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制内学人如何参与中国维权运动？

《公民》
第五期（2007年7月）特约访谈
胡星斗先生是中国著名教授，现就职于北京理工大学。他是对中国二元户籍制度、劳动教养制度进行违宪审查的首倡者；是撤消乡镇政府、废除行政型信访制度的主要倡导者之一；是缩小省级辖区、建立副省级直辖市、迁都、“高贵中华，文明中国”、平等权利运动的提出者；是同命同价、反垄断等活动的代表者之一。胡教授多年来提出了建立“中国问题学”、“人文经济”、“公平市场经济”、“现代农村制度” 、“现代反腐败制度”、“现代中华文明”、“宪政社会主义”、“古典式管理”等一系列新论点。他以一个学者的良知一直关心、支持、参与中国的维权事业。2003年胡先生作为体制内的著名学者首先为河北民营企业家孙大午先生被以涉嫌“非法集资罪”关押而在国内媒体公开呼吁，掀起营救孙大午的高潮。胡星斗先生虽身在书斋，但心忧天下。
本刊记者特就中国维权运动发展中涉及的一些问题专访了胡星斗教授。
本刊记者（以下简称）：记
胡星斗教授（以下简称）：胡
记：2003年胡先生作为体制内的著名学者率先起来为一个被政府以涉嫌“非法集资罪”抓押的民营企业家而呼吁，您当时是怎样考虑的？
胡：我觉得中国社会经常是人妖颠倒、是非混淆、丑恶横行的社会，几千年的专制、特别是近五六十年来的错误使得中国人良知丧失、道德沦落、个性覆灭。所以，当我知道孙大午被罗织罪名、身陷囹圄时，我感到中国的前途十分渺茫。我考虑了两天，写了一篇呼吁书，其目的一方面是拯救优秀企业家孙大午，维护社会正义；另一方面是想促进社会的进步，敦促政府解决草根企业家和农村的融资问题。
记：2003年的维权形势与今天中国的维权有些什么异同？
胡：这几年中国社会、中国政府还是有很大的进步，言论更加自由了，特别是互联网在一点一点地冲破牢笼，将中国的真相曝光于天下。谎言可以暂时维持一个地方的特权体制，但真相、真话终将改变谎言政治、实现现代文明政治。2003年时，网络没有如今普及，说出真相尤其困难。
记：您认为近年来中国维权运动的发展有哪些可喜的景象？
胡：中国是一个权力严重失衡的社会，许多地方堪称特权者的天堂，弱势者的地狱。如果没有公民维权，社会将更快地走向动乱、崩溃，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有远见的政治家应当支持公民维权，而不是打压。万马齐喑的社会固然暂时是稳定的，但于无声处听惊雷，地方官员们应当感到害怕，应当想方设法、至少暗中支持公民维权，其实这样才能从根本上维护官员们的人权。目前，中国的维权是广范围、多领域、全民性的，工人农民要维权，主要是维护生存的权利；知识分子要维权，重在维护说话的权利；企业家要维权，主要在于维护公平竞争的环境；官员们要维权，维护的是人格、人性。全民维权，终将促进中国走向公权力受到制约、私权利受到保护的现代文明社会。
记：胡教授认为中国近年来的维权运动有哪些有待进一步改善的地方？
胡：应当更多地与体制内有良知的官员特别是高官联手，以合法的手段争取权利。维权者不要把自己定义为异议人士，而应当是正义维护者，官员中也有许多正义之士。
记：您认为中国维权运动与社会变革的关系怎样？
胡：每个人都为自己争取权利，其实就是在为全体公民争取权利，为中华民族的生存和未来争取权利。这种个体权利的觉醒、争取与维护，点滴积累，必将促进整个社会的根本性的变革。
记：作为体制内学者，您觉得现实社会提供了怎样参与维权的路径？
胡：目前在中国，学术自由得到了一定的保障。学者应当抓住阻碍中国进步的关键问题进行探讨，不应当做脱离实际的学问。同时，学者要发挥自身的长处，多做思想启蒙、文化创新、为民请命、为国分忧、制定战略、提出建议等工作。
记：中国体制内学者目前参与维权的总体情况怎样？
胡：总体上，中国体制内的学者在集体下跪。但是也有极少数的良心学者在默默地、持续地抗争。中国没有“免于恐惧的自由”，反右、文革等割断了知识分子和民众发声的喉管，所以也不能怪罪知识分子的失声。不是不发声，而是时候未到，能量在积蓄着。
知识分子心中自然有一杆称。
记：中国体制内学者还有哪些可以拓展的维权空间？
胡：体制内的学者应当与有良知的官员结合，利用公共空间和公共话语权，参与法律制订、政策出台，多为弱势群体做好事，如在农民的低保、养老、医疗等方面，在废除劳动教养、信访收容等方面做一些实事。
记：体制内学人如何实现与民间维权的互动？
胡：体制内学人要更多地了解现实，深入调查，掌握全局，提出对策，推动中国的制度变迁。
记：维权在您中国问题学中的地位？
胡：我的中国问题学主要探讨适合中国的合理的制度，即“现代中国制度”，重构公平正义的“现代中华文明”。其中，维权是手段，也是主题，只不过我是以笔来维权，而且一般不是为某个个人维权，而是为公众维权。如我主张财政公益诉讼、保护举报人立法、废除劳动教养制度、户籍制度、行政型信访制度等。也可以说，中国问题学就是“大维权”。
记：您觉得当前或今后一个时期，中国维权运动的主题在哪些方面？
胡：未来维权重在促进某一项制度的变革，而不仅仅是拯救某个个人。中国的丑陋体制是由千千万万个小的制度构成的，逐渐改变每一个小的制度，终将导致中国社会翻天覆地的进步与变化。中国终究会走上现代文明的发展道路的。
2007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