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庆安：朝鲜炮击韩国传递复杂安全信息

这次炮击事件虽然恶化了朝鲜半岛的安全态势，但是朝鲜半岛的安全仍然没有走到崩溃的边缘。现在的问题在于，不能让这根绷紧的弦，一而再、再而三地颤动。

11月23日下午2点34分开始，在位于朝鲜半岛西部海域的延坪岛附近，朝鲜和韩国发生了相互炮击事件。媒体报道此次相互炮击造成韩国方面2死16伤，延坪岛部分建筑被击中起火。朝鲜方面发射了200余发海岸炮弹，韩国方面则还击了80余发。双方事后都发表声明，指责是对方挑起此次交火。

从冲突规模上说，此次延坪岛的炮击事件确实不容小觑。

这是2002年朝韩双方海军在附近海域发生大规模交火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冲突。时隔8年，朝鲜半岛虽然小冲突不断，但是鲜见动用重型武器直接交火。即便是今年上半年的天安号事件之后，双方也未发生如此直接的交火事件。这一冲突给天安号事件之后未曾晴朗的朝鲜半岛，再添一片阴霾。

但是从深层次来看，此次交火又有其内在的逻辑因素。如果把朝鲜半岛近期的安全态势比作一根紧绷的弦，延坪岛的相互炮击，是这根弦上的又一次颤动。它产生的低音，全世界都听见了。

近期，朝鲜半岛安全局势中的杂音不断。先是朝鲜方面公开了自己的大型铀浓缩设施，主要是2000台离心机，让美国特使紧急开始斡旋。然后韩国国防部长又突然公开表示，要和美国重新商量在半岛部署战术核武器的信息。

而更为直接的因素则是从22日开始，韩国方面开启为期8天的护国军事演习。这一军事演习遭到了朝鲜方面的严正抗议。炮击事件的发生，或许正是朝鲜方面的一种抗击态度。而这一天，恰好是美国的朝鲜问题特使博斯沃斯离开日本，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时候。说试探也好，说警告也行，朝鲜的这次炮击，传递出了朝鲜半岛最复杂的安全信息。

应该说，这次炮击事件虽然恶化了朝鲜半岛的安全态势，但是朝鲜半岛的安全仍然没有走到崩溃的边缘。因为今天的朝鲜半岛，已经不是一个国家能够完全掌控和改变安全态势的地方了。朝鲜和韩国在维护自身安全的同时，半岛的态势也得到了国际社会的关注和影响。尤其是六方会谈的框架下，各国能够从更加负责任的角度去考虑自己的行动。

现在的问题在于，不能让这根绷紧的弦，接着一而再、再而三地发出颤动。因为无论多么有韧性的弦，如果放任颤音，总有断裂的时候。维护朝鲜半岛的安全，正是降低这根弦的紧绷度，防止它因为过度的磨损而意外断裂。

今年是朝鲜半岛安全最为敏感的时刻。天安舰事件使得朝韩双方的安全信任降到了最低点。冰点之下，很多偶发性的事件常常会成为不必要的恶化因素。美韩双方的频繁军演，又增添了朝鲜的不安全感。所以更需要双方进一步的克制和理性。

除此之外，停顿的六方会谈，更需要尽快恢复。此前1999年和2002年，朝韩海军都发生了大规模交火事件，但并未扩大成战争。六方会谈框架的完善，给朝鲜半岛提供了一个可以坐下来商量的稳定器。近年来朝鲜核问题最稳定和最有效的政策，正是从六方会谈得来的。

延坪岛曾经是朝鲜半岛西部的传统渔场，丰富的海洋资源对附近渔民来说是一笔财富。朝鲜半岛的安宁，对于包括朝韩在内的亚太国家来说，也是一笔财富。这一点，无论多艰难，也从未改变过。

□周庆安(学者）

原题：朝韩冲突 紧绷的弦上又一次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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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专家：面对朝鲜 美国新选择不多

关于朝鲜最近主动公开其核设施的举动，三位与朝核问题有着深厚渊源的美国分析人士均认为，这是朝鲜推动其核计划的既定步骤之一。

曾担任前六方会谈美国团长希尔的高级特别顾问巴尔比娜·黄（Balbina Hwang）坦承，美国就朝鲜问题能够采取的措施非常有限，奥巴马政府目前所面临的新的可行的选择并不多。而白宫前国家安全会议总统特别顾问曁亚洲事务资深主任麦克·格林（Michael J. Green），以及多次协助朝鲜官方和非官方代表团访美的华盛顿曼斯菲尔德基金会执行董事戈登·弗雷克（L. Gordon Flake）均对六方会谈复会不抱希望。

三位与美国政府关系密切的分析人士都将解决朝核问题的球踢给中国，格林称，接下来将进入一个“施压中国的时期”。

是否违反联合国决议？

东方早报：如何解读朝鲜在现阶段主动公开其秘密设施的动机？朝鲜发展轻水反应堆似乎并没有违反联合国决议。

格林：事实上，在我2001年到2005年任职于布什总统的国家安全委员会时，就已经知道了朝鲜的高浓缩铀项目，以及他们建造这类设施的意图。当时的估计是，这些项目大约是到现在这时候会准备到位。朝鲜展示这一设施，目的在于想借这一威胁获得（其他方面的）妥协。

