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 物---周晓枫散文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5:46:32
旧 物
文 /周晓枫
我们可以从日常生活中轻易提炼出这样的经验:一个念旧的人,往往比逐新者更注重情义。只有旧物能为时间作证,让我们在几近空虚的记忆里试着列举某些破绽。旧物,惟一值得信赖,因为使用率已降至最低,不必再为前途和利益说谎,它们自愿剥除所有外在装饰,暴露多年隐瞒下来的真实内层:如丝如缕的蛛网,亮泽完全移开后留下的暗淡底纹,磨损的表皮和毛边儿,分布均匀的霉点,潮味儿抑或枯透稻草般彻底的干燥气息,还有,细腻无比的灰尘──颜色正是浅灰,轻贱中不失雅致,太阳底下不动声色闪烁出银质的光感,每一粒尘埃都约等于时间的最小计量单位,就是它们,能对万物造成惊人的破坏。一切衰竭与陈腐的细节,簇拥旧物,使它们更逼真地表现出靠近死亡的神情。我从小就接受过无数暗示:托付在旧物之上的情感必将走向深渊和黑暗,但我至今仍不放手,一张眼孔粗疏的网,我幻想用它打捞几尾细窄的鱼,在往事的黄昏河里。
我努力把所剩无几的牙膏奋力挤在牙刷上,然后拧上红盖子,仿佛在为这管中华牙膏的牺牲做出某种肯定。扁卷的牙膏皮和窗台上积攒的其他几只放在一起,微妙地增加了我的快乐──它将换来一枚亮晶晶或污渍渍的硬币。透过玻璃,我看着外面:这是典型的七十年代的星期天,天空睛朗,看不见一片薄云,像是穷人的好心肠,干净明亮,因为没有心事而保持无知般的乐观。所有的女人都习惯劳动,起得格外早──第一缕晨光照耀着泡在大铁盆里的庞杂衣物。她们用身体抵牢棱条分明的木质搓衣板,勤快的双手反复揉洗,把袖子高高挽起在肘部以上。晾挂的地方有限,她们必须抓紧时间,以便在大树间的铁丝上抢占一席之地。被肥皂和洗衣粉泡白的手从浊黑的水盆里一次次捞取种种便宜的纺织品,它们沉甸甸的。每个星期天都上演一样的情节,夫妻隔在两边,朝相反的方向,吃力拧干哗哗滴水的床单或被面;当他们重又啪啪地抖开布匹,那上面碎密的折痕暴露出来──这日常生活的铺垫物,经常被洗涤和缝缀,由此保障家庭平稳又安详。太阳地里,垂着或蓝或粉的大格子床单,两端被夹子固定免得被风吹走。孩子们在晾晒的衣物间躲藏、追逐,被大人的喝斥制止之前,他们恰好来得及在潮湿的单子上印盖一个脏手印。看得更远一点儿,还可以发现劳动的连锁性质──大院门口,一对乡下夫妇已掀开临时帐蓬的帘布。男人手执巨大的木质弓架,弹着一床旧棉花套──原本简朴的劳作,因悠扬的旋律和节奏无端满溢着美感和诗意,劳动者也不由自主沉缅其中,在丝丝飞升的棉絮和尘埃中,他的脸格外静穆。他的女人,头发蓬松着,蹲在门口的阴影里,露出毛线衣下半个圆实的乳房,给婴儿喂奶。婴儿的脸有点儿脏。今天,他们会收到更多棉胎,发黄,紧凑,散发体汗和种种莫名的气味,这是人们夜晚裹挟的茧壳被临时蜕下。贯穿始终,那绷弹的音乐,概括古老工具的全部美妙,遮蔽着清贫而简单的日子──每每,它要路人处于一种恍惚又神圣的倾听里,除非,被突发的啼哭打扰──裹在襁袍里的婴儿,经常做出与年龄不相衬的愁苦神情,好像,因为预知沧桑而表述对于降生的反抗。但是,无人注意到他啼哭里的象征意味。星期天的日子,就这样,简约,明朗,平和,抒情,按照既定多年的样式,铺设上午时分的动人光亮。
