔日的河床突然在眼前展宽,形成了一片被岩石包围的平原,平原上有一泓小池塘。长途跋涉后头一次在这儿见到青草。由于炎热、缺水和道路难行,马儿受尽痛苦。它们要吃草,再也不服驾驭了。所以,骑马者们都下马,以满足它们的意愿。他们三五成群地坐在一块儿,聊了聊他们希望在这里可获得的财富。
工程师全神贯注地关注着一直到这儿的道路。现在他谈了谈他观察的结果:“直到这里,我对一路上看到的感到十分满意。那条深谷小径不仅有地方引水,而且也有地方把我们需要的每件东西弄过来。我得说:天公作美,大自然友好地迎接了我们。”
“你,”瘸子弗兰克一边说,一边捅了一下阿尔滕堡人的腰部,“你听说了吗?所需要的东西,大部分来自我的别墅。”
“也同样来自我的农庄!喂,阿尔滕堡,当你名声最显赫的儿子驾着装载一个二十尺长的钱袋的车驶来时,你会很高兴的!老表,过来,我得拥抱你!”
“现在还不要拥抱!”弗兰克拒绝了,“我……”
他的话被打断了,因为工程师担心地喊道:“埃伦!埃伦在哪里?我看不见她了!”
小姑娘不仅见到了青草,而且也看见了一些花。像少女惯常做的那样,她赶快去采摘花朵。附近湖水的潮湿直渗透到这儿的土地。因此,植物开始在这儿生长,越往上走,越是繁茂,郁郁葱葱,它甚至遮盖着通往银湖的那条深谷隘路。埃伦边走边采,来到一个拐弯处。她正要折回,三条汉子就来到拐弯处,那是三个配备武器的印第安人。小姑娘吃惊得目瞪口呆,想要呼救,却喊不出声来。由于受过教育,印第安人沉着镇定。他们行动迅速、果断。这三个人一瞥见小女孩儿,他们中的两个就向她猛扑过去,要逮住她。一个用手捂住她的嘴,另一个拔出短刀,用不连贯的英语威胁说:“安静,不然就得死!”
第三个人无声地溜到前面去,想要查看一下白人女孩儿是什么人,因为那是明摆着的:她不会独自一个人在这里。几乎还不到两分钟他便返回,小声地对他的同伴们说了几句,埃伦是听不懂的。随后她被劫持走了,一声也不敢吭。
不久,深谷隘路到了尽头,它通到一座不高的山坡,山脚下长满了灌木丛,埃伦被拖进灌木丛中,接着又被拽到几棵树那里。许多印第安人坐在那里,他们原先把武器放在身边,一见到他们的伙伴带着小姑娘走来,马上就拿起武器,一跃而起。
埃伦感到大家注视着她的目光咄咄逼人,因此便以为自己陷入了深重的危险中,顿时想起了小熊在轮船上送给她的图腾。当时他跟她说,这块皮将保护她免遭印第安人的任何敌视。她把系着图腾的绳拉到前面,解下图腾,递给一个她认为是最危险的印第安人。
这个红种人把皮革展开,观察上面的图形,发出了一声惊叫,便将图腾交给最邻近的人。图腾从一个人手传到另一个人的手。人们的面孔变得友好一些了,那个曾向埃伦打过招呼的人询问她:“谁给你的?”
“宁特罗潘·荷摩施。”她说道。
“在什么地方?”
“在船上。”
“大轮船?在阿肯色河上?”
“是的。”
“对,宁特罗潘·荷摩施曾在阿肯色河上。那里的男子们都是谁?”他回头朝深谷隘路指指。
“温内图、老枪手、老铁手。”
这个红种人“嗬!”的叫了一声,其他人也“嗬!”的叫起来。他本想继续询问,但这时矮树丛里传来了沙沙作响声,上述三人领头,白人们冲了出来,立刻把红种人包围起来。红种人首领先前没有注意到温内图,现在才认出他来。
“阿帕奇人的大首领!”他喊道,“这个白人小姑娘拥有小熊的图腾,因而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将她带来,是因为我们不清楚她所属的这些男子是我们的朋友还是敌人。”
这些红种人脸上有蓝色和黄色的条纹。这引起了温内图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你们是蒂姆巴巴切人的斗士吗?”
“是的。”
“谁是你们的酋长?”
“契阿·尼扎斯。”这个名字德语的意思是长耳朵。无论如何,这个男子是因为听觉灵敏而出名的。
“他在哪里?”温内图追问道。
“在湖边。”
“你们在这里有多少斗士?”
“一百名”
“还有其它部族集中在这里吗?”
“没有。但还有二百个纳瓦霍人斗士要来。我们跟他们一起到北边去,去取犹他人的带发头皮。”
“他们也要拿走你们的带发头皮,你们要当心!你们设置了岗哨吗?”
“为什么要设置?我们预料不会有敌人来。”
“他们来的比你们估计的要多。大熊在湖边吗?”
“是的。小熊也在那里。”
“你们领我们到他们那里吧!”
一些伐木工带着马和俘虏们从深谷隘路出来,其他白人尾随着温内图和其他猎人步行先走了。人们上马,蒂姆巴巴切人作为向导打头。人们攀上山坡,在树下走了一段。随后地面往下倾斜,很快就见到水面闪烁发光。到达银湖了!
一座座塔一般高的岩石壁垒,像峡谷里那样,呈现出五光十色。它们把一条也许两小时路程长、一小时路程宽的山谷封锁住。在这些壁垒后面,耸立着众多的一座比一座高的大山。在这些大山撕裂开的深谷里,长着许多树木和矮树丛。越往下面,树林越葱茏,四周都长满了树木,树木延伸至湖附近,只在与湖之间留出一条狭小的青草地带。
湖的中心有个绿洲,上面有一座稀奇的土坯建筑物。青草地带上有许多茅房,它们附近有一些独木舟系在湖岸上。岛是圆的,直径大概一百步。这座古老的建筑物,部分由茂盛的攀缘植物覆盖着。小岛的其余地方,好像是一个种满了花和灌木的花园。
湖水映出森林的树梢,山巅把它们的影子投入湖水中。然而湖水既没有呈现绿色,也没有显出蓝色,确切地说,它闪烁着银灰色。没有微风使湖面泛起涟漪。可以认为,眼前是一个灌满水银的水池。
在上述茅屋里面和旁边躺着印第安人,躺着那一百个蒂姆巴巴切人。他们一见白人队伍到来,就激动不安起来。但由于来者都是他们的战友,他们很快就放心了。白人还没有完全靠近,绿洲对面有两个男子的身影从茅屋出来。阿帕奇人把手置于嘴边,向那边喊去:“宁特罗潘·豪艾!温内图来啦!”
一声答复传了过来。接着,那两个人登上独木舟,要划船到对岸去,那是“熊”父子俩。他们见到熟识的面孔,无论如何惊诧不已,但表情没有流露出来。大熊下了船,向温内图举手致意,说道:“阿帕奇人的大首领所到之处,都使人们感到由衷的高兴。宁特罗潘·豪艾也问候同他熟悉的老铁手和同他在船上一起呆过的老枪手!”
他见到“杜乐姑妈”时,脸上掠过一丝微笑,他回忆起同杜乐最近的一次相会,一边伸手给他,一边说:“我的白人兄弟是个勇敢的汉子。他将豹击毙,大熊欢迎他!”
他一个一个地问候了每个人。他的儿子走近已从轿子里出来的埃伦。他问候她,用不连贯的英语说道:“小熊以为再也见不到白人小姐了。她此行的目的地在哪里?”
“银湖。”她简短地答道。
虽然他还不能抑制惊奇的神情,但他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么小姐要在这里呆一些时候啦?”他探询道。
“甚至呆较长的时间。”她答道。
“那宁特罗潘·荷摩施就请求允许呆在她身边。她该熟悉一下所有的树木、植物和花卉。我们将在湖里捕鱼,在森林中打猎。她允许他这样做吗?”
“很乐意。你在这里,我很高兴。”她向他伸出手。他先是胆怯地握着它,但随后亲切有力地握了一会儿。
新来的马由蒂姆巴巴切人牵到树林里,他们的马也在那里。他们的酋长迄今一直坐在他的茅舍里,现在才慢腾腾地走出来,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因为人们不再重视他。他是个阴险的家伙,腿和胳膊都很长,使他有点儿像猩猩的样子。他站在远处,遥望群山,越过陌生人的头向上望去,仿佛他跟他们毫不相干似的。但他打错了算盘,因为“杜乐姑妈”向他走去,说道:“为什么长耳朵没有靠拢过来?他不愿意欢迎响当当的白人斗士们吗?”
酋长用他部族的语言喃喃地说了些不明不白的东西,但在杜乐那里碰了钉子,因为这位猎人像对一位老相识、好朋友那样拍拍他的肩膀说:“说英语吧,老同学!我没有学过你的语言。”
红种人又嘀嘀咕咕地说了些含混不清的话,于是杜乐继续说:“听不懂你的话!我知道你说的英语还可以。”
“NO(不)!”酋长加以否认。
“不是吗?你认识我吗?”
