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故事:一位在日中国风尘女子与“希望工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21:38:18

 一位在日中国风尘女子与“希望工程”

   新宿歌舞伎町,依旧是眼花缭乱的霓虹灯,依旧令人目不暇接。卢瑙阿鲁咖啡厅,闹中有静,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6点钟,她准时地进来了,身穿蓝色的丝质长裙,身材挺拔,步履矫健,看不出年近40多岁的样子。我知道,她是一位“妈妈”,一位特殊意义上的“妈妈”。她微微一下,用手轻轻地提了一下裙摆,缓缓地坐下,从手提坤包中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久违了,这种信封”,我一边在采访笔记本上抄写着信封下端的红色印刷体楷字:“河北省××县人民政府”,一边感慨着。

  接着,我打开了信封,抽出里面的信函,只见上面写着:“×××女士,您捐献给本县教育局的300万日元已经收到。按照您本人的意愿,我们将在本县最贫困的××村兴建一座以您的名字命名的小学。感谢您对祖国“希望工程”的大力支持,感谢您对本县教育的大力支持。我们已经决定,力争在明年9月10日教师节的时候举行新建学校落成典礼,届时邀请您光临剪彩。××县人民政府。”

  等到我抬头看她的时候,发现她长长的睫毛下闪动着晶莹的泪花,夹着香烟的右手在微微地颤动,而口中吞吐出的那白色的烟圈,正在空中渐渐地不规则地扩散、消逝……

  于是,我开始记录她的自述——

  ●童年时代的“抗日教育”

  小的时候,我的家庭环境不错,家里雇着保姆。我呢,和保姆整天在一起吃,一起睡,看见妈妈不理,看见保姆总要扑过去的。到现在我都记着,在我上小学的年代,每逢暑假和寒假,我都要随保姆一起回到她的家乡——××村。我常常在想,与其说我是城市里的人,不如说我是来自农村的。直到今天,我只要是闻到农村中特有的那种柴禾烧灶的味道,我都会贪婪地深深吸上几口。只要是看见田地,我都恨不得立刻光着脚下去走几圈。

  因为城市里的寒暑假与农村的麦收假、大秋假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放假去农村的时候,正是他们那里上课的时候。没有伙伴玩的时候,我就钻到村里的学校去。现在想想,那哪叫学校啊,教室是用土坯垒起来的,只有门框,没有门,只有窗洞,没有玻璃窗户,课桌课椅一律没有,学生们进来了,就坐在地上。每个人屁股底下一个坑,是他们自己坐出来的。女生坐的坑比较浅,男生坐的坑可以把屁股放进去,因为他们上课的时间总是一边听讲一边挖坑。

  学校教室的条件虽然不好,可是学生们都还爱去。老师讲课的内容没有城市教师讲得好,但老师讲起故事来,却十分让人入迷。抗日战争时期,这里是抗日根据地之一,你想故事能不多吗?我对日本的最初了解,对日本人的最初了解,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你让我说具体一点,我就给你说。老师说,有一次日本鬼子进村的时候,村里人吓得不知道怎么办好。男的是尽量往外跑,他们怕被抓去当兵。年轻的女的想办法带着孩子钻地窖,只有老头、老太太在外面应酬着。等到鬼子真的进村以后,就吵着要“花姑娘”,逼着老人们交人。老师说,鬼子听到一个地窖里有孩子的哭声,冲过去打开一看,里面有6位年轻女性和3个孩子。当时,为了不让一个孩子发出哭声,他的妈妈硬是用手捂着孩子的嘴,把孩子活活地闷死了。就这样,因为另一个孩子发出了哭声,这些女性最终还是暴露出来。鬼子们打开地窖门以后,用刺刀逼着她们出来,然后把这些女人就地给“糟蹋”了。

  不怕你笑话,当时我不懂什么叫“糟蹋”,还大声地让老师讲“糟蹋”的意思。老师一下子脸红了,大声说:“不要胡问,你长大以后就懂了。”那个村里的人也告诉过我,村北头张大伯家的妹妹当年就是让日本鬼子“糟蹋”后自杀的。

  当时,我心里非常恨日本人,还想过一辈子都不会理日本人。你看看,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阴错阳差,最后我还是来到日本了。

 ●电视广告下的“日本潮”

  你问我为什么来日本?我也说不清楚。那个时候,电视里的广告都是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什么“塞口、塞口,精工牌”,什么“偷去吧,偷去吧,新时代的东芝”,整天都在宣传日本货。你说,想使用日本货的人,怎么能不想去看看这个国家的真实状况?

  我们这个国家那个时候也很奇怪,一方面可以让日本商人在我们的电视上面大做广告,让日本的家用电器充斥街头,一方面又不愿意开放人们出国。谁要是想出国,既像英雄,又像罪人。所谓的像英雄,就是当你准备出国的消息被周围的人知道以后,大家都为你能有出国的关系和机会而投来羡慕的眼光、热情的话语,请你吃饭的人可以排起队来。所谓的像罪人,就是你一旦提出出国申请以后,你就不得不走,如果你没有走成,你就不要想在单位中呆下去了。我们单位中有一个女同事,她丈夫比她先到日本,后来她丈夫给她办理来日本的手续。临走前,单位请她吃饭,同事为她送行,好不热闹。可是没有过多久,人们在郊区发现她带着儿子过日子呢。仔细一问,原来她在手续办好以后,丈夫宣布和她离婚了。她觉得没有脸见人,就干脆带着儿子到郊区租了一间农民的小平房,另外找临时工干起来了。

