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 一支沉重苍凉的挽歌

   我是五十年代中期出生的人。那时我居住在嫩江畔一座新兴工业城市。嫩江土坝边茂密的灌木丛，马路边钻天的榆杨林，校园里芬芳的丁香花榆叶梅：鸟雀飞起来忽啦啦铺天盖地，落下去齐刷刷成群连片 。悠扬悦耳的吟唱醉人心脾。打鸟人也多啊：用粘网，用散弹猎枪，用夹子，用笼子，用弹弓，用门板。用粘网是将网张开横挂于林间空处，网两头栓树上。各挂一个鸟笼，笼内一只“油子”花腔流韵千回百转，引诱鸟群投网。粘网就无法逃脱了。网粘的鸟多彩羽花翎。大小各色不一。多的一网可粘几十只。这对鸟群的危害极大。用散弹猎枪危害更大，后果更惨烈。一枪多的有几十上百只鸟同时中弹殒命。专打黒压压集群的鸟类。打鸟者油炸鸟吃，或煺毛开膛用铁丝穿鸟成串，黑市摆摊出售。笼子分长方形拍笼和椭圆形滚笼。拍笼一拍一间。小则两拍两间，大至十二拍十二间。最大半米多高，一米多长。滚笼一滚一层。亦最小两滚两层，大至二十四滚二十四层。最大一米多高，长及一米五多。天鹅颈型弯钩铜筋提手下是笼顶凸出的亭子间。内皆养黄雀或苏雀“油子”，引诱野黄雀苏雀吃置于拍下滚上的谷穗诱饵，野鸟即被拍扣入笼内或陷入滚笼内，皆不得出。然后到鸟市出售：苏雀公一元，母五角。黄雀两元。熟“油子”则更贵。苏雀公，红顶红胸，其余毛色与麻雀同。身形亦类麻雀。公极罕见：一般十母还不见一公。公只徒有美观，不叫。母苏雀红顶麻灰羽，熟鸟擅长打嘟噜及各种花腔高调，彷佛俄语的语韵音流。且喜聚堆，好攀比炫歌艺。黄雀只苏雀一小半大。羽毛翅上亮黄，腹下白黑。公黄重黑隐。啼声极轻细空灵悠扬。母黄轻黑重不叫。我们小孩子家撕下干高梁秸杆的皮，再糊裹结实的厚牛皮纸当皮做笼框，用织针粗的细竹签穿透骨架扎长方形笼身。笼身两头半蛋形的圆肚，是将秸杆浸泡湿透，用慢火煨烤弯成需要的圆弧形状，再糊牛皮纸，穿竹签扎圆肚。煨烤半蛋形圆弧，是制作过程中最繁难精细的一道工序。圆弧大了，容易中间折断，圆弧小了，与长方形笼身不相对衬，就不美观。火候和湿度也要掌握的恰到好处才成。往往烤坏十几根秸杆，才有一根成型能用。两头半蛋形圆肚与长方形笼框接榫部，用黄铜丝铆紧钉住。然后通体刷上黄铜油晾干，一只鸟笼就锃明瓦亮摆在眼前。较劲谁的拍笼滚笼造型手工更精巧别致，谁捕鸟更厉害。更造孽的是用弹弓或徒手捡石块打鸟。笼捕皆观赏鸟，不会伤鸟。弹弓石块打鸟惨啊：被打中的往往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遂用盐水和黄泥糊满鸟身，搁煤炉里烧烤，至黄泥微糊，才取出扒掉泥块。鸟毛就煺得干干净净。鸟肉也烤浸了盐味。然后恬不知耻的撕鸟肉吃。还没心没肺的赞香呢。更恐怖的是用门板大面积扣鸟：大雪天，白皑皑的雪花掩盖了世界，也掩盖了鸟雀的食源。成群的鸟雀在房前屋后的雪地上饿得乱窜。唧唧喳喳叫个不停。这时扫出一块空地，撒些谷子小米，用绳栓根棍，支起一块门板，静观鸟雀纷纷窜到门板下觅食。只要用手轻轻拉动绳子，门板即可扣压住十几只鸟雀。那揪心的场景，那残忍的陷阱，追悔莫及啊！也不知有多少鸟惨死于我等孽根祸胎手中。