“NO。”
“你还没有见过我吗?”
“NO。”
“唔!你想一想,你一定会想起我来的。”
“NO。”
“我们在迪法恩斯堡下面见过面!”
“NO。”
“那时,我们三个白人和十一个红种人玩了一会儿牌,喝了点儿酒。红种人比白人多喝了些,终于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在什么地方。他们随后睡了整个下午和整个夜晚。老家伙,现在你想起来了吗?”
“NO。”
“没有?好!我们白人也躺了下来,睡在木棚里,在印第安人旁边,因为没有其他地方。我们醒来时,红种人已走了。你知道到哪儿去吗?”
“NO。”
“可我的枪和我的子弹袋也跟他们一起跑了。我曾请人在枪管上刻上S.M.D,塞巴斯蒂安·梅尔希奥·杜乐。很奇怪,现在我在你的枪管上发现了这些字母。也许你知道这些字母是怎样到那儿去的吗?”
“NO。”
“我的子弹袋上饰以S.M.D的珍珠刺绣。我把它系在我的腰带上,如同你把你的子弹袋系在腰带上一样。我高兴地发现你的子弹袋上也有同样的字母。你知道这些字母怎样到了你的子袋袋上吗?”
“NO。”
“这样我就更清楚我的武器怎样落到你的手里,我的子弹袋怎样系在你的腰带上了。我要使你摆脱它们。”
转眼间他就把枪从红种人手里、把子弹袋从其腰带上夺了过来,转身就走。但红种人闪电般快地追上他,用相当棒的英语命令道:“你交出来!”
“NO!”杜乐答道。
“这枝枪是长耳朵的!”
“NO。”
“这个子弹袋也是长耳朵的!”
“NO。”
“你是贼!”
“NO。”
“交出来,不然我就强迫你交出来!”
“NO。”
红种人当即拨出短刀。杜乐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喊道:“你是长耳朵,我认识你。你的手指比你的耳朵长得多。要是你尊重事实,你可保留这两件东西!老实说:你认识我吗?”
“Yes(是)!”
“你同我在迪法恩斯堡见过面吗?”
“Yes。”
“那时你喝醉了?”
“yes。”
“随后你顺手牵羊,拿着我的枪和子弹袋溜之大吉?”
“Yes。”
“好,那你可以再得到这两件东西了。给你!这是我的手,我们交个朋友吧。但你得说英语,不许你再偷鸡摸狗,顺手牵羊。明白吗?”
杜乐握了握酋长的手,把盗窃来的东西还给他。红种人接过东西,不动声色,但用极友好的口气说:“我的白人兄弟是长耳朵的朋友。他知道什么是合情合理的,因为他在长耳朵处找到了东西,又将这些东西交还给他。他是红种人的朋友,我们喜爱他。”
“是的,朋友,我也喜爱你们,这你们很快就会看出来,因为倘若我们不来,犹他人就极有可能剥去你们的带发头皮。”
“哦,他们来不了!他们遭到了纳瓦霍人的打击,我们很快将尾随胜利者,去把许多犹他人的头皮取回来。”
“你搞错了。”
“可我们见到犹他人的酋长和斗士在这里当了你们的俘虏。因此,犹他人必定是被打败了。”
“我们俘获的酋长们算在我们自己的账上。但纳瓦霍人确实可耻地遭到了打击,已落荒而逃。犹他人骑马紧追不舍,也许今天还将在这儿出现、”
长耳朵“嗬!”的叫了一声,惊得目瞪口呆,嘴也合不拢了。
“‘杜乐姑妈’说的是实话吗?”大熊探问道。
“是的,”老枪手保证说,“我们会把一切情况都对你们讲的,但要等到我们弄清楚我们不可能遭到敌人袭击之后。可以预料,敌人可能随时出现。希望五十名蒂姆巴巴切人斗士火速骑马到下面峡谷里。弗兰克、德罗克、大卫、耶米、比尔和大叔,你们也骑马一起去!你们要到峡谷开始变狭小的那个地方去,驻守在岩石后面!那儿有足够的向外凸出的岩石和凹陷处,可为你们提供掩护。犹他人将拼命追赶纳瓦霍人,争取跟他们同时抵达银湖,你们应助朋友们一臂之力,一旦看见敌人靠近,当即向我们派遣一名信使。让你们的马事先饮些水!你们自己也要喝水,因为那儿底下没有水。大熊会提供你们吃的东西。”
这里,肉食充足,肉挂在树与树之间拉紧的绳上凉干。饮用水绰绰有余。多条小溪从山上流下,湖是由它们供水的。马儿来到一条山涧旁饮水解渴。五十条汉子同六个白人很快就准备好起程,由小熊带路。
银湖山脉的山谷走向为由北向南,它的东西两边是难以到达的,湖水向南流进一条深谷,此谷就成了湖水的出水口。从南边估计暂时没有敌人来,确切地说,已结交为朋友的纳瓦霍人该从那儿来。
谁只要向北边查看一下银湖的环境,他必定很快就会看出,早先湖水不是朝南,而是向北流出,流入峡谷里。现在却在湖与峡谷之间横亘着一座相当宽的、堤坝式的山丘,它早肯定是不存在的。它并非自行产生,估计是人工堆积起来的。但是完成这项工程的人早已作古,因为坝上长着的树木,肯定有一百五十年树龄了。为何建造这座堤坝呢?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老枪手派出的队伍骑马越过了堤坝。峡谷从堤坝后面开始,这儿的宽度几乎不到十米,先是平坦的,后渐渐地较深地切入了地面。深度越深,宽度也越大。堤坝后面不远处,树木和矮树丛就难以生长,很快就连一根草也看不见了。
队伍骑马不到十分钟,峡谷的岩壁已高达三十多米。又过了一刻钟,岩壁可与天公试比高了。这儿有被流水磨得圆滚滚的卵石,使得骑马非常困难。过了三刻钟后,峡谷突然变宽,比以前宽了一倍。这儿的岩壁不仅高,而且下面有各种各样的裂缝。看样子,仿佛岩石架在了多根石柱上,从而形成了众多的拱廊。人们可以躲藏在里面。
“我们应驻守在这里,”同白人一起领头的小熊说,“这儿有足够的岩洞和洞穴,我们可以隐藏在里面。”
“我们把马弄到一段路后面,”杜乐说,“使别人无法从这儿看见它们,因为这里可能容易发生战斗。”
这一建议被接受了。五十七条汉子也躲到两边的凹陷处。还没等候多久,他们就看见一匹疲惫不堪的马跌跌撞撞地从卵石路上走来。紧接着,一个骑马者露面了:一个纳瓦霍人,他的马几乎不能走路了。这个人似乎也挂了彩,因为他的衣服上沾满鲜血,虽然如此,他还仍不停地用手、脚赶马,以加快他的马的速度。
小熊离开他的隐蔽处。纳瓦霍人一见到他,就勒马喊道:“嗬!我的小兄弟!估计要来的纳瓦霍人斗士们到了吗?”
“还没有到。”
“那我们完蛋了!伟大的神明抛弃了我们,而偏向犹他人。我们在鹿谷袭击了他们,但我们遭到了重创,不得不落荒而逃,犹他人紧追不舍。今天早些时候,一大队新的人马跟他们会师。他们现时的力量比我们强四倍,正潮水般地向我们涌来。”
“嗬!那你们被消灭了?”
“几乎是。从这儿往下十个步枪射程的地方正进行着战斗。我被派来到银湖请求救援,因为我们以为要来的斗士们已经来了。现在我们的人没有希望了。”
“还不是这样。下来休息一会儿吧!救援就要来了。”
现在需要快给遭到严重困扰的纳瓦霍人以支援,使他们能够撤退。人们派遣一名信使去银湖,让这个纳瓦霍人留下守候在马儿旁边,随后火速冲向战场。
的确,纳瓦霍人的境况很糟糕。他们的马大多已被击毙。斗士们只能在牲口的尸体后面找到掩护,因为峡谷两边的岩壁都是平的,没有角落,无法提供掩护。他们的箭似乎已用完,因为他们只有在目标稳准时才射箭。几个胆大包天者四处奔跑,捡起犹他人的箭。敌人人数众多,分成多路纵队行进,把峡谷挤得水泄不通。他们徒步战斗,把他们的马留下,以免牲口被击毙。
现在,战场上静了一会儿,援救人员来了。白人看到犹他人已进入他们的射程范围内,便完全公开地站在峡谷的中央,架起枪,瞄准,扣动扳机。犹他人的一阵嚎叫声表明,射手们瞄得很准。又响了六枪,又是一阵哭喊。蒂姆巴巴切人弓着腰或者匍匐前进,以便伺机射击。
驼子比尔认为,这六个白人不可同时射击,因为那样做,装子弹时就会出现太长时间的间歇。应保持三人装子弹、三人射击的态势,其他人同意了这个意见。六名配备了好枪的射手的本事,很快就立竿见影,弹无虚发,一枪击中一个。犹他人退缩了。他们中只有带枪的人才坚守着。但是他们的子弹射程太短,而他们又不敢靠近。这时瘸子弗兰克对小熊喊道:“我们六人守在这里。纳瓦霍人可以撤到我们背后,你告诉他们!”
