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出轨无关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20:30:04
波德莱尔说过:“爱是什么?爱是迫使心卖淫。”的确,是什么让人对尘世有一种眷恋,有一种牵绊,叫人生生世世追寻,却永远不后悔,它仅是一个字——情!
文秀长得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文静俊秀,她的眼睛很大,仿佛会说话,长长的睫毛下掩饰不住一种淡淡的忧郁;她天生羞涩,沉默寡言,经常将自己过分地封闭起来,加之天生身材修长,这些给人很容易造成一种风韵淡远的印象;她很自负,喜欢展现出自己的孤傲,喜欢表现出自己的自赏。然而,文秀的孤傲与自赏很多时候对向往浪漫的男人来说具有很强的诱惑力,因为对这些男人来说,女人的孤傲与自赏恰恰是对他们精神上的挑逗,好比女人的****对他们肉体上的刺激一样。
文秀毕业于一所名牌师范大学,后分配到市一所重点中学教书,本来书教得非常好的,她也很喜欢教师这个职业,只是因为嫁人后,丈夫生意越做越大,资产越积越多,不愿意让她再辛苦了,就让她在家做了一位全职太太。由于儿子在贵族学校寄宿,每个星期才回来住两天,所以她这个全职太太其实也就是每天买买菜、做做饭、洗洗衣而已,闲暇时间是大把大把的。虽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文秀越来越感到缺少依傍,甚至感到孤寂,每每这种感觉从心底升腾,心情长时间不能释然,又苦于无处诉说,日积月累,精神上的消极因素竟在体内愈积愈多,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生活质量和幸福指数。虽然文秀内心的郁闷时时吞噬着她,但她毕竟是个知识性女性,在丈夫面前还是尽量掩饰这自己的不良情绪,只是她不知道要掩饰到何时会突然爆发。因此,文秀闲暇时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莫名的空虚笼罩着,无法排解,无法释怀,以至于把这种落寞寂寥的惆怅不知不觉地表现在日常生活中,做什么事都索然无味。时间一长,丈夫多少有所察觉,却又不知症结所在,只能在日常惶惶然用金钱和首饰不断来表示体恤之心。
那是冬日的一个早晨,和煦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帘射进来,斑驳不堪。文秀一觉醒来,看着躺在身边熟睡的丈夫,猛然感到很陌生,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迷茫,回想昨夜他全身心的投入竟觉得好像是做了一个梦,一种不真实的梦,一种梦的不真实。不知是生活的琐碎还是婚姻的平淡,反正文秀感到和丈夫在一起就好像是茶杯里的那杯茶,泡了一次又一次,最后仅剩下白开水的味道;即便是晚上丈夫在床上激情四射,生龙活虎,但她仍觉得好像是例行公事,了无生趣,甚至厌倦与乏味。
起床后,丈夫开车到公司去了,文秀开始日复一日的闲暇劳作。当她从超市出来,手提一颗大白菜经过一家火车票售票店铺时,她突然想起了一座小城,这座小城很普通也很偏僻,在一般的地图上根本找不到它的名称。文秀之所以想起这座小城,就是因为这座小城里有她的初恋男友,初恋男友听到文秀结婚的消息后,就毅然去了那座小城支教,去后竟在那里扎下了根。是的,文秀经过火车票售票点时,突然之间想起了他,非常非常的想念,在冬日单薄的阳光下,她很想紧紧地拥抱一下他,很想和他面对面地说说话,很想和他静静地吃一顿家常便饭。瞬间,文秀被脑海中形成的这个念头牢牢占据着,仿佛自己的身心已经不属于她的理智了。如果自己突然失踪,如果丈夫回到家见不到自己,会不会满世界找呢;如果儿子回到家见不到自己,会不会撕心裂肺地哭喊呢;如果如果……反正文秀顾不了那么多的如果了,因为她觉得如果见不到初恋男友,她会死掉的!
于是,文秀毫不犹豫或者说是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那家火车票售票店,她买了一张坐票,因为卧铺早已售完,即便这样,她仍是心满意足,仍是兴高采烈。就这样,文秀提着一颗大白菜登上了火车,在背着或拖着大包小包的旅客的异样的眼神中登上了火车。火车很慢,慢而琐碎,每个小站都要停,摇得文秀似乎有些心旌荡漾,她不知要摇到什么时候才能到那座小城,她只知道火车到了终点离那座小城可能还有很远很远,但她不急,也不燥,因为她上了火车,因为她从那个熟悉的厌烦的世界开始了逃离,她感到了一种解脱,感到了一种释放。至于后来会发生什么,她无暇顾及,也不想顾及。
火车到达一个小站时,上来了一个男人。男人坐在了文秀旁边的空位上,男人看见文秀时,还冲她腼腆地笑了笑,他这一笑使文秀眼前一亮:一个高大的男人、一个俊朗的男人、一个斯文的男人,这是文秀对这位男人的第一印象,应该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印象。男人穿着棕色的皮夹克,上车坐定后就开始看报纸。车厢有些摇晃,摇晃导致文秀的肩膀与这个男人的肩膀不可避免的轻微的碰撞,文秀隐约感觉到男人的皮衣的皮是柔软的,由此她也感觉到男人的臂膀是坚硬的,这种坚硬给了她一种异样的触动。她扭头看着他,非常挺直的鼻梁,非常清晰的轮廓,她想,这个行程肯定不会寂寞了;她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她预感到会与这个男人发生的什么。
火车依然很慢,跟时间一样漫无边际。文秀的心渐渐平息下来,不知不觉打起瞌睡起来,坐姿也开始慢慢倾斜,直至斜靠在旁边男人的肩膀上进入梦乡。也不知过了多久,文秀的手机铃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她惊醒时发现还倚靠在男人的肩头,男人纹丝不动,就那样一直让她倚靠着;更重要的是,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将自己的皮夹克脱了下来,盖在了文秀的身上,皮夹克上还隐隐约约散发着男人身上的气味和温度,温暖着文秀有些羸弱的身体,更诱惑着文秀的心灵。
文秀坐正了身体,朝男人礼貌地笑了笑,说了声“谢谢”后从手包中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电话是丈夫打来的,问她在哪,为什么不回家?她说,在火车上。在火车上?你到底要去哪?很明显丈夫在电话那头很不高兴。文秀答道,我想出去转几天,不会走丢的。那你好自为之吧。丈夫彻底生气了,说完就挂断了手机。丈夫挂断手机后,文秀有些苦闷,她也许过高估计了自己在丈夫心中的地位,但转念一想到,正是丈夫的这种不在乎是不是恰恰证明自己的逃离是明智的呢?想到这,文秀竟然又有些暗自得意了。
文秀与男人谈话的真正开始就是从还给的那件皮夹克开始的。火车在向前跑,话题也开始向前跑,跑向未知的领域。文秀问:“皮夹克不错,是老婆买的吧?”