  对,还是说我自己吧。我在工作单位干得挺顺的。可是,顺利的人不就想更顺利吗?眼看着人家红红火火地出国,热热闹闹地往家买大件、小件,自己能不找机会吗?开始,我是劝我丈夫先走,可是他的性格和我不一样,他喜欢吃他爹、吃他妈,好像一辈子吃不完似的。他爹他妈也支持他去,可就是不敢直接跟他说。听说我要去日本,他爹他妈可支持了。介绍我到日本读书的那日本人到中国来的时候,他那平时不做饭的老爹,一天到晚泡在厨房里,说一定要把客人招待好。

  去日本以后怎么办?当时没有多想过。那么多人都去了,都活下来了,都穿着西服革履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我就过不下去吗?正好,当时中国流行着一句话,叫做“摸着石头过河”,我想自己就来个“摸着石头过海”吧。真的,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来到日本。

  ●没有完全公开的“秘密”

  拿着就学签证进入日本,当然是要念书。可是,念书不能当饭吃,还要打工。打工首先是为了养活自己,然后就是给家里的孩子、丈夫、老人,再就是为了自己将来养老了。

  打工,开始的时候,我和人家一样,打刷碗工,打清扫工,打24小时方便店的工,一天一份工不够,就早上打一份,下午上学,晚上再打一份,星期六、星期天休息就再打一份。可是,到教室里看看,同来的女同学,没有过多久服装就全变了,“中国制”换上“日本制”,还今天去旅游,明天去吃饭,后天去买东西。看看她们,看看自己,我也不比她们差呵,当年追我的男人可以在我的屁股后面排成一个班,说句你可能不相信的话,我就是现在走在东京的大街上,“回头率”也是不低的。一问那些同学,原来她们都在“斯那库”里打工。那好,我也就花4万日元给同学买礼物,请她帮助我介绍一个“斯那库”打工。

  说起日本这个“斯那库”,简直就是一绝。我看过那过去写的文章,里面把“斯那库”三个字写成“撕那裤”,你也太不给我们干这行的女人留面子了。我们容易吗?

  我记得第一天去“斯那库”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真跟有十五个吊水桶似的。一看到那暗暗的灯光,心里就哆嗦。说实话,在国内的时候,就是两口子上床,也不会搞出这样的灯光效果呀。

  还有,人家都管那“斯那库”的女老板叫“妈妈”,开始我是接受不了的。你想,“妈妈”,一个多么神圣的名字呵,我儿子管我叫妈妈,我听起来心里甜滋滋的。我总不能让儿子随便管别人叫妈妈呀。还是这里的小姐告诉我,叫“妈妈”,主要是日本客人叫,我们不要太在意。

  “妈妈”说话开门见山,说只要客人喜欢你,你有了自己的客人,你就可以长期在这里干下去。每个月40万日元的收入没有问题。一个月以后你如果还没有自己的客人,你就可以自己找地方了。还有,衣服要天天换,一个星期之内,最好不要穿重复的。还有,胳膊底下的腋毛要天天剔的,在日本那玩艺露出来,就和暴露下半身一样。

  我是个好强的人,是个不服输的人,别人能干的事情我也能干,而且能够干得比别人好。可是,到动真格的时候,我又犹豫了,你问什么叫真格的?你真的不知道吗?你是不是跟我装蒜,你真的没有去过“斯那库”吗?那些日本男人喝酒以后,手就开始不老实,好像不摸一下白不摸似的。你能不让他摸吗?从日本男人那里挣钱是不容易的,日本男人给钱也是不容易的。错过这个机会,也许这个日本客人还要跑了呢。我还要重新去找饭碗。

 ●我讨厌这个世界的虚伪

  不瞒你说,和日本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常常想起当年我在××村听到的故事。一想到他们对中国的女人曾经这样下过手,我就想报复他们。每次从他们手中拿到钱以后,我浑身就充满一种报复后的快感。

  我并不是拿着历史上的事情给自己“下水”做借口。什么?你说我这叫自堕风尘?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你们这些摇笔杆子的人,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你让我看看别的女人是怎么活下来的?人家有人家的活法,我有我的活法。我建议你去跟她们说说,让她们看看我是怎样活下来的!

  现在,我有钱了,我这是从日本人手中挣来的钱。我每个月寄钱养着我的老保姆,让她在晚年不再为吃为穿发愁。她不是我的母亲,却胜似我的母亲。

  再就是,你一直追着我屁股后面要采访的我给那里捐款的事情。不久前,我给那里捐了300万日元,因为我把那里当作自己真正的故乡,当作自己真正的家。多少年前中国开展“希望工程”的时候,我就想起了那里,想起了我童年的那些伙伴。到了日本以后,我更加明白“教育”对社会发展的意义。所以,当我在经济上宽裕起来以后,愿意拿出自己在日本的一部分把眼泪流到肚子里面的“卖笑钱”,支援当地的“希望工程”。

  我要跟你说,我没有那么高尚,也没有那么纯洁,这只是我的一份心意。我实际上不愿意你写这些事情。但是,因为你是一个老记者,如果你真的要写我的话,就按照我说的写。我知道,会有很多中国人瞧不起我,特别是很多中国女性会瞧不起我,但我挣的钱会花在中国的身上,能够帮助中国的建设,能够还我童年的夙债,比起那些自命清高、捉襟见肘的中国女性,我一点也不惭愧。

  学业怎么样?你们男人就喜欢问这些。你看看吧,这是我在东京大学社会学部念书时候的学生证,管什么用呢?哪个中国男人愿意娶日本东京大学的学生做老婆呢?

  我讨厌这个世界的虚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