纳瓦霍人一跃而起,往后奔跑,撤退到白人后面。现在人们才看清纳瓦霍人受了多大的苦。他们最多还有六十人,他们中仍然有马的不到半数。幸亏他们现在可以自由地撤退,因为蒂姆巴巴切人也趴在地上牵制着犹他人。
纳瓦霍人的解救者渐渐地也开始撤退了。犹他人干脆跟着向前推进。他们节省了弓箭,只用枪继续战斗。这样部分纳瓦霍人从一个据点后撤到另一个,其余的人也跟着这样做,直到他们来到先前曾躲藏的地方附近。白人建议赶快去寻找洞穴和凹陷处。小熊充当翻译。一次突然的、普遍的撤退,受困扰的人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他们置身于安全的地方,因为这儿有防御任何射击的掩护,而犹他人却无法藏身。倘若估计要来的救援很快来到,那就可以放心地期盼战斗继续进行了。
这些救援人员已在途中。老枪手向大熊简明扼要地讲述了所发生的情况。红种人听完后露出满怀疑虑的神色,说道:“宁特罗潘·豪艾曾警告过纳瓦霍人。奉劝他们等到他们所有的斗士都集结在一起时再行动,但他们认为犹他人也还没有集结,因而想要逐个地消灭对方的部队。如今,他们遭到了原想要为敌人准备的命运。即使他们能够落荒而逃,逃进山间,但是跟踪追击敌人数量将会随着跟踪地点变换而不断增多,以至我们在银湖上将遇见成千的犹他人。”
“到那时候你的情况会怎样?犹他人会把你当敌人看待吗?”
“会的。”
“那你就处于危险中了。”
“不会。”
“大概是因为你在这儿有蒂姆巴巴切人,并且也还可以指望一些纳瓦霍人吧?”
“不。宁特罗潘·豪艾只靠自己。”
“那我不理解你。”
“他并不害怕千名犹他人,因为他只要一举手,他们就完蛋了。仅仅短瞬间,就把他们统统干掉。”
“唔!统统?”
“这你不相信?你们白人的确都是非常聪明的男子汉,但你们中没有一人会有这种想法。”
他是自豪沉着地这样说的。老枪手耸了耸肩膀。老铁手的目光扫视湖一周,向群山望去。随后微笑着说:“可你也不是会有这种想法的人。”
“不对。谁跟你这样说的?”
“我自己。你当然以为我们不可能有这种念头。好吧,我要给你提出相反的证据。我们聪明过人,可以窥见你们的内心。”
“你知道为什么大熊不怕千名敌人吗?”
“知道。”
“你说出来吧!”
“好!你能在一瞬间干掉千名犹他人吗?”
“能够。”
“是当他们在峡谷里的时候吗?”
“是的。”
“这事短刀、枪或者其它武器都做不到,而只有自然力可以实现。通过气流,通过风暴吗?不行。通过火?也不行。因此要通过水!”
“你的想法聪明,顶呱呱。但你的想法到此止步,无法前进了。”
“我们等着瞧吧!哪儿有足够的水把那么多人淹死?湖里有。这些人会到湖里去吗?不会。因此,湖水就得到这些人那里去。它必须把它的洪水突然倾泻进峡谷里。这怎么能够呢?这当中横亘着一座又高又结实的大坝。这座堤坝古代是不存在的,它是后建的,建造时给它配上设施,可以突然打开,使干涸的峡谷倾刻间变成湍急的江河。我猜对了吗?”
一个印第安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做到泰然自若,保持镇定。尽管如此,大熊也跳起来喊道:“你是个万事通?”
“不,但我爱思考。”
“你确实猜中了!”
“你是怎样知道这个秘密的呢?”
“通过遗产。你知道堤坝是怎样开闸的吗?”
“倘若你允许我实地考察一下,我可以很快就回答你这个问题。”
“不,宁特罗潘·豪艾不允许你这样做。但你也可以猜测一下:为什么要建造这个堤坝?”
“出于两种原因。其一,为了防卫。南边地区的侵略者,统统都从北边来。这条大峡谷是侵略者称心如意的途径。人们建造堤坝,借以把这条路堵死,并且可以把湖水突然放出去。”
“第二个原因呢?”
“为了宝藏?”
“为了宝藏?”酋长一边探问,一边后退一步,“对此你知道些什么?”
“一无所知,但我有许多猜测。我见到湖、湖岸和周围环境后,便琢磨起来。没有堤坝之前,这儿也没有湖。有的是一条深谷,多条今天在这儿流淌的山涧通过这条深谷流入峡谷里。一个富有的民族居住在这里。它长期反抗蜂涌而来的入侵者。然而它终于认识到:它得放弃家园,溜之大吉,也许只是暂时的。它把它的金银财宝和它珍视的器皿埋藏在这山谷里,并为此建造堤坝,借以形成一个大湖,湖水就是这宗宝藏默不作声的卫士。”
“别说了,别说了!”大熊惊叫道,“我们别谈宝藏,只谈堤坝!是的,我可以打开堤坝。如果犹他人呆在峡谷里的话,我可以把一千多犹他人淹死,如果他们来了,我可以这样做吗?”
“不可以,万万不可!还有制服他们的其它手段。”
“什么手段?武器?”
“是的,此外还有人质,他们躺在那儿的草地上。那是犹他人最负盛名的酋长们。敌人将会接受某些条件,以拯救他们的首领。所以我们抓住了人质并把他们带来了。”
“那我们必须把这些俘虏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有适合的地点吗?”
“有。他们先要吃喝。之后,我们把他们弄走。”
俘虏们的手获得了自由。他们有肉食吃,有水喝,随后又被绑上。接着,几个蒂姆巴巴切人协助把他们带上停泊在湖边的独木舟,送到小岛上去。老枪手,老铁手和温内图也到绿洲那边去。他们渴望观看一下岛上那建筑物里边的情况。
该建筑物地上只有一个底层,由一堵墙分割为两间,一间里有炉灶;另一间为住房,但陈设十分简陋:一张吊床和一张简朴的床,这就是全部陈设。
“俘虏们呆在这里吗?”老枪手询问道。
“不,他们在这里不够安全,还有一处远为合适的地方。”大熊将床推到一边。这张床的床板上铺了一张芦席和床单。床下是个四角形的洞口,一根开了切口的树干作梯子从洞口通到底下去了。酋长先下去,老铁手跟在他后面,其他人让俘虏们一个个地下去。
只有一点儿光线从洞口射进地窖式的房间里。此房间比上面住房大。扩大部分坐落在花园一边。其对面一边用一堵土坯墙封闭起来,里面既没有门,也没有其它洞口。猎人敲敲墙,发出了低沉、微弱的声音。可见墙后是第二个地下室,它坐落在厨房底下。尽管在厨房里努力寻找,却怎么也见不到有到底下去的通道。
犹他人被逐个递下去,并排地放着。老铁手担心他们空气不足,提出了一个与此有关的意见。大熊对此表示:“空气充足,他们可以自由地呼吸。这儿从天花板起,屋里墙上都有孔洞。用空心砖砌的墙。这个地区当年的居民非常清楚所干的事!”
老铁手不由自主地多次使劲踩了踩地板。地下室的地面也发出低沉的声音。湖形成之前,无论如何小岛是作为空洞洞的建筑垒起来的,随后用一堵坚固的、可以防止水渗透的粘土和石块建造的外墙围起来。难道底下,小岛的地基上保存着宝藏吗?
