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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老虎是可以烧掉的
作者：姜莱
来源：作者赐稿
来源日期：2010-11-19
本站发布时间：2010-11-19 22:5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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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姜住在一座所谓的大都市里面。大都市在中国的的意思，就是广场巨大，街道笔直宽广，高楼大厦林立，白天车水马龙，人潮汹涌，晚上灯火辉煌，流光溢彩。中国式大都市的量化指标，基本上都是些物理量，主要比摩天大楼的数量和高度。一座城市的摩天楼越多越高，这座城市就越像大都市。　　大都市高楼大厦多，住进高空中的人也多了起来。可老姜就不愿意这么生活，换了好几处住宅，始终只选择低楼层居住。我这样做，主要还是不想忤逆自己作为人的那点本性。人的本性是什么?人至少不是鸟吧?不必栖枝而息吧?好好的一个人，突然住到高空中去了。既不方便，安全也是个问题。
关于高层居所的安全问题，尤其是如何躲避火灾的问题，老姜还真的问过一些喜欢赶时髦，住房非要住二十层以上不可的几位朋友。他们听了我的提问，要么支支吾吾，不置可否，要么便轻松回答道：火灾?不会有这种事吧。支支吾吾是因为他们没想过这个问题，而轻易断言自己家里不会起火，则是因为他们听信了一套鬼话。这套鬼话宣称，如今的科技已神乎其神，足以解决人类生活中各种难题，像高层住宅如何防火避火之类的事儿，就更是小菜一碟了。
即使在高科技时代，那些超高建筑如果起火了，人类有哪些技术绝活能将其化解?老姜想了又想，发现无非也就这么两条：或者从外部向建筑物喷洒灭火物质，或者在建筑物内部安装防火灭火装置。从外部灭火，一种方式是用直升机向下喷洒灭火剂(粉，气体)。可这里有个问题，当大火已熊熊燃烧，天空浓烟滚滚时，直升机还能钻进烟雾中作业?如果直升机有这等本事儿，它就不是直升机了，而是成了变形金刚。另一种方式，用消防器具从四周向建筑物喷射灭火物质，首先碰到的难题就是高度可能不够。虽然老姜知道，现在有些消防设备的手已经造得很长了，能举得很高，几十米高度的建筑物的灭火问题不是障碍。可中国如今的情况是，各地的市长大员们都在攀比着建大都市，比谁的摩天大楼更多，谁的楼房盖得更高。这样一来，中国城市的房屋在日新月异地往高处生长，中国的消防装置也得跟着不断成长，否则无法与时俱进。灭火车的手臂越来越长，操作起来也就越费事儿，移动、固定、打开、伸展所需要的时间也越长。一台这样的家伙开到起火现场，也许刚完成前期程序，手臂刚打开，火魔已经完成了它的作恶过程。再说从技术的角度看，如果楼房非要楞着劲儿往上疯长，消防车手臂的改进延伸未必赶得上趟。
至于建筑物内部的消防装置，老姜就更不看好了。且不说在如今的中国，居民住屋内部安装消防装置的没几家，这些装置顶多只能在城市的公共建筑、写字楼、商用物业里面见得到，就算安装了这些玩意儿，其作用也很可疑。老姜以前的办公屋里面就有这种东西。它作为一套装置的特点是：你抽一只烟，它哇哇乱叫，等真的着火了，它就哑巴了。当然，我的办公屋里面安装的可能是豆腐渣产品，可如今中国的豆腐渣满天飞，消防设施和产品中究竟有多少是豆腐渣，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况且即使这些设施是正品，一幢摩天大楼全身着火了，其灭火功能也非常有限。火势已经遮天盖地，这时报警铃响起来，那些固定的喷头开始喷水，它们能喷多少水?指望这些家伙把冲天大火灭掉，就好比指望一个人脱掉裤子，撒一泡尿就能熄灭一场山火。
老姜的这种杞人忧天，上海“11·15”火灾事故就可悲地作了注脚。这场火灾发生在上海的一幢高层建筑身上。直升飞机来了，可烟雾太大，飞机除了救走一些人之外，根本就无法施展灭火的本领。现场一辆辆的消防车也是如此，大火燃烧的位置太高，消防车喷出的水柱根本就够不着，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火势发展。这场大火表明，城市的高楼大夏看上去很威猛，其实它们很脆弱。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它们常常是无能为力的。