“不是,是初恋女友买的。”当男人口中说出“初恋”二字时,文秀为之一怔,她很想将话题引向深入,于是顺势好奇地问道:“能给我讲讲你的初恋女友吗?”
“我与她是大学同学,情投意合,我喜欢尼采,她也喜欢尼采,现在喜欢尼采的女孩已经很少了,但她真的喜欢。我们本已私定终身,后来由于她父母的坚决反对,才不得不嫁给了一位富有的商人。但她后来离婚了,而且是再婚后又离婚……”男人的话语很坦诚,但这种坦诚对文秀并不重要,文秀在乎的与他谈话内容,以及与他聊天的方式,那种快速滑行的飞跃的感觉深深地吸引着她,也使她不由想起了她与初恋男友的故事,故事情节竟是如此相似,只不过她现在还没有离婚而已。
“她为什么离婚?”文秀似乎对离婚更感兴趣。
“在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里,离婚不需要什么具体的理由,因为无疾而终比什么都可怕!”文秀再次为之一怔,显然,男人的这句话无意中触到了她的心灵深处。
“现在呢?”文秀好奇地问。
“现在,她很富有,是两次离婚带给她的补偿。我无法抗拒她的哭泣,我无法拒绝她的邀请,在她豪华的别墅里,我们重逢了。我急于想恢复从前的记忆,我把她紧紧拥在怀中,我们在喷着热水的莲蓬头下忘情地品尝着幸福的灼热,但蜷缩在我怀里的她却是如此的陌生,因为有创伤,因为有苦涩,因为有时间的腐蚀,一切都变得很黯淡。虽然我还是在尽力地去迎合她,其实也就是在迎合我自己的记忆,虽然我相信爱是精神的,是可以用行动去挽救的。然而,我还是无可奈何,我实际上是在徒劳地抵御着时间制造的残忍,抵御着时间带来的遗忘。最终,我发现原来爱是不可重复的,重复的爱与复制的爱实际是对我本身的欺妄,有一种痛苦是永远无法补偿的,当然也不需要补偿的。当爱的****隐退后,我明白了我们的重逢不是为了爱,因为爱早已被磨灭殆尽,早已被遗忘殆尽。我去见她,是在怜悯她,是想安慰她,我什么都可以给她,却就是爱给不了她……”男人绵绵不绝地述说着,语调低沉,像是在自喃,属于忧伤那种。文秀聚精会神地聆听着,但似乎仍跟不上男人的思维,似乎无法捕捉到男人与他初恋女友完整的故事,她的急切心绪在男人莫名的复杂的思绪面前溃不成军了,她原想省掉故事中那些世俗的情节,还原一个凄美的爱情,但无论她怎样去想,去拼凑,仍无法做到。
“后来呢?”文秀希望早点刨根问底出结果来。
“后来我离开了她,拒绝了她的再次邀请。有一次,我在大街上遇见了她,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我刚开始几乎认不出来她了,她怎么突然变得那么难看,那么苍老了?在刺眼的阳光下,在喧闹的人群中,她望着我哭了,哭得很悲怆。我不得不走上前去,将她再次拥在怀中,但我的视线也不得不移开了,心碎,真的很心碎,是因为怜悯,真的,只剩下了怜悯,我没有报复的心态,仅仅是内心的怜悯啊。所有的爱,存在的和不存在,已经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都瞬间荡然无存,一去不返。原来,我被时间所欺骗了,是时间赋予了我们青春与激情,但到头来才发现一切都是虚构的,那么虚无飘渺,那么虚有其表,那么虚张声势,就是没留下虚怀若谷,没留下虚位以待……”男人真的很坦诚,他内心的迷惑焦虑,他身上的秘密隐私,他都不假思索,他都直言不讳。文秀很感动,更很触动,她眼眶湿润了,她陷入了一种手足无措的境地,她迫切希望火车更慢些,她想再次倚靠在男人的肩头睡会。
火车如一条巨龙,不断刺破着无边的黑夜,窗外的灯火如一颗颗流星划过,映衬着夜的低沉,车厢也显得更加的明亮。文秀就这样和男人肩靠着肩,相靠在一片明亮中。男人还在继续讲述着他的故事:“我在另一个城市工作,每次轮休时就做这趟火车回家,家里有漂亮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男人讲述过程中至始至终不抽烟,文秀喜欢和不抽烟的男人聊天,这样没有烟雾的遮蔽,讲述的故事和聊天的内容显得透明与清晰。
火车在不知不觉中到站了,虽然是车不快,但文秀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下车时,男人这才注意到文秀两手空空,没有什么行李,就是一颗大白菜。男人很奇怪,问道,天黑了,没人来接你吗?你这是要去哪?文秀说出了要去的那座小城。男人说还有坐六个多小时的长途汽车,而且大部分是盘山公路,现在恐怕没有了班车。路程之远似乎超过了文秀的想象,她有些呆若木鸡了。出站的人流在不断向站口涌动,只有他俩滞留不动,本属于文秀的焦虑与无助,现在全部转移到了男人身上。男人想了半天,说我们先去吃饭吧,然后我再跟你找个离长途汽车站近点的旅社住下吧。文秀有了男人的存在,反而什么都不担心了,她愿意把一切交给男人来安排。