2009-12-16 13:53

    我们还干过一件特野蛮的事：我们居住的那个名叫“歌舞团”的四合院子，西与嫩江只隔一大片果林，北边就是一望无际的菜地，东边是大片湖泊和榆杨林灌木丛。是城市的最边缘。有一种土名叫“臭咕咕”的白鸟：白凤冠白长尾红眼边。身量堪比半边鸽子细长。尾尤特长，鸡冠状白色微黄冠毛蓬松高耸，华贵耀眼。一对“臭咕咕”，居然在北边那趟房的红瓦下絮窝产蛋孵小鸟了。雄飞雌从，早出晚归。每年一窝小“臭咕咕”从黄毛蹒跚学步，到羽翼渐丰，终于飞离母巢。“臭咕咕”属秋去春来的候鸟。我们几个野小子终于再按耐不住。一个初秋的下午，弄来一部梯子，掏鸟窝了。我们知道小鸟快能飞了。我们攀上房檐时，刚好撞见鸟爸鸟妈要回窝喂小鸟。它俩焦急的盘旋于空中，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平时“咕咕咕咕”的叫声演变成“吱呀呀”的哀鸣。那声音特别尖利特别刺耳。一直到落日隐没，还能听见它俩在空中泣血的哀恸。它们飞走了，再也没有飞回这伤心地。我们只掏着一只小“臭咕咕”。另一只趁乱窜上屋脊。天黑后才将它捉下来。就这样一窝吉祥鸟，被我们弄得家破子散。我们被大人骂了个狗血喷头，两只小鸟送动物园了事。因为我们不知道它的食性。真是作孽闯祸啊。