现在没有时间进行深入的调查研究,因为最后一个俘虏已被安置好,并且酋长又从下面上来,老铁手得尾随着他。一大块的腊肉和熏肉挂在房檐下的杆上。这其中的一小部分储备,被送进独木船,带上湖岸。人们刚刚到达对面岸边,一个骑着一匹勃然大怒的马的信使就出现了,他是被派来求援的。大家拿起武器,赶快上马。
埃伦当然必须留下来,她的父亲跟她在一起以保护她。大熊建议他带埃伦划船到小岛上去,因为那儿最安全。于是,当其他人骑马离开时,他便带她上了独木舟离岸而去。
为慎重起见,人们仍派出一个强有力的岗哨到深谷隘路去,今天白人就是通过这条小路来到银湖的。作为背后掩护,这个岗哨完全够了。
比起先头一队人马来,现在这一队人赶马要使劲得多。人们飞越种种障碍,一刻钟之内,路程就跑完了,而头五十人却用去了三刻钟。他们遇见了头一队人的马,他们面前响起了枪声。于是他们下马,让他们的牲口留在这里,他们赶快分散到左右两边,未被犹他人发现就已钻进了各个岩石裂缝里,他们的朋友把这些地方当作隐蔽处。
犹他人觉得,自己面对的还是曾经见过的人,因此认为只要快速挺进,可以早早结束斗争,于是便想要补做此事。突然响起了一阵粗野的大喊大叫声,犹他人向前冲去。一阵来自两边的持续几乎不到两分钟的劈啪声响过后,他们溃退了,丢下了许多死伤人员。
老铁手站在一条石柱后面,开了多枪,但总是这样瞄准:使被击中者只丧失战斗能力。现在他看到蒂姆巴巴切人冲出去,要剥阵亡者们的带发头皮。他们的酋长站在他们身边。“住手!”老铁手大声喝道,“你们让这些犹他人躺着!”
“为什么?他们的带发头皮归我们所有!”长耳朵答道。说话间他拔出短刀,弯下腰,要剥一名伤员的头皮。老铁手手疾眼快,一瞬间就站到了他身旁,把手枪举到他头前,威胁说:“要是你割一刀,我就枪毙你!”
长耳朵直起腰,惊讶地问道:“你怎能加以制止呢?犹他人也会剥了我们的头皮的。”
“倘若我在他们身边,他们就不会这样干。这事我不能容忍,起码不能对仍然活着的人动手。”
“这些人可以保留他们的头皮,但死人的头皮要剥走。”
“有什么权利这样做?”
“长耳朵不理解你!”红种人吃惊地说,“一个被击毙的敌人就得被剥去头皮!”
“这儿躺着许多被击毙的敌人。是你把他们统统都击毙的吗?”
“不。酋长击毙了一个。”
“哪一个?”
“这,他不太清楚。”
“他死了吗?你指给我看看那个体内藏着你的子弹的死者。那时你可以剥掉他的头皮,但此前不行!”
酋长嘀嘀咕咕地撤回到他的隐蔽处,他的人马跟着他这样做了。这时,底下,在被击退的犹他人又已聚集在一起的地方,响起了一阵喧闹声。只要老铁手站在蒂姆巴巴切人中间,他们就无法看清他。现在,他独自一人站在露天里,他们认出他来了,于是他们便呼喊:“老铁手!魔枪,魔枪!”
他慢腾腾地朝着他们走去,走到声音可听见的地方时,他便喊叫道:
“把你们的死者和伤员接走!我们把他们送给你们、”
其中的一个首领站出来答道:“你们会对我们开枪的!”
“不会的。”老铁手说着转过身来,返回他的隐蔽处。
尽管这些红种人本身那么不讲信义,但他们相信这位猎人不会背信弃义,出卖他们。所以他们暂时试探性地派出他们的两个人,这两个人慢慢地靠近,把一个伤员扶起并抬走。他们又回来抬走第二个。见到对方现在也没有采取敌对行动,他们便产生了信任,于是来了许多人。老铁手又走出去,对他们喊道:
“站住!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一根毫毛。”
他们站住了。他靠近他们,靠得非常近,询问道:“这里你们有几个酋长?”
“四个。”
“他们中最重要的是谁?”
“凯·乌努内[注]。”
“告诉他,我要跟他谈话!他走一半的路,我走另一半的路。这样我们在整条路的中间相会。我们双方都把武器留下。”
他们转达了这个信息,同时也捎来个口信:“他会来,并且把其他三个酋长也带来。”
“我只带两个伙伴。只要你们在这儿的事完了,酋长们就可以来。”
不久,那四个人从一边,老铁手同老枪手和温内图从另一边相互靠近。他们在路的中间处相会,默默无言地相互致意,面对面地坐在地上。傲慢自大不允许红种人立刻说话。好一阵子双方面面相觑,直到犹他人中最年老的人——滚雷失去了耐性,决定开口说话。他站起来,举止庄重,打开话匣:“当地球上无垠疆土仍归伟大的自然神曼尼托的儿子们所有时,我们这里没有白人,那时候……”
“……那时候你们可以讲话,爱讲多长就讲多长,”老铁手插话道,“可白人喜欢长话短说,说得简短些,现在我们也要这样做。”
如果红种人主持一次讨论会,他总是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倘若老铁手不打断酋长的开场白,会谈也许需要持续数小时。犹他人向他投去半惊讶、半愤怒的一瞥,便继续说道:“滚雷是个大名鼎鼎的酋长。他的年岁比老铁手大得多,不习惯被年轻人打断说话。Howgh!”
“一个人的年岁可能很高,但他的知识和经历可能比年轻人少。你想要畅谈在你们那里还没有白人那个年代,但我们想要谈的是今天。既然我让人叫你来,我就得首先发言,对你说说我对你的要求。我的话也讲完了。Howgh!”
这是对滚雷的严厉驳斥,这几个红种人默不作声。于是老铁手继续说:“你叫了我的名字,这就是说你认识我。你也认识我身边坐着的这两名斗士吗?”
“认识。他们是老枪手和温内图,阿帕奇人酋长。”
“那你应该知道我们一直都是红种人的朋友。为什么你们跟踪追击我们?”
“因为你们是我们敌人的朋友。”
“这不符合事实。我们对大狼并没有显示丝毫的敌意,他却将我们抓了起来。为了拯救我们的生命,我们必须反抗犹他人,进行自卫。”
“你们不是在‘湖畔树林’击倒了年老的酋长并把其他几个酋长带走了吗?”
“那还是为了保我们自己的命。”
“而现在你们跟我们的敌人——纳瓦霍人和蒂姆巴巴切人混在一起。”
“没有恶意。我们要到银湖去,在这儿碰见了他们。我们听说你们同他们之间要发生战斗,所以便赶来促成和平。”
“我们要报仇雪恨,不要和平!”
“你们已受到严重的伤害,这我们知道。但向无辜者报仇,那是不公平的。如果事情取决于你们,刀柄握在你们手里,那么我们早已被折磨致死,就像鹿谷里其他白人那样。”
“对此,你们还知道什么?”
“什么都知道。我们把他们的尸体埋了。”
“这么说你们到过那里?”
“是的。那时我们在你们中间。犹他人所说的话,我们都听见了,你们所干的事,我们也看见了。纳瓦霍人到来时,我们站在树下,见到你们把他们撵跑。”
“这不可能!这不符合事实!”
“你知道我不撒谎。你问问在场的几个犹他人酋长。”
“我们到哪儿去询问他们?他们已经消声匿迹了。伟大的神明把他们召去了。”
“不。伟大的神明对这样不忠诚、背信弃义的人丝毫不感兴趣。它把他们交到我们手里了。”
“你用词不当。你说出这样的话是要迫使我们接受和平。”
“是的,我是要迫使你们接受和平。但我是实话实说。那天晚上,我们在鹿谷呆在你们身边时,我们就把这三个酋长俘获了。我要向你证明我说的是实话。这是什么?”
老铁手从口袋里取出一条上面饰以若干管状的贝壳钮扣的细带,把它举到滚雷面前。
“嗬!”老头子惊叫道,“黄太阳的贝壳币[注]!”
“这儿这一条呢?”
猎人掏出第二条带。
“这是四头水牛酋长的贝壳币!”
“而这第三个贝壳币呢?”
他又掏出第三条来,老头子哑口无言了。他做了一个惊恐不安的动作,抛出了不连贯的话语:
“没有斗士会交出他的贝壳币。对他来说,它比一切都神圣。谁拥有他人的贝壳币,就意味着他已杀了他或者俘获了他。这三个酋长仍活着吗?”
“活着。他们在我们的控制下。”
“你们想拿他们怎么办?”
“以生命换生命,以血换血!要是你们同纳瓦霍人和蒂姆巴巴切人缔结和平,我们就释放这些俘虏!”
“我们已抓到了俘虏。交换战俘吧,一个换一个!”
“你把我当成一个孩子,以为我不知道起码要用三十个斗士换一个酋长吗?我跟你说吧,倘若你不同我们搞和平,这几个酋长将因你们的关系而无法再见到他们家乡的帐篷了!”
滚雷板着脸,若有所思地俯视地下。这时老枪手站起来,伸展了一下他那巨大的身躯,说:
“呸!我们有武器,说这些话有什么用!滚雷要快些告诉我们:他要战争还是和平。那样,我们就知道我们该怎么办,并将他该得到的给予他:生命或者死亡。”
“我们无法这么快速就作出决定。”
“为什么不能?你们是男子汉还是女人?”