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天,院中心的转盘处,都设立起一个废品收购点。那里集中着卖破烂儿的微笑人群,几乎成为一个平装的节日。牙膏皮,旧报和零散的废纸,玻璃碴子,干燥的桔皮,铜,空酒瓶和罐头瓶……这些生活中抖落下来的皮屑、这些消费之后残余的部分、这些隐匿于家庭各个角落的时光退伍者,聚拢一起,要争取最后的意义。在一柄杆秤面前,队伍疏散又有序地排列。秤星的金色斑点,均匀,精密,排布在纤长乌黑的杆上;秤锤,比喻某种权威,沉重而下坠,好像叹号末端有力的点;只是,秤上悬着的弯曲铁勾,很像音乐起始处的谱号。收购员开合唇齿,宣布物品重量和价值。可是,凭什么,一杆秤成为惟一的裁决?私人用品,仅仅因为拥有的年限太长就被废弃,交给所谓的客观尺度去统一计量和估价,这时,隶属于个人的、真正珍贵的东西被忽略,被抹杀。是不是,正因此,人们脸上才普遍浮现笑意?变卖旧物,以拱手相让的既往经历,换回卷皱的小额钞票──建立在对往事的大量浪费和低价出卖上,提炼出有益于今日的经验;践踏过去,使人们阔步前进。报纸上的社论述评、重要新闻、模范事迹、天气预报以及副刊上托物言志的热血文章……一根结实的麻绳捆扎起纸页上负载的历史,它们现在以每斤几分钱的价格出售──什么经得起时间的轻蔑?油墨印刷在再造纸浆上,离下一次被毁有多远?下一次,它是不是还能有幸成为被阅读的,而不是塞在厕所里的手纸?变卖,加快了新陈代谢的节奏,如同更快地挤净牙膏,我还吃下更多的桔子以剥下表皮,男孩脚下的足球也更准地击中窗户,玻璃倾塌,发出巨响。贪心地侵占,勇敢地破坏,每个人都在为制造废品而努力。
必须承认,有些出现在收购站的事物是在瞬间突然改变性质的,比如,一根少女的发辫。当附着于一个活泼可爱的生命体上,它乌黑、油亮、生趣盎然;剪下来,和种种回收杂物一起堆放,发辫忽然变得丑陋、悬疑,甚而,带有显而易见的恐怖意味。还有一次,在废品站的旧书里,我翻到一本书,夹满了彩色糖纸。意外的礼物令我欣喜若狂。那时候,男孩流行收集烟盒,并且,按牌子分出等级的高低,中华、牡丹、凤凰、大重久、前门……女孩们,则选择积攒糖纸。这本书,可能是一个小女孩的全部秘宝。每一张糖纸都小心地保存下来,用书页压平,垫在枕头下,引导夜夜纯洁的美梦。现在,它们被粗心的父母当作破烂变卖,那个破产的小女孩,抵押终身的泪水也无法追回童年的遗失。从宝贝变成破烂,只需几秒钟;当我侥幸成为继承者,糖纸迅速恢复了原来的身份和价值,同样,只需几秒钟。美丽透明的玻璃纸,看到它我想起消失的糖,得以重温停诸于舌尖的短暂甜意。记忆,也不过是一张裹在往事之上的包装纸罢了,它改变原有的饱满形状。翻着书,我清点捡来的财产,无意中看到糖纸的色彩覆盖了一些文字,通过剩余的透明部分,我读到的话语支离破碎:“恒能够唯真理念前”──是谁,发布谶言,用伪装的巧合,用孩子的游戏手法,用深藏的伏笔?它隐身于一本宣传革命的书籍。它以废品的廉价身份出现。在沙堆旁,我用手指戳了个小洞,把这张咒符一般的神秘糖纸铺在洞口,周边依然撒上沙子,做成微型陷阱的透明盖子。一只蚂蚁从上面经过,对比它的渺小身体,世间一切细节都被放大处理过,造成危言耸听的恐吓效果──这只蚂蚁如斯跋涉在它理解中的沙漠。糖纸反射太阳,形成一枚光斑,好像一座金字塔搬空,让我们看到那从未受到烈日洗礼的苍白底基。小心翼翼,敏感的触角探测着空气中的紧张因素,蚂蚁格外谨慎……但它没有察觉,脚下正是深渊。
