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文山书院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05:38:39
            中国书院的发展与澧州书院的概况
                                                       李翠明辑录
  
    近十多年来,中国书院史和书院文化的研究成果显示:书院之名,最初见于唐开元5—6年(717—718)的“丽正殿书院”和“集贤院书院”,不过这种书院只是 “朝省修书之地,非士子肄业之所”。但汉代的“精舍”、“书堂”发展成盛唐“讲学授徒”的民间私家教育机构之后,即袭用了书院之名。雕版印刷术的发展,从“口授弦诵”到“视简而读”的教授方式的转变,使得原来聚书、藏书性质的书院,演变成了集藏书、读书、讲书、著书、刻书、祭祀于一身的文化教育机构;特别是唐代官方承认书院“收徒讲书”的资格,又经唐玄宗一代君臣“广学开书院”的倡导,各地具有学校性质的书院遂日渐流行。由唐而历宋、元、明、清千余年发展,这种古代学校性质的书院得以遍布除西藏以外的全国府、州、县城乡,数量达七千所以上,成为与中国官办的教育、学术、文化、出版、藏书事业相辅相成的一支重要力量。明代开始,中国的书院又走出国门,传到朝鲜,日本、东南亚各国,远及意大利那不勒斯、美国旧金山等欧美华人社区,为中华文明的传播和当地文化教育的发展作出了贡献。近代以来,因“新学”、“西学”的加盟,它又成为交通中西文化的桥梁。1901年,清光绪帝一纸诏令,将全国书院按省、州(府)、县不同规模等级的书院,分别改为大、中、小学堂(书院本身为古代大学性质的学堂,除诸生来源、规模大小之差外,一般不具备现代大中小学的文化程度等级),更使它由古代迈向近代和现代,得以贯通中国教育的血脉。因此,书院文化教育是中国文化教育的重要分支,地方书院史即是地方文化教育史的重要组成部分。

  澧州的书院在这一漫长发展过程中,具有显著的特色和重要的地位。第一是多:据清同治13年(1874)修订的《直隶澧州志》及1997年出版的《中国书院史》记载:古澧州州本部(辖今澧县、临澧、津市三县市)曾有文山、车渚、溪东、文正、延光、学殖、怀德、澧阳8所州级书院和道溪、澹津、崇实3所县级书院;州辖的永定(今张家界永定区)、慈利、石门、安福(今临澧)、安乡各县有天门、渔浦、九辩、秀峰、深柳等24所县、乡级书院,合计约占湖南全省528所书院名录的6℅还多。州级书院与澧水流域各县、乡书院一起,形成了整个大澧州(即今湖南省澧水流域除桑植外的7县市区)的书院网络,而且各呈特色,对于整个澧州人才的培育成长产生了很大的促进作用。第二是早:近几年来书院文化研究的专家学者们称,澧州(澧县)的“文山书院”,最迟建于公元863年前,不仅是环洞庭湖地区最早的书院,也是全国现已查到的唐代49所书院之一。这49所书院中,有地方史志记载的40所,有《全唐诗》诗具体描述的13所。而地方志和《全唐诗》均有记载、具有“双重证明”的仅仅4所,文山书院就是4所之一!这表明澧州的书院基本与全国的书院同步诞生和发展。第三是与全国知名的文化名人相关联。澧州“车渚书院”、“文山书院”、“文正书院”,就是以纪念“囊萤照读”的晋代吏部尚书车胤、唐代诗坛“绝世才子”李群玉、宋代“名相”范仲淹三人青少年时代发奋求学的读书台遗址“囊萤台”、“水竹居”、“洗墨池”建造,并用其名、字、号命名的书院。车武子、李文山、范文正是澧州历史上的三大文化名人,也是全国的历史名人。澧州志说,“澧阳分隶南服,所置书院自晋以后,列志乘者八”,成为“王化之本,人才之所由出”的神圣殿堂,以至于澧水上下,“莫不涵泳圣泽,敦诗书而悦礼乐”,出现了“澧阳美冠南州,昔贤所羡,武子、文山之芳躅,文正之余泽流风,观感兴起,代有闻人”的局面,可以说这是对澧州书院历史作用的最好总结。但是,纵观近几年的书院文化研究状况,应当说对于澧州的书院史,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探讨、整理和研究,特别是作为澧州地方传统文化和澧水流域最高学府的历史渊源,这种探讨、整理和研究,尤其具有紧迫性和重大意义。