“我们并非女人,而是斗士。男子汉不宜于感情用事。我们要走啦,我们会考虑要干什么。”
“那要考虑到半个小时后天色将变黑了。”
“我们也可以在夜里把我们的决定告诉你们。不论是你们还是我们想要把某事告诉对方,都可以先发一枪,继而大声呼喊。对方要给予回答。我的话完了。Howgh!”这个犹他人站起来,几乎不明显地低着头离去了。其他人尾随着他离去。
“现在我们还是没有弄懂!”老枪手怒冲冲地说。
“我的弟兄说话太冲动,”温内图冷静地说,“他应该让老铁手说下去。当时滚雷在沉思,正要明白过来。”
老枪手仿佛已看出温内图对他的责备符合实情,因为他不吭声了。参加会谈的三个人回到其他人身边时,受到了长耳朵的质问:
“对方参加会谈的是四个犹他人。为什么你们只去三个人?”
“因为我们的人已够了。”老枪手没好气地答道。
“可这里还有其他男子汉呢。长耳朵是酋长,如同你们那样理应参加会谈。”
“废话说得够多了。我们不需要第四个。”
长耳朵默不作声。倘若他的脸上没有涂抹上油彩,那就可以看出他生气了。总之,他情绪很坏,因为他先被杜乐揭了老底,并且没有让满腔的愤怒大声地发泄出来。之后,老铁手又不许他去剥头皮,从而在他的部族人面前冒犯了他。这个酋长是个胆小鬼,没有胆量公开顶嘴。他那不让人看见的愤懑在折磨着他。
黄昏已过,很快就进入夜晚。虽然犹他人不敢发动袭击,但是必须采取措施,防患未然,以粉碎意外的偷袭。人们必须派出岗哨。长耳朵自告奋勇,要同他的几个人一道接受这个任务,人们难以拒绝他的请求。
五名男子同酋长一起组成了一道横越峡谷的防线。长耳朵站在最外面的右侧。满腹牢骚怨恨继续折磨着他。他希望能向白人显示一下:他是一名要人,人们不可冷落他。要是犹他人在暗中策划某事时他能够窃听到,那该多好啊!这个想法使他不得安宁,终于决心要将它付诸实现。他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但事情并不是如他想象的那么容易,有卵石在他长长的四肢下面滑动。因此,他得把自己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身体下面,而不是放在面前。一颗卵石又在他身体下面滚动;与此同时,他的旁边和前边都出现一点黑糊糊的东西。突然两只强有力的手如同铁钳子一般掐住他的脖子,另外两只手也紧紧抱住他的两条胳膊。他的呼吸停止,他失去了知觉。
苏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两个男子中间,他们用短刀刀尖对着他袒露的胸膛。他的四肢被捆绑着,嘴里被塞进了布团。他做了一个动作,被坐在他头部那一边的人觉察到了。后者将手放在他头上,低声说道:“我们认出长耳朵了。如果酋长明智,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但倘若你犯傻,就要体会到短刀的利害,你现在在胸脯上可感觉到它们。你可以通过点头让滚雷看出,你是否听见了他的话!”
被擒获的酋长点了点头。现在,他处在生死关头:他选择了活路,这是可以理解的。
“长耳朵还要让我们明白:倘若我们把布团从他嘴里取出来,他是否愿意低声说话!”另一个继续探问道。
长耳朵再次点头,于是布团马上被取出来,然而滚雷仍警告说:
“倘若你大声说话,你就要去见阎王爷。如果你愿意跟我们结盟,你将分得一份我们的战利品。回答我!”
战利品!一听到这个词,这个蒂姆巴巴切人脑海里就闪过一个念头。他曾经窃听大熊与小熊父子间的一席谈话,这席谈话现在仍萦回在他脑际。战利品!是的,应该有战利品,但战利品在一场战斗之后还从未分发过!从这一时刻起,他愿卖身投靠犹他人,“长耳朵仇恨并蔑视白人,”他声称,“如果你们协助他,咱们将消灭他们。”
“也将‘熊’们消灭吗?”
“是的。但我的斗士们该活下去!”
“这我们向你保证。但为什么你在这以前是我们的敌人呢?”
“因为我以前还不知道今天所知道的事。白人如此冒犯了我,以致我必须要他们放血。”
“这个仇恨你不要忘记。凯·乌努内很快将看到,你说这话是真诚的,还是你想蒙骗他。”
“长耳朵是正直的,这很快就会向你证实。”
“那你先说说,白人把我们的酋长当作俘虏留在自己身边,有无此事?”
“这是真的。长耳朵见到了他们。”
“这些狗肯定同恶魔结了盟,不然他们就做不到任何其他人都无法做到的事。犹他人的酋长们现在在哪里了”
“在湖中小岛上的房子里。”
“谁在看守他们?”
“一个白人和一个姑娘,她是他的女儿。”
“情况属实吗?一个男子和一个小妞看得住那么多无畏和显赫的斗士吗?”
“长耳朵说的句句是实话。你得考虑到,俘虏们是被捆绑着的。”
“那我们就相信了。好,说下去!湖边有多少斗士?”
“只有少数几个白人。他们看守着通往银湖的另一个人口。”
“嗬!穿越这条峡谷的路不是谁一的一条吧?还有另外一条吗?”
“有。要是你乐意,长耳朵指给你看看这条路。”
“这条小路在哪里?”
“从这儿往下走一段路,可以发现在两根石柱中间有一条岩缝,通过这条岩缝,翻越一座高坡后进入一个深深的盆地,那儿有一条峡谷隘路通到银湖。长耳朵跟大熊曾骑马走过这条路。”
“从这儿起经由这条路到湖那儿需要多长时间?”
“三个小时。”
“时间太长!”
“可报酬丰厚啊。一切敌人统统落到你的手里,你不仅救了你的酋长们和斗士,并且……”
“并且——说下去!”
“并且你会发现一种从来还没有过的战利品。”
“一种战利品?在纳瓦霍人那里?你说的是他们的马和武器吗?”
“长耳朵说的不是纳瓦霍人,而是两个‘熊’和他们的银湖,湖底下保存着多得惊人的财宝,有大量的金、银和宝石。”
“这是谁哄骗了你?”
“没有人哄骗我。长耳朵从大熊和小熊那儿听到的。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我躺在树下,他们俩走过来,在我附近站着,谈起了这宗宝藏。”
“这些珍宝是怎样进到湖里去的?”
“很久很久以前,这儿住着的一群人受到压迫,便把这些财宝保存在那里。”
“珍宝在湖底,该怎样弄上来呢?必须将湖底的水抽干吧。”
“不。现在湖的所在地,原先是干涸的地方。那一群人建造了一座塔,塔顶就是现在的小岛。他们从这座塔处修建了一条穿越山谷的结实通道,该路通到现在峡谷开始的地方。随后人们又兴建了一座坚实的堤坝,使水无法再向北流。山谷积满了水便成了湖。塔顶作为小岛从湖水中突出来。山谷水满时,水便向南流。那条通道的末端是用石头遮盖住的。”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毫无疑问。长耳朵曾悄悄地把遮盖的石块挪开,发现了地道,因而深信不疑。地道口处放着一些火炬,用来照亮地道。现在地道从湖底通到小岛,即原先的塔处,其最底下的一层存放着珍宝。同时,地道的开辟也是为了必要时放水淹死在峡谷的敌人。打开地道的一个地方,水便涌进去,倾泻入峡谷里,所有在里面的人都必定被淹死。”
“嗬!当我们要让白人淹死的时候,这对我们也有用处!”
“这一招使不得,因为我的蒂姆巴巴切人会一块儿溺死的。”
“确实如此。但如果一切情况真的都像你讲的那样,白人反正完蛋了。你的话是否真诚,很快会弄清楚的。你愿意现在领我们到湖那儿去吗?”
“愿意,长耳朵准备这样做。我将分得这些财富怎样的份额?”
“凯·乌努内经过查实,确信你说的是实话,我就会将份额确定下来。现在为你松绑,并给你一匹马。但一发现你有一丝一毫逃跑的图谋,那你就呜呼哀哉啦。”
酋长低声下达命令。所有犹他人很快就坐上了马,骑马回到峡谷,起初小心翼翼,以免产生噪音。他们来到白人从峡谷拐进岩石盆地那个地方,并沿着同一方向前进。
夜晚骑马出行远比白天困难,但红种人确实有猫一般的眼睛,而且他们的马也认得路。从倾斜的平原上去,到对面往下进入盆地,随后走进深谷隘路,走白人骑马走过的同一条道路。月亮爬上来了,后半段路因此容易走些。
犹他人来到树木开始生长的地方时恰好用了三个钟头。长耳朵在这儿勒马止步,说:“山谷的人口非常狭窄,岗哨可以轻易地防范你们而守住它。但你们可以走到他们背后去。”
“这怎么能行?”
“通过长耳朵已经说过的那条地道。它的入口处离这里仅有几步远。我们将石块拿掉,就打开了入口,可以进去。我们把火炬点燃,就可以很容易沿着地道进去。这样我们就可进入塔里,从里面攀登上去,来到小岛上面。那儿总停泊着几条独木船,我们乘坐它们可以到岸边。那时我们就置身于敌人背后,将轻易地把他们制服,我的蒂姆巴巴切人只要我对他们发号施令,将站到你们一边。”
“好的!我的一半斗士留在这里,另一半跟随我们进地道去。把地道指给我们看看!”
