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忠：中纪委下一步

李永忠：中纪委下一步

目前关于“官员家庭财产申报制度”可以有两个突破口：“可以称之为‘双新’——第一是新被列为后备干部的官员要公示家庭财产，其次是新被提拔的官员要公示家庭财产。”“反腐败既要实现高层次的要求，也要满足低层次的需求──即要有让公众‘泄愤’的渠道。” 

　　仿佛是为中纪委五次全会做注脚，全会闭幕后的1月14日，最高法院原副院长黄松有案在河北廊坊开庭审理。黄是2009年落马的15名省部级高官之一，而这一数字也足以刷新近年来高官落马的年度纪录——据媒体报道，2003年至2007年，共有35名省部级官员落马，年均7人。 

　　此前，1月7日和8日，中纪委、监察部连续召开两场新闻通气会，高调通报了2009年查办案件和反腐倡廉工作情况，并公开批驳了“查办案件影响当地经济发展”的看法。 

　　与往年不同的是，这两次新闻通气会的实录，被直接放在监察部官方网站上。   

制度建设是加强反腐倡廉建设的“紧迫任务”。图为中纪委正门。图/CFP

　　“此次全会与以往不同，会前做了大量准备工作，包括连续两天的新闻通气会，制造舆论氛围。”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的中央党校教授叶笃初说。 

　　随后公布的全会公报中说，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在此次全会上的讲话是指导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反腐倡廉建设的“纲领性文献”。“并不是胡锦涛的每次讲话都会被称为‘纲领性文献’。”叶说。 

　　胡锦涛在讲话中说，制度建设是加强反腐倡廉建设的“紧迫任务”。“从1993年中央纪委二次全会以来，中央政治局常委全体出席中央纪委全会共计18次，这是党的总书记第一次以制度为题，在全会上作重要讲话。”南方周末记者采访的制度反腐资深专家李永忠说。 

　　事实上，除了对制度建设的重视外，此次中央纪委五次全会，亦有诸多新突破，而通过解析公报中的种种“新变”，亦可勾勒出中央纪委的下一步。 

　　确保重大决策部署执行 

　　“保证政令畅通”依然是主旨之一，在过去的很多年中，“维护中央权威”一直是中纪委的重要工作。 

　　公报一开头就提出，要按照四中全会和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精神……会同有关部门加强对中央关于宏观调控、结构调整等政策措施落实情况的监督检查。 

　　“中央纪委围绕全党全国的中心工作越来越紧密，服务大局的意识越来越自觉，因此也越来越受到中央的肯定。”李永忠说。 

　　中央纪委恢复重建后的相当一段时间，比较侧重于自身的业务工作。到了2000年前后，国务院总理朱镕基发现国家外汇储备增幅很低，而其中重要的原因就是一些地方存在疯狂的骗取出口退税。“朱镕基提出，希望中央纪委和监察部配合。” 

　　在党中央、国务院“打骗税”领导小组统一指挥和时任中央纪委书记尉健行的支持下，中纪委监察部和税务、财政、审计、公安、海关等部门组成十多个联合工作组，分赴各地开始了深入的打击骗税斗争，并查找财税漏洞，著名的“金税工程”亦是由此开始发端。 

　　“1998年，朱镕基担任总理时，国家外汇储备1449亿美元；到开始打骗税斗争的2000年，国家外汇储备1655亿美元，三年仅增长206亿美元；但是，通过打骗税斗争，特别是通过从制度上解决问题的‘金税工程’建设，到朱卸任的2003年，国家外汇储备达4023亿美元，后三年增长了2574亿美元，是前三年的12倍多。” 

　　“这是一次偶然的服务，但是中央很满意，此后纪检监察机关开始更多服务大局。”李永忠说，“吴官正、贺国强、何勇等中央纪委主要领导和班子成员，在实际工作中，越来越认识到，‘保证中央政令畅通’，不仅应该，而且必须成为纪委监察机关更为自觉的重要职责。” 

　　如2003年SARS时期问责高官，2008年汶川地震督查救灾款物，以及2009年对中央扩大内需宏观调控政策落实情况的监督检查，尤其是组织专项检查组对新增4万亿投资的大规模监督检查。 

　　1998年底为应对亚洲金融危机，国务院曾投资1800亿用于公路建设，并要求限期花完。李永忠说，由于交通体制改革不到位，监督没跟上，随后一段时间，全国有17个正副交通厅长先后落马。“一个系统的一批重要骨干，就这样在这么多钱面前被击垮了。河南省连续三个交通厅长的前腐后继，最后不得已把河南省纪委研究室主任派去交通厅做纪检组长，才遏制住。”“而这一次，超出之前十多倍甚至几十倍的投资，现在看来，并未导致大规模的整体塌方和系统腐败问题出现，中央和群众的评价不错，国内外的反响良好。”李永忠说。 

