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崛起的悖论

中国崛起的悖论

(2010-10-07)

　　随着中国的崛起，中国在东亚地区的影响力和震动效应已经逐渐表现出来，中日之间不断发生摩擦，其实也是这种震动效应的结果。

　　纵观世界历史，我们可以发现这样一个规律：在全球的任何区域板块，一旦在局部失去了势力均衡，必然会发生动荡，继而不断重新进行调整，直至在这一局部形成更新、更稳定的均势。

　　两次世界大战，都是局部均势失衡的结果。在欧洲部分，一战和二战源于英国对欧洲大陆的局部均势战略的失败，一个强大的德国的崛起，严重破坏了欧洲大陆的势力均衡。此后德国内部极端势力的兴起，动用武力不断对外扩张，引起了欧洲板块的震荡，最终引发了世界大战。再看亚洲，一战和二战同日本的崛起有关。早在一战前，日本和俄国就争夺远东地区的霸权，日本胜出。在一战中，日本对德宣战，并且俄国发生革命，日本巩固了它的东亚霸权。在二战阶段，日本进一步崛起，势力做大，妄图吞下亚洲并称霸世界。由于日本在亚洲造成了均势严重失衡的局面，也引起了巨大的动荡。美国的介入，以及后期苏联的参战，最终在这一局部重建了势力均衡。此后经过朝鲜战争和冷战的反复较量，东亚终于形成了美苏日中之间各方的均势。

　　但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由于中国的国力不断强大，东亚区域板块再一次进入了不稳定的震动期。与欧洲区域板块不同，东亚地区始终未能实现思想意识和自我认知上的真正和解，缺乏一个具备包容性、可以稳定有效地解决问题的平台。实际上，欧盟的出现是基于对两次世界大战的深刻反省，最终以凸显欧洲身份的共同框架用和平方式协调解决整个欧洲板块的冲突和分歧。但在东亚地区，在短期之内根本看不到建构类似协商平台和身份认同的可能性。

　　那么，伴随着中国的崛起，一个问题就快速凸现出来：东亚，甚至亚洲，可能并不够大。它不足以容纳一个像中国这样可能会非常强大的国家的出现。中国的崛起，同100多年前开始的日本崛起过程一样，再一次在亚洲的局部形成了严重的势力失衡，有可能很快打破以美日俄中印澳等为基础所形成的亚洲区域的均势局面。那么这也就蕴含了一种危险，在将来，亚洲将究竟如何面对这一失衡和震动期？同历史上几次著名的均势失衡所导致的大规模战争类似，中国的崛起是不是同样会引发新一轮世界大战？

　　由于美国独特的地缘、传统和民情，它天然具有辐射全球的影响力，成为世界领袖的不二人选。而且，美国这样一个超级强国，由于它置身于欧亚大陆之外，也成为了欧亚大陆失衡和冲突时的最佳平衡器。因此，中国的崛起所形成的局部失衡，不可避免地会成为美国接下来所关注的核心问题。实际上，传统的以欧洲为中心的美国战略重心正在东移，接下来欧亚大陆的两个局部失衡区，即以中国崛起为代表的东亚，和以伊朗为代表的中东，而不再是欧洲和俄罗斯，正在成为美国新一轮的战略重心。由于中国发展过程的畸形道路，我们基本上可以预见：作为欧亚大陆板块的东端，东亚不可能形成一个类似西端的欧盟那样的超国家组织。因此，美国不可能以对待欧洲的方式来处理东亚事务，美国也不可能接受一个以中国为中心来主导亚洲事务的新的霸权（不只美国，亚洲各国同样无法接受这样的霸权）。

　　因此，虽然理论上中国的崛起可能存在着3条道路，即1/自我瓦解的道路，2/持续僵持的道路，还有3/超越自身的道路。但是，由于中国的特殊地缘：东部被岛链封锁，西部海拔越来越高，北部气候寒冷，而且面临强邻俄罗斯，南部则被山脉割断，并被印度支那和东南亚遮挡在内。加上中国特殊发展模式中的思想控制，这导致中国无论在地缘还是在民情上都长期处于闭锁的形态。实际上，这也基本上宣判了中国无法超越自身的认识，不大可能存在一个以中国为中心来主导并建构的像欧盟那样的亚洲共同体的可能性。

　　因此，中国未来的道路可能只有前面两条。即，由于这一由中国崛起所造成的亚洲板块失衡局面的出现，这一地区会出现震荡，但震荡期不可能长期维持，最终必然要出现新的均衡局面。那么，第一种形成新均势的可能就是，由于亚洲地缘和世界格局的压迫，中国可能不会有未来——虽然它具有悠久的前资本主义历史。中国可能会分裂为若干个小的板块，由此在亚洲尤其是东亚地区形成新一轮的均势，并长期维持下去。

　　此外，第二种形成新均势的可能则是，中国将不断寻求对外扩张，就像目前所看到的那样，在亚洲形成震荡，并引发新一轮的军备竞赛，最终造成日本、韩国和东南亚等国的核武化。在这样的局面下，东亚地区会可能形成高危的短暂均势局面，但由于中国实在太大，在这一局部形成的高危均势仍然是不可持续的，并且由于整个欧亚大陆的纵深和结构，朝鲜-中国-巴基斯坦-阿富汗-伊朗，很可能最终形成一条横贯欧亚大陆的联盟。就像美国、以色列和欧盟、印度天然会成为盟友一样，中国无论在地缘上还是在思想形态上，也天然具有同朝鲜、巴基斯坦和伊朗结为盟友的潜质。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亚洲的局部均势最终将是不可维持的。实际上，第三次世界大战的两大策源地已经在不断形成之中。在中东，没有核武的伊朗已经对以色列磨刀霍霍。而在东亚，和100年前的日本对调了个位置的中国，也正在不断扩充从海军航母到核子武器的军事装备。最要命的是，同当年的日本和纳粹德国类似，即使我们今天可以很清醒地认识到中国所面临的问题，但历史告诉我们，在奉行国家主义的军国日本和信奉德意志至上的纳粹德国，虽然有无数有识之士早就意识到危险的存在并四处奔波，但历史却未能改变。因为归根到底，问题不在于物质，而在于人，在于他们的思想和精神。

　　无论在伊朗，还是在中国，由国家控制的政教合一体系所生产出的无数基本教义信徒，已经在该躯体内部形成了反常的政治生理构造，造就出根本无法被健康机制所消化掉的大量病原体。也许，除了使用对外发动战争这样的方式，基本上没有任何更好的办法，可以迅速高效地消耗掉这些病原体的存在。这也许是人性的悲哀，是历史的俄狄浦斯宿命。

　　作者：James Winner《联合早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