犹他人从马上下来。长耳朵带领他们,来到岩石上堆放着一堆石块的地方,“必须把石块挪开,”蒂姆巴巴切人说,“这样你们就会见到一个洞口。”
一堆石头被搬开了,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窟窿,有一米宽两米深。酋长们走了进去,在身边摸索时发现了大量储存着的火把,它们是由鹿和水牛的脂肪熬制成的。人们分发火炬,将其点燃,然后涌进地道里。
地道里的空气有霉味儿,但不潮湿。地道必定砌筑得异常坚固,然后铺上又高又厚的粘土踩实,所以它才在那么长的时间里抵御住了湖水的渗透。
这种带有霉味儿的空气由于火炬浓烟的弥漫而更加难闻,使人难受,人们尽可能快速前进,以免过长时间呼吸这种空气。经过仿佛无限漫长的时间后,人们终于来到一间宽敞的大厅,其四周围的墙壁上堆放着许多包裹。
“这必定是塔,也就是小岛最底下的一层,”长耳朵说,“也许我跟你们说过的珍宝就在这些包裹里面。我们查看一下好吗?”
“好的,”滚雷答道,“但我们在这儿呆的时间不能太长,因为我们务必赶快到小岛上面去。以后我们会有更多的时间去过问此事。”
人们打开了其中的一个包裹,一尊神像在火炬的光照下金光闪闪。光是这一尊像就是一笔财产。一个白人也许会欣喜若狂;而这些红种人却保持冷静。人们又用垫子把神像盖上,准备攀登上去。
尽管还不完全是楼梯的样子,但总还是砌了狭小的梯级通到上面去。梯级只能容纳一人,因此红种人必须一个跟一个地攀爬。
长耳朵手拿一根火炬爬在最前头。他还没到达这一层最高的梯级,就听见他底下传来一声惊叫,接着许多人也惊叫起来。他站住,回头一看,令他不寒而栗。水从里面仍有许多许多犹他人的地道——虽然它是那么宽与高——涌进来。火把的光线照到阴暗的流动的洪水上,它此刻已达半个人高,正以惊人的速度在猛涨。现在仍在地道里的人没有希望了,洪水瞬时将他们淹死。所有仍站在梯级上的人,同样没有生还的希望。他们前推后拥,每个人都想爬上去逃生,一个推着另一个往上挤。人们把火炬扔掉,以便用双手进行自救。结果在梯级上谁都站不住脚跟。与此同时,洪水在迅速上涨,它在第一声惊叫发出后仅一分钟就已漫到红种人的脖子。他们被洪水托起。他们游泳,同死神搏斗,又相互打斗——一切都枉费心机,白费力气。
只有六人可能摆脱险境,滚雷是他们中的一个。他们只有一把火炬,由最前头攀爬着的蒂姆巴巴切人举着。一个狭小的洞口穿过一个盖板通到上一层,从这里有同样的梯级通达上面。
“将火炬给我,让我打头!”滚雷向蒂姆巴巴切人发号施令。他伸手去夺火炬,但遭到长耳朵的拒绝。于是两人之间就展开了短时间的斗争。就洪水猛扑过来这点来说,斗争持续的时间还是够长的。水已从洞口涌进塔的这一层。这一层比下面一层狭小,远为狭小。因此,洪水以多倍的速度漫到墙壁上。
长耳朵比滚雷年轻,也比他强壮。他挣脱了他,使劲一推,把他推倒在地上,其他犹他人共同袭击他。他没有带武器,只有一只手空着反抗他们。有一个人已把枪瞄准了,这时他喊道:“住手,否则长耳朵就将火炬扔到水里,那时你们也完蛋啦!你们看不见往那儿攀爬,洪水马上就赶上你们。”这话可真灵。他们认识到,只有拥有火炬,才能死里逃生。洪水已漫到他们的臀部了。
“那你就留着火炬,打头攀登吧,你这条狗!”滚雷答道,“但你将为此付出代价!”
蒂姆巴巴切人已爬上了一些梯级,赶快继续攀登。他又通过狭小的洞口进入上一层。老家伙威胁的话是一本正经的,这点长耳朵心里明白。所以,他通过洞口上来后就站住,回头看看,在他之后露出了滚雷的头。
“你称我为狗,想要对我打击报复,”长耳朵对他嚷道,“你自己才是一条狗,应像一条狗那样死去。你给我滚回水里去!”
长耳朵抬腿给了这个犹他人的脸一脚,滚雷随即倒下去,消失在洞口中。一瞬间之后,另一个犹他人的头露了出来,他也挨了一脚,跌落下去,第三个人的遭遇也一样。害怕与劳累使得长耳朵气喘吁吁。但与此同时,一种无法抑制的胜利欢乐掠过他的面容,因为洪水已到,把其他人从梯级上冲走了。现在水已涌上洞口。
所有走进地道的人中,惟独长耳朵是幸存者。
他急匆匆地往上爬,马不停蹄地继续攀登,又爬上了几层,而洪水以同样的速度尾随着他。这时他觉得空气好些了。现在登高的路变得十分狭窄,已没有梯级,只有一根刻了凹痕的木头作为梯子靠在墙壁上。他刚把脚趾伸进凹痕要往上爬,就听见头上有声音说:“站住,站在下面,不然我就毙了你!犹他人曾想要消灭我们。如今他们统统都完蛋了,你是他们中最后一个死的!”
这是大熊的声音,这个蒂姆巴巴切人听出来了,“我不是犹他人!别开枪!”他惶恐不安地叫嚷道。
“你到底是谁?”
“你的朋友,蒂姆巴巴切人的酋长。”
“噢,原来是长耳朵!那你的的确确是死有余辜,罪该万死,因为你是个叛徒。”
“不,不!你弄错了!”
“我没有弄错。你以某种方式刺探了我的秘密,把它告诉了犹他人。现在你可以像他们那样淹死。”
“我什么也没有泄露!”这个红种人战战兢兢地发誓,因为水已漫到他的膝盖。
“别撒谎了!”
“放我上去吧!你想一想,我过去一直是你的朋友!”
“不行,你留在底下!”
这时老枪手开口说话了:“让他上来吧!已发生的可怕的事够多的了。他会坦白自己的罪过的。”
“是的,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长耳朵保证说,因为洪水此刻几乎漫到他的腰部。
“好的,我饶了你的命,希望你为此感激我。”
“我感激不尽。”
“我要求你信守诺言。上来吧!”
这个红种人把火炬扔到水里,以便能用双手攀爬上来。到了上面,他发现自己置身于小岛建筑物中那间有炉灶的房间里。在敞开的门前点燃着一堆篝火,借助射进来的火光,他认出了大熊,老枪手和老铁手。由于疲惫和恐惧,他瘫倒下来,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喊道:“趁我们还能逃生,离开,离开,到外面去,不然洪水就来了!”
“你留在这里!”大熊命令道,“你不必再害怕水,因为小岛里面的水位不可能高过外面的。你已得救了,现在你讲讲你怎样擅离职守,又怎样来到这里的。”
布置完最后的岗哨后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老枪手便想到再去巡视一下岗哨。他蹑手蹑脚地出去,先到了长耳朵该呆的地方,但那儿空无一人。他到邻近站岗放哨的蒂姆巴巴切人那儿去询问,从他们那儿获悉,他们的酋长走了。
“到哪里去了?”
“到犹他人那儿去了。他还没有回来过。”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大约是一个小时之前。”
“那他必定是出了事。我去查看一下。”老枪手趴了下来,向他曾见到敌人哨兵站岗的地方爬去。他们离开了。他继续匍匐前进。在犹他人曾把整条峡谷封锁着的地方,也见不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他极其细心地继续搜索,都没有见到犹他人,也没有看见酋长,这是令人忧虑的。他深入到峡谷里一大段,都见不到一个敌人,于是便带着这样的侦察结论回来:犹他人已无影无踪。倘若不是长耳朵跟他们一起消失了,那就没有什么不可理解或令人担心的。
“他们逮住了他,”大熊这样猜测,“他太冒险,现在他出事了。”
“大概我们也出事了。”老枪手说。
“为什么说我们也出事了呢?”
“我注意到他们离去了,这必定有特殊的原因。长耳朵落到他们手里,这个情况本来并不是他们意外撤退的原因。更确切地说,这事必定有其他缘由,而这个缘由是同酋长有关系的。”
“这可能是什么缘故呢?”
“唔!我信不过长耳朵。他从来就不讨我喜欢。”
“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该信任他。我们从未对他持敌对态度。”
“可能的。尽管如此,我还是信不过这个人。他非常熟悉本地的地形吗?”
