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河的美丽传说—— 一个老知青的陈年日记(原创小说)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1:35:12

南北河的美丽传说 (小说)

                  —— 一个老知青的陈年日记

                      引子

最近,某知青论坛帖子上贴出署名“东恒”的一幅南北河风景照,色调苍劲古朴,构思深邃隽永,给人印象很深。后又经“宇宙来客”的装裱修饰,成了一幅镶框的经典油画,引人入胜。

画面上,蓝天白云清澈剔透,一片枫红的柞木林昭示着绚丽的秋色,南北河静静地从画面的下方蜿蜒流过,滩涂上独自侧身坐着一名女子,脸向远方,沉思着。这一切,给人以无限的遐想,好一个南北河的美丽传说!

正当我为此感叹不已时,一位老朋友打电话给我,说看了这幅画,要找我聊聊。原来,这位朋友是论坛的忠实潜水员,一直关注着论坛,但从来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因此当我听说他要找我聊聊时,既吃惊又好奇。我当即答应,约好了时间地点,等他前来。

我俩见了面,虽然多年未见,他还是老样子,一副沉默寡言的腔调。我虽然知道他一些农场时的过去,但岁月流逝,那多年的往事早已随风而去(GONE WITH THE WIND)。况现在他生活得很好,但很喜欢怀旧,尤其是南北河的那段往事。

半晌,他才开了口。话题自然是那张照片。他说,他也有一张这样的照片。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本子里夹着一张老照片,那是一张120相机照的黑白照片,画面已有点模糊不清,但和东恒的照片几乎是同一个拍摄角度,画面取景也几乎一模一样:一个女子独自侧身坐在南北河的滩涂边。我正诧异,他把那本本子和照片一起塞给了我,说,我要说的都在上面,你看完再说吧。

这是一本老掉牙的文革初期出售的日记本,封面还印有毛主席语录: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大有作为的。日记本内页已经零碎不全,有的页面还掉落了下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我仔细一看,是日记。我抬头看他,他笑了笑,说,是我以前的日记,你看了再说。

我将信将疑,把日记本和照片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我问,你什么意思?他又笑笑,说,没什么意思,给你看看,你看了再说。我知道他的脾气,于是不再多说,把东西收好。

回到家里,我打开日记,看了起来。日记零乱不全,断断续续,而且有些地方字迹已模糊不清。我只好挑看得清的先看。突然我明白,他是不是想通过我在论坛上发言啊?既然这样,干脆,我就把他的这些日记公示出来吧。虽说日记是隐私,但他却给我看,意思很明了,他不在乎曝光。

下面就是他的日记,不过我是看完一篇帖出一篇,日期就不能按先后顺序了,看得明白看不明白,请您多担待了。   

 

1981年2月7日星期六

老娘今天对我说,三姨帮我找的对象已经约好了,明天晚上八点,大光明电影院。

这已是她们帮我找的第三个了。从黑龙江病退回来有两年了。两年里,老娘就尽为这事替我四处奔波。

头一个是去年四月相约的。长得还可以,窈窕的身条,入时的打扮,老娘倒是很中意。但第二次约会后,我不得不婉言谢绝了。

事情是这样的:两人见过面,谈过了“天气”一类的闲话后,免不了出现冷场。我便把话题引入我喜爱的文学上来。我谈起了前一阵上映的影片《简爱》。我想听听她对影片的评价,包括替罗切斯特配音的邱岳峰的嗓音特色。她接上茬,说道:“哦,那个电影没什么意思。简单的爱情么。那个女的也真傻,老头有钱的时候不嫁他,等烧了房子,瞎了眼睛又去找他了。”短短几句话,就清楚地表明了我和这位面目漂亮的姑娘今生无缘。她居然还能把女主角的姓名“简·爱”(Jane Eyre)那么奇妙地翻译过来!

事后我只好通过介绍人回掉了这位“绣花枕头”。可是老娘不乐意了:“快三十的人了,还讲究啥兴趣爱好投不投!你在黑龙江的时候,那个兴趣爱好‘投’的呢?还不是照样为了一张户口把你撇了?你不急,我可着急抱孙儿哩!”