男人把文秀带到了一家雅致洁净的小饭馆,点了一份牛肉火锅和一瓶红酒、两瓶啤酒。文秀自小喜欢吃牛肉,但男人没有征求文秀吃什么就随口点了一份牛肉火锅,冥冥之中是一种巧合还是一种缘分呢?文秀想到这,不由独自笑了起来。男人问文秀笑什么,文秀没有回答,恰好这时火锅上来了,文秀没有推让,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吃了几块牛肉喝了一口红酒后,文秀才知道自己的确饿了,火车上她光顾着打瞌睡和听故事,连中饭都没吃。身在旅途,挣脱了丈夫的羁绊,文秀举得应该具有旅途的狂野,从靠在男人肩头那一刻起,文秀潜伏在身体深处的躁动就开始不断升腾。此时,邂逅、男人、火锅、红酒,还有热腾腾的牛肉,都具备了某种挑逗性的意味。男人吃得很少,也喝得很少,静静地看着文秀狼吞虎咽,眼神深邃,深不可测的深邃,他的沉默取代了火车上的喋喋不休,他的沉默同样让文秀手足无措。文秀的脸很烫,饭馆里耀眼的灯光和红酒的后劲,加之体内的躁动,使文秀的脸开始漫天飞霞,飞霞之中包含着兴奋与眩晕,也使她的勇气和胆量变得声势浩大起来,她抬头勇猛地回应着男人的目光,似乎有些尴尬,也有些僵硬。僵局终于被打破,是文秀打破的,她说:“我吃饱了,把我送到旅馆吧!”
文秀走出饭馆时,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喝得有些多了,就好像压抑太久的洪水突然间遇到一个缺口,一泄不可收拾,幸亏男人赶紧上前扶住了她,她才没有倒下。走向旅馆的途中,男人的手臂开始紧张起来,有力及时的紧张,善解风情的紧张,一种嗅到狐媚气息的紧张。来到旅馆,标准单人间,温馨柔软的大床,微弱蜷缩的壁灯,门和窗紧闭,宽大无缝的窗帘更是将房间包裹得严严实实,在这样一个沉醉的空间里,任何主题、任何欲念、任何情绪、任何躁动,都可能被撕扯起来,都可能被跳跃出来,文秀心乱了,慌乱的乱,扯乱的乱,她感到有些头晕,想吐,体内的躁动逼迫她想吐,但又吐不出来,她需要人帮她一把。
此时,男人恰合时宜又恰到好处地抱住了文秀,那样直接,那样炽热,那样鲁莽,让文秀猝不及防,也防不胜防,让文秀感触了男性化的气味,来自肉身的区别于其他芬芳的体香。顿时,文秀有些不能自持,她闭上了眼睛,贪婪地醉倒在男人温柔有力的臂膀里。男人的吻像雨点般洒落在文秀的脸颊上、额头上、嘴唇上。男人熟练地脱掉了文秀的外套,脱掉了文秀的毛衣,慢慢地掀起了文秀的内衣,将头埋了进去,忘情地埋了进去。终于,男人将文秀柔软的身体抱到了床上。突然间,文秀感到世界被击碎,仿佛看到一团虚无缥缈的轻烟升起,那么轻飘,那么无力,圆满的一切迅速地分崩离析。她睁开了压着的嘴唇,问男人,你和初恋女友在她豪华的别墅里也是这样疯狂吗?她是怎样回应你的?她皮肤白暂吗?她****饱满吗?说呀,快说呀……身体戛然而止,所有的动作也戛然而止。男人问,你怎么啦?文秀说,我想停止,想听你和初恋女友的****过程。
男人爬下了床,穿好了衣服,本来他可以用肌肉的力量去抗击文秀,去展现自己的占有欲,但他没有,因为一听到初恋女友,他偃旗息鼓了,也让文秀的躁动走到了尽头。这时,一个男人能偃旗息鼓是不可想象的,但的的确确是偃旗息鼓了。有时候,爱和身体是水乳交融的,相互向前;但有时候,爱和身体是水火不容,南辕北辙,爱就是爱,身体就是身体,爱不能控制,而身体是可以控制的。
男人满身欲火从四面八方燃烧起来,正带着文秀驶向远方,一个充满诗意的地方,突然遇到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跌落在鸿沟中无声无息了,这个鸿沟就是男人的初恋女友,一个男人可以回避但文秀不愿回避的女人。男人说,别再提初恋女友好吗?今晚就只我俩,我们可以成为情人的,你知道吗,一个女人如果在有了家庭、孩子的基础上,再有一个自己钟爱的情人,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她的生活永远都充满了新意与惊奇。文秀鄙视地望了一眼男人,说道,可惜你不是我钟爱的情人。男人很诧异,怔了一下问道,我不是你钟爱的,你为何出轨?文秀斩钉截铁地答道,跟出轨无关,一切因为初恋!