卖破烂的钱,父母收起毛票,我得到全部硬币──这让我期望所有金额都以硬币兑付。分配形式直接影响到所有者的不同。对零碎之物,人们往往不予重视,但它们的累积之和,等于甚至大于一个整体。十个分币要比一角纸票更象征财富,我的上衣口袋因为它们的存在而出现一个下陷的微妙弧形。硬币金属性质稳定,不像纸钞那样轻如蝉翼,那样易于涂改和撕毁──连举重运动员的有力手掌也对一枚镍币无可奈何。捞出阴沟里的硬币,只借几滴水它就恢复了熠熠光亮;比它值钱的纸钞,却不能抵御一支圆珠笔的划痕。钱币设计者通过镍币和纸钞性质对比,告诉我们什么组成世界的基础,并且,这基础又是如何不容撼动。一个老太太把分币核点清楚,用纸卷好,到储蓄所换回几张十元整票;她没有意识到,原本牢固的生活基础就此转移──走出储蓄所大门,她不放心,拿出掖在兜里的票子又清点一遍数额,一阵突如其来的疾风袭来,好像惩罚,从她老迈无力的手指间夺回钞票,吹扬到空中,转瞬,老太太的积蓄消失于隔院的那侧高墙后。
存钱罐缓慢增加着体重,变卖使我日渐富有。衡量富有用两种方法:一是看收入的多,二是看支出的少──把消耗减至最低,我凭借后者,让每一枚镍币以最大值体现,它们闪烁银光,闪烁形而上的虚幻之美。除了用手头的钢崩买几根果丹皮或爆米花,我从不肯轻易砸碎瓷质的小猪存钱罐去换取更好的物质享受,因此,我的零用钱更多体现为精神财富。这是那个年代的孩子掌握的第一个生存技巧:节俭。这是个非常实际的美德,它教会我从精微入手,使欢乐、幸福之类的动人字眼不需苛刻的实现条件,并且,得到夸大和延伸。节俭美德上升于宗教,就是深山古寺里箪食瓢饮、竹杖芒鞋的清简僧人所言:“一沙一世界。”
但是,当硬币攒到足够数量,一个来自成年人的预谋开始了。和蔼的声音说:“用你存的钱给家里买个理发推子好吗?”在此之前,在妈妈同样温柔的劝诱下,我心甘情愿买了一盏台灯,它坐落在木桌上,夜晚降下一小团桔黄的迷雾。虽然,我很少用到它,但我觉得愉快,因为,这是我买的。不久,家里果然多了一把理发推子,沾着用以润滑的机油,我几乎握不稳。镀铬的金属推子也闪着银光,就像溶化很多镍币后打造的。钢齿轻微地嚓嚓作响,在弟弟低垂的幼小头颅上留下醒目的壕沟,碎发纷纷掉落,一地都是。弟弟顶着硕大的秃脑壳,不知为什么,让人平白多了几分危险感。理发推子畅通无阻,行进在我们身体的最高处──它之于我,和台灯一样毫无用途,但我再一次因为它表面上隶属于我而满足。从存钱罐到台灯、理发推子,甚至于更多,我本身并没有占有什么实际内容,得到什么实惠利益,我只是过路的保管者,只为短暂而虚妄的所有权而骄傲──形同多年后,我在纸页上抒写,为词语所谓的命名权而沉醉。父母以合理借口取走孩子的积蓄──如此,我们自愿交付爱,交付泪滴,献出手和心所存储的一切,以供奉命运,看护我们终生的命运。
