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之第5章:沧海蝴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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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周末的晚上,我推掉了几个饭局,带着我的规划部在公司加班,拟定新一年销售队伍的激励机制。公司这两年发展迅猛,许多管理上的问题严重滞后,需要整改,但是难度极大。
这就好比一辆开了很久的车,一直没有停下来维修保养,必定是隐患重重。但是车子业务繁忙又不可能停下来专门检修,这就需要一边开车一边维修。既要保证它的运行速度和运行质量,又要保证在此过程中逐步换掉老化的零件。奶奶的,高难度动作啊。
其实民营企业在发展过程中多是如此,但是及时重视管理还是十分必要的,千万不可以抱侥幸心理。许多管理者采取有意忽视和回避的态度,他们认为车到山前必有路,问题放在那里,无为而治,它自己就会消失。
事实上,这绝无可能。就算此时过去,也必然会在未来的日子里重新出现,而且还要加上利息。真是应了若干年后红极一时的电影《无间道》里吴镇宇那句经典台词:“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一定会还,而且还会加上利息,损失惨重。
大概晚上九点多的时候,谭剑铭打来电话:“你在哪儿?”
我没好气地说:“我在公司呢!加班,今天不出去混!”
谭剑铭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在电话那边慢条斯理地笑:“没关系。我帮你约了几个银行的行长,都是主管信贷的,来不来随便你。”
我忍不住笑了,但还是骂骂咧咧:“你小子要挟我?”
谭剑铭用极其严肃的声音说:“我怎么敢?萧总,五分钟后,我在您公司楼下等。”
02
交待了规划部经理做完手头的阶段任务,替我请大家吃宵夜。我就拿上外套,拎起包按电梯下楼。
最近公司项目铺得太广,分支机构又不断建立,流动资金明显吃紧。老唐跟我们商量要银行融资,可惜软件公司最大的软肋就是缺乏固定资产作抵押。于是贷款的事情进展得十分不顺利。上次喝酒的时候,谭剑铭大大咧咧地说他跟许多行长很熟,问我要不要帮忙。我当他酒后慷慨,也就没当回事儿。
没想到这家伙果然神通广大,居然真的帮我约了人出来,这倒真的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走出金利来大厦的时候,我看到谭剑铭的新款“沙漠王子”静静地泊在路旁,像一只白色的豹子,随时准备一跃而起。
走近前去拉开车门的时候,发现车厢里只有谭剑铭一个人。我不禁有些疑惑,谭剑铭让我坐稳扎好安全带,就把车子一溜烟地开了出去。我看着他车走的方向,更加怀疑。
“去哪儿啊?”
“去南海啊!”
“去南海做什么?”
“那几位早就在那边开练了!”
“为什么不在广州玩?”
谭剑铭侧过脸来看我:“你觉得像他们这样在广州能放得开玩么?”
车进入南海后,很快到了一个偏僻安静的地方。我摇下车窗,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外观十分陈旧的三层楼,状似县城招待所。我回过头问谭剑铭:“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玩?图什么?图安全?”
谭剑铭一边熄火一边回答我:“安全当然是毫无疑问的!你知道这是谁的地头?”他压低声音说了一个单位的名称,我心中立刻明了。
准备下车的时候,谭剑铭忽然问我:“你带了多少现金?”
我拉开包看了看:“万把块钱吧!没事儿,我有卡。”
谭剑铭从座位底下拉了一个包出来:“这些爷只玩现金的,你那点儿钱哪够输的。”说完从包里拿了几沓封条都还没拆的钱出来塞给我,“靠,回广州还我!”
我笑着摇摇头,接过来塞进包里:“还你个头啊还,今天赢得你要脱裤子!”
我们一边说一边下车走进去,进了门我就不禁暗暗吃了一惊。这个外观破旧的建筑物里面居然别有洞天,单从大堂看已经不逊于我去过的任何一家五星级酒店。原来外表的破旧只是掩人耳目,不至于太过招摇。
我们走前两步,立刻有一个身材高挑,面目姣好的女孩子走上前来。谭剑铭拿了一张镂空的金卡出来,女孩子用手持的一部机器刷了一下然后瞄了一眼,立刻满面堆笑,身体前倾,用十分甜美而职业的声音欢迎我们。谭剑铭报了一个房间号,那个女孩子就走在前面给我们带路,并且用小巧的对讲机说着什么。一路上我看到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许多黑西装大汉,身形慓悍,耳朵上都无一例外挂着耳麦。
我轻轻地嘟哝了一句,谭剑铭冲我扮了个鬼脸,善解人意地笑。
到了目的地,站在门边的黑衣保安跟小姐点头示意,刷卡推开门。我在心里又忍不住骂了一句:“丢!”