有什么办法呢?为了母亲的孙儿,下次我就将就点吧。可下次的那位却由不得我将就不将就啰,人家一听说是插队九年才回城的,压根连面都不见了。

明天要见面的这个,老娘已经给我立下了“军令状”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唉,明天再说吧。

1981年2月8日星期日

现在已经晚上12点了,头昏沉沉的,简单记下几笔吧。

吃过晚饭,我七点半就到了电影院门口。按照三姨的吩咐,手里拿着当天的《新民晚报》(这是碰头的暗号,一如《红灯记》里“左手戴手套”)。今天是大年初四,三天里走亲访戚结束后,人们纷纷出笼活动了。大光明门口人流如梭,我像木桩一样杵在那里,引来不少对对男女上前问:“退票有伐?”放映的是刚从国外进来的一部热门爱情片,据说有不少刺激的镜头,三姨好不容易托人搞到,再三关照我一定要等到对方到来。因此,哪怕她在开映后半个钟头才到,我也得乖乖地等着。

我在寒风中足足等了半个小时,离开映只差一分钟了,我的这位新交的女友才姗姗而来。

我赶紧招呼她进电影院。电影院里的灯光开始转暗。

谁会知道,就在这时,竟发生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

头有点晕,想睡了,明天再写。

1981年2月9日星期一

早晨刚起来,老娘就打听昨晚的情况。我含混地答了一句,嗯,还行。其实,昨晚进了电影院,我的心思就不在那位新交女友的身上了。

昨晚进了电影院,电影院里的灯光已经转暗,就在我匆匆忙忙对号找座的当儿,我发现后面几排座位上有一对熟悉的眼睛。

这是一双有着乌黑的眸子的眼睛,一双不用言语就能与我交流思想的眼睛。呵,遗忘了多年但仍然那么熟悉的眼睛!我觉得自己浑身的血全涌到脸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一下。是她么?我想再看个仔细,但灯光熄灭,电影开始了。

是她么?肯定是她!不会错的。而且我相信她也肯定看见了我,或者说,看见了我们两个。我的思路一下子搅乱了。

是她,正是她!八年前,她突然离开了我们一起生活的地方,离开了那片柞树林,离开了美丽的南北河,离开了正在和她热恋的我,走了。

电影放的是什么,我一无所知,脑子里就是回旋着这样的一双眼睛。我边上的那位见我没搭理她,便赌气自顾自看起电影来。

银幕上终于出现了偌大的“THE END”,灯亮了。

我懵懵懂懂地站起来,急急地回身向那个方向看去。只留下一个空空的座位,她走了!

我在退场的人流中往前挤着,找着。我能够在一千个人中一眼就找出她来。可是,挤到出口处也没有找见,没有。她一定早就退场了。

我若有所失地回转身,女友刚刚赶上来,莫名惊诧地看着我,就像看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一样。

这些,能对老娘说么?

1971年7月XX(小说作者批注:此处字迹模糊,看不清楚)

想不到这荒远的地方还有这样美丽的风景!

来到农场,早就听他们说起南北河,南北河,今天总算见到了。

果然名不虚传,这来回30里路,不冤枉。

那是一条秀美的河,蜿蜒九曲,河水清清,水波粼粼。河叉迷离弯曲,两岸白桦挺直,榛棵柳丛繁茂。好多叫不上名字的树木东倒西歪、曲直不一、形态迥异。羽毛斑斓的山鸡、野鸭成群地扑棱棱从河面飞起,瞬间跃入天空,无影无踪……
    南北河,你是一条美丽的河。

回去跟她说说,什么时候一起来看看。

1971年9月12日星期日

今天休息。和她约好一起到南北河去看看。一直想把南北河风景拍下来,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总算可以了。

我们分开走,约好半途相遇。免得给人留下口舌。

 南北河有采不完的山珍,拾不尽的野味。漫山遍野尽是绿幽幽的蕨菜和金灿灿的黄花菜。沿河套的山里,有美味可口的黄蘑、榛蘑和稀有的猴头蘑。

我帮她采了满满一书包的黄花菜和榛蘑,有点累了。可她好像一点不累,从南北河岸边慢慢走向那滩涂,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南北河蜿蜒流过。我抓紧时机,拿出照相机,蓝天白云,清澈剔透,枫红的柞木林,静静的南北河,多么美丽一幅山水画呀!

