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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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鑫森《 人民日报 》( 2010年03月24日   24 版)

  因远古的炎帝神农氏,“崩葬于茶乡之尾”,得名而镶嵌于史册的湘东茶陵,与省会长沙遥遥相望,和圣地井冈山紧紧相依。 

  茶陵,茶陵,洣水畔我听过船工号子,云阳山我浴过晓雾夕岚,穿行过飘着稻米香、茶叶香的集市,走访过堆满生姜、大蒜、白芷的农家小院,数点过古城墙、古书院、古州衙,触摸过老苏区的牌匾、梭镖和土炮。这是块文化的厚土,从唐至清,诞生过127名进士,此中有闻名遐迩的四大学士、两状元;创立过以李东阳为首的“茶陵诗派”。这是个红色的摇篮,在井冈山血与火的严酷斗争中,有3万余人慷慨捐躯,有25名中将、少将进入开国将领的行列! 

  我再次谒访茶陵,是在去年深冬。冻雨纷飞,我走进了城东的古州衙。它始建于宋代中叶,曾在原址上几毁几立,最后一次重修是2005年。过照壁,依次是头门、仪门、戒石牌、大堂、二堂、三堂、廨舍、内宅,赫赫五进院落,两厢房舍俨然相对,占地1.8万平方米,建筑面积6000平方米。青瓦白墙,圆柱方檩,斗拱飞红,画栋溢彩,呈现徽派风格的端庄、秀雅。 

  我站在位于大堂甬道中央的石牌坊前,石质古旧,经历多少岁月的风霜雨雪。横额的正面和背后,分别刻写着“公生明”和“清慎勤”的端方大字。这不过是朝朝代代为政者的美好理念,黎民百姓万般无奈的祈愿。衙斋听雨,尽是民间疾苦之声,醒木惊堂,难断穷乡冤屈之恨。

  当井冈山的星星之火播向茶陵,这里便呼啦啦燃起冲天烈焰。它“军重控扼”湘赣交通要津,成为井冈山西边的门户和屏障,始终崛立在毛泽东的视域之中。他亲发命令,于1927年的10月和11月两克此城,并在古州衙成立了一个红色政权——茶陵县工农兵政府。20多天后,当毛泽东得知第一团团长陈皓等人欲叛变投敌,他便率部从宁冈茅坪启程,途经茶陵坑口墟、洣江中瑶村,赶到湖口,果断地处决了叛徒,平息了革命初期的一次重大危机。  

  我不知道毛泽东是否莅临过这座古州衙,但在当时,他的声音却在这里回响。他对茶陵这块热土的珍视,对茶陵人的赞颂和期望,可说是旷日持久。以至38年后他重访井冈山,于1965年5月21日途经茶陵,并在此留宿一夜。这是毛泽东在新中国成立后难得的一次在县城小住,可想而知茶陵在他人生的履历中,有着何其深刻的印象! 

  揖别古州衙,我又走向林木蓊郁的县委大院。冷风尖峭,冻雨如丝,一栋老式的两层红砖小楼凸现在眼前。这就是上世纪50年代的县委常委办公楼。当年在一楼的一间办公室里,临时放进了宽大的木床,摆上两把旧藤椅和一个老式写字台,便成了毛泽东的卧室。直到今天,一切如故,简洁、朴素得令人难以想象。 

  那个夜晚,毛泽东让人借来一套古色古香的《茶陵县志》,兴致勃勃地阅读。屋里的灯光,一直亮到凌晨3点多钟。我猜测当年在井冈山的血火岁月,酷好文史的他,是应该读过这套书的,当他72岁时重温旧籍,定然充满了对往事的追思,激扬起一怀澎湃的诗情。他在此行中所写的词《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中,“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的万千感慨,“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的壮心不已,曾让无数人浮想联翩。第二天上午,毛泽东得知县里领导同志渴待谒见他的心情后,欣然应允,并在洒满温煦阳光的红楼前,与大家合影留念。尔后,在掌声和笑声中,车队驰向井冈山…… 

  40多年过去了,大院还在,红楼还在,一代伟人毛泽东却早已离开了我们。而铁血铸就的江山,不断熔入改革开放的贵重合金,更加晶光耀眼了。 

  走出红楼,门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是当年的幼树长粗长高?还是伟人离别后众手新栽?历史的年轮自有清晰记载。一场场冬雨,一度度春风…… 

  茶陵啊,你的古州衙、旧红楼,怎不令叩访者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