斯坦福大学的报告说，发现这一设施紧邻宁边令人惊讶。这的确危险，因为朝鲜最大的威胁在于扩散。他们获得的钚材料可以制造6-9枚核弹，但一处高浓缩铀设施可能成为不断供应裂变材料的来源。

弗雷克：这是朝鲜一系列旨在推动其核计划朝前更进一步的步骤之一，是朝鲜逐步获得外界勉强认可其核武器国家地位的步骤之一。简单而言，朝鲜想要成为一个被认可的核国家。

关于是否违反联合国决议，朝鲜或许会认为只要宣称项目是和平的，是以获取能源为目的的，便不会引起如同之前导弹试射或是核试验类似的一致反对声。但他们可能会失望了，这一项目显然违反了2005年9月19日六方会谈达成的共同声明，以及安理会1874号决议中第八条内容。朝鲜公开的设施显然是已经存在的核项目。

黄：很显然朝鲜一直有意公开追求和扩大其核武项目。

美国特使博斯沃思已经公开表示，这一新的轻水反应堆设施违反了安理会（1874号）决议以及2005年六方会谈达成的协议。不过，我个人不太确定这一行为是否显然违反了（联合国决议），但它当然违反了联合国制裁决议以及朝鲜签署的协议的“精神”。但严格而言，如果这一设施迄今只是一座轻水反应堆，并仅仅用以能源所需，朝鲜的确可以声称自己没有违反任何协议。不过，这对于核不扩散条约（NPT）是一种违反，因为所有核能生产国家——甚至是纯民用的——都应该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严格监管。但自从朝鲜退出NPT之后，它可以声称并不违反这一协议，正如印度和巴基斯坦一样，他们都置身于NPT之外。

承认美国立场被动

东方早报：博斯沃思在首尔的表态似乎有些矛盾：他突然造访亚洲各国，却又说对朝鲜的举动并不感到意外。美国对朝政策是否存在问题？奥巴马政府接下来可能采取怎样的行动？

黄：我不认为他的表态有矛盾，尽管他的确需要解释一下为什么朝鲜的行为违反了联合国1874号决议。我认为博斯沃思不感到吃惊的原因是这一新闻实际上已经不是真正的“新”闻。换句话说，关于轻水反应堆的新闻在数周之前已经广为流传，而相关的传闻更是甚嚣尘上达数月之久。我不知道他的亚洲之行如何“突然”，但坦率而言，这是他的工作：与亚洲伙伴进行协商。

说到美国的被动立场，我想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准确的描述。不过，我认为奥巴马政府在过去一年里稳步实施的制裁显然并不被动。我也不同意纯粹以批评的眼光来看待美国的“被动”。事实是，美国能够采取的“积极”政策——对于该地区不会造成负面后果的政策——非常有限。的确，任何美国准备采取的“积极”行动（譬如先发制人的打击）仅仅会造成该地区所有国家的激烈批评和公开反对，也许还包括美国的盟友日本和韩国。从美国来讲，新的选择不多。

关于接下来的行动，我们可以预计到的是六方会谈另外五方将开展新一轮紧张的外交磋商。但奥巴马政府要做出一个选择，非常迅速地要做出：或者回到六方会谈（或是其他形式的与朝鲜的直接外交），或者继续坚定地拒绝与朝鲜合作，通过制裁等方式施加压力。美国还可以尝试将这一事件提交安理会。但坦率而言，这些努力都难对朝鲜有真正的效果。

其他还有一些选择，如强行采取武力行动，或是重新制定外交措施，如重组六方会谈，以一种新的形式呈现。不过，这些选择即便不是全无可能的话，可能性也不大，存在被讨论的可能，但要实施不太可能。

弗雷克：这当然不会感到意外，美国在过去十年里一直在警告，力图打消中国和俄罗斯的怀疑。朝鲜这一违规行为显然已经足够明白，因此与六方会谈其他各方协调是必要的，也就是特使亚洲之行到目的。

六方会谈前景黯淡

东方早报：现在西方都将目光聚集在中国身上，希望中国对朝鲜施加影响力。

格林：这可能导致（朝鲜）与中国关系真正紧张。美日韩不可能屈服于朝鲜的敲诈，中国也不会向朝鲜施加更多压力。我认为奥巴马政府不会带着任何重大的妥协参与六方会谈。这从政治以及战略角度都不可想象，因为朝鲜在过去所有协议上都在撒谎。所以我们正在进入一个施压朝鲜的时期，也就是说施压中国。