 

          文山书院的诞生与其后续史追踪

  李群玉,这位被唐代诗人周朴称为“群玉诗名冠李唐,投书换得校书郎”的澧州诗人,早在其生前就名响朝野:名相令孤淘在朝堂上赞扬他是“佳句流传于众口,芳声藉甚于一时,守道安贫,远绝名利”的人;唐宣宗读其进诗后则认为:“李群玉放怀丘壑,吟咏情性,孤云无心,浮磬有韵,吐妍词于丽则,动清神于风骚”。就是在李群玉含冤下世73年之后,晚唐著名诗人韦庄,又向唐昭宗奏称,说李群玉是朝廷的“遗贤”,且“皆有奇才,丽句清词,遍在人之口”,因“含冤抱恨,竟为冥路之尘”,应“追赐进士及第,赠补阙,拾遗”官衔。昭宗皇帝非常重视韦庄的这一进言,即予“追赐”。后来,元代辛文舫在《唐才子传》中,盛赞李群玉“诗笔遒丽,文体丰妍”;清人金圣叹也在《唐才子诗评点》中,称之为“绝世才子”。这位“绝世才子”,不仅给今日澧州留下了265首诗作,而且留有水竹居和文山书院这一令多少文人魂牵梦绕的文化遗址!可惜今日澧州,已少有人确知水竹居和文山书院的祥情。澧州志上虽有文山书院名录,但它究竟诞生于何时何地,后来的演变如何?没有详细记载。好在近几年来专家学者们的研究,似可让人看到初略的线索:

  一本由湖南省前副省长、省人大副主任庞道沐任编委主任,施金炎为主编,湖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12月出版的《洞庭史鉴》说:“洞庭湖区(此指环洞庭湖的长沙、湘潭、益阳、常德、岳阳及荆州江南的滨湖县、市、区)最早的书院是唐代咸通年间(860—873)或以前兴建的澧县文山书院,位于今澧县城关镇仙眠洲,李群玉读书处,以李群玉号文山而得名,至清末废。”这本书是迄今为止洞庭湖史志的最新权威之作,它指明这一区域内最早的书院在澧州,而且比此区域内称誉全国四大书院之首的岳麓书院,还早了一百年以上(该书认定岳麓书院“为北宋开宝9年即976年建”)。澧州早在“唐咸通间或以前”已经有了全国少见的早期书院,仅这个认定就具有重要意义。因为全国书院的起始时间在“唐代后期即唐德宗贞元间(785—805)、至迟于唐宪宗元和间(806—820)已有创始于私家以讲学为事的书院”,澧州的书院与此同时诞生,既表明了古澧州文化教育的发达,又折射出澧阳平原曾为长江以南文化中心的历史辉煌。