当躁动渐渐从文秀身上褪去时,文秀似乎闻到那是一种淡淡气味,一种游荡在废墟之上的气味,惨白的一见钟情转身离她而去。所有的艳遇也是惨白的,尽管粉墨登场,也都无法掩盖这种本质性的颜色,因为这时文秀才发现,自己刻骨铭心的还是初恋男友。男人怏怏离开了房间,走的时候,仍绅士般说道,早点睡吧,明天一早我来叫醒你,送你上汽车。
整个夜晚,文秀幸福而又心酸,辉煌而又灰心。当窗帘外的白光有层次地透过窗户,渗入房间时,文秀被男人的敲门声叫醒了。男人给她提来了一大袋东西,有肉干、水果、点心、饮料,甚至卫生纸和毛巾、牙刷、牙膏,文秀很感激男人的细心。男人在微弱的晨曦中,把文秀送到了汽车站,在等车的时候,他的脸上也一直挂着微弱的笑,他的手还优雅地搭在文秀的肩上。冬天的早晨是很冷的,但不知怎的,文秀心里暖烘烘的。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里,他们这种姿态很容易让人联想是一对轻快而亲密的恋人,这多少有些让文秀陶醉,但这种陶醉只仅仅持续了几分钟,因为汽车启动了,文秀该上车了。文秀上车坐定后,猛然回头看男人,发现他还在那傻傻地站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直至缩成了一个小黑点。这时,文秀才想起,她还不知道男人叫什么名字,男人也没有问她的姓名,有些荒唐,真的很荒唐!
荒唐就荒唐吧,让时间冲刷一切。时间在飞,飞向无限。时间像流水一样过去,一晃就是七八年了。在这七八年中,文秀不仅成为了人妻,还是一个七岁男孩的母亲。在文秀的情感世界里,初恋男友就像是她情感的源头,一个永远都无法摆脱的影子,一个一生都愧疚不已的男孩。只要平时空闲时,她就不由回想起他,而恰恰她的空闲是大把大把的,所以想起他的时候也是大把大把的。
文秀的初恋男友叫江明浩,一个帅气但单薄的男孩,他与文秀是大学同班同学,师范大学同窗四年,他们相恋了三年。江明浩虽然比文秀只大几个月,但他处处照顾着她,呵护着她,保护着她。大学相恋三年,江明浩竟然从来没有占有过她,现在想起来,这是不可思议。的确不可思议,因为她与那个男人第一次见面,就差点交出了自己的身体。江明浩的家在农村,毕业后随文秀来到了她的家乡,一起找工作,一起分享爱情的甜蜜。最后,一个在城北中学,一个在城南中学,虽相隔较远,但他们一放学就约会,就尽情享受爱情的甜蜜。爱情是甜蜜的,但婚姻是现实的,他们最现实的问题是买不起房子,也就因为买不起房子,文秀的父母坚决反对,就将女儿与老战友的儿子私定了终身,也就是文秀现在的丈夫。文秀是独生女,她实在不忍心伤害父母的心,况且老战友儿子的条件确实比江明浩强得多,所以文秀不得不嫁人了,但不是嫁给了江明浩,这些跟那个男人与他初恋女友的故事大同小异。江明浩听说文秀结婚后,如五雷轰顶,欲哭无泪,他没有怨天尤人,只怪自己无能,恰好这时市里组织一批有才能的青年教师到边远山区去支教,他报了名。别人去是非常不心甘情愿,江明浩是毅然决然要去;别人是依依不舍,江明浩是巴不得早点走;别人是去三年就回提拔提职,江明浩是一去不复返,干了一个三年又一个三年还没有回的打算,深深在那扎了根似的。七八年过去了,江明浩杳无音信,文秀的婚姻也过了七年之痒,婚姻对她来说已是如同咬了几口的苹果,经过现实空气的侵蚀,非但失掉了最初的甘甜,反而爬满了一层黄褐色的锈斑,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长途汽车一路颠簸,文秀开始还真受不了,但一想到马上要见到江明浩,心不由开始“砰砰”只跳,一种好久没有的感觉。车厢里播放着张学友的《想和你去吹吹风》,这首歌她和江明浩都喜欢,歌词平实真挚,没有一点故作多情,更重要的是,江明浩曾经许诺要带她去一座无人的高山之巅,和她一起忘情地吹吹风。文秀再次听到这首歌,心绪难平,此起彼伏,她不由跟着音乐节奏哼起了这首歌:想和你再去吹吹风,虽然你是不同时空,还是可以迎着风随你说说心里的梦,感情浮浮沈沈世事颠颠倒倒,一颗心阴阴冷冷感动愈来愈少,繁华色彩光影谁不为它迷倒,笑眼内观看自己,感觉有些寂寥,想起你爱恨早已不再萦绕,那情份还有些味道,喜怒哀乐依然围绕,能分享的人哪里去寻找,很想和你再去吹吹风去吹吹风,风会带走一切短暂的轻松,让我们像从前一样冷冷静静,什么都不必说你总是能懂,想和你再去吹吹风虽然你是不同时空,还是可以迎着风随你说说心里的梦……此时,她不知怎的已是泪流满面。
一路颠簸让文秀胃里翻江倒海,人确实有些吃不消,当爬上江明浩所在山村小学,一所座落在山腰的小学时,天已近黄昏,但校园里热闹喧嚣,年纪小的学生正在操场上追逐打闹,年纪大的学生正在一个熟悉而单薄的身影的带领下,正在有序进行着田径训练。这个身影文秀一下子就认出是江明浩,一个魂牵梦绕的人,一个日夜思念的人。文秀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大家过多的关注,就连江明浩也看了她一眼没认出来,他可能还以为是那个家长来接孩子,没太大在意,仍继续着他的训练指导。岁月让文秀和江明浩都有了太多变化,文秀是雍容华贵,江明浩是更加单薄。文秀径直走向了江明浩,这时江明浩才定眼看了看她,他没有显得特别吃惊,可能岁月的无情已淘尽他的浮华,生活的磨砺留在他脸上的更多的是淡定与从容。他只是用手托着自己的眼镜,就像是电影中的一个定格。他仔细地辨认着面前这个一脸激动、但又被爬山累得白里透红的生动的脸。当他终于认出是文秀时,他显得很矜持,慢慢走近文秀说:“你怎么来了?”