就像老人筋骨毕暴的手,脉络显示出来,在干燥多皱的叶面上。褐色的枯叶,每片都难看,叶子边缘曾经象征茂盛生机,现在,那上面的锯齿形模糊了;清楚的,是虫子啮噬后的洞痕和留下的卵粒。但是,当树叶集体陪葬于秋天,纷纷从枝条上脱离,多么壮阔,多么凄怆,呈现深秋一场最残酷的美景。一生中惟一的一次飞翔,这些短命的蝴蝶,从树枝到地面,就是全部旅程。翅膀折损在树根旁,一点点堆积起来,不等风来搬运,焚烧的烈焰舔食,就把它们变成比翅膀更轻的灰烬。一片来自高空的叶子突然吹刮到脸上,像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捂住我的嘴,阻止我说出更多。就在这时,叶堆上升腾的滚滚白烟后,我看到了那个点火的人,院里的小孩全管他叫“垃圾老头”。
童年,总能找到一两个神秘的人,与我们的生活保持令人猜疑的间距,或者说,我们乐于制造他的神秘身份,以使自由扩张的想象力围绕某个共同中心。垃圾老头无疑是个合适人选,他卑微得不足以对孩童构成威胁,甚至,他的形象专门用于孩子克服对成人权位的恐惧。孩子要在他身上,试试自己最初的力量。只有健康的成人是正品,孩子还在雏形,而这样一个老头儿,掩不住马上就被光阴报废的样子,就像他终日忙于捡拾在手的众多废品。捡破烂兼打扫卫生,他的生活以废物和尘埃为建筑基础。从夏至冬,光脚伸进鞋窠里,当他弯腰去够一片碎玻璃的时候,脚踝和裤管之间,就露出一小截脱着皮屑、裂了血口的粗糙皮肤;驼着背,更深地驼下去,他的头窝向胸部,刻意藏起实际身高,他终年套着污垢的深色衣裳;葵盘远离了日照一般,他的脸朝向地面,只有在那里,在被路人的脚每天践踏的地方,才能找寻到他真正需要的东西;他偶尔抬起头,你会看到浑浊的眼睛和粘附的眼眵,还有,纵横的足以表达一个人全部挫折、辛酸与失败的密集皱纹──时光的刀就这样肆意刻划他的脸。创造一个人需要一瞬,此后的几十年均用于毁灭。毁灭精确计算一个人的寿限,它是多么连贯,多么有效,毁灭的刃之所以钝掉,是为了更加漫长地实施;而锋利的伤害,有时会带给承受者某种快意和解脱。垃圾老头没有妻儿,谁也不知道,与他有血缘联系的家人在哪儿。他孤身一人,住在楼角一间半地下的储藏室里,沉默寡言,看牢身后的秘密。这个一把年纪还以出卖体力过活的孱弱老人,既不能自保,又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站出来捍卫他的尊严。大人们往往忽略他的存在,而孩子的传言中,垃圾老头的身世又显得变幻莫测。有的说他当过特务,深夜从收音机的敌台里接受命令;而最恐怖的说法是,他年轻时候杀过人。孩子的假设从来不需任何理由或根据,他们渴望故事发生在无限遥远的地点,以至,遥远得越过了真实的边界。晚秋的一片萧索中,走着垃圾老头,见到废纸,就用手里的长钩子一穿,朝后甩到背上的大竹篾筐里,铁钩划出一道有点儿变形的弧──这个动作被重复无数次,就可以换回一分钱。只有在这个弧线里,他保留着手臂的充分灵巧,所有日常的其余动作,都为了烘托这个灵巧而滞重不已。当他走过,男孩们围着他有节奏地叫喊几句:“垃圾老头,垃圾老头,垃圾老头……”或是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四散逃开。有一次,院里有名的一个淘气包从暗处飞出一个瞄准的石子,正打中垃圾老头。隔了几天,我看到他的前额上渗出斑斑黄水的纱布,脏橡皮膏在上面打出一个歪斜的十字架──这是个特别标记,上苍选中他,作为灾难的祭品。