高楼经济，摩天大楼等等，实质上是中国社会经济现状的一个缩影。我们的高楼大厦是脆弱的，我们自以为是的经济成就和模式也是脆弱的，脆弱得有如纸老虎，一把火就能把它们烧掉，只是我们平常不大注意这一点，或者注意到了却故意装糊涂而已。高楼经济的脆弱，说到底还是人的脆弱，人才是高楼大厦、都市生活、乃至GDP幸福模式的牺牲品。老姜现在写这篇文章时，脑子里就塞满了上海“11·15”火灾受难者的痛苦状——火焰与浓烟扑来时，他们被困在高楼狭小的空间里，几乎不能动弹，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只能束手无策地等待着火魔将自己吞噬。设想一下，类似的火灾如果不是发生在高层建筑身上，而是发生在低层住宅内，发生在自然的环境之中，会出现如此恐怖而又无奈的结局吗?当然不会。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人可以夺门而逃，拔腿就跑，绝不至于那么多的人都束手待毙。但一大堆的人都在空中挤成一团，成为云端里的蜗居者时，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听天由命，无可奈何，也许就成了人们的唯一选择。
现代社会与经济生活脆弱，还不乏畸型和荒诞之处，在中国尤其如此。在正常的社会哲学理念的安排下，人们至少还可以把诸如高楼蜗居之类的城市生活模式的种种弊端控制住，不让它们恶性发展，但在我们这里，这些弊端却在被人为地放大，使得普通居民的安全感、便捷感、尤其是尊严感大打折扣。这一切都源于我们一直在奉行着另一种与世不同的哲学——无论是大搞GDP经济，还是疯狂的城镇化、都市化，我们的官员们在主导这些事儿时，出发点围绕的无非是自己的面子、政绩、权位，以及能装饰自己的合法性的意识形态，而他们治下的普通人的安全而有尊严的生活问题，则被抛到了一边。三十年之前，它们奉行以贫穷为荣的哲学，所以，城镇就被搞得破破烂烂，人们也穿得破破烂烂，它们还要说这反映了人民的意愿。三十年后，他们开始奉行物质发展就是一切的哲学，掀起了大搞城镇化、都市化，大拆迁、大征地的GDP主义热潮，楼房也因此越盖越高，越盖越豪华雄伟。他们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变来变去的，有一点却一直没变，那就是他们的视线中始终没有活生生的个人，没有一个个具体的、有血有肉的张三李四的生存感受、意愿和梦想。这次上海的“11·15”火灾，当然只是一场意外，并不意味着中国所有的高楼大厦都不安全，都有可能起火，起火了人们都无法逃生。但这场大火还是暴露了中国城市建设的软肋，这种目中无人，只有官员、老板、客户、买方卖方的城市，在中国又何止上海?在中国的大小不一却高度同质化的数千个这样的城市中，又有多少类似于上海教师公寓这样的高楼大厦?对人而言，这些都可能是潜伏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制造一场场的灾难;对人类文明而言，它们又是一群貌似威猛的纸老虎，一把火就可以把它们打回什么也不是的原形。
见物不见人的中国高楼经济十分脆弱。如果放开来看，这种脆弱还有一个更大的背景，那就是现代化乃至整个人类物质文明也是脆弱的。这是一种宿命，不仅仅是中国的问题。人类的物质文明是怎么回事儿?“11·15”灾难给了我们启示，2008年春节前的那场大雪灾也告诉了我们。那时老姜正在湖南老家，目睹了这场雪灾，也看清了人类文明的纸老虎原形。所谓物质文明、所谓的现代化是什么东西?正如“人活一口气”，人脖子上的那根气管若被掐断了，人就会立马呜呼哀哉一样，现代化的生命靠的也是那么一根绳子，这根绳子一断掉，现代化便成了一具僵尸。这根绳子就是电缆(线)。2008年那场雪灾一来，受灾的中国南方许多地方的电线电缆都断了，这些地方的现代化一刹那间便没了踪影，迅速还原为千百年前的生活形态。人们又开始点蜡烛煤油照明，用木炭劈材做饭烧水，跟老祖宗没什么两样。老姜说起这桩旧事，无非是想借反思“11·15”火灾事故之际，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重提一个常识：现代物质文明很脆弱，不值得人类炫耀;中国见物不见人的经济成果，中国的高楼经济更是很纸老虎，更不值得耀武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