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公共话语和民主的问答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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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公共话语和民主的问答互动

(2010-06-27 10:56:18)转载 标签:

杂谈

关于公共话语和民主的问答互动

公共话语伦理和价值观  (8之8)

 

    【主持人:】非常感谢徐贲教授的精彩演讲。徐贲教授刚才尤其提到了一个细节,我觉得特别可以说明中国文化传统和古希腊文化传统非常重大的区别,他说中国古代的故事当中,拜师傅学武艺的故事模式特别多,在古希腊是拜师傅学说话,为什么造成这样的区别呢?我觉得非常简单,在中国古代一个人遇到不公正的待遇,就要靠拳头说话,包括现在一些人遇到不公正的待遇,杀儿童、杀法官、炸政府。在古希腊遇到不公正的待遇,可以通过辩论术,在法庭里通过学到的说话技巧为自己争取权益。   

   

    【现场提问1:】徐贲教授您好,我是华工的学生,请教徐教授一个问题,中美公共知识分子在公共话语领域表达上有什么样的区别?

    【徐贲:】这个问题很大,每一个知识分子都不一样。我写过一篇文章,叫《误伤无辜的文化比较》,说的是泛泛比较的不准确,中美公共知识分子的比较也会有这个问题。

公共知识分子不等于大学教授,我怎么看公共知识分子呢?我觉得首先是有公共关怀,公共关怀是一种批判意识。对公共的问题有看法,最重要的还是要说真话,真话不等于总是对的,但要批评就必须说真话。在美国有很多这样的知识分子,比如美国有一个人,叫乔姆斯基,是一个教授,得过诺贝尔奖的语言学家,差不多美国政府所做的任何事情,他都没有不批评的,不一定都是他对,但他坚持的就是公共知识分子的批判传统。批判是公共知识分子的职责,要批判就不能媚权,媚权的就不是公共知识分子。因此,公共知识分子是知识者与权力关系的一种自我定位。中美知识分子的区别不是他们自己的区别,而是制度允许他们成为什么样公共知识分子的区别。苏格拉底说哲学家是牛虻,公共知识分子也是。在这里的知识分子和在美国的公共知识分子,如果换一个地方的话,他们的行为可能并没有什么区别。当被权力掐住脖子的时候,谁也说不出话来,中美是一样的。

除了不得不然的环境条件之外,当然还有个人选择的因素,即使在许多人沉默和顺从的环境中,还是有人选择不这么做。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不说话,像南都和其他的报纸就是不太一样。个人的或者说知识群体自己的选择,还是起着很重要的作用。分析公共知识分子有两个概念,一个是不得不这样,只能如此,还有一个是选择如此,我要如此,这两个因素都不能忽略。

知识分子首先是一个社会的人,知识分子说话,并不总是需要以知识分子的身份来说话,而是可以以公民的身份来说话。就公共事务而言,教授说话、工友说话和扫地的人说话的分量是一样的,都是以公民的身份来说话。知识分子往往会谈到一些与他们自己事情有关的问题,说的话往往有一些专门的意见,就像我们讨论汪晖剽窃,很难设想一个扫厕所的人会关心这个问题。公共事件有大有小,比如说非典,很多公众都很关心,因为关系到他们自己。

公共知识分子会通过公共媒体向社会表达自己的看法。在美国,也是一些知识分子比其他的知识分子更关心公共问题,更多地通过比如说《纽约时报》或者是其他报纸发表看法,讨论问题。我觉得跟公共媒体的关系,是检验一个知识分子是不是公共知识分子很重要的条件,很多学院知识分子居高临下,不屑于这样去做,他们的语言也不适合于公共场合的发言,他们觉得这是自己的特权,觉得自己比一般人高等,放不下身段,觉得不需要学会跟一般人一样的说话方式,这样的人我也不认为是公共知识分子。

    【主持人:】看来不在于公共知识分子,而是制度,我想美国的公共知识分子到了中国,可能跟中国的“砖家”说一样的话。  

   

    【现场提问2:】听了您今天的讲座,我们获取了一个新的角度去看待中国当下有强烈功利色彩的公共话语,但作为个人,我们如何改变现状、我们如何去引导我们的孩子?

    【主持人:】我觉得这个问题是比较具体的。

    【徐贲:】这个问题我觉得非常好,每一个人做的都是非常有限的,但是如果每一个人都不去做,那么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在美国学校里教公共说理,它是一步步开始的,从小学四年级起,每一个年级的课程都是不一样的。

    我想作为教师,我们确实可以做一点事情。前几年有一位教授,建议跟我编一本书,中华书局来出,就是怎么进行公共写作,后来这个事情没有结果了。这样的事情是一个人可以做的,这个人只要有心,找一些西方的教科书。西方的教科书并不是按照公共说理来编的,而是分散在每一个年级的教科书里,有心的话,一个人就可以做,将这些东西一点一点收集起来,不需要长,印成书十万字,一个小册子就可以了。

    现在我们学英语的人都有一本韦伯斯特字典,韦伯斯特他一个人改变了美国英语的状况,在韦伯斯特之前美国人使用的是英国人的英语,英国人的英语拼法很多是跟美国人不一样,句法有些也不一样。韦伯斯特是这样做的,他编写了了一本关于美式英语拼写法和句法的小册子,当时美国刚刚是建国时期,一个小册子,从一个城市走到另外一个城市,一家一家的送到报馆里去,劝说所有的报馆拼字按照他的这个拼法来,句法按照他的这个用法来用。从东海岸,一路走到他所能走到的最远的地方,那时还没有西海岸,就是这样的小册子,靠分发这样的小册子统一了美国英语。我想可以做这样的事情,我们编一个小册子,甚至不需要十万字,八万字或者是五万字,很简单地将一些常见的说理细节,从分辨事实和看法做起。一个一个小学地请他们从小教孩子。当然不知道允许不允许这样做。一个小学一个小学地去做,现在的技术手段和韦伯斯特那时有何等不同。通过网络可以很容易做到的,不太难做的,一个人可以做的。

    【主持人:】我想编写小册子的办法未必每一个人都可以适用。我想他的问题重点是如何引导孩子,他也许是孩子的家长,小孩子受到的公共教育成天都是空话、假话、套话,作为家长,孩子回到家庭,家长应该怎么办?