“是的。”
“他也熟悉那条穿越岩石盆地通往银湖去的路吗?”
“他熟悉这条路,因为他同我一起走过这条路。”
“这样,一切都明白了。我们必须火速赶到银湖去。”
“为什么?”
“因为他很可能把这条路的秘密泄露给了犹他人。不论我是否弄错了,也不管他是自愿或者被逼迫泄露出来的,这些都无关紧要。我确信犹他人在一个小时前就已离开,两个小时内将在银湖出现。”
“我也是这么想的。”老铁手表示赞同。
“长耳朵名声不佳,”温内图说,“我的弟兄们要赶快到银湖去,不然犹他人会比我们先到达那里,俘获帕特森和他的女儿。”
人们跨上马,尽黑暗中走路之可能,骑马沿着峡谷上去。抵达银湖山谷入口处时已过去了大约一个小时。这儿已有人驻守着,确切地说,由白人驻守着,因为蒂姆巴巴切人的酋长已失踪,再也信不过他们了。
帕特森不再呆在小岛上。他同女儿一起坐在岛上的房子里。俘虏们躺在他们底下,彼此交谈,他们的声音问声问气地传上来,听起来很像妖魔鬼怪的声音,以致埃伦毛骨悚然,请求父亲离开小岛,同她到湖岸上去。他满足了她的要求,划船送她过去。夜幕落下时,他点燃一堆篝火,但非常小心谨慎,没有坐在篝火旁边,而是带埃伦躲到阴影中,从那儿,父女俩可以观看到火光照亮的地方,而自己却不为他人察觉。独自呆在这个偏僻和危险的地方,这令他们感到无名的恐惧。因此,当朋友们现在同蒂姆巴巴切人一道出现时,他们真是喜出望外。
白人只要是不在两个人口处站岗放哨,就在篝火周围休息。蒂姆巴巴切人另起炉灶,又点起一堆篝火,这里他们有地方闲谈他们酋长失踪的事。出于慎重考虑,白人怀疑酋长叛变一事没有对他们说。
自从抵达银湖后,带班师傅沃森一直没有机会同大熊攀谈。现在他坐得离他很近,于是便对红种人说:“我的红种人兄弟还未同我谈过话。我是两个在这上面度过了整个冬天的白人中的一个。当时你爷爷还在世,他患了病,由我们照料到他离开人世。”
“宁特罗潘·豪艾感谢你。”大熊简单地说。
“是的,我们照料他,他赠送给我一份礼物。那是他向我们吐露的一个秘密,是关于一批埋藏在这里的珍宝的秘密。”
“老酋长吐露这个秘密不对。当时他又疲倦又虚弱,而感激之情妨碍他回忆起他曾立誓守口如瓶,保持缄默。他只能把这个只传给后代的秘密对他的儿子和孙子说。”
“那你是说我无权谈论这件事吗?”
“这事大熊无法禁止你。但是你必须放弃利用这个秘密,我会满足你任何其它的愿望。”
“你的话当真?”老枪手迅速探问道,“那我就代表我们的伙伴表示一个愿望。”
“说吧!只要大熊能做到的,他就乐意满足你的要求。”
“我们所在的这个地区归谁所有?”
“归我。我将来会把它留给我的儿子小熊。”
“你能证明你有这方面的权利吗?”
“能够。红种人看重信守诺言。而白人则要求有白纸黑字的证件。我们制作了这样的文件,由白人酋长们签了字,上面还盖了个大印章。银湖地区,包括四周的群山,都是我的财产。我可以随便利用这个地方。”
“我们今天经过的那个岩石盆地归谁所有?”
“归蒂姆巴巴切人所有。白人的酋长们测量了整个地区的面积并绘制了地图。随后在华盛顿签字认可:这片地方是蒂姆巴巴切人的财产。”
“他们因此可以出售、出租或者赠送,这完全随他们的意吗?”
“是的。”
“那我愿意对你说,我要买他们的这块岩石盆地。”
“大熊无法禁止他们把它出售,也无法禁止你去买它。”
“问题不在这里,而在于你是否乐意我们做你的邻居。”
大熊的脸露出狡猾的表情,他探问道:“为什么你们偏偏想要在没有水、寸草不长的地方居住呢?白人只购买能给他带来收益的土地。大熊猜出了你们的想法。那是因为石头、岩石对你们有价值。”
“是这样。但是,倘若我们能够得到水,石头才能获得价值。”
“你们从湖里取水吧!”
“这就是我要向你恳请得到的东西。”
“你需要多少就取多少。”
“我可以铺设一条管道吗?”
“可以。”
“你把铺设权卖给我,我付你钱,如何?”
“倘若买卖是必要的,那就这样做吧。你可以定个价钱,但要把这笔钱赠送给你。你们给我帮了大忙。没有你们我就会落到犹他人手里。为此,我会帮助你们开采岩石盆地的宝藏。”
“这事我感到满意,”瘸子弗兰克悄悄地对他的老表说,“水我们已经解决了。倘若以后银也这样痛痛快快地流出来,我们很快就会做起Crassussens来。
“也许你是说Krossussens(大富翁)吧?大富翁不就是腰缠万贯的国王吗?”
“你呀,难道你也要对我搞胖墩儿耶米那一套吗!要是你还想要继续做我的朋友和老表,那么……你听!”
从入口处前面传来了口哨声。那是同伐木工们约定的暗号。白人们一跃而起,火速赶到山谷人口处。他们在那里获悉,从深谷隘路一带传来一阵像马蹄声那样的噪声。人们快速采取了必要的措施,白人们马上躺下,隐藏在树后,紧张地等待着将要发生的事情。但是时间过了好久,却听不到一点儿动静,这是咄咄怪事。所以,温内图匍匐前进,去侦察了一下情况。
大约一刻钟后,他回到了老枪手、老铁手和大熊身边,报告说:
“犹他人的斗士们分开了。其中的一半带着所有的马驻守在左边,即从岩石盆地出来的路口处。另一半在右边峡谷的开端。他们在那儿打开了一个洞口,在里边消失了。”
“一个洞口?”大熊吃惊地探问道,“这么说他熟悉那条地道,我的秘密泄露了。这只能是长耳朵干的。他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呢?你们跟我来!我得瞧瞧情况是否属实。”
宁特罗潘·豪艾匆匆离去,向堤坝的高处赶去,其他三人尾随着他。他们很快就见到了下面峡谷的开端,那儿光线明亮。堵塞洞口的那堆石头被搬开了。借助月光,人们见到犹他人钻进地道里。“是的,他们知道了我的秘密,”大熊说,“他们要到小岛去,从背后包抄我们,并且还要得到我的珍宝。但那是他们的一厢情愿,决不会得逞。我必须赶快到岛上去。请老枪手和老铁手陪我一道去、温内图留在这里!我得指给他看点东西。”
他领着阿帕奇人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堤坝笔直地垂落到湖里的一个地方。那儿放着一块好几百斤重的大岩石,其底下用若干较小的石块垫着,这些小石头摆放得很奇特。大熊指指其中的一块说:“一旦你从这儿见到我在小岛上点燃一堆篝火,你就推一下这块石头,它随即滚落水中。我的红种人兄弟要赶快后退,听到巨大的轰鸣时,不用害怕。”
宁特罗潘·豪艾跑开了,两名猎人尾随着他。他从篝火中取出一根燃烧着的干柴,登上一条小船。他得关照木柴保持燃烧,老枪手和老铁手就得拿起桨来划船了。他们把船撑开,朝小岛驶去。在小岛那边,大熊急匆匆地走进房子里。炉灶旁堆放着干柴。他将干柴搬出去点着。
“我的弟兄们仔细听听!”他用手指指温内图留下来的地方,敦促猎人们注意听。
那边传来一阵短促、沉闷的岩石滚动声,随后是坠落着的岩石向下翻腾、飞溅的湖水噬噬声,紧接着便一声轰鸣,仿佛一幢房子倒塌似的,“成功啦!”大熊喊叫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通路已堵死,犹他人完蛋了。你们跟我来!”
他又走进房子里,走进放置炉灶的那一间。两个猎人现在看到,炉灶置于一块可活动的垫板上。红种人毫不费劲地把炉灶推到一边,见到了一个洞口,大熊往洞下面细听,“他们在里面,我听见他们走来了!”他说道,“现在赶快放水进去!”
他跑了出来,走到房子后面。他在那儿干什么,这两个人看不见。但他回来时朝湖边的一个地方指指,说:“你们看见那儿的水转动了吗?它形成了一个漩涡,因为水被往下吸引,流进我刚打开的地道里。”
“我的天哪!那么犹他人必定悲惨地淹死了!”老铁手喊道。
“是的,统统都淹死,没有一个人可以幸免!”
“太可怕啦!此事不可以避免吗?”
“不。凡是发现我的秘密者,都逃脱不了。”
“可你毁了你自己的建筑物啊!”
