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述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22:12:34
简述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
科学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何制约,靠的就是人文精神。昨天下午著名社会科学家冯天瑜教授做客市民文化大讲堂,于市图书馆报告厅开讲《人文精神与科学精神》。

什么是人文,如何理解人文精神,一个城市的人文气质从何而来?人文精神于个人于群体于国家意义何在?其与科学精神的关系如何?本报记者在讲座开始之前就此一系列问题专访冯天瑜教授。

人文指人类文化的发展轨迹

记者:“人文”,望文生义,是否可以理解为人类文化?《辞海》对“人文”的一种解释为“人类社会的各种文化现象”。

冯天瑜:泛义的人文可以这样说,真正厘清这个概念要追溯到这个词在中国古典中的形成过程。人文,在先秦原典中与天文相对应,《周易》里有“观乎天文”、“观乎人文”的说法,“文”是通假字,表示纹路、轨迹。天文指的是天象的一种发展的走势规律。所谓“遥观天文”,知道自然的发展规律,“俯察人文”,知道人类生活的轨迹。

记者:《周易》二十二卦贲卦,有“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这也是中国古典中对“人文”的最早表述,如您所说,“文”通“纹”?

冯天瑜:是这样,人文在中国一直是指人类文化的发展轨迹。但就近代世界文化史而言,在欧洲中世纪的末期,具体说是到文艺复兴时期兴起了人文主义。“人文主义”是中国人的翻译,之所以用“人文”表达这个“主义”,是因为其表述的是人类文化的走势。中世纪的欧洲是神文的时代,也就是神学占据人类精神的统治地位,一切人类的文化都被归结为神学及神学的附庸,就连数学也不例外。到文艺复兴时期,人文精神取代了神文,即神学蒙昧主义的东西。这是对欧洲古希腊罗马时代文化的复归。古希腊罗马时期是有人文精神的,它是把人作为文化研究的主体,在这一点上,与中国先秦文化有某种近似之处。

先秦文化中有深厚的人文传统

记者:先秦文化中与西方近现代人文思想的近似性表现在哪?

冯天瑜:先秦诸子思想当中有深厚的人文传统,如儒家的“仁爱”精神、“民本”精神,墨子的“兼爱”、“非攻”,这都带有浓厚的人文思想,当然这是一种古典形态。

欧洲中世纪人文主义的提出是对神学的否定,构成了西方近现代人文主义精神。近一百多年以来,西方这种人文精神传入中国,成为中国近现代文化的重要资源,而这种来自于西方的人文精神,包括自由、平等、博爱等精神又跟中国传统的、先秦文化的内容是相呼应的,所以中国人接受起来相对比较快。古希腊罗马的古典形态与近现代人文有差异,但有内在的相同性,正因为这种相同性,所以说欧洲近代人文精神是对古希腊罗马精神的复归。我们今天提倡的人文精神当中也包含了对先秦文化的复归。这种复归不是重复,而是否定之否定,是超越式的借取、发挥与扬弃。先秦文化当中尤其是民本主义、民本精神,民贵君轻的思想,充满了深厚的人文精神,这在我的1994年出版的《中华元典精神》中有论及。

人文精神处于隐性的弱势地位

记者:在您提到的古希腊时期,人们追求人文的同时也展开对科学的追求,人文与科学是种什么关系?

冯天瑜:文艺复兴从十四至十六世纪之后进入工业革命时期,在欧洲近现代文化之中,人文精神与科学精神构成了文化的“一机两翼”,就像车子的双轮,一只鸟的两个翅膀。其实在文艺复兴时期已经出现了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的并起。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成为人类创造近现代文化的重要精神支柱,这是两者统一的一面。

但两者又有其差异,近现代文化发展中,人文主义大体来说属于比较隐性的文化,而科学则属于显性文化,因为在近现代文化发展中科学是直接创造工业文明的动力。科学精神具有强势、硬性的特性,而人文精神则处于弱势,软性的状态。

在近现代文明发展中,不仅是中国,西方也同样出现科学主义压过人文主义的势头,随之产生科学万能的思想,认为有了科学技术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在某种程度上出现对人文精神及人文关怀的忽视。这是我们在现代化建设中应注意防范的问题。科学对人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对人类的福祉而言则是中性的,不一定都是正面的。比如原子能可以发电、治疗疾病,但是它也能毁灭全人类。不是有这么一句话说,现在的人类是地球出现过的成千上万物种中惟一能毁灭地球的物种,人类尽管拥有强大的改造世界的能力,但是如果掌握不好的话,这个能力就将毁灭人类自身。那么,什么能够制约这种情况,这就要靠人文精神,人文精神与科学精神的双向互动与协调发展是现代化至关重要的一点。

知识分子应具有科学与人文精神

记者:人文一词应用非常普遍,比如说一个人需要人文素养,时下常说的人文教育、人文关怀以及一直倡导的人文精神,那么,到底什么是人文精神?