她站起来,远远的向我招手。

南北河,你是一条多情的河!

1971年12月21日星期二

昨天,我们几个坐着拖拉机牵引的爬犁去南北河捡烧柴,装了满满的一爬犁柴禾。几个人没地方坐了,干脆就坐在柴禾上面,有一人多高。小六子高兴,唱起了三套车:“冰雪遮盖着那南北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没想到拖拉机履带被塔头墩子一颠,坐在烧柴顶端最前边的小六子一下子向前颠了下去,我们大喊:停车!可机车发动机声音太响,开车的马师傅没有听见。爬犁从小六子身上齐刷刷地碾了过去……

等我们抬着小六子的尸体回到连队,大伙儿都出来看。我看见她从宿舍飞奔出来,脸色刷白,惊恐的眼睛茫然地寻找什么。看到了我,仿佛是松了一口大气,脸顿时红了起来。

我知道她脸色变化的原因。

唉,小六子,你的三套车还没唱完哪!

南北河,你是一条悲伤的河。

1972年2月21日星期一

探亲回家有半个来月了,新年已过,要准备回农场了。

南北河的那些照片洗出来了,照得不错。我留了一张她的,坐在滩涂上侧身的那张。

昨天把照片送到她家,见到了她妈。她把我介绍给了她妈。她妈笑笑,没说什么。

我在她家墙上看到她父亲的遗照。听她说起过,是个书法家,文革开始时去世的。

怪不得她的字写得那么好,从小跟父亲学的。

她约我过两天再去她家,等她妈上班后。

1972年2月24日星期四

吃了午饭就出门,一点钟来到她家。

天气很好,一点也不冷。

她刚洗完头,一捧秀发披散在肩上,我不由心里一动。

她妈上班去了,要六点钟到家。家里就她一人。

她本来约我今天是商量什么时候回农场,买火车票的事情。可我到了她家她又不提回去的事。

两人冷场了有好几分钟,我抬头看她,见她眼睛里有一种异样的光。

忽然她说:“我给你写一幅字吧。”

认识两年多,真还没见过她当场作书呢。

我高兴地跳起来:“好哇,来,我给你研墨——捧砚齐眉!”话一脱口,赶紧打住。太那个了!

她那俊秀的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晕,敏感的眼睛流出一种复杂的神情,微嗔:“杜撰成语,不知害臊。”

她把散发挽成一个髻,卷起袖子,在桌上铺开了纸帛,拿出了那支她珍藏的“周虎城精选纯狼毫小楷”,蘸着我磨就的墨书写起来。       我站在一边看,只见她上身前倾,双目贯注,端正的嘴唇抿合着。随着手腕的抖动,右眉梢不时轻轻地向上一挑。我觉得眼前是一尊美丽的玉雕,我按捺住心头的撞击,身子慢慢地向她移去,慢慢地,慢慢地,挨得那么近了!那浓密的秀发里散发出来的馨香已沁入我的肺腑,我急促的气息也明显地侵袭到那白玉般的颈项上。多么想在这白洁的肌肤上吻一下呀。

她直起了腰,写完了。我仿佛亵渎了一件珍品,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是看着那墨迹未干的字幅。她轻轻地把把字幅移开,站到了字幅和我的中间。我不得不抬起头。哦,那双眼睛,那双能把人心底洞穿的眼睛!

……

1972年3月3日星期五

明天要回农场了。

大前天买火车票时她说不要替她买了,她先不回去。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老家的一个亲戚病了,她妈妈让她去探望一下,下星期再回农场。

她老家在附近一个城市的郊区,听她说过。

可没听说那儿她还有什么亲戚,她说她父亲从小离家外出闯码头的,和老家早就没什么来往。

哎,不管它,我先回去再说。

1972年3月25日星期六

今天是我们来到农场三周年。

清明还有十天,我们提前祭奠了小六子。

三年前的今天,我们到的这里;三年后的今天,我们还在这里。

什么时候,我们可以离开这里?