“是的,它是毁了,永远也无法重建。小岛将被水淹没。你们进来!”
这两个白人感到毛骨悚然。不断攀升的水把带有霉味儿的空气往上驱赶。人们能感觉到这种气味儿来自地面上的洞口。
“可我们的俘虏还躺在隔壁呢!”老铁手说,“他们肯定也要淹死啦!”
“不。墙壁能顶得住一些时候。当然随后我们必须把他们接出来。你们听!”人们听见底下有一阵噪音,接着见到一个红种人拿着火炬露了面。那是长耳朵。大熊本想也让他淹死,但经老枪手劝说,放弃了这种残忍的做法。这个蒂姆巴巴切人刚刚进入安全的地方,小岛里面的水就同外面的水一样高了,先前看得见的漏斗形漩涡已消失了。
长耳朵在篝火旁坐下,现在他无法站立。大熊坐在他对面,从腰带拔出手枪,威胁地命令道:“蒂姆巴巴切人酋长现在该讲讲他同犹他人是怎样进入地道的。倘若他对宁特罗潘·豪艾说了谎,他就会朝他的头开一枪,长耳朵知道小岛的秘密吗?”
“知道。”酋长供认不讳。
“谁向你泄露的?”
“你自己。”
“这不符合事实!”
“一点也不假。我坐在对面古老的橡树下,你同你的儿子走过来。你们站在我的附近,谈起小岛,谈起它的宝藏和地道,谈到可以让水从地道流入峡谷里。你回忆起来了吗?”
“是的。”
“我从你们的谈话里获悉,地道从石头堆那儿开始。第二天早上,你们去追猎一只鹿,我利用这个时机把石头堆搬开,走进地道里,发现了火炬。摸清里面情况后,我将石块放回了原处。”
“是你今天去向犹他人告的密吗?”
“不是的。我原想去偷听他们谈话,但被逮住了。只是为了金蝉脱壳,我谈到了这条地道,也谈到了小岛。”
“真是胆小如鼠。要不是老枪手发觉你失踪了,那么你的背叛就会得逞,我们的灵魂明天就要进入天国了。你们见到了小岛底下放着的东西吗?”
“见到了。”
“你们把这些包裹打开了吗?”
“只打开一个。”
“里面是什么东西?”
“一尊纯金做的神像。”
“没有人会再见到它,你也不会。你认为你该受到怎样的惩罚呢?”
蒂姆巴巴切人默不作声。
“你该千刀万剐,打进十二层地狱里!但你毕竟曾经是我的朋友和同伴,而且白人也不希望我杀掉你。只要你同意我的要求,你还是可以活下去的。”
“你要求什么?”
“凡是老枪手要求你做的,你就做。他想要住在岩石盆地里,想要从你们手中把这块地方买下来。你要把这个地方卖给他,连同从那儿通往银湖的路。”
“我们不需要这个盆地,因为它毫无用处。连马儿都找不到草吃。”
“你为此要索取什么?”
“那我得先跟其他蒂姆巴巴切人商量一下。”
“我愿告诉你,你可以提出怎样的要求。老枪手将会给你二十枝枪和二十磅炸药,十块毯子,五十把短刀和三十磅烟叶。这并不太少,你同意吗?”
“我同意,并努力促使其他人也接受。”
“你必须同老枪手和几个证人一道到附近的白人酋长那儿去一趟,以便在那里进行公证,使买卖生效。为此你还将得到一份特殊的礼物,礼物的厚薄与多少,要看你的功劳,也要看老枪手愿意怎样赠送。我还希望你使我忘掉这次背叛。现在你叫你的几个人过来把被俘获的犹他人接到那边去,以免他们也淹死!”
长耳朵听从了这个要求,因为把俘虏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时间紧迫。他们中最后一个在房子外面被放下来不久,人们就听见流水的哗哗声和汩汩声。水已挤坏了薄墙,也涌进了那边的地下室了。
俘虏们被用独木舟送到岸边,由蒂姆巴巴切人看守。长耳朵未被允许跟他们呆在一起,因为人们还不可以完全信任他。他必须一起到入口处,白人在那里仍严阵以待地坚守岗位,因为另一半犹他人驻守在他们对面,尚未撤退。
这些红种人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那些要向小岛挺进的人,大多在地道突然被一大堆石块土块从上面挤压下来时已钻进地道里了。这些石块土块砸死了他们中的许多人,并把地道完全填没和堵死,致使湖水无法流出去。这正是大熊的意图:水不要流入峡谷里,而要涌进小岛里面来。
没有被石块土块埋没的犹他人,惊慌失措地后退,匆忙赶到另一队人那里去讲述发生的事情。人们不清楚是否所有在地道里的人统统都完蛋了呢,还是有一部分成功地来到岛上。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么这些斗士必定会从背后包抄白人。人们一分钟又一分钟地等候下去,时间过去了,这个希望却成了泡影。现在大家深信不疑:所有在地道里的人,都成了一场飞来横祸的牺牲品了。
到了白天,犹他人同他们的马仍守在原来的地方。为避免遭到白人的奇袭,他们向前面派出几个岗哨。这些哨兵见到老铁手在树下出现。他向他们喊道,他希望跟他们的首领谈话。他们会面时老铁手说:“你们的多名酋长和斗士在我们这里当人质,你知道吗?”
“这我知道。”被询问者板着脸答道。
“你们那些进了地道的斗士们出了什么事,这你知道吗?”
“不知道。”
“地道塌了,水进到里面,他们统统都淹死了,只有长耳朵幸免于难。预料要来的二百名纳瓦霍人刚刚到达,我们的力量已远远超过你们。但我们不希望你们流血牺牲,而是想要给予你们和平。放聪明些,现在跟我走吧!我领你到你们的酋长们那儿去。你跟他们谈谈,随后你还可以回到这里来。”
这个男子沉思片刻后探询道:“你会信守诺言放我回去吗?我相信你,跟你走。”他把他的意图告诉他的人马,然后撂下武器,跟着老铁手到湖边去了。那儿非常热闹,因为纳瓦霍人已经到了。他们抑制不住要为他们先前的失败向犹他人报仇雪恨的强烈欲望。因而要使他们爱好和平,就需要有高超的劝说本领。
人质被松了绑。他们在严密的监视下坐在一起,老铁手把他们的同伴带来了。他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随后长耳朵被派来向他们报告犹他人被淹死的经过。他们交谈了很长时间。最后长耳朵报告说,他们决定接受和平建议。因此就举行了一次隆重的会议,杰出的白人和红种人都出席了。会议持续了几个小时,许多人发了言,最后相互传吸烟斗,以示媾和。会议的成果就是各派别间达成“永久”和平,无论哪一派都不承担赔偿,俘虏们都被释放,大家——犹他人、纳瓦霍人和蒂姆巴巴切人都允诺向愿意在岩石盆地居住与工作的白人表示友好,并促进这种友谊。
接着便进行大规模的打猎活动,它一直延续到晚上,并带回来很多猎物。
那张红发康奈尔原先持有的藏宝图,仍然是毫无踪影。它现在成了多余的了。
现在要友好地对待大狼,对白人来说是棘手的问题。他的罪过是老是跟他们过不去,但最后也饶恕了他。
第二天早上,人们分道扬镳。犹他人朝北边、纳瓦霍人朝南方行进。蒂姆巴巴切人也回到他们的村子里。为出售岩石盆地一事,长耳朵答应举行协商会并随后把协商结果通知他的部族民众。第三天他就回来报告说,民众大会同意出售,并表示同意大熊确定的价钱。万事具备,现在要做的就是向主管部门公证这项买卖,使之生效。
这宗买卖的成功使人们欣喜若狂,浮想联翩,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对此,惟独一个人不同意:就是那个英国佬卡斯托尔泊。他早先曾同驼子比尔和枪杆子大叔商定把他送到圣弗朗西斯科(旧金山)去,但在目前情况下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愿意骑马离去,英国人只得表示满意。此外,岩石盆地的开采还早着呢。因此,英国人还有足够的时间同他的两个向导一起进山去寻找惊险活动。
老枪手同大熊和长耳朵一道骑马去了趟盐湖城,这笔买卖最后也拍板成交。同时,那儿又是订购必要的机器和工具的合适地点。“杜乐姑妈”也骑马一起去,以便在公证人面前通过证人证实红发康奈尔已经死去。
几乎过了两个月,机械才运抵银湖,于是工程师开始施展他的才能。铺设完水管后,就着手开采盆地。的确,这个地方的产量丰富,利润与日俱增,每个晚上都在重新估计效益。效益十分喜人,杜乐悄悄地对他的老表说:“如果这样下去,我很快就可以买到庄园。我们的事业真辉煌。”
而瘸子弗兰克总是这样回答:“我的别墅已经建好多半,起码在我脑子里。那是易北河河滩上一幢了不起的建筑物,我给它起的名字非常了不起。我的话完了。Howg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