冯天瑜:我们现在所谈的人文教育,大体包含两个层面的意思,一方面是指文史哲方面的人文知识,许多老一辈的科学家都具有丰富的人文知识,像华罗庚从小喜爱数学,后来又终生从事数学科学,同时他有很好的人文知识底蕴,工于诗词。而人文教育更核心的层面是人文精神,指的是以人为本、对人的关怀、仁爱精神、人道主义精神,比如看到别人的苦,要去救助,也即孟子说的“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这当然是人文精神里比较浅的层面。人文精神包含了这种对人的关心、关爱的仁爱精神,小而言之,是对周边的人,大而言之是对民族对国家对人类的深厚的人文关怀。教育的终极目的是要培养具有人文精神的人,所以在对青少年进行教育时不能只着眼于培养技术人才。说白了,一个有技术的人,他可能做好事,也可能做坏事,可以为好的政治服务也可以为不好的政治服务。真正的知识分子,不仅仅指的是有专业技术,还应该具有对社会的责任感及人文关怀。

记者:也就是说具体到个人,也有个人文精神与科学精神相统一与协调发展的问题?

冯天瑜:对,只有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的统一,才能造就真正意义上的、健全的知识分子。两者犹如车子的双轮、鸟的双翼,无论于个人、于社会、于国家都是如此。

我们现在常说的搞建设要有硬件条件与软件条件。硬件指的就是科学技术,软件就是人的精神层面。相对而言,只要有经费,硬件可以在较短时间内提高,但软件也就是精神层面的提高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科学的重要性自不待言,人所共知,之所以今天尤其呼吁人文精神,强调人文的重要性,是因为人文在发展中容易被忽略,尤其是为短视者所忽视。

城市人文精神建设就怕一阵风

记者:在您看来,有人文精神方面表现突出的城市吗?

冯天瑜:比较少。比如成都,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的时候我去那儿,感觉城市平和,人的气质也温文尔雅、宽厚,民风淳厚。我不知道以前具有良好民风的城市是否还能保持下来,人文精神在城市一方面要挖掘,另一方面也要建设。我曾经在媒体上看到张家港人文精神建设做得不错,后来却没有后续报道,这种建设就怕一阵风,心血来潮,所谓百年积德,良好风气的形成不是几年能完成的,但是丧失却很快。上世纪60年代,我在北京,那时民风淳厚,人也纯朴。半个多世纪以来,民风受到过两次大的冲击,一次是阶级运动,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对民风的破坏非常厉害,一次则是商潮的冲击。经济建设本身是好的,但也出现了对利益的一味追求,见利忘义的倾向。

记者:您说的成都北京都是很多年以前给您良好的印象,可见在当下城市人文精神的建设不容乐观。

冯天瑜:确实很不乐观。我在日本呆了五年时间,抛开它存在的问题先不谈,它的民风保持得比较好,像礼仪、礼貌、互相帮助、服务精神等等,这都是长期养成。我们不能形成这种观念,好像社会一发展,现代化风气就变坏了。这不对,我们可以从国外发达国家找到好的例子。比如德国民风就不错。我有一次在街上感觉不舒服蹲下来,马上有三四个人上来问怎么了,要不要帮助。这在西方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心比较普通,他们的人文精神往往表现为基督的仁爱精神,这种基督的仁爱精神在西方国家是普遍的存在。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广采博纳,吸收古代传统和外来文化的有益之处,构建我们现在良好的社会风尚。更重要的是,在我们自己的生活当中、在社区当中发现好的东西加以发扬。

深圳重视人文精神建设非常宝贵

记者:深圳如今已经有了一定的物质基础,更有条件、有必要致力于城市人文精神建设,致力于人的全面发展。您认为深圳的人文精神建设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冯天瑜:深圳是我国发展得很好的城市,既然市民与城市的领导人已经意识到在物质方面取得进展,建立雄厚基础后更加应该重视人文建设,有这个认识是非常宝贵的。如何往下做,我认为一个是教育,防止出现智育第一、科技惟一的思想,在重视教育的同时,教育本身则要认识并做到人文精神与科学精神的统一。

深圳作为国内先进城市,其人文精神的定位应该与深圳文化的特点密切相关,其开拓、实干的拓荒牛精神不能丢;深圳又是个移民城市,应该具有开放、广采博纳、有容乃大的精神。此外,人与人之间,应该建立大器、包容、宽容的仁爱精神。希望深圳不仅科技、经济发展方面走在前头,在公民意识、市民意识、市风建设上也成为一个好的榜样与典范。这方面可以做些规划,从社区建设方面入手,在个人修养、人际之间良好关系的建立多下功夫,鲜明地将人文精神与科学精神相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