    现在城里那些茂密翠绿的灌木丛，高大挺拔的榆杨林都以城市改造拆迁的名义给砍光伐尽了。水泥的森林与地面，看起来整洁干净，却缺少悠扬婉转的生命歌唱，没了多彩的盎然生机，不见了翩翩起舞的彩羽花翎。刺耳的汽车噪音和喧嚣红尘淹没浸蚀了淡泊宁静的心灵。那成群成片羽翎身形美丽得让人终生难忘的鸟都哪去了，都让人给吃光了。捕净了。走在寂静得瘆人的人工林里，那份孤独无助，心慌意乱就是老天的惩罚。鸟市上累千累万的笼养鸟买卖，跟人关在囚牢里有什么区别！鸟群是森林病虫害的医生和守护天使。没了鸟群，森林病虫害肆虐爆发的新闻年年不绝于耳啊。唉，愚蠢的童年。伤天害理的懵懂。那劳动湖水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还清澈透明，可直接入口饮用。湖里的野生鱼多得像童话一样。唉，到六十年代末，由于周边工厂滥排乱放，已是充满油污的腥臭不堪的死水泡子了。到二零零零年以后，投巨资人工清掏才逐渐好转。但饮用已是一个远古洪荒的梦了。还有那清亮亮的嫩江，那一江鳜鱼，水獭，甲鱼，马口（土名），虫虫（土名）。我那时候跟父亲到嫩江下游江套朝鲜屯边的水泡子里钓夜鱼，一宿就能钓到一百多斤。两只竹编大鱼篓用绳将口栓在一起，搭在单车货架上一边挂一只，驮都驮不动。各式各样稀罕鱼都有。那江套里的水泡子星罗棋布，都是涨水退潮后连鱼虾一起落下的。大大小小的鱼群虾帮在清澈透底的深坑浅洼中缓慢悠闲游动。一到中午水面就锦鳞飞跃，鸥鹭集翔。两米多高的苇荡草丛间，土名“婀愣”的鸟群扑楞楞此起彼落。那婉转圆润的啼鸣，像耳语，像倾诉，千变万化，情浓意切。引人对大自然产生无限的遐思。这鸟，窝就筑在草地上。是一个个直径比乒乓球略大的小土洞。羽毛比麻雀颜色浅白，身形大一倍，我怀疑就是百灵。人行走在两米多深的草丛苇荡里，仔细向下看，就会发现一个五彩斑斓的细微昆虫王国。侧耳谛听，就会听见一支天籁合唱，独唱，重唱，丝弦管齐奏的神密大千交响。蹲伏在青草尖颤翼嘶鸣的是蝈蝈。藏在草窠里低吟的是蛐蛐和许许多多神秘古灵精怪的昆虫。那歌咏单曲，行腔流韵极为细腻丰赡：由飙音尖声激昂的命途多舛花腔高调咏叹，到月下舒缓游吟，小桥流水慢板，再到细若游丝，直至细到没有。产生奇妙的似有若无的幻听错觉。那天籁如潮：高低错落，粗细相谐，大小映衬，远渺近切。高歌如浪，低嘶似海：浑然交响。像气泡破灭，似露珠晶莹，若夜空坠星。杳然如玉振金声，缥缈同珠裂石碎。夜露湿衣，众星低垂。小孩子家不懂昆虫学的分类。只把蝈蝈按叫声久暂和翅膀长短分两派。短翅的其实就是无翅：翅膀蜕化成小拇指甲盖儿那么小的三两片极细微的透明羽翎，只起振颤嘶鸣的作用。完全带不动翅膀下肥硕滚圆的大肚囊。所以只能靠两条发达的长腿支撑身体，蹦跳行走。它们生于头顶复眼侧的两条威风凛凛的长须，是用来感知外界变化的。它们的嘶鸣和蝉声一样久长不歇。但却轻弱低细多了。这派蝈蝈通体紫红色的，我们管它叫火蝈蝈。通体深褐色的，我们管它叫铁蝈蝈。通体绿色的，我们管它叫豆蝈蝈。它们躲避追捕，可谓神出鬼没：转瞬间就踪影皆无。其实呢，只是轻轻往草根下一跳，就融入了凌乱驳杂的衰叶烂草层。颜色伪装帮它们躲过了劫难。这类蝈蝈，用秸杆皮编织一个个比拳头略大的蝈笼，养一只在笼内，饲以窝瓜花及茎叶，夏天挂于窗外听动静，是北方都市的一道经典民俗风景。深秋将此类蝈蝈置于蝈笼，悬于室内菜窖里，用青菜叶子喂养，一直可活到隆冬腊月。室外已是冰天雪地。室内却能听到蝈蝈盛夏的嘶鸣声，恍若时光凝滞：天国仙葩，神界奇卉，好不惬意！但无论怎样精心呵护，也延续不到第二年春暖花开：它的同类，早在去年深秋的第一个霜晨就结束了一次生命的轮回。另一派叫蛤蟆蝈蝈。光听这丑名就上不了台面。因为叫声像蛤蟆，是一下一下的；不像蝉，是一阵一阵的。嫌它太短暂。斗蝈蝈也不具观赏性：不性恶，不凶狠，不缠斗。就没人逮，也没人养。火蝈蝈和铁蝈蝈才是斗蝈蝈的极品。它们通体色彩鲜艳，性情阴狠，脾气暴躁。撕掐咬啮极为残忍。只消将两只斗蝈蝈置于同一笼内，即刻就腾挪搏捕，咬啮格斗：笼内瞬间天昏地暗，碧血横飞，杀气腾腾。两只蝈蝈在方寸股掌之间，将丛林法则演绎得淋漓尽致：成王败寇，弱肉食强。败者丢盔弃甲，肢残体缺，奄奄待毙。胜者骄矜嘶鸣，踟蹰颟顸，志得意满，独霸蝈笼。蛤蟆蝈蝈通体也是绿色。但巨翅小肚，主要靠飞行走。蛤蟆蝈蝈徒有巨翅，嘶鸣反而处于劣势。不知其中有何说头。上两类蝈蝈都是母的。公的肚子都特别小，只有母的一小半大。但屁股尾部都拖着一把长长的绿刀。也蛮威武的。公的都不能叫。随着城市周边湿地深草苇荡的消失，只剩下没人待见的蛤蟆蝈蝈了。那些高贵的品种都很难见到了。那缥缈醉人的天籁之音也退缩成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了。现在想想，那时真的就像生活在神话世界。可听老辈原住民讲，四九年前可没人兴玩蝈蝈。那时挖甲鱼蛋，逮水獭，捉刺猬，撵狐驱狼，都有可螭魅魍魉刺激的故事嚼头。那鱼更是比我们童年那会儿海多。嫩江沿岸的居民，秋冬季家家屋檐下，院子里专门晒鱼的白桦木架上，都会密密匝匝挂上上千斤的干鱼串。有外来客看走眼了，还纳罕：黑糊糊的一排排一串串，晒这么多茄子干嘛？这茄子个也忒大了，晒干了还几尺长一只。没粮吃吃啥呀，顿顿吃鲜活大鲤子大鲫瓜子。打鱼是赶着马车带着几个大麻袋去。打两三个小时就是两三麻袋鱼。约摸一斤往下的当时就扔江里不要。专挑大个的装。那时嫩江没有坝，是江水冲淘自然形成的崖岸土堤。沿江两岸都是沼泽苇荡。丹顶鹤，白天鹅等大鸟多啊。满目绿色中一群群耀眼的白羽翎，灰羽翎脱颖而出，大起大落，蔚为壮观。若能有幸像远古人类那样近距离观赏丹顶鹤，白天鹅，灰雁，蓑羽鹤这些神奇的候鸟。凝视它们纷纷在清亮的水面扇舞巨翅迅疾助跑，奋力冲天：那美得令人窒息的神姿仙态：顿感灵魂颤栗，胸怀纯净，品性超拔。圣洁高贵优雅之气油然升腾，充盈天地。那凄清的啼唳响彻长空，涤荡尘埃，感召世人。那洁白的身影游于天庭，逆顶烈风，穿越云层。它们被饕餮的人类害惨吃怕了。除非圈养，人类再也休想像远祖那样亲近它们了。后来光秃秃的水泥江坝取代了这神奇的自然。“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现实蜕化成“天方夜谭”了。原始的美才是真正的美啊。唉！现在嫩江虽说是全国唯一没被污染的河流，可野生鱼早就给绝户拦江网（网眼比小手指还细）捞尽，炸药炸光了。偶尔有鱼，那是上游发大水，冲毁鱼塘跑出来的，人工饲料喂养的笨鱼傻鱼苶鱼。根本就没有野鱼那个激灵鲜味。深圳市区内的几条河，听原住民介绍，也曾是水清鱼肥，鱼船来往穿梭的。这几年市里投巨资清掏疏浚，眼看着水在慢慢变清些了。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深圳还到处是红土裸露的大工地，那会再新的鞋也常常是粘满污泥。现在不仅再也看不到裸露的红土地，鞋和衬衣领穿几天也还干净整洁。可见绿化覆盖率和空气质量之一斑。市内星罗棋布的公园绿地，深南大道沿途的满目绿树红花，真是市民的福气啊。把绿化摆在头等重要的位置：市民中心广场，中心公园，在寸土寸金的深圳黄金地段，鸟语花香，绿树芳草。这是何等眼光和气魄。! E; A* S8 |6 o" y+ q