　　按照上述思路，中纪委公报中提到的接下来对“廉洁办世博”、“廉洁办亚运”的监督检查亦属延续动作。 

　　事实上，“保证政令畅通”不仅是在经济层面，公报中特意也提到要“加强对中央关于维护民族团结和社会稳定决策部署贯彻落实情况的监督检查”。在过去的两年中，中国发生了拉萨“3·14”事件和乌鲁木齐“7·5”事件，其中在乌鲁木齐事件后不久，当地相关官员被免职。 

　　十七届四中全会提出要“健全对中央重大决策部署执行情况定期检查和专项督查制度、纪律保障机制”。关于上述机制的探索在新一年将会继续推进。 

　　首提严查黑恶势力“保护伞” 

　　“胡锦涛总书记在讲话中，特别强调了要建设科学、严密、完备、管用的反腐倡廉制度体系，其中很重要的一个词就是‘管用’。”中央党校政法教研部教授林喆说。 

　　此次公报中，最为引人注意的是第一次提到了要严查为黑恶势力充当“保护伞”的案件。去年，以重庆为代表的“打黑”浪潮正席卷各地，从案情看，黑恶势力往往向政治权力渗透，甚至以图“染红”。 

　　“中国反腐最关键的领域有两个，一是吏治，二是司法。反腐必须以战胜吏治腐败和司法腐败为目标，而‘黑恶势力’是这两种腐败结合的变种。”李永忠说，“此前或许觉得这是一个低层次的问题，可以用治安手段、用‘严打’行动来解决，但现在发现经常是‘警匪官’三者的勾结，这次在公报提出，也是表明了对其性质的新认识。” 

　　而与“官员财产申报制度”有关的“党员领导干部报告个人有关事项制度”，本次全会公报相对中纪委四次全会，加上了“抓紧完善”这样的积极性表述。 

　　李永忠认为，目前关于“官员家庭财产申报制度”可以有两个突破口：“可以称之为‘双新’——第一是新被列为后备干部的官员要公示家庭财产，其次是新被提拔的官员要公示家庭财产，此举可减少阻力，逐步推动改革。” 

　　而目前就地方突破来说，银川市已经新出台规定，从今年起，新提拔的处级官员必须进行财产申报。 

　　而“加强对配偶子女均已移居国(境)外的公职人员管理”的表述，则和此前中纪委四中全会的表述相同——这被认为是遏制贪官外逃的“重手”。 

　　此前深圳已经规定，配偶子女均已移居国（境）外的“裸官”不得担任党政正职和重要部门的班子成员。“官员有权，办个真的假名护照很容易，所以要加强对利益关联人的管理。”李永忠说，“如果他存心要做‘裸官’，以利将来出逃方便，那么就要付出不能担任正职的代价。在‘一把手’体制尚未改革前，此举可以减少‘一把手’可能造成的政治经济方面的危害。” 

　　网络反腐获高度肯定 

　　与此前类似，此次公报再次提到了“取信于民”，这被认为是执政党反腐的一个重要目的，要“抓紧解决反腐倡廉建设中人民群众反映强烈的突出问题”。 

　　公报继续强调了对各种腐败现象的高压查处——比如工程建设、房地产开发和矿产资源开发等领域的腐败。“反腐败既要实现高层次的要求，也要满足低层次的需求──即要有让公众‘泄愤’的渠道。”李永忠说，“上述领域的腐败，民众关注度高、怨恨情结重、对比心理强。” 

　　而叶笃初认为，“有一些过去我们觉得很容易显得空，操作性差的地方，现在都有改变。” 

　　公报同时也提到了要严查群体性事件背后的腐败案件，过去两年，各地的群体性事件不断发生，并引发了一系列的官场问责。 

　　李永忠认为，群体性事件目前正处于“高位运行”阶段，而公报的表述，配合当前的问责制，亦是再次强调了地方官员须“守土有责”。 

　　公报新的变化是，将治理公款出国(境)旅游放在了“反对铺张浪费”的第一项。此前，中央纪委联合外交部、中央组织部等十多个部委开展了为期一年的“制止党政干部公款出国(境)旅游专项工作”。中央纪委2009年9月的消息说，全国党政机关2009年上半年因公出国人数比前三年同期水平下降一半。 

　　而现在明确的是，2010年，公款出国(境)旅游仍将是治理重点。南方周末记者获知，《公款出国（境）旅游行为政纪处分规定》等两个“征求意见稿”目前正在传阅，但何时出台还未有明确。 

　　公报也特意提到，要“拓宽群众参与反腐倡廉工作渠道，加强反腐倡廉舆情网络信息的收集、研判和处置，积极回应社会关切”。上述对于网络反腐的提法，亦是第一次出现在中纪委全会公报中。李永忠认为，这是对网络反腐的“回应和肯定”。 

　　而“积极回应社会关切”这样的表述也令人关注——在过去的几年中，中纪委对包括省部级高官正被调查这样的敏感话题，亦开始主动发布消息，以新闻消弭传言。上述表述，亦可视为对这一趋势的肯定。“中央纪委公报这样务实和具体还是不常见的，表明了推陈布新的愿望。”叶笃初说。 

　　(实习生武薇、董剑平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