这间套房的奢华程度绝对比我在上海招待重点客户的总统套房还要铺排。偌大的房间里,几个家伙正在一个角落奋力打麻将。人嘶马叫,战得正酣。
小姐躬身退出,关上房门。门关上后我听到一阵“嘶嘶”的声音响过,知道这门用的是十分高端的安全防护锁,觉得这地方真是夸张到“仆街”。
谭剑铭一进门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大声地跟几个家伙打招呼,显得十分熟络亲昵。
五个家伙有四个都是肥头大耳,乏善可陈,只有一个瘦得跟芦柴棒一样的家伙给我深刻印象。这个芦柴棒面色阴郁,不露声色,直觉告诉我,今晚可能最牛X的人就是他了。
谭剑铭向这帮家伙介绍我的时候搂着我的肩膀:“这是我最铁的哥们儿,老友啦!盛世软件的萧总!”
我立刻走上前去跟几个人握手,笑容可掬。看来谭剑铭跟他们关系相当不错,四个胖子甚至都站起身来跟我寒暄,只有那个芦柴棒只是坐着握了握手,十分矜持。谭剑铭分别向我介绍了他们,无非是某行某行的刘行张行,介绍到芦柴棒的时候,谭剑铭笑着说:“这是卢大哥!”
“丢!还真的姓卢!”我心里不禁好笑,但是知道此人必定来头不小,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一个胖子站起身来让谭剑铭打麻将,谭剑铭客套了几句就坐了下来。于是我和空出来的两个人拿了副扑克牌玩“三公”。我没敢问他们玩得多大,只管分牌。几个回合下来,我知道他们赌得真的不小,至少都是1000元一底的筹码。不一会儿工夫,茶几上就被人民币堆了一座小山。
03
接近午夜的时候,我跟谭剑铭换过来去打麻将。我数了数,刚才大概输掉了20000多,还好没伤元气。
一上场的时候我还想着要怎么不露痕迹但又比较高明地输钱给这些爷们,但是坐下来之后我就发现自己刚才的想法多么愚蠢。说这些人都是牌场高手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水平。确切地说,我感觉坐在牌桌上的根本就是三匹狼,而且吃人不吐骨头。
他们水平非常之高,谈笑风生中牌打得滴水不漏,而且我发现一个极为奇怪的现象,他们几乎都不怎么上牌,几乎全部凭自己去摸。而且我上家坐的就是芦柴棒,我几乎很难从他口里吃到一张牌,活活把我“诛”死。
没多久,我的对家自摸了一把,又买中了一匹马,我瞄了一眼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平糊,就随口问了一句打多大的,我下家的刘行回答我:“一二四。”我迅速盘算了一下,估计不会是百元作单位的,大概猜到是1000做底,于是就抽出了6000块钱的筹码递了过去。
打了大概八个风的时候,我开始多少有些困意。
芦柴棒的手风似乎十分锋利,杀得我们三家溃不成军。我后面几盘运气不错,自摸了两把“混一色”的爆糊,还都买中了马,所以勉强还支撑得住。可是我下家的刘行似乎越来越黑,不仅连续两个风都没自摸过,还频频“点炮出冲”,脸色也跟着越来越黑。
新一轮的东风开始时,他骂骂咧咧地要求“过牌”换换手气。结果没出几张牌就给芦柴棒放了个大炮,点了他一把“清一色对对碰”,一把就输掉了一万五,气得脸色发青。
芦柴棒哈哈大笑,按了麻将台手边的一个按钮,立刻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漂亮的部长。谭剑铭示意她带一批靓女上来,不多会儿上来了七八个穿着超短裙的小姐,个个都十分漂亮。芦柴棒指着其中两个身材苗条的对刘行说:“怎么样,刘行?”
刘行点了根烟,眯着眼睛看了看:“脸是都挺靓,身材不知道假不假。”说完一脸淫笑。
部长立刻示意那两个小姐脱衣服,这个场面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两个小姐脱光后,刘行点了那个胸部极为丰满的一个,要她留下,并且扔了一个1000元的筹码给那个没选中的小姐。
其余小姐在部长的带领下迅速离开,那个被留下的小姐赤裸裸地被叫了过来。刘行伸手在她胸部抓了两把,高兴地哈哈大笑:“我就喜欢大波妹妹。”
谭剑铭走过来,问刘行说:“我来替你,刘行去出出火。”
刘行摇摇头:“我还要保存体力翻本呢。”说完把椅子往后拉了一下,张开双腿。那小姐迟疑了一下,立刻蹲下来钻进桌子底下。
芦柴棒扔了5000块的筹码在地上,说:“老刘,算我请你的,哈哈。”
于是麻将继续开打,桌子底下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我突然觉得一阵反胃,几欲呕吐。这时谭剑铭在我背后轻轻踢了一下椅子,我回头看他,他眼里暗示着我不要失态。
我心里把这帮禽兽的祖宗十八代诅咒了一遍,继续忍着打牌。过了一会儿,刘行突然脸部扭曲,一阵抽搐,肥腻的脸变得极为丑陋,然后整个人瞬间虚脱了一下,接着摸了张牌,兴奋地大叫:“老子终于自摸了!”