    我们那儿有闻名世界的扎龙丹顶鹤自然保护区。可建保护区前，当地盛传，一些老乡，春天划船进苇荡沼泽一筐筐捡鹤蛋，天鹅蛋，大雁蛋，野鸭蛋，一水缸一水缸的淹咸蛋。了不得啊，如此暴舔天物！必遭天谴。往事不堪回首。看看现在的红树林保护区。人们爱鸟护鸟观鸟。滨海路红树林段的隔音墙，科学的鸟类调查分析报告，中小学环保，保护动物意识的普及：形成全民共识。深圳环保，保护动物的细节更人性和谐美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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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我们一群小孩子家不知怎么就认定猫是奸臣。而奸臣就该不择手段弄死。我们在树林里发现一只饿得精瘦，可怜兮兮的小花猫，竟争先恐后的群起而用石块土块围歼之。还唆使大黑狗将凄惨哀号逃窜的小猫撵到树上。还不解恨，又用石头残忍的将小猫从高高的树梢上打下来，活埋了，才善罢甘休。

     那年发大水，我们院前形成了一大片湖泊。一只不知被谁遗弃的小黑狗，刚满月的样子。伙伴们说狗会游泳，就把它扔到水里。还用石头煤渣块逼它向遥远的对岸游。结果可怜的稚嫩小生命还没游到中间就溺死了。欧美西方发达国家，虐待宠物与虐待人是同等罪行啊！唉，六十年代后期的小孩子，怎么变得那么残忍野蛮，毫无悲悯之心啊。喝狼奶长大的孩童，怎么跟文明社会接轨？怎能指望他们保护环境，爱护野生动物？唉！？

    类似的野蛮勾当，我小时候还懵懵懂懂干了不少。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社会氛围，爱憎教育啊！如今虐猫照甫一网上公布，即惹得天怒人怨，群起而攻之。人心趋善弃恶，人性深入人心，让人刮目相看，颇为自慰。现在深圳和许多城市一样，有小动物爱心保护协会，专门收养流浪小动物。唉，小动物生活在和谐社会的今天也是福份啊。张扬人性，注重人本是三十年来社会的最大进步。

    一九六八年，我下放到湖南新化县水车公社楼下大队。那里惊人的赤贫就不说了。我家养了一只叫“耶罗”的小黄狗，母的。人都饿得眼冒绿光，面容枯黄，四肢如柴。还哪有东西喂狗啊。我家从来就没有喂过“耶罗”。 “耶罗”也似乎从未向我们讨要过。它总是像影子一样低眉顺眼，晃着尾巴来来去去。我们也不知它一天到晚靠啥维系生命。直到有一天它在灶坑里呕吐，吐的全是绿色的粘液，我们才知道它原来也是靠野菜裹腹。瘦得皮包骨的它，一个春天的早晨，在灶坑里竟然生下两只胖墩墩，圆鼓鼓的小狗。母亲含着眼泪，把我们都舍不得吃，用来换盐巴的两只鸡蛋，用猪油给“耶罗”炒了一碗蛋炒饭。母亲弯腰把饭送到“耶罗”嘴边，“耶罗”竟低眉顺眼，泪水汪汪的不敢吃。向后缩退。直到母亲和我们都一再唤它鼓励它，它才怯生生的一点点的把饭吃下去。两只小狗，黑的是公的，夭折了，很惨，什么原因，我不想说了。黄的是母的，我们用来换盐巴了。它也繁衍了后代，我担柴路过山坳上那家，还跑去看过它。它的后代到现在也有几十上百代了吧。“耶罗”只生过这一窝小狗。后来就饿成一副骷髅般的骨架，颤颤缩缩佝偻的样子惨不忍睹了。可那时候实在是饥饿所迫啊。眼巴巴可怜的向我们乞求的“耶罗”，它，它被我们给吃掉了。这只对我们无比信赖的狗！这只让我永远愧疚的狗！这只在政治和生活双重绝境中与我们相濡以沫，始终把我们当人看，给我们精神温暖慰安的狗！它每次从外边回来都使劲晃着尾巴，眼溢感激笑意，跑近我，身子贴趴在我脚边打盹儿。母亲是早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她一听说这残忍的打算就落泪了。“耶罗”是被装在箩筐里罩上簸箕，放入水塘内溺死的。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们把“耶罗”放入筐内，它那双信任，依依不舍，泪水迷蒙的眼睛。我永远忘不了，当我们罩上盖，它摇着尾巴眼里竟显出些许高兴的神情。我曾多次凝视“耶罗”的眼睛：那双灰色眼神笑意下分明蕴溢凄苦无助绝望啊。改革开放后，我的生活越过越好，这更加深了我对“耶罗”的负罪感和永难释怀的愧疚。穷极饿极就该突破底线吗？西方一位圣哲说过，人之所以高贵就在于有一颗善良悲悯的心啊。可我竟作什么！？人不如狗啊！当人的趋善之心和高贵的尊严被惊人的赤贫和头晕目眩的饥饿逐一蚕食攻陷，人性已全面沉沦，文明已荡然无存。还能善待环境，珍惜野生动物吗？澳大利亚明文规定单件行李的重量不得超过三十二公斤。若超重，工人有权拒绝搬运。那年月，我们的关于贫穷的底限呢，有吗！？我们的行行业业至今有这样的底限吗！？