在混浊中坚守清白,一场徒劳无望的努力──完全无意识的,垃圾老头传递这样的真理,看,他的扫帚聚拢起灰土和落叶,旋转方向的风却把它们狠狠吹刮在老头自己身上。这是代价。一块抹布想尽到清洁的职责,首先要把自己弄脏。他推着运送垃圾的三轮平板车,天冷风大,走上一段,塑料袋或菜叶会遗洒下来──从来就没有被消灭的肮脏,它们被集中,被安全地运走,只是为了重新均匀地布满大地。
叶子需要水,所以,现在它们得到火。我闻到火焰的焦香。一些叶子变得通红、透亮,像等待淬火的薄铁。他把那些落叶,那些秋天撒发的传单全部销毁,树枝上不久就会安静下来,它们不再持有制造喧哗的材料。垃圾老头向这边招手,隔着火堆上的热气流,他的脸轻微荡漾,如置水中。我向他走过去。我从来都不怕他,也不伤害他,因为我见过他偷偷埋葬灭鼠运动中被农药毒死的耗子──一个被厌恶的小生灵,在死后,它得到惟一来自人类的关怀。这一次,我离他很近。我发现一个老人,同样是一件时间的旧物。变旧,就是每一天由生至死的缓慢步幅。垃圾老头善意地俯望我。摊开指甲残裂的手,他交错的掌纹上,一枚晶莹剔透的玻璃弹球微微晃动。
一方面我们扔掉,一方面我们收藏,那些旧物,将有两种命定的去处。愈加古老的愈显价值。我想起那个言说者的话:收藏,就是使物品丧失实用和流通性,只具备审美意义。破烂被我卖掉,捡拾破烂的人已死去,而这一切,被记忆收藏。我相信记忆非凡的鉴赏力:一间光线幽暗的专门收集旧人旧事旧物的隐秘仓房,它知道应在何时开启或关闭。保留最隆重的事件,还有,最游离的细节。后者看似零乱庞杂,既有精美的瞬息、简洁的特写,也有一些,支离破碎,甚至,像废品、垃圾或尘泥,似乎该马上从记忆里清除,但它们包含着丰富的令人震惊的寓言主题。概括和预见,以最隐晦的方式记录,以片断式的童年图景。随着成长,生活的可能性逐步缩减,回望百合色的童年,它已成为我内心的宏厚基座。我又看到了那个下午,感觉到手心里的微凉。
那个下午,我离开垃圾老头,离开一堆堆燃烧的枯叶,一个人往回走。我看到腌雪里红的妇女,在一抱矮圆的坛子里,填进茎叶和粗大的盐粒。事先,雪里红已风干过,人们要提前把青嫩的叶子变旧,某种新鲜、活跃的元素反而被保留下来──在蔬菜品类稀少的深冬,腌过的雪里红依然保持悦目的绿色。我看到磨剪子的人,他的吆喝抑扬顿挫:“磨剪子嘞,锵菜刀……”哗楞子的响板伴奏,铲形的铁片,让人想起古代刀币。磨石的凹面明显,盐水要在更冷的时候使用,这样,磨石上的水就不易结冰。他此时正在磨一把剪刀,浊重的黄浆顺着磨石边缘流下来──看似的利器中,原来裹挟着那么多的锈。我看到正是磨损,使万物锋利。在我眼前,灿黄落叶不徐不疾,展现它们舞蹈着的灵魂,而我慢慢打开小手,一粒玻璃弹球,水滴一般,带来眼睛和手心的双重凉意,被童年尚不分明的掌纹托起,我看到它忽明忽暗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