文秀突然变得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更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学生,用牙咬着下唇,睁大眼睛,头微微向上仰着,有点傻地看着江明浩,一声不吭,一言不发。
“别愣着了,大老远来不容易,快到我宿舍去坐下吧。”江明浩机灵地打破有点尴尬的局面,否则文秀还真不知道是扭身跑掉还是继续傻愣着。
“到你宿舍,你夫人不会见怪吧?”文秀仍没移动脚步。
“夫人?哈哈,还在丈母娘家养着呢!”江明浩笑着答道。
“你,你还是单身?”文秀顿时心里五味俱全,但更多的酸楚。
“这很奇怪吗?谁会看上我这样一个穷教书匠。”江明浩似乎话中有话,虽没有恶意,但在文秀面前说这话,多少有些嘲讽之意,显然这些年过去了,他心里还没有释怀,也还没有放下文秀。
文秀随江明浩来到他的宿舍,宿舍是连着的两间,中间有个门帘,外间是前面是厨房后面是饭桌,内间前面是书柜与书桌,后面是一张木床,床上堆满了书。文秀环视了整个宿舍,宿舍是简陋不能再简陋了,摆设是简单不能再简单,一个突出的印象就是书多,不光书桌和床上,就连饭桌上灶台边都有,显然江明浩这些年就是靠这些书来消磨空余时光的。
江明浩腼腆地说道:“不好意思,屋里有些乱,让你见笑了。”
文秀没有回答,她折腾一天下来,有些累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径直坐到书桌旁的座椅上。江明浩去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文秀后,就站在了文秀身后,没有移动。文秀此时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一种急迫的呼吸,一种粗长的呼吸,她心跳加快起来,她心慌慌地在等待着什么,她有一种期盼,她情不自禁地微微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她的头始终是有点向后仰的姿势。如果这时江明浩俯下身来,他会很方便开始他们的嘴交流的,况且他嘴里呼吸的热气已经直接喷到了文秀的脑门上,他在犹豫什么呢?文秀不知道。终于,江明浩长长出了一口气,什么也没做就结束了这种僵持。他冲着文秀的后背说了一句:“你休息会,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说是休息会,但江明浩却让文秀一直等到天黑还没有回来。在这段时间里,文秀帮他帮房间收拾了一下,主要是帮他把书一本本理顺放进书柜里。文秀在拿起枕边的一本书时,书中无意中掉出一张照片。文秀弯腰捡起定眼一看,顿时眼有些湿润了,那是她与江明浩大学毕业时在校门照的,照片中他们是靠得是那么亲密无间,笑得是那么灿烂无邪,青春与活力,理想与憧憬,都一览无余拍进照片里。照片还被江明浩压了膜,但仍摩挲得起了边,显然,每天临睡前,江明浩都要看几眼她。她呆呆地看着照片中的明浩,她多么希望时间能倒流,回到那青春无邪的时代,和他一起去吹吹风。
天已经完全黑的时候,江明浩才急匆匆地赶回了,手里提着一大袋东西,满头大汗,分明可以看出他跑了很远的路才弄到这些的。当江明浩喊文秀到外间吃饭时,他已经麻利地做好了饭,还是火锅,还是牛肉火锅,火锅里堆满了文秀爱吃的金针菇、宽粉条,这些要是在城市里不难买到,也不难吃到,但这是深山里,是黑灯瞎火的时候,他竟然也能弄到这些。屋外,万籁俱寂,就连狗叫声都听不到,文秀坐在饭桌前,她的脸很烫,但身体却很冰凉,她只有不停吃着火锅里的食物来缓解这种冰凉。文秀奋不顾身地吃着,她吃得越多,饥饿感反而越浓厚,这种饥饿感不在胃里,在心里。文秀吃了好半天,才发现江明浩一口没吃,就坐在对面傻傻地看着她。文秀终于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说:“江明浩,你能坦诚地告诉我,你现在为什么还不结婚吗?”
江明浩沉默了半天,拿起手中的筷子在火锅中翻腾了半天,挑出了几块牛肉放进文秀的碗中,这才慢条斯理说道:“我一直是一个虚无主义者,我相信爱的力量永远能够战胜一切。我当初既然选择了你,我就决不会轻易放弃,即使你为人妻为人母,我的爱也是不会改变的,别人也没有权力要求我改变。我有的是时间等你,有的是精力等你,你今天的到来,我早有预感,你迟早会来的,因为你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当初你的离开你的背叛肯定有你的理由,有你的苦衷,我能理解,要怪就怪我当初的无能,没有能力留住你和留住你的心……”江明浩说到这,起身翻箱倒柜找出了一瓶酒,砰的扭开,倒在杯中“咕咚”喝下了一大口。江明浩忧郁的神情让文秀看了心如刀绞,她伸手说:“给我也倒一杯吧。”
文秀毕竟是个聪明人,她心里清楚,这个世界上最最难攻破的就是一种四平八稳的心态,因为它不是一种偏激,一种怨恨,一种冒险,它更不是一种急迫,一种强势,一种冲动,它蕴含着一种集腋成裘,包含着一种循序渐进。恰好,面前这个男人准确说这个男孩年纪轻轻,就已经磨练出了这种心态。他对自己是真爱,一种爱到骨子里的爱,一种愿意用一生来爱一个人的爱。
隔着饭桌凝视着对面的江明浩,文秀心潮澎湃,她很感谢上苍,在今生今世终于再次见到了他,终于能够再次走到了他的身边,终于能和他坐到了一起,今天她才发现原来感情也像是大浪淘沙,隔得越久,内心深处对他的感情越深。饭桌上的火锅翻腾得越来越勇猛,透过升腾的雾气,文秀发现江明浩一双充满深情的眼睛正定定地注视着她。文秀早已无法掩饰自己的情感,她就觉得鼻子一个劲地发酸,眼睛潮湿。她不想拼命抑制自己,如果那样她会感到很难受,所以索性就让眼泪舒服地向下流淌吧,流到最后,她仰起头对江明浩说:“你还记得你的承诺吗?”
“什么承诺?”
“带我去一座无人的高山之巅,和我一起忘情地吹吹风。”
“没问题,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现在!”