    那儿虽地处大山深处，山寨四周都是高陡险峻的峰峦。可别说合抱粗，连碗口粗的树木都砍光伐尽了。梯田和茶山遮掩了童山秃岭的丑陋。碗口粗的树要走三四十里山路挑柴才能寻见。合抱粗的树要爬六七十里山路才有。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山寨周边的山坡上，还有许多合抱粗的树。祖祖辈辈全是造木头房子居住。无论直径比脸盆还粗的四角立柱，底上两层横框，还是宽宽的墙板，到后山取材就够用。进山走不多远就是原始森林。有这样的天然庇护，老虎，豹子，野猪等野生动物多的是啊。豹子，野猪，狐狸在村边出没一点不稀奇。猎人打虎，农妇遇虎，虎夜进村，虎闯柴院的逸闻旧事，老辈人夏夜常常巴哒着烟袋锅纳凉讲古传奇。老虎是随着大炼钢铁，无节制的开垦山林：森林锐减及食草动物被捕光而消失的。野猪豹子，我在时还有，不过那得是六七十里外深山野坳里。我们去挑碳时，曾被山里的响动吓得汗毛倒竖，大气不敢喘。山寨附近是早吃光伐尽了，啥也没了。我们去挑烧柴都得爬三四十里山路。村民集体上工的路上，偶尔若是发现一只老鼠，会兴奋得群起蜂拥捉之。把老鼠嘴和四只爪钉在木板墙上，扒掉鼠皮，除去内脏，用盐淹制，挂在灶上烟熏火燎：腊鼠肉干是一道下酒的好菜呢。连丑陋如老鼠都吃光抓尽了，野生动物的命运可想而知。