  1994年6月,湖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李国钧等一批学者编著的《中国书院史》,以《直隶澧州志》中关于“湖南澧县文山书院”的记载和《全唐诗》中李群玉《书院二小松》诗的描写为据,证明中国书院在中、晚唐时得到了普遍发展并具有了“讲书授徒”的职能。这实际上说明,依据李群玉《书院二小松》诗的写作时间,即可认定文山书院的诞生之期。岳麓书院研究所郑洪波教授,亦据此在其《〈全唐诗〉中的书院》一文中明确指出:李群玉有“一双幽色出凡尘, 数粒秋烟二尺鳞。从此静窗闻细韵, 琴声长伴读书人”的《书院二小松》,而“李群玉……晚年因裴休、令狐淘荐举曾任弘文馆校书郎,'未几解任归’,二年后去世。其死,段成式以诗哭之,有云'明时不作祢衡死,傲尽公卿归九泉’。按段成式卒于863年,(李群玉)书院存在的时间即可断定在咸通年间(806—863)或以前。书院所属不明,然松韵、琴声很合诗人之性,……此诗还透给我们这样一个信息,那就是主人改善环境,以增加书院的诗韵之气。”
        按有关“李群玉问题研究”专家学者们的意见:李群玉约18岁(唐长庆4年)时即824年左右,从州西38里外的东溪七里庄迁居澧阳城南仙眠洲,自筑“水竹居”栖身;20岁(唐宝历2年)时即826年写《仙明州口号》;22岁(唐太和2年)时即828年长安赴举落第归澧。从此“垂头在沅湘,十年寓龟鱼”,在水竹居读书卖文为生。所以写《书院二小松》的时间,至迟应在唐太和2年至开成元年(828—836)左右。据此把上述的“唐代咸通间(860—863)或以前兴建的澧县文山书院”中的“以前”,判定在“唐太和2年至开成元年(828—836)左右”,应该是准确无误的。

.       实际上,李群玉迁居仙眠洲的第3年(827),殿中驸马都尉杜悰任澧州刺史。同年,大诗人杜牧来澧探访驸马堂兄,与李群玉一见如故。此时正担任杜府塾师的澧州布衣诗人李宣古,也深得杜悰和岐阳公主器重,二李便陪同杜牧,沅澧采风,洞庭畅游,诗酒唱和。正是这种交往,致杜牧力劝并促成了李群玉次年的长安赴举。却不想因“巴歌掩白雪,鲍肆埋兰芳”而蒙辱。2年后,杜悰澧州任满奉调,李宣古的“杜府塾师”随即去职,从此以收徒教授为生。据此可推论:蒙辱的李群玉与去职的李宣古(堂)兄弟二人,利用水竹居这块风水宝地和他们的文名声誉,正式开办文山书院,一方面收徒讲学、一方面赋诗著文,应当是顺理成章的事。那么,文山书院的诞生,不仅可以判定在杜悰澧州离任的太和4年(830)左右,而且可以为“李群玉蒙辱读书卖文”和李宣古 “去职收徒教授” 的谋生手段找到可信的依据。由此也可结论:公元830年左右,澧州诞生了由唐代诗坛知名的“澧州四布衣”①中的李群玉、李宣古二人创建,并得到后来官至宰相的杜悰支持的“文山书院”。此时距中国书院之名的出现仅仅一百年左右;据《中国书院史》中“从事教育活动,又具有学校性质的书院至少在唐德宗贞元(785—805)至唐宪宗元和(806—820)年间就有了”的论断,仅仅相距25—10年时间。 

  从文山书院的诞生过程、职责等情况看,它一开始就是一所州级书院,是整个澧浦地区第一所最高学府无疑。据说杜悰奉调后,他的二个儿子仍留澧州从二李读书。这大约就是文山书院可知的最早教授与生员了。至于文山书院在仙眠洲的具体位置及延续的时间,下面的几则史料,可提供更清晰的线索: 