“现在?”江明浩望了一眼窗外黑漆的夜,他犹豫了一下,也思忖了一下,最终点头同意了。
夜晚的大山是静寂无声的,是黝黑空旷的;冬天的大山是寒冷的,是神秘的,风是凛冽的,也是刺骨的。文秀出门时蜷缩了一下身体,裹紧了衣服,还是毅然跟江明浩出门了。
江明浩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牵着文秀踯躅而行。爬到山顶时,天已漆黑一片,但月光是皎洁的,是明亮的。文秀站在山顶,顿觉得心旷神怡,心中多年积压的郁闷都一扫而光,她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拼命朝大山喊了一声:“大山,我来了!”不一会,山那头传来了“大山,我来了!”的回声。她从山顶放眼望下去,远远的灯火像一颗颗星星洒落在大山之中,一闪一闪的,忽明忽暗的,孤单但不寂寞;她抬头看了看月亮,可爱极了,圆圆的,胖胖的,明亮但不耀眼;她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江明浩,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映衬的身影是高大的,伟岸的,温暖但不滚烫。她朝那个身影哀求了一句:“你能靠近我吗?我怕!”于是,那个身影靠了过来。她又哀求了一句:“你能抱抱我吗?我冷!”那个身影迟疑了一下,终于从身后抱住了她,顺手关掉了手电筒。
大山之巅,风变得柔和了,变得轻飘了,寒冷容易让人希翼温暖,黑暗容易让人寻找光亮。文秀陶醉了,恍惚了,耳畔再次想起张学友的那首《想和你去吹吹风》:想和你再去吹吹风,虽然你是不同时空,还是可以迎着风随你说说心里的梦……她扭过身,双手突然勾住了江明浩的脖子,她微扬着头,借着皎洁的月光深情地望着他。江明浩同样也在深情地看着她,两人目光交织相聚在一起,多少回忆,多少相思,多少痛苦,多少酸楚,多少沧桑,都在这一瞬间凝聚。文秀的眼圈渐渐再次变红,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依偎在面前这个男人怀抱里,她才觉得自己是一个可以任意撒娇、任意使性的女人,她喜欢也习惯在他面前一览无余地表现自己的娇媚。她仿佛回到了校园,回到了青葱岁月,大学时的那种兄妹之情情侣之情又好像回到了他们之间,她立即有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无须多想,无须紧张,就是一种踏实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与她在自己丈夫怀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完全不一样,究竟是哪个地方不一样,她一下子还真说不上来,也说不清楚。
终于,江明浩闭上了眼睛,文秀也同时闭上了眼睛,他们贪婪地醉倒在大山之巅的风中。他们的喘气很粗,胸脯起伏很大,文秀将头埋在明浩的臂弯里,她想哭却没有泪,她已经不是年轻的小姑娘了。她全身心投入到了如火激情之中了,就像两个跳来跳去的音符异常活跃,一旦接触在一起,就发出了震撼天宇的旋律,那旋律强劲如同一阵狂飙席卷了这黑暗的大山,席卷了一切的过去和将来,这个世界即将被击碎,被残破。文秀酥软了,如烟,似风,像一团白雾,是那么无力,是那么软绵,她需要一个躺的位置,不要多大,江明浩宿舍那张木床足矣。这种想法不光文秀有,江明浩也应该不谋而合。
他们回到了宿舍,一阵温存,一阵疯狂,他们很快就进入了爱的海洋。他和她在爱的海洋里冲浪,时而向上,时而向下,是那么忘我,是那么投入。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江明浩将文秀举到了大海的浪尖之上,转而随着巨浪再把她跌入到了深谷,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向外喷涌着自己生命的汁液。激情、融合、幻觉、幸福、畅快,两人的身体经历了一次水火交融的疼痛,这种窒息般的疼痛使文秀沉浸在汹涌波涛中不由自主地发出了颤栗的尖叫和欢悦的呻吟,这尖叫和呻吟初听起来刚开始让江明浩不熟悉,当听出了这是文秀幸福的满足和陶醉的欢畅,却让他更加勇往向前了,更加不遗余力了。他们在那有些虚弱的木床上做着坚挺的事,犹如一艘羸弱的木船在抗击着发狂的潮浪,似乎是以卵击石,是螳臂挡车,却还能时上时下,行游自如。最后,大潮过后,海水浪停,一切恢复平静,两个软绵绵的身体无力地在海水中漂浮,显得是那么轻飘,如烟,似风,但他们都觉得经历了不朽,至死难忘,刻骨铭心。
文秀的身体彻底瘫软在了江明浩那还算结实的木床上了,她想自己总算让这个男孩变成了男人,这一辈子欠他的终于还给他了。人生在世,谁欠谁的,谁该谁的,只要因缘未尽,总有一天,老天会给机会让她偿还的。文秀望着身边这个显得异常疲惫的男人,却一点不后悔,她反而有点庆幸,老天总算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把欠的还上了,她甚至觉得这次偿还的时间来得有些晚了,有些迟了。
大山虽是黝黑空旷的,是耸入云端和博大无比的,但这间宿舍是隐蔽的,是温馨的。躺在温暖的被子里,文秀的脸贴在江明浩那还在此起彼伏的胸口上,潺潺地说:“浩,找个好女孩把自己给嫁了吧!”