    后来我转到富足的黑龙江省逊克县边疆公社新丰大队插队务农。那儿地处小兴安岭腹地北坡。村寨方圆几百里的原始森林早就砍光伐尽了。当时也是封山育林，但那灌木丛中稀疏的白桦美人松只有胳膊粗细。七六年那次闻名全国的十月山林大火，我进山打火，汽车从位于黑龙江坝边的逊克县边疆公社清晨出发，在蜿蜒曲折的小兴安岭荒芜的土沙山路上，跑了七百多里，半夜才到达大平台。第二天天刚亮，在鄂伦春猎人向导的带领下，又跑步翻山越岭追赶火头两天两夜，才有幸撞见了历尽浩劫沧桑，仅存的原始森林真容。脚下是松软厚实溜滑的松针：表层干燥，中间层湿漉漉，底层腐烂肥沃。林子里密不透一丝风，暗不见一缕亮，静没有一点儿声。忽而头顶尖梢松涛滚过，似闷雷压顶，若巨浪碎石裂岸。若火头掠过，就会上点天灯，下燃树根，中烧树干，开春绝无可能返青再生。要是夏天进山打火则会另有一番恐怖滋味在心头：密林里焖得像个大蒸笼，黑脚蚊子体形畸大，叫声刺耳，与个大得吓人的瞎蠓轰炸机似的成片轮番进攻，一叮一个大包，一拍一摊黑血。大汗淋漓，荆针裹身刺脸，其情状如熬油煎命。我们去封山禁猎已经开始了。据老猎人说早些年进山打猎，撞上几百上千头棕褐色的野猪，专打领头的猪，打中了理都懒得理，练枪法炫技而已。没人吃，嫌那玩艺又腥又臊。野猪群受到枪声刺激惊吓，在荒草丛塔头墩子间哼吼怒嚎，蜂拥冲撞窜逃。轰隆隆霹雳野猪席卷沟壑，乌压压洪水猛兽劫掠山岗：一片狼藉，满地腥臊。狍子马鹿，成群结片像浅褐深灰的大江激流一样在山林间涌动漫溢。阵阵疾促杂沓的蹄声似沉沉闷雷重炮滚过峰峦丘坡。岭谷空旷，回音震颤。远山雾霭笼罩，苍茫缥缈。数不清的野鸡飞龙等鸟雀就在眼前扑腾扑腾起起落落。那彩羽花翎在林间缝隙的阳光照耀下锦缎般分外斑斓耀眼。飞龙是清朝专门晋贡皇帝的极品珍禽。那鲜得令人迷醉的飞龙汤，远胜家禽三鸟。鹌鹑，火鸡，鸽子亦是味谬霄壤。自然的生长，凝聚天地气脉，吸吮日月精华，浸润晨霜月露。人工的，虽然吹得天花乱坠，仿得以假乱真。却端的是银样蜡枪头啊。黑熊撞见人，只要你不尿他，它会立起身好奇的观望你，甚至还颟顸的挥挥熊掌作别呢。夜晚，时常能听到狼群呼唤同伴的贴地哀嚎。白雪皑皑的沟垹巅顶，那凄厉凶残冰冷的群嚎和孤独绝望的泣血惨叫，听的人毛骨耸然，直打冷颤。拉爬犁进山的马一闻到老虎味，立即筛糠似的浑身哆嗦，挪不动步了。老虎身上都有虎蝇，一般在距老虎一两百米附近就能碰到虎蝇。山林百兽碰到虎蝇都吓得魂飞魄散，逃得无影无踪。家畜会惊吓得瘫倒在地口吐白沫。但我们去那会儿，早已经没有老虎了。狼，熊，野猪也已经罕见。进山隔天远能看见星点的几只狍子，已经烧高香了。大小兴安岭不仅几乎伐光了原始森林，那些原本属于老虎的食物，早被山民几近捕尽吃光了：失去了原始森林的天然庇护，漫山遍野无处不在的套子，铗子，陷阱和隐蔽偷猎的枪口，激增的山民人口，过度的开荒，导致野生动物的生存环境急速缩小，明显恶化。水土流失日益严重。食草动物数量几近濒危，老虎还不灭绝。还有秋冬着山火对森林植被的毁灭性破坏触目惊心。凡打过火的人都知道：打火打火，其实是放火：先得放火烧出宽阔的防火隔离带自保保林。翻山越岭连夜追赶火头，每追到一处火头，都得大张旗鼓放火烧隔离带。明火易灭，暗火难防：松针桦叶，年深厚积，经久不熄；遇风复燃，疾如电闪。多数秋冬山火，皆赖老天降雨撒雪所灭。我们这次也有几回本已扑灭了火线上的明火，怎奈半夜大风刮起，死灰复燃。肆虐的风头裹挟着火头，一蹿一舔，几十里山林倾刻间就化为一片焦土。惨不忍睹。原始森林漫山火海，永久毁灭，一片狼藉。捶胸顿足！最后还是仰仗老天降下封山大雪完全盖灭了火头，我们才得以体面的班师回朝。每次轰轰烈烈的打火，结局大体莫不如此。对外讲是人工所灭，对内都心知肚明：全赖天降雨雪之功。听说那里的山民全早改烧煤了。

    我亲眼看见一桩此生都无法忘记的事儿：知青们用狼铗子逮住一头活狼。只是一条腿被铗折了，当啷着。几个知青和老乡竟将这头负伤的狼固定在一棵树桩上，活活的扒掉了狼皮。又将血糊糊的“裸狼”扔在雪地上。谁也没想到，这血糊糊的“裸狼”竟然在雪地上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瘸着腿，向前哆哆嗦嗦的走了二十多米，才倒下慢慢咽气。围观的人都吓得面如土色。那时的逻辑是：狼是十恶不赦的阶级敌人，命该如此。谁还敢有半句怜悯？只能竞相残忍。现在想起来，竟然谁也不觉得那是虐杀，太残忍了。真是太可怕了。为什么这样啊？

   也是那次打火，我曾亲眼目睹了猞猁的凶残敏捷。鄂伦春向导的猎狗把一只猞猁围困在一棵烧焦的老松树上。猎狗们环树狂吠。猞猁已禁猎，我们老远看热闹。狗吠惹激了猞猁，猞猁闪电般蹿下避开狗群，直奔灰色头狗。凶猛的将其扑倒，死死咬住咽喉。待我们愣神猛醒，猞猁又蹿回树上。刚才还带头狂吠，体型圆硕的灰色头狗，此时已倒在烧黑的山坡上蹬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向导赶紧奔过去，扭头冲狗头补了一枪，面上大有不忍之色。原来狩猎时，驯化的猎狗只起恐吓围堵消耗猎物体能的作用，其迅捷猎杀凶狠撕咬的本领已蜕化殆尽。这是豢养的悲剧。

   只有野生食肉动物才天生具有直取咽喉的夺命绝技。据说饿狼在山里吃人，悄悄先把两只前爪搭在人脊背上，待人欲回头看个究竟，饿狼会趁机一口咬住咽喉嗜血夺命。

   还是那次打火，干岔子公社有一三毛，在山口撞上黑熊，躲闪不及，就仗着人高力蛮和黑熊摔跤了。被黑熊一掌将脸皮从下巴往上掀了起来，耷拉在后脑勺下。这三毛激劲儿爆发，一掌又将脸皮从后脑勺周回来重贴在脸上。那疤痕，触目惊心。三毛是中俄第三代混血儿的俗称。据说黑熊特仇恨人类。人类吃熊掌，取胆汁：它们几乎被斩尽捉绝啦。这是最糟糕的人与动物的关系。