有人喊出“扎根农场一辈子”的口号。

怎么扎?跟谁扎?我们的根扎在这里能存活吗?

我不想扎,她也不想扎。

我们只能挣扎。

她是上个星期回来的。我问起她亲戚的病情,她好像突然想起有这回事,奇怪。

难道她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1972年4月9日星期日

我得好好问问她,究竟怎么回事?

这次回来后,她似乎有意在回避我。

那双眼睛不敢和我对视,我感觉到这一点。

1972年4月13日星期四

今天,在我的追问下,她只说了一句:“你不要问了,我不会在这里待下去的。你不是也不愿意么?”

1981年2月10日星期二

春节五天休息过后,今天上班了。

脑子里仍然懵懵懂懂,抹不去那双眼睛。

生意做错了好几笔,少找了一个女顾客三角钱,那个女人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同柜台的阿王师傅寻我开心:“怎么,还在想和女朋友约会的事啊?”

中午三姨来到我店里,问我前天怎么回事,说对方那天不大高兴。

我只好说,那天我头有点晕。

三姨说,你小子好好抓住机会,人家可是全民单位的。

噢,全民单位,我是集体企业的,差一个档次。

那总比插队落户强吧?可她那时为什么离开农场,再去插队落户呢?

1981年2月11日星期三

今天,我把当年留下的那张南北河的照片翻了出来,照片已经泛黄,但照片上的那条河,在我的脑子里还十分清晰。还有那幅字幅,她写了送给我的,怎么找不见了,上哪儿去了呢?

噢,想起来了。让我撕了。

怎么会撕了呢?让我想想。对了,是那天,是她要走时来向我告别的那一天。

对,就是那一天,她来向我告别。那双美丽的眼睛里一半是歉疚一半是憧憬。她沉吟了一会儿,对我说:“我走了……既然我们谁也不想留在这里……希望你也能早点离开这里……”

我原本想平静地与她告别,可没开口嘴唇却不听话地颤动起来。我抬头望着天上的白云:“谢谢你的祝愿。不过我可没有这样的门路。”她好像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声。但这笑声当时对我来说却特别刺耳,我突然发作,猛地打开我的皮箱,拿出那幅字幅,几下就撕成了碎片,狠狠地扔在地下,冷冷地说:“笑吧——谁笑得最后,谁笑得最好!”她一下子惊呆了,看着我失去常态的样子,仿佛被重重地击了一记,身子前后晃动了一下,嘴唇微微地颤抖着,那双眼睛似乎要涌上一层泪水,她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

(小说作者批注:多可惜,好好的一幅字幅,留到现在,让宇宙来客或黑土恋装裱一番,准保能卖个好价钱。)

1973年6月21日星期四

记住这一天!

白天铲了一天的地,刚收工回到宿舍,她来了。

这几天她已经不出工了。调动的手续办得差不多了吧?

她说这一切都是她母亲替她“规划”的。可我觉得她自己也并非不愿意。唉,在生存这杆天平上,感情的分量是那么微不足道!

我……(以下字迹模糊不清)

(小说作者批注:这天应该就是撕掉字幅的那天吧。)

1973年6月23日星期六

今天她走了,我没去送她。送她的是她同宿舍的两个小姐妹。

我远远地看着她上了蹦蹦车。车子启动了,她还在东张西望。我知道她在寻找什么。我这时是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的。

下午我又去了一趟南北河。

南北河的河水依然是那样的清澈,我来到那块滩涂上,把手伸进了河里。河水被太阳晒得暖暖的,我在河里看见自己的倒影。我脑子里浮现出的是两个人的倒影,记得和她第一次来到南北河时,她就绝口称赞南北河的美。那水,那岸,那岸边的树,那树顶上边的天空,构成一幅美丽的画面。