东方早报：朝鲜半岛安全局势会在多大程度上受到影响？六方会谈的前景还明朗吗？

黄：朝鲜半岛上的政治局势当然十分复杂和恶劣，但我不确信安全局势会必然（因为此事）更加恶化，能坏到哪里去呢？在过去60年里，朝鲜已经实际上与韩国和美国处于僵局之中——这一最新的进展仅仅增加了朝鲜相对于韩美的筹码，但不会真正导致安全局势更坏。

关于六方会谈的前景，怎么会有人感到明朗呢？如果会谈在这种条件下得以恢复，也会是无用的，因为铀浓缩问题不会列入会议议程。即便是要恢复会谈，甚至是还是相同的六方，也应该以一种新的议题为起点，而不是从原来止步的地方开始，继续往下开。

弗雷克：安全局势更加复杂，一如往常。从最新的披露行为来看，没有多少迹象显示朝鲜对于重返六方会谈持真诚态度。

麦克·格林（Michael J. Green）

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日本事务主任

白宫前国家安全会议总统特别顾问曁亚洲事务资深主任

巴尔比娜·黄（Balbina Hwang）

美国乔治敦大学教授 前六方会谈美国团长希尔的高级特别顾问

戈登·弗雷克（L. Gordon Flake） 华盛顿曼斯菲尔德基金会执行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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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开盛：朝鲜炮击为哪般

11月23日下午，朝鲜半岛突然传来炮击声。朝鲜缘何在此时此刻发动炮击，其中含义耐人寻味。抛开朝鲜目前正处于政权新老交接进程这一国内背景不论，单从国际角度而言，朝鲜的炮击并非“不按常理出牌”，而是有其明确的目的指向，那就是“以压促谈”，迫使美国回到六方问题的谈判桌。

自从2007年10月以来，已有三年的时间没有举行过六方会谈，朝核问题的和平解决进程陷入停顿。从表面上看，是朝鲜自己在试射导弹（朝鲜称为卫星）后受到联合国谴责，从而宣布退出六方会谈。但在事实上，朝鲜并没有放弃六方会谈这一渠道，并且特别希望同美国开展双边直接谈判。这是因为，对朝鲜来说，会谈其实是“一箭多雕”之举。其一，能够通过弃核承诺换取相应援助；其二，能够促使美日与其实现关系正常化，改善其国际孤立处境。至于是否真的弃核，完全可以边谈边看，并不从根本上危及它已发展起来的核能力。

但是，自从朝鲜第二次核试后，美国已经改变了对朝核问题的战略，即主要通过制裁而不是六方会谈来迫使朝鲜弃核。基于此种考虑，美国不但在联合国的框架下加紧对朝鲜的制裁，还以单边或多边的形式“额外加码”。这不但对朝鲜发展核武器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限制，对朝鲜本来就比较脆弱的经济更是雪上加霜。而除了促使朝鲜弃核之外，美国的制裁战略还有其他深层次的目的，从短期内来看是想利用制裁压垮朝鲜政权，从长期来看则是利用地区紧张形势为其在东亚的长期军事存在“吹风造势”。特别是六方会谈可能涉及到美朝关系正常化与半岛和平条约的制订，从而危及驻韩美军的地位，这是美国尤其不愿意看到的。在这种情况下，其实是朝鲜而不是美国对六方会谈更加迫切。

因此，朝鲜采取了“以压促谈”的策略，即试图通过危机升级，迫使美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从而不得不与其谈判。正是基于此一策略，朝鲜前不久邀请一名美国核科学家参观其位于宁边的一处新建铀浓缩设施，宣布已安装2000台离心机并投入运行。但美国对这一举动并没有马上买账。虽然奥巴马政府派出了其朝鲜问题特别代表博斯沃思紧急赶赴日中韩磋商，但行至东京，他就明确表示，美国“不考虑”重启六方会谈和美朝磋商。他的话音刚落，就马上出现了朝鲜炮击事件。显然，这并非偶然的巧合，而是朝鲜意识到需要继续增加“用药量”，以使其“以压促谈”的“处方”达到效果。

基于此一逻辑，我们可以肯定：此次朝鲜炮击事件不会演变为大规模的冲突，但如果朝核问题继续僵持未决的话，则不能排除朝鲜方面采取进一步的危机升级行动，甚至是第二次核试。尽管朝韩都不愿意进行武力对抗，但考虑到半岛本来就是一个形势紧绷的“火药桶”，其危险性仍不可轻视。而更严重的是，整个东北亚将因此而处于长期紧张的状况之中，这不但危及东亚各国的安全，损害地区互信的建立，而且对地区的经济发展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所以，如何和平解决朝核问题是当务之急。在当前情况下，回归六方会谈仍然是最为现实的路径。而如何使六方会谈取得实质成果，则取决于各方特别是美朝两国的共同努力。对朝鲜来说，从国家的长远发展以及整个地区的安全局势考虑，走向不可逆转的弃核进程尤其重要。而对美国来说，则应该放弃以制裁改变朝鲜政权的危险想法，抛弃那种利用朝核问题谋取战略利益的不当动机，在改善东北亚安全局势、维护地区稳定与和平方面扮演一个积极且负责任的角色。（李开盛 国际问题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