   还有一次，我和几个年轻妇女去山边的包米地锄草。有个妇女竟然在垄头拣到一只饿得已站不起来的小狍子。这妇女把它小心翼翼抱回家，喂米汤羊奶。谁知两三天后一个大清早，狍子妈妈循着叫声，找到小狍子所在的柴院，将活蹦乱跳的小狍子唤出，带回山里了。这妇女是看着母子俩渐渐消失的。那份依依不舍，那种母子团聚的感动，让大伙夸了许多好话。

    在那儿，还有屠杀老耕牛老辕马的血腥场面，那些被人鞭打重荷一生的老牛弱马，濒死的眼神和大滴眼泪，我真的永不愿再提及。只要这种毫不避讳的血腥場面还存在，那就是一种深深的伤害和破坏。它伤害我们的自尊，它破坏我们的善良。人对环境和动物是不能为所欲为的。敬畏生命和珍惜善良应是我们的底线。我总觉的这种血腥与环境破坏动物灭绝有某种内在因果联系。

    八十年代初，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经历了几次思想解放和普世文明熏陶，我的思想发生了深刻的改变和升华。忏悔意识和赎罪心理使我变得悲天悯人。对野生动物，有很深的负罪感和愧疚心思。“动物世界”是我最爱看的电视节目。其科学的保护理念：平等相待，忧患意识和悲悯情怀，深深的吸引着我，感染着我。我开始关注野生动物，在不同国家的不同命运。这代表这个国家的文明水准和公民素质。当我看到德国车水马龙的闹市区，一只白天鹅领着排成两列的，毛绒绒的小天鹅，旁若无人的昂首阔步；当我看到澳大利亚高速公路，驼鸟与汽车和谐共驰；灰色袋鼠在桌下，艳丽的鸟雀在桌上，与人共餐；排列几十里的车龙，是礼让蹒跚的野鸭过路。我流泪了。尽管科学家告诉我们，世界上已经有多少种动物灭绝。每天有多少种动物正在灭绝。濒临灭绝的动物有哪些。可人与动物和谐共处：野生动物的盛大节日何时才能来到？野生动物的苦难遭遇何时才能结束？野生动物也是地球的居民。在它们自古繁衍生息的领地，它们是主人。人类无权侵犯，无权破坏，更无权杀戮。人类只能以朋友的身份去观察研究保护拯救。人类对野生动物充满血腥的一页，必将成为永远铭记的惨痛教训。人性善良美好的一面，野生动物同样应该享有。那才是一个理想的社会。爱护野生动物，就是保护生态平衡，就是保护环境，就是珍爱我们自己的家园。

   环顾神州，洞庭湖退田还湖。北大荒退耕还林还湿地。长江源头水土保持，植被养护。频繁的泥石流洪水侵害，警醒我们反思还作孽兴妖欠下的债。我在南方目睹了伐光砍尽的恶果：坟山倾泄泥石流，棺材裸露，白骨森森，冲毁农田，堵塞河道。一九七0年夏，我亲历了泥石流淹埋我家房屋，我被乡邻从乱石淤泥中刨挖抢救出来。我在北方曾按要求荒唐的抢光田间地头的草皮聚堆沤肥。下雨天眼睁睁看着肥得流油的黑土流失。唉！治人者愚昧，上辱没先人，下坑煞子孙啊。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斗得天怒人怨，疮痍满目，哀鸿遍野，民不聊生不说。我们几十年逆天蛮干，又折回到出发点还老账。不还，报应立马就到就现。空气污染，臭氧层被破坏。海平面升高，气候变暖。海啸台风肆虐。是警告！是惩罚！咎由自取！我们的城市现在是人工绿化美化得很漂亮。但欧美发达国家，公园绿地江坝统统以还原原汁原味原型原态的野生荒芜为美。摒弃人工绿化妆飾点缀。已经人工的不惜还原天然。看来大自然只能顺应，不能忤逆啊。敬畏生态，就是善待野生动物，也就是善待人类自身。