    【徐贲:】家庭教育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你要指望学校将你的孩子教育成为有道德的人,你一定会失望的,现在学校里选班干部非说假话不可,要得到老师的喜欢非说假话不可,所以你要指望学校将你的孩子教育成一个有道德的人,那是缘木求鱼。家庭教育非常重要,为什么这么说呢?在古希腊的时候,教育是家庭教育,小孩的教育都是在家里进行。这个传统在西方一直维持到文艺复兴时期,蒙恬随笔里写自己的教育,都是在家里的。中国的家庭教育时间更久,我父亲是1920年生的,我父亲在私塾里念了八年。中国有新式学堂的时间并不太久,以前做人的人品、道德都是在家里进行教育的。现在家长让孩子知道做人的道理,在每一件事情上好好跟孩子说理,仍然是可以做得到的。   

   

    【现场提问3:】徐教授您好,您认为中国人和美国人在逻辑思维上究竟有何不同,公共话语中的修辞伦理与语言学中的修辞一词内涵一致吗?

【徐贲:】今天来的时候就跟我说不要中美比较。这个比较我想问题不大。中国人和美国人都是一样的,我刚才说了人的学习语言的能力,并不是针对美国人,或者是针对特别国家的人,而是针对全人类说的。任何一个中国小孩都有学习英语、法语、德语的能力,逻辑思维的能力也是一样的,只是运用这种能力的习惯随环境不同而有差异而已。学习语言和运用逻辑的能力是人天生就有的,我们为什么强调普世价值呢?因为人都是一样的,人类是整体的存在。所有人都是人类的一部分,别人觉得好的,如果是有道理的,我们也能够觉得好,我们不需要另外创出一套来,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是非常清楚的。中国人跟美国人比起来,我觉得咱们中国人比美国人还强一些,咱们这么多人学英语,你在美国可以找到这么多学外语的吗,没有的。美国人觉得只要会说英语,就会说世界语了。我们中国几乎没有一个小孩子没有学过英语,但是在美国,很多小孩子是没有学过外语的。在这一点来说,中国人的能力要超过美国人。

    【主持人:】每一个人在这个方面的能力其实是一致的,造成区别的是制度和文化。有两个朋友问,和谐不断被重复,是不是渗透了当前伦理取向。现代社会能达到相对和谐的社会制度是宪政吗?它的核心制度设计是什么?中国如果要真正和谐是否也要实行宪政?

    【主持人:】这个可能不是徐贲教授研究的领域。

    【徐贲:】在柏拉图的《斐德罗篇》中,苏格拉底认为,说话要说得好,必须是说话人心中对他所说的题目的真理已经有了认识。裴德罗不同意这意见,他说演说的人并不需要知道真正的正义,只要能说得让作判断的群众认为是正义就行;他也不需要知道真正的善和美,只要群众认为是善和美就行,只要让群众认为是正义、善和美,便可以说服群众了。毛主席在说“向雷锋同志学习”的时候,扮演得就是斐德罗的角色。学什么呢?毛主席没有说。毛主席并不需要说清学什么,只要能说得让群众认为知道学什么就行。过去领导人题词,没有一个说是学习雷锋做好事的。而现在3月份我们每次学雷锋,都是学做好事,我这里正好有一个学习雷锋好榜样的歌,你们都会唱学习雷锋好榜样吧?里面有没有学习雷锋做好事。没有。

    【现场:】但是里面有忠于革命忠于党。

    【徐贲:】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或者就是知道,也不明白地告诉你,只要让你觉得知道就好了,这就是宣传。和谐也是这样的例子,你问他,他可能也不知道和谐是什么,只要你自以为知道就行了。

   

    【现场提问5:】徐教授,常看您的文章深表佩服。我的问题是,中国大陆的民主之路究竟会有多长?如何实现?请给像我这样极度悲观的人一些方向。

    【徐贲:】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想世界上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个答案。我教过一部作品,里面讨论两个东西,一个是信念,一个是命运。这两个东西是相辅相成的,如果你不相信民主会发生,放弃对它的信念和努力,那它一定不会发生,不民主便成为你的命运。如果说你不想接受永远不民主的命运,那么请你保持对民主的信念,它总有一天会发生的。   

   

    【现场提问6:】您如何看待公共话语与权利的关系。

    【徐贲:】理性的公共话语、平等的公共话语、相互尊重的公共话语,那是公民权利的一部分,是美国宪法修正案的第一条,当然我们说言论的自由、言论的权利最根本的就是思想的权利。美国宪法修正案第一条就是这个,它是最根本的权利和自由。

    但是,真正的自由,它的条件是限制自由,比如说谩骂、诽谤或者其他不当语言的使用,你的自由伤害了别人的自由,那当然也是一种不能接受的自由。权利和责任是共存的,我们说公民身份的时候,不光指权利,还指责任,今天大家来这里,展现的就是责任感,参与,大家可以在家里不来参加论坛,但是为什么大热天跑来参与,这就是公民责任感,不光光是权利。   

   

    【主持人:】由于时间的关系,我们今天的论坛就到这里结束,我们向敢于说真话的徐贲教授再次掌声致谢。

    让我们下期论坛再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