“为何?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给嫁了?你知道吗,嫁人其实是嫁给了另一种生活方式,我已经适应了和你的生活方式,我再无法适应其它的生活方式了,我宁愿一个人生活,也不想陷入那种万劫不复的生存绝境。”江明浩的回答令文秀有些振聋发聩。
“可我还不能,还不能马上和你在一起……”文秀的话有些吞吞吐吐。
“不要紧,我愿意等,只要你能告诉我要等多久就行了。”江明浩的回答倒很干脆。
“起码,起码要等到我儿子读大学吧。”
“我有的是时间,我愿意等!你对你的儿子看得很重,这说明具有做人的一种单纯与责任,我喜欢具有这种单纯与责任的女人,只是现在你这一切不是对我,而是对你的儿子……”江明浩的话令文秀心里五味俱全。
“是我让你等的时间太长了,让你感到绝望吧?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文秀在尽量安慰着江明浩。
“好,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我喜欢听你讲故事。”文秀抬头望了一眼江明浩,又将脸贴在了他的心口。 有这样一个农村少女,她18岁时,暗恋上了县剧团的一名男演员,在不辞辛苦跟随观看剧团演出完后,趁这名男演员卸妆的时候,偷走了他的戏袍,回家后被父亲发现,父亲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说她爱上了他,今生非他不嫁,父亲大为光火,气恼至极,狠狠抽打了她一顿。在剧团再来演出时,父亲将她用粗绳捆住了她,把她锁进了后院的柴房里。她磨断绳子,撬开柴房门,光着脚丫跑去看他演出。演出结束后,女孩去见了男演员,说她爱上了他,央求他带她一起走。男演员当时已二十七八了,看着眼前这个有点偏执的小女孩,只是笑了笑,说你还小,不懂得什么是爱情的。”讲到这,江明浩停顿了一下。
“后来呢?”文秀有点迫不及待了。
“后来因为时代原因,男演员被押着沿村游行批斗。一次,游行到女孩那个村时,被女孩看见了,女孩发了疯地要救他,扒开人群,冲上前去,与押他的人拼命厮打,咬伤了他们许多人的手。结果,她没有救成他,反而加重了他的罪,使他被关进了县里的牢房。女孩夜里,偷偷跑到县里去看他,但没见到。看守的头头说他是重犯,不允许任何人看,并调戏她说,如果她愿意把她的身子给他一次,他可以想办法救他出来。女孩没有丝毫犹豫,就将自己的第一次给了这个头头。后来,女孩多次去看男演员是不是放出来了,每去看一次,就被迫将自己的身子给那个头头一次,总算将男演员救了出来,但这一切她所爱的人一无所知。东窗事发,丑闻四处传散,女孩的父亲一气之下,把她远嫁到了河南一个偏僻的农村,嫁给了一个白痴。10多年过去了,‘文革’结束,男演员平反了,并被提拔为县剧团团长。一次率团到女孩的那个村演出时,无意中听到了女孩的遭遇,大为震惊,追问女孩的下落,但当时女孩的父母都已去世,大家只知道她远嫁到了河南一个农村,至于是哪个村子所有人都说不上来了。男演员立即辞掉了团长职务,倾其所有买了一辆吉普车,日日夜夜奔驰于河南的村村寨寨,足迹踏遍了河南的角角落落,他要找到女孩的下落,带她回来,给她后半生的幸福。功夫不负有心人,男演员终于找到了女孩的家,但女孩事先得到了消息,跑进山里躲了起来。男演员找到了女孩所谓的家,说是家也就是一间茅草屋,家徒四壁,一无所有。男演员还见到了她那只知傻笑的丈夫和两个更傻的儿子。三个傻子全靠她一个女人养活,家里穷得可以想象。男演员还看到了一样东西——挂在床帐头的那件戏袍,虽色彩褪去灰尘满身,但完整依旧。男演员等了很久,她还是没回来,只好怅然离开了。车开到半路,吉普车陷进了一个水坑,怎么也开不出来,恰好这时一个农妇背着一捆干柴从山上下来,他请农妇帮帮忙。黑瘦而又干瘪的农妇二话没说,默默用自己的柴垫着他的车轮,让车顺利驶出了水坑。男演员万万没想到的是,面前这个黑瘦干瘪的农妇就是他日夜寻找的女孩,就是没认出来,而农妇却知道眼前正是自己永爱不泯的男人,但是她一言没发,她又能说些什么呢?她只是默默重新收捆起又是泥又是水的柴,吃力的背起准备回家,男演员掏出十块钱塞给她作为酬谢。这十块钱对这个农妇来说都是一笔巨款,但她竟没收,只是默默向他深深鞠了一躬,背着潮湿不堪泥泞不堪的柴,压得腰弯得更厉害了,一步一步艰难地蹒跚走开了……”江明浩讲到这,他感到胸口有些冰凉,他知道那是文秀的泪水。
“男演员怎么知道这个农妇就是自己要找的女孩呢?”许久,文秀泪眼婆娑问道。
“这也是许多年后,一位记者听到这个故事后,分头采访他们双方才知道的。后来,农妇的傻丈夫死后,当地妇联有意成全他们,并表示愿联系福利院,无偿抚养农妇的两个傻儿子。然而,农妇坚决拒绝了,说我那两个儿子虽然傻,但还没傻到不认她这个娘的份上,并通过妇联转告男演员,说他才50多岁,找个好女人重新组建一个家庭还来得及,如果娶她这样一个女人,已经没有爱可享了,他的后半生将苦不堪言,这对他不公平。他这生没忘她,她已经很知足了,再说,上天还让她再次见到了他,她死而无憾了!男演员此后不久就因悲郁过度患上了癌症,弥留之际,他恳请身边的人一定将自己埋在女孩家对面的那座山坡上,并央求单位将他的抚恤金和一生积蓄全部转到女孩名下……”讲到这,江明浩也是泪流满面了。
“怎么啦?”文秀再次抬头问道。
“你知道吗?这个男演员就是我的舅舅,他终生未娶。”
文秀一怔,半天没说话,屋里陷入了一阵寂静。
过了半天,文秀说:“浩,我想住几天再回去,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好啊,我们这所山区小学最缺少的就是音乐老师,你能带他们几天吗?”江明浩显得很兴奋。
“我行吗?我可好多年都没上讲台了。”文秀有些迟疑。
“行的,你肯定行的,当时读书时,你的歌唱得可是优美动听的,你的舞跳得可是婀娜多姿的。”江明浩的语气是肯定的。
“那我试试吧。”文秀仍心存顾虑。
