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自然罗曼史的多重解读

作者:苏立 日期:2008.04.04 版次:11
一部自然罗曼史的多重解读
■苏立
她是一切时代里，所有人心目中的女神，其证据是谈论她的人比追求她的人多，追求她的人比爱她的人多，爱她的人比知她的人多。江湖中不断流传着她的 绯闻，勿论大虾小蟹，莫不以与其发生瓜葛牵连为豪为傲，极尽摇曳生情、讴歌颂扬之能事。然夸口或传言呈千式万样，尚无人得殊荣全睹此风情万种神秘女神之真 面目。她——人称自然。老聃无疑是自然罗曼史中最为钻营的一位，脱了衣服当禽兽，穿上衣服当衣冠禽兽(按《道德经》“以无欲观其妙，以有欲观其儌”)。
乔纳斯曾说罗曼史有二:一是罗曼史的原身，一是罗曼史的文本。原身太缥缈，文本相对实在，也就更易获得狗仔队的觊觎。遂有刘华杰这一铁腕fans，汇集了一批自然罗曼史的文本，编作《自然二十讲》，布达于江湖。
“科学文化人”列位各有千秋，然刘华杰特色笔者窃以为是:反差。从其自诩的网名flora(花神呐！)和博客名(华杰_草木)揣度，莫非是灌园叟 秋翁一流人物？待观其照片，但见国字脸棱角各安，双眸黑白分明。善笑，笑则露辚辚两排雪白。如此一铮铮汉子形象何以与彼“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 事风风韵韵”之“娇娇嫩嫩”书生相融？向一伙“科学文化人”八卦一下，惊闻确有嗜草木至迷信之境一说。只需想象下孔乙己当年排出九个铜板的气覆江海之势， 与辨析“偷”与“窃”般的学术气质，便可一窥刘老师遇花花草草时，向旁者滔滔不绝之眉飞色舞、摇头晃脑状。
又闻刘老师开辟国内业已荒遗数年科目，设授博物学一课，《自然二十讲》为指定参考书目。漫漫阅来，集中古往今来风流才俊与自然罗曼史篇章，依然可 见其间博物一派昌盛之势。暗忖，雅癖驱使下，刘老终不免徇私嫌疑哉！然而，自然这位女神岂是能被讲出来的？能被讲出来的一定是故事，不是诗歌。引宗白华老 先生《艺境》为证:“自然的诗/歌了千百年/只是自己听着。”幸而，Romance就其本义而言，已有传奇与虚构之意。
古希腊人对自然的情感类于子宫内胎儿对母亲的爱，是骨肉相连、命运相系的浓稠挚爱。亚里士多德为追求自然真理，一睹芳颜，不惜宣称对尊师柏拉图的 背叛，用情之深，天地可鉴。可自然总是将曼妙容颜隐藏在她的面纱之后，于此，亚里士多德深谙其痛。古希腊人有两句令人费解的箴言，一说:爱得太深是危险 的、亵渎神灵的。另一句说:隐藏着的真理是有毒的。若把这两句话结合到亚氏，就好理解了。
艳照门让我们又一次看到隐私的比公众的更具诱惑。此追求实早已为培根堪破且作俑。培根几乎是第一个敢于对自然女神意淫的。这个大胆之徒提出要把自 然囚在后院里拷打，逼她供出自己的秘密！培根的追求在后辈的奋斗中实现。自然从此被囚禁、限制，女神沉沦了。世界被融化成一个嗡嗡作响，繁荣茂盛的混乱。
现在，人们才从对自然征服的谵言妄语中渐渐苏醒，他们发现，沉沦的是那个后院里的自然，是派了小妖在半路劫回来的自然，他们像红孩儿一样，兴致勃 勃地将假唐僧绑回来做长生不老的美梦，殊不知金箍棒已抡在了头顶的半空。恩格斯是较早从陶醉的迷梦中恍觉的一位。他意识到要想获得自然女神的青睐而非报 复，社会必须首先提高自身配置，在与自然的恋情中，人类第一次注意到迂回战术的功用。
培根主义和后院自然的结合，诞下一对双胞胎。胞兄名曰科学，胞弟名曰技术。这是两个极具叛逆性的孩子。科学，生性孤僻，踌躇满志，不食人间烟火， 一心追索理念，描述规律，限定自然。他断绝柔弱情感，携推理与归纳法的锋矛，俘获实验做坚厚盾牌，鏖战于真理陈述的沙场；技术，则长成个野心勃勃的权谋 家。他以便利与奢华欺世，深入人心后笑告天下，他已摧毁自然最坚实的固有关联，重新建起世人相互依存的体系，重新定义个人生活的方方面面，重新评估一切思 想、一切行为和一切制度。大爱无声。吉奥诺记录的牧羊人只默默持守着自然的圣洁。《尔雅》中把“牧”解释为“黑腹”之牛，而牧者则是迎接天地，养护万物， 守护自然之贵且善者。《说文》曰:“牛，大牲也。牛件也。件，事理也。”古人眼里的牛是“事理”，大地源初混沌生出万象之物的显现。这显现的背后，正是自 然女神希冀她的恋人默契体贴的。观今，牧人变强盗，牧野成车间，牛这种动物被人这种动物强索牛奶、皮革和高蛋白，胡可不疯欤？
棋逢对手的罗曼史永远是稀缺的。但刘老师偏爱这个调调，所以《自然二十讲》中可以看到柔肠百转的爱默生、重返淳朴的梭罗、倾听自然脉搏的普利什文 等一干浪漫派和博物派的痴情才子，他们把自然骗到文字里来亲热，争做惟一逃出来报信的人。无疑他们得到了爱的回应。对这些人，自然摇身变作一个浪漫的承 诺，带着不可莽然昭示的隐秘，引领他们走啊走啊，却从不告诉这些忠实的追随者将走向何方。
或曰笔者营造此角色代之入游戏，未免黔拙，欲知书中情史究竟，诸看官大可亲察。(《自然二十讲》刘华杰编天津人民出版社2008年1月版定价:28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