    对我们国家现在来说，还不仅仅是多种珍稀野生动物迅速消亡，环保已经是关乎人生死存亡的问题了。有关的事实和数据触目惊心。我故乡城市的市癌是肺癌，深圳市癌是鼻咽癌。我的许多故旧乡邻，许多年轻同事熟人都死于这两种癌症。在北方，我的鼻孔每天都是黑的。衬衣刚穿一天衣领就黑了。得天天换洗。头发也得天天勤洗。我来深生活工作，逃避肺癌的威胁就是主因之一。可我现在却要冒患鼻咽癌的风险：每到冬季大约有半月时间，我的鼻孔都会被带血的脓痂堵塞。擤出来小拇指般粗细长短的脓块，隔一两小时就堵集这么多。是不是逃离虎穴，又入狼窝。孔子说，苛政猛于虎。柳宗元说，毒蛇猛于苛政。我说，污染猛于毒蛇。污染的浸蚀，伤害，夺命，是一茬茬，一群群，一片片。还殃及子孙。我一个亲戚的妻子，从小生活居住在油漆化工厂附近。怀头胎，B超检查出胎儿头上少根骨头。医生让拿掉。二胎生下来腿上也少根骨头。先天残疾。这绝不是孤案个例。真让人不寒而栗！还有其它的许多以癌闻名的城市。还有许多许多骇人听闻的癌症村！那梦魇般的死亡比例和惨不忍睹的黑色数字！甚至北京奥运会，许多国家的运动员要先绕道南韩，新加坡进行适应性训练，因为哪里的空气好啊。而北京是靠限行单双号，临时关闭周边工厂的作法来寻求空气奥运期间达标。这就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环保现实。初到美国的人印象最深的是，看什么都特别清晰细微，特别明亮。为什么？没有污染啊！动物在，生态平衡。动物没了，该遭报应的，焉能逃脱干系？不要小看限塑，限排，这关系到我们自身及子孙的健康！任何个人的努力自觉都是国家的努力自觉，都是民族的福音！浑浑噩噩，麻木不仁，熟视无睹，陋习成规都是对环境的破坏，对他人健康的犯罪。

    二十年前了吧，我去早市买菜。有个卖西瓜的农村小伙打量了我一番，神神密密的把手推车轱辘上层的底板拉开，里面是一只栓着腿，蒙着眼的苍鹰。身量堪匹两斤重的家鸡。苍灰色。锐目，利爪，长腿，宽翅，尖勾鹅黄喙。小伙说，十五块钱就卖给我。喂鸡猪下水或肉都行。养熟了认人认家的。它会自己飞回来。我买下这只鹰，放家里储藏间喂养。天天饲以鸡肠猪肝等。这家伙吃肉需鸡蛋大一块，若敞开喂，就得鹅蛋大的一块。不多久就与我稔熟了。虽天天清扫粪便，家人仍嫌鹰腥膻熏人。我养就是为了放生。经过一番“驯”“熬”，于是择一风和日丽的星期天午后，我踩单车用大兜子把鹰拎到江畔，去掉绑腿，摘下眼罩，让这久受羁绊的灵魂，自由翱翔于浩渺的天宇。谁料这苍鹰展翅一耸，箭也似的消失于幽远深邃的苍穹。正待我收拾心情准备返回，它却从云层钻出，盘旋于我上空。一个俯冲，落在我车把上。敛翅抓稳，歪头探脑的瞅着我。我只得暂时再把它带回家。第二次放鹰后，我立即躲进就近的一栋写字楼内。换了衣裳，才融入人流，脱身回家。我老远还看见鹰在楼顶观望等候呢。唉，这懒家伙，祝它好运！

        还有一回，我在早市看见一卖茄子辣椒的小贩，菜摊旁放一只比鸽子大一号的鸟。锦缎般耀眼的深绿淡黄羽翎，腹部呈浅灰淡白色。眼神冲满敌意。耷拉翅膀趴着：双腿有伤，无法站立。样子甚是无助可怜。小贩说五元就给我回去吃肉。我买下发现，这大鸟一条腿爪已折了，掉拖在腹下；另一条也是伤得不轻，一碰就发出喑哑的痛苦呻吟。我赶紧给涂碘酒，上紫药水，缠胶布。又去鸟市买来虫子，弄些黄豆，小米，青菜，水喂它。它疼得双目紧闭，滴水不沾，什么也不吃。这样耗着非死不可。我只得把它带到树木茂密的公园。我攀上一棵老榆树，将它轻轻放在粗大的树桠上。我刚一下树，它即拼尽全力，踉踉跄跄的斜飞向更高的树梢，翅膀扑楞楞，半天才勉强平衡身子趴住。有两个拿弹弓的毛孩子，立刻就发现了这只伤鸟。它们正准备将它打下来，被我喝斥教育，给撵跑了。我守在树下，直到太阳落山，它也再没动静。我悬着的心很久都没放下。我一直不知这是只什么鸟。我也想不出，除了重返大自然，它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归宿。

    我待野生动物，从懵懂造孽，到爱心，友善；这几十年的心路历程，折射出社会文明进步：人本和谐，科学理智已成主旋律。保护环境即是保护自家。保护动物，即是保护自己。敬重生命即是敬重自己。敬畏自然即是善待人类自身。再不能被传统偏见迷惑。万不可再轻言改造自然。愿滥砍乱伐，滥排乱放，破坏环境，成为永远的噩梦。愿深圳河福田河布吉河早日水清鱼美。只要我们都有爱心，都善待野生动物，珍爱环境，未来的深圳，未来的中国，必将是人与动物和谐共处的乐园。必将是空气清新，阳光柔媚的人间天堂。我憧憬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