第二天,在大山神秘、深邃而秀美的点缀下,文秀踏上了山村小学的讲台,工作带给她的是一种清新的感觉。枯黄的花儿漫山遍野地开,活跃的鸟儿满枝树牙地叫,柔风拂面,飘起她长长的秀发,凹凸不平的学校操场上,她领着孩子们唱着动听的歌谣,带着孩子们跳着欢快的舞蹈,像一串风铃摇起,像一群蝴蝶飞起……文秀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惬意,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她是那么投入,是那么忘我,是那么沉醉。透过教室残破的玻璃窗户,江明浩默默地看着这一切,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一股清爽的气息沁入他的肺腑,他感到了一种轻与飘,他弄不明白这种感觉是好还是坏,但他终于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伊甸园的禁果不是一只,而是一对,原来这些年的魂牵梦绕日夜思念也是一种甜蜜。然而,这一刻正在慢慢消逝,即将成为往事,即将成为记忆,文秀这甜美的微笑和优美的舞姿突然浮动在他一层层的泪水里。他清楚,这微笑这舞姿是暂时的,她今天多一份的投入与忘我,留给学生的必定是明天多一份的失落与怀念。
一天下午放学,文秀照旧回到江明浩的宿舍,发现他破例早已回来,在餐桌上摆好了几碟小菜,都是文秀爱吃的,有清炖鸡、清蒸鳊鱼、黑木耳炒西芹,以及水果和香肠。江明浩摆好食物后,又拿出了一瓶珍藏多年的大曲,这些都是山里难见到的东西,不知他是怎么弄来的。几杯酒下肚,文秀和江明浩的脸都有些微红。文秀想不到江明浩还会做得一手色香味俱全的好菜,这一点很出乎他的意外,也说明他对家庭生活一直在孜孜不倦地追求着。菜是难得的,但餐桌上的氛围却很沉闷,许久,文秀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光顾着喝酒,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是有心事,但我不知道怎样向你开口?”江明浩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们都什么关系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文秀调皮地看着他,然后双手撑着下巴,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好吧,我说。我经过这多年的等待,你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这当然是上天的有意安排,也是我们的缘分延续,我决不想让你再次从我身边溜掉。我现在很郑重地向你求婚,我要娶你,我要你堂堂正正地做我江明浩的妻子,我要让你下辈子生活在幸福中,生活在快乐中,我们从此再也不分离,这里不光我需要你,这里的孩子们也需要你。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一切。”江明浩一口气说完,然后将面前的大半杯酒一饮而尽,如释重负地靠向椅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文秀。
文秀看着他一脸的认真,顿时完全惊呆了,心里却极其复杂,有惊喜,有幸福,但也有焦虑,有担忧,这一刻来得太突然了,太猝不及防了。她不争气的眼泪再次溢出了眼眶,默默端起杯子,一口一口地呡着里面酒,一声不吭。她又能说什么呢?现代社会,男女之间的感情,本来有比这更好的处理方式,并不只有结婚这一种,但一个男人,准确说是一个男孩把所能给予一个女人最珍贵的情感——婚姻,给了她,对于这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可求的了呢?
房间静极了,静得紧张,静得窒息,终于文秀伸出左手拿起桌上的酒瓶给江明浩斟满了酒,然后伸出右手用力地攥着江明浩搭在饭桌上的左手,诚恳地说:“浩,我活在这个世上,只有你让我真正感动过,只有你才是我生命中的至爱,也只有你是最让我心疼的一个男人……”
“也就是说,你答应我了?”不等文秀说完,江明浩就急迫地问道。
“恐怕现在还不行,我和你不一样,我还有儿子,还有丈夫,还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家,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一个障碍。”文秀显得很沮丧。
“我说过,我可以等,只要你告诉我,我应该怎样帮你?”江明浩脸上燃气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不,我现在不需要你的帮助,我自己会慢慢处理的,请给我一段时间吧!”文秀若有所思地答道。
“那好,我不会为难你的,如果我为难你实际上等于在为难我自己。但愿我们能长相守,别再以离别而告终,让我们都能心想事成,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江明浩说完,再次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文秀呆呆地看着江明浩,再次给他斟满了酒。她清楚他不胜酒力的,他已经喝多了,但她没有阻止他继续喝下去,因为她觉得此时只有酒精才能解脱他,才能挽救他,与其看着他那痛苦绝望的眼神,还不如看他那醉眼朦胧的眼神,否则,她会崩溃的,她会比他更痛苦、更绝望。
第二天,当早到的学生的喧闹声将江明浩吵醒时,天已大亮,他头有点晕,睁开眼时觉得屋里异常的静,揉了揉眼,起身一看,发现书桌上有一封信,拆开信才知道文秀走了,再次从他身边离开了,离开前留给了他一张银行卡,说卡里有1万元钱,让他给学校的孩子们买几件乐器,并写道:“我永远会想你的,你要好好活着,等我下次来的时候,希望你仍然这么年轻,这么潇洒,因为你在我心中永远不会老的……”
文秀走了,她终究还是走了,走得那么悄然,那么无声。然而,这对江明浩来说,就好像做了一个永远没有结尾的梦,梦留给他的有甜蜜,有幸福,有伤感,更有等待,有希翼,有憧憬。
附记:人在孤身逆旅时最容易感怀人生,因为想通了,人生也其实就是一种孤身逆旅,聚散乃人生寻常事,却也足堪叹息。最可叹的是散时视为寻常,不料再聚无日,一别竟成永别;或者是青春相别,再见时却皆已白头,彼此如同一面镜子,瞬间照出的是岁月的无情与人生的沧桑。当我们幡然老矣蓦然回首时,苦难皆已风烟俱净,名利皆已散淡无影,只有那离愁,却刻下了深深的印痕,留下了“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