刘行低下头说:“别吐!老子奖励你!”说完一边收钱一边又扔了几个筹码下去。小姐从桌子下面爬出来的时候,刘行一脸淫笑地一脚从后面把小姐踹倒,高兴地狂笑起来,其他人也都跟着哄堂大笑。
那个小姐美丽的面孔上满是泪水,匆匆地穿起衣服走掉了。我胸中觉得无比郁闷,恨不得一脚把刘行的那张肥脸踩在地上拧几下。大概是我太激动,刘行有点奇怪地看着我:“萧总,你的脸怎么涨得通红啊!”
谭剑铭掐了我一下,为我解围:“东楼大概看得太兴奋了,看来也要给他泄泄火才行!”
刘行极为慷慨地说:“没问题,萧总随便挑,钱算我的!”
还好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借着电话走到阳台上。是老唐。
“我在南海陪几个银行行长打麻将。”
“好啊,看看有没有机会搞定贷款的事情。”
“我知道。”
“怎么了,好像很不高兴?受委屈了?”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对了,明天晚上,日本江川集团的总经理江川良可能会派他们大中华区首席助理到广州,要跟我们初步谈一谈在金融软件方面的战略合作。下个月他们可能会正式到访,江川良也可能会亲自过来。”
老唐顿了一下:“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明天你要亲自接待,并把接下来几天的沟通做到位。我这边无论如何赶不回去了,一切都拜托你了!”
挂了电话,我回到房间跟几个家伙告退,并把原因大致说了一下。几个行长听到江川良也都颇感意外,顿时对我们公司的实力表示了意外赞赏。
由于我没有开车,谭剑铭也就借机开车送我回去,顺便离开。我回到牌桌,拿出包来跟大家结了账,就告别了几个禽兽,匆匆离去。
车子开出去一公里左右的时候,我打开车窗,把头伸出窗外,冲着外面大声喊道:“我操!我操!我操!”
当时正是凌晨,四处静悄悄的,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公路上传出去很远很远。缩回去的时候,我在车子的后视镜里看到自己的脸上满是泪水。
04
回去的路上,我和谭剑铭一句话都没有说。
车子进入广州市区的时候,他问我想不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我点点头。
谭剑铭把车子拐下广州大道后,从东风路一路开下去,上东濠涌,开到了文明路。已经凌晨四点钟,这里还是灯火通明,一字排开全是大排档。据说这是全广州的士司机后半夜的宵夜据点,所以几乎通宵营业。
谭剑铭把车泊好,带着我到其中一家坐下,让老板烤了一打炭烧生蚝,炒了个油菜,上了一窝海鲜粥。菜陆续上来,谭剑铭倒了杯啤酒给我,然后拿起一只生蚝递给我,笑眯眯地说:“来吧,哥们儿,用不着郁闷。”
我闷头喝了两杯啤酒,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我没什么了。来,喝酒!”
我们吃着聊着,不知不觉天开始亮了。谭剑铭说:“你今晚不还要去接待日本人么?早点回去睡个觉,养足精神。”
开车送我回去的路上,谭剑铭给我大致讲了几个行长的能耐。让我不要急,先慢慢跟他们处着。说到那个卢大哥,谭剑铭神秘地笑了笑:“他的身份我真的不好说,反正他是从北京下来的,神通广大就是,将来会有机会用得着的。”
车快到天河的时候,谭剑铭问我晚上要不要弄辆好车去接人。我说可以啊,把你公司配给你的奔驰借来开开。谭剑铭爽快答应:“那有什么问题!明天我让司机去接你就是了。”
车在我住的小区停下了,谭剑铭目送我下车,就在我快要在转角处拐弯的时候,他突然喊了一声:“记得还我钱啊!”我回过头笑:“好啊,你就等着吧!”他也哈哈大笑,发动车子,一溜烟消失在刚刚泛白的黎明中。
我一路走回住处,见到了几个满脸困意,妆还很残的女人,衣着暴露打着哈欠从小区里三三两两出来。我在天河所住的这个小区住着许多港商台商,所以高级应召时常出没也见怪不怪。可是今天我突然觉得一阵莫名的反胃,接着酒劲儿不停上涌。
我在一个花坛旁停下,开始呕吐,吐得十分汹涌。
许多起来晨运的老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我想,也许,在他们眼里,我像刚才鱼贯而出的那些小姐一样招人厌恶。
我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
我打电话查询了老唐告诉我的航班到港时间,被告知大约7点半左右。于是我起身冲凉,洗漱,感觉自己精神了很多。我给自己热了杯牛奶,煎了两个鸡蛋,吃下去之后觉得十分满足。
我坐在沙发上,抽了根烟,整理思路,然后打电话给办公室的人,让他们准备一套公司的资料给我,一个小时后送到我的住处来。
打完电话我才发现,手机上有一个未接电话,我回过去,原来是谭剑铭的司机。我告诉他六点钟左右到我楼下,并将地址告诉给他。
六点过后,我收拾停当,穿戴整齐,坐电梯下楼,还在电梯里被一个疑似二奶的少妇挑逗了一下,心情有点郁闷。
楼下的花园里,谭剑铭那辆黑色的奔驰已经准时守候,司机就站在车门旁,带着墨镜,毕恭毕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