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作诗：双顺差过去是福将来是祸

谢作诗 浙江财经学院教授，辽宁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7月18日至24日赴芝加哥大学参加科斯教授举办的一个学术会议。刚下飞机，就听说从另一个城市赶来接我们的同学在地铁上被人抢包了，丢了电脑、护照、驾照和200美金。而19日早上第一件事，就是会议方给我们讲安全事项，特别强调，要我们不要单独外出。看发给我们的宣传材料，显然不是专为我们而做的，而是他们的一种日常工作。至此，给大家一个印象是美国治安不好，不安全。傍晚，六个人相约散步去密西西湖，回来的时候，天色微黑，不自觉中三个人走在前面，我们三个人走了在后面。老实说，我是感到些许紧张和恐惧：树木参天，见不到行人，见到的竟然是从桥底下走出来的三个吊儿郎当的黑人青年。

美国治安不好吗？细想之后，我认为不是。第一，美国是允许私人持枪的，犯罪率如此，不算高吧；第二，美国一旦有什么治安方面的事件，媒体就会在第一时间报道，它的所有治安事件都显现出来了；第三，美国人口密度低，或许人口密度低反而有利于某些犯罪吧。

反观我们，到处都是人，要犯罪恐怕也不容易找一个下手的时机。并不只是一般的人多，而是中青年人多。这次去美国，往返乘坐的是美联航的飞机。机上只有空嫂，不见空姐。看来他们年轻女孩的相对价格高，应该是他们中青年人口比重低之故。我们不一样，飞机上不仅大都是空姐，而且是漂亮的空姐。在北京站乘动车回沈阳，人头攒动，好不壮观。上车的时候，把人挤出一身大汗。这些挤车的人，不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就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我的问题是：像我这样的中年人，自己的产出自己能够全部消费吗？不能的。孩子来消费？但是计划生育政策让一家人只有一个孩子。是故，中国注定是一个高储蓄率国家。撇开别的因素不说(当然还有别的因素在起作用)，人口结构决定了中国一定是个储蓄大于投资的国度，这意味着贸易顺差具有必然性。我还要坚持那句话，外需对于中国经济至关重要。

再问一个问题：经常项目顺差的话，那么理论上资本项目应该逆差的呀，为什么资本项目也顺差呢？是的，土地白送、税收减免，大量的对于外资的优惠政策是资本项目顺差的重要原因。是的，双顺差意味着我们一方面向人借钱，然后又把钱借给别人；而且事实是我们一方面“高价”向别人借钱(贷款和引进直接投资)，又一方面低价把钱借给别人(购买美国债券)。当然有扭曲的成分。没有某种扭曲存在，经常项目余额与资本项目余额应该相互抵消的。但是，我们也要看到这种扭曲在过去是有积极作用的，核心在于通过外资的流入(直接投资)让国外的技术、管理、关于生产和市场的知识与我们众多的人口结合起来，形成了现实的生产力。人口是一种特殊资产，这个资产是不可以储藏的。地下的石油、黄金是资产，它们一万年后还是资产，但五十年后人口就未必是资产了。而且人要穿衣吃饭，没有活干，没有衣穿，没有饭吃，社会就会陷于动荡。不仅如此，人在干活的过程中还会通过干中学进一步积累人力资本。这些是就业的收益，我们要充分认识让众多的人口有活干的重大意义。

我倒是更愿意相信，双顺差是过去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原因，而不是障碍。如果没有潜在的巨大收益，一个扭曲政策下的经济怎么可能高速增长三十年？当然，我们得承认，这种扭曲政策存在很大的负面效应，表现为资源过度利用，环境遭到破坏，国民的收入没能随经济增长同步增长，积累的巨额外汇储备承担着越来越高的风险。而随着劳动市场刘易斯拐点的到来，过去的外资优惠政策将变得得不偿失。我同意，是取消外资优惠政策的时候了。但是，我们也要清晰认识到，这是一个系统工程，包括如何处理土地国有、限制和规范政府权力等一系列重大问题，决不是一个简单的说取消就可以真实取消的问题。

不是汇率的问题，为什么要让汇率来平衡国际收支呢？再说了，什么是国际收支平衡？是每年平衡呢，还是十年平衡？又或者是三十年平衡？一个人当然不能永远负债的，也不会永远借别人钱的，但预算的平衡可以不必局限于特定年份，而是可以一生来考虑。一个国家，国际收支的平衡问题也要在更宽泛的视野里来看待。不是要否定国际经济学中各种要求平衡的恒等式，而是这些恒等式并没有考虑经济现实中作为起点的不平衡。中国的人口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从五、六亿一跃而增加到十三亿，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不平衡。中国占了世界五分之一的人口，却只占有远低于世界五分之一的资源，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不平衡。