  《直隶澧州志》说:“文山书院,在城南仙眠洲上,李群玉读书处,今废。”又云:“水竹居,在城南仙眠洲上,李群玉读书处。后人因建文山书院。”这就是说,文山书院是由李群玉最初栖居的“水竹居”扩建的,址在城南仙眠洲。但时至今日,仙眠洲早成高楼林立的城区,不仅“文山”踪迹难寻,就连史料中描述过的曾千年繁茂的十万竿翠竹,也已不见踪影。邓洪波编著的《中国书院楹联》初、再版中,录载有清末民初澧州文人周春华为文山书院撰写的一幅楹联,云:“漠地拥高台,过仙洲第二滩,平分片席吟风月;晚唐多秀才,读石室五千卷,别有新诗上相台。” 此联虽写出了文山书院在仙眠洲的具体方位、特色,可惜编著者不清楚文山书院是那州那县的,因此把它列为“院址不详的书院”栏下。2004年10月,澧县政协副主席张振汉先生为《澧州文化之旅》系列丛书撰《咏澧对联撷英》时,郑重地写下了这样一段考证评语:“清末民初的澧州人周凤楞,字春华,任过澧州学款经理处经理员、澧县中学堂教员,其对联佳作传世较多……题为文山书院的对联,其书院所在的仙眠洲是一片沙洲,称漠地当是确切的,第二滩应指蜚云塔一带,塔后有三贤祠,(祀屈原、车胤、范仲淹),祠后还有三闾大夫庙(见张之觉民国28年编《澧县志》),后二祠均毁于洪水,蜚云塔也因澧水大堤内移而成为外洲之塔。”作为澧州人,我们真希望《中国书院楹联》三版时,能把文山书院遗址标明为“澧州城南仙眠洲蜚云塔北侧”。

  据传 :“两宋”之交时,以理学名文《心箴》受朱熹击节称赏的澧州“香溪先生”范浚(1102-1150,字茂明,南宋初学者。绍兴中举贤良方正),曾教授文山书院。清代的澧阳书院内,特建一藏书楼,命名“心箴楼”以示纪念。而被大文豪苏轼誉为“诗可乱青莲”的“澧州三苏”中的苏庠(1065—1147,字养直,苏坚长子)、人称“庐山祖可师”的佛坛诗僧苏序(字正平,法号祖可,苏坚次子),都曾是宋时文山书院的生员学子。苏庠老年归省澧州写的《菩萨蛮。澧阳庄》和《木兰花》二词,曾以“照溪梅雪和烟堕,寒林漠漠愁烟锁。”“白沙烟树有无中,雁落沧洲何处所”等句,描写文山书院周围的景色,寄托对母校的深情眷念。

  文山书院大约经历了近400年,屡有兴废。到南宋宝庆2年(1226),为“溪东书院”所替代,但其遗址,实为历代文人墨客凭吊吟咏的胜地。《中国书院楹联赏析》收有湖南大庸(今张家界市)文人陈逢元(约1869—约1920,字桐阶)撰的文山书院联:“与段柯古往来赠答以诗,想杂俎成篇,倩校书郎正字;同屈灵均抑郁悲伤而死,令几人搔首,疑造物者忌才”。似乎是对元、明、清以来,文人们面对文山书院遗址无尽感叹的最好写照!1610年正月,“公安三袁”中的小弟袁中道游览澧州,写了一篇《澧游记》,其中有这样一段话:“仙眠洲上有亭,即诗人李群玉水竹居……予(中道自指——笔者)曰:'昔李群玉以诗名鸣于唐,至今千余年矣(袁文如此——笔者),而更无有追步之者。吾直以目所未见求之,即诗人亦荒唐矣。’相与大笑,浮白数十而归。”袁小修的这种豪饮(“浮白数十”)浇愁和追思“大笑”,应当就是面对文山书院仅存的一亭,从心底涌出的“疑造物者忌才”的另类慨叹!担任过明末御史、副都御史、中州督学的澧州人胡澥(1579——1655,字练海),1640年归隐故里后,用李群玉《仙眠洲口号》原韵,写过10首《文山书院和韵》诗,从其中的“披云新敞翠微居,坐对江风邀月初”等诗句看,明末清初时的文山书院遗址还是可观的,或许当时有过新的修葺?只是到了清乾隆年间的长沙府教授马宗良(字最眉,1748年进士,澧州人)写《访李文山故居》诗时,却成了“一代诗坛能有几,数檩遗宅竟难留。芳名剩与兰争艳,岁岁飘香入胜游”的境况了。不知道“文山”这座澧州人心中不朽的高山,能否有朝一日再恢复哪怕是“数檩遗宅”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