对了,那张照片呢?哪天有空把它找出来。

算了,找什么找,随它去吧。

南北河,你是一条痛苦的河。

(小说作者批注:幸亏那时没找,不然很有可能也被撕了。那就没有我今天这小说的引子了。)

1981年2月13日星期五

下班到家,母亲递给我一封来信。一见信封上那熟识的字迹,我的心就“咯噔”了一下。我撕去封口,急不可耐地看起来:

……

   昨天你在电影院里见到的正是我。我的破碎的心不愿让我再见着你,因此开场十分钟后就退场了。今天你读着这封信时,我已登上了归程,所以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我没能返城,而且恐怕要在那异乡小镇上待一辈子了。我这次是我去了那里后的第一次回家,恐怕也是最后一次。我是奔丧来的——我妈妈去世了。以前她是那么费神地为我的‘幸福’操劳,这两年却又那么痛苦地在深深的懊悔中度过。唉,可怜的妈妈!半个月来,我只是呆呆地在家,不愿出门。我怕见到过去的熟人,更怕见到你。但,还是见到了你。昨天,一个亲戚送给我一张电影票,说我闷在家里太悲哀会伤身体,说我以前是那么喜欢看电影,散散心吧。我就依从了。谁知,会遇到你,真是天意啊。

   你返城了,那时的梦想终于成真,我应该祝贺你。昨天我还看到你边上的姑娘,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么我衷心地祝愿你幸福。我知道我当年的离走,给你带来巨大的心灵创伤,我想请你原谅。

   其实我的离走给我自己带来的创伤更大,你知道吗?我失去的要比得到的多得多。如果说人生获得经验要有付出,那么我已经偿付了太多,而且还要继续偿付下去,而那经验对我却已失去了任何价值。

   丈夫比我大十岁。他是我名正言顺的“丈夫”,因此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做“丈夫”——当初他对我母亲一口允诺保证替我办户口,只不过是日后能在人前炫耀有一个标致的老婆;现在,他只不过把我作为发泄性欲和生儿育女的工具。我心目中的“丈夫”早已灰飞烟灭,我们之间谈不上三句话。过去的那一切只能留在记忆里,每每投入到我的梦中,每每被自己的哭声惊醒。但我必须马上抑制住啜泣,旁边就躺着我那满足地酣然入睡的丈夫。若把他吵醒了,那么不是又一阵粗鲁的动作,就会是一声轻蔑的讥笑。

   还记得吗,那年在我家,我为你抄写《钗头凤》?多么美好的记忆!你当初就说过你很喜欢陆游的这首词,我也很喜欢。我们都为陆游和唐婉真挚的爱情而感动,都为他们的不幸遭遇而叹息。但谁又能料到,几百年前的悲剧居然会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重演?

   过去的只能让它过去,自己酿的苦酒只有自己来尝。请不要来找我,就像当年我离开你时你不来送我一样。

   再抄录一遍《钗头凤》给你,是蘸着我心灵的血写的,你不看也罢,你再撕了也罢。我欠你的,只能这样偿还了。

红酥手,黄縢酒,

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

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并非尾声

断断续续看完了这些日记,我不免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把照片和日记本收好,打了一个电话给他,约好再见一次面,把东西还给他,同时还要问问他以后的故事。以下是我和他的对话。

我:看完了你的日记。记得你说:“你看,看完了再说。”那就想听你说说。

他:都是陈年老话了,也没什么好再说的。只是想问问你,现在我要不要再见她?

我:什么?!你能再见到她?她现在在哪儿?

他:在国外。十几年前,她离了。女儿跟她,儿子归丈夫。女儿后来出国留学,毕业后留在国外,嫁了一个洋人。外孙出世后,她到女儿那里帮着料理。一晃好几年过去,对祖国大陆还有儿子很是想念。特别是在网上看到《重返》,触动了她的内心。不知哪儿弄到了我的手机号码,给我发了短信,简单告诉了我她目前的状况。并说近期准备回来看看。你说,我见不见?

我:啊,是这样……

朋友,你说,见不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