双顺差，福兮祸兮？我认为，过去是福，将来会是祸。不过，祸与福都不是因汇率而起。

谢作诗：革命不能改变大多数人命运

谢作诗 浙江财经学院教授，辽宁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7月18日至24日，在芝加哥大学参加科斯基金会举办的一个工作会议，有幸聆听了福格尔的学术报告。见到福格尔，自然要想起老人家关于美国奴隶制的研究。这个研究，既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学术荣誉，也使他饱受一些人的非议。他的研究表明：美国奴隶并非人们想象的那样生活凄惨；奴隶制在当时是一种有效率的制度安排，奴隶当时生活并不差，奴隶们并不支持废除奴隶制。这动了某些人的奶酪，尽管这奶酪只是想当然的价值判断和感情好恶。

我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宁愿相信想当然，也不愿意相信科学的事实分析呢？

我的老家在四川农村。包产到户后，家里是要养牛的。天热了，是不能让它干活的,要让它卧水去——应该说，并不仅仅是出于天热人自己不能干活的考虑吧；生病了，要给他找医生——当然不是什么病都给它找医生的，但人自己生了病也不都找医生呀；过年的时候，人吃好的，忘不了也让牛也吃一点好的，要给它吃一顿配了粮食的饲料。总之，我看不到我家有虐待牛的情况，也看不到他家有虐待牛的情况。中国的农历新年，不仅仅是人过新年，鸡、狗、猪、牛都是安排了过年的。可见，老祖宗也是善待牛的,鸡、狗、猪、牛都被善待。

也有不善待牛的情况发生。包产到户前大集体生产的时候，牛归生产队集体所有，但要分到各家各户去饲养。小时候，帮家里放牛就是一项重要的工作。在选择放牛地点的时候,我们一群孩子总是选择离庄稼地远的山顶，尽管那里的草长得远不如离庄稼地近的山下好，但这样做可以不必时时提防牛偷吃粮食而可以集中时间玩游戏。我们要知道，不善待牛可不是因为牛是奴隶的缘故；而且不善待牛的后果并不仅仅是牛饿肚子，人自己也是要饿肚子的。

是的，养头牲口我们也是要善待的，更何况是人，虽然是作为奴隶的人。

不要以为，考古发现奴隶制下有奴隶陪葬，奴隶们受到那么惨无人道的对待，难道他们平日里不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吗？但在我看来，奴隶主让其殉葬的那个女人，可能正是他平日最宠爱的女人呢！奴隶主要带走的那些仆人，原则上是他平日满意的人、喜欢的人。让其殉葬与平日里得到善待和喜欢并不矛盾。也不要以为，确有奴隶主虐待奴隶的现象发生，就认为所有奴隶都受到奴隶主的虐待。我们并不可以简单地根据个别得到一般。

中国人历来有道德诉求的传统，却没有事实分析的习惯。近读西周历史，认为周人战胜商人，商贵族因为被征服丧失了政治地位和土地所有权而被迫去从事农业生产。但是商贵族拥有的并不是关于农业生产的专业知识和技能，而是军事技术等其它方面的知识和技能。在那个人力资本十分稀缺的时代，从事非农业劳动的商贵族怎么可能仅仅因为散失了政治地位和土地所有权就得被迫改行从事农业劳动呢？电视剧《亮剑》有个细节，国民党三十七师师长战败被李云龙俘虏，不期反过来成为李云龙在高级军官学校学习时的教官。这是一个符合逻辑的真实存在。逻辑上，周朝的农民是那些在商朝本来就从事农业生产的人；逻辑上，新中国的农民是那些在国民党统治时期本来就种地的人。历来不相信，通过一场革命就可以改变大多数人的命运；历来不相信，通过一纸法律法规就可以提高交易一方的交易收益。

经济人是不会不善待稀缺资产的。我们看到的拖欠农民工工资、农民工工资待遇低的问题，其实是农民工不稀缺的问题。解决之法，在于发展经济，创造就业，增加劳动的稀缺性。当然也是农民工人力资本含量不高的问题。解决之法，在于强化教育，增加农民工人力资办含量。而最有效的增加农民工人力资本含量的办法还是增加就业，给他们一个干中学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