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击鼓鸣冤”与当代“越级上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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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击鼓鸣冤”与当代“越级上访”
万里如虎 于 2010-9-19 23:40:00 发布在凯迪社区 >猫眼看人
2010-09-19
在钓鱼岛中日撞船事件如火如荼被关注之时,中国内陆又传出一宗因血拆而自焚的惨剧。9月10日上午,江西省抚州市宜黄县凤冈镇强拆引发一起自焚事件,3人被烧成重伤,生命危垂。自焚家属钟如翠说自己拚命挣扎想上去救人,但被警察牢牢控制住,无法动弹;钟家3人自焚后,现场警察并未救援,并在事后拒绝用警车将3人送往医院。据《南方都市报》报道,引发事件的是一栋3层的小楼,住着钟如奎一家,共3套房产证。因宜黄县政府将三层楼房定为拆迁对象,但双方一直都无法就安置和拆迁条件达成一致。事发当天,分管城建、房管的副县长带队,率40多人的警察、城管队伍来到钟家,在没有司法搜查证的情况下进屋搜查,警察强行把门打开,冲了进去。据《南方都市报》记者得到的现场照片可见,罗志凤和叶忠诚此时拎着汽油罐上了楼顶,钟如翠说,“我们知道他们这次来就是要控制我们,然后强拆,工程机械都开来了;妈妈和大伯可能是一时情绪失控”而导致自焚,二楼的姐姐钟如琴也像个火球一样从楼上跳了下来。钟如琴自焚跳楼后,钟如翠终于挣脱了,和闻讯赶回来的哥哥钟如奎一起用沙子将钟如琴身上的火扑灭。照片上,在场的其他人都无动于衷,叉着腰看着他们俩救人;钟如翠曾在钟如琴跳下来后央求警察用警车送她去医院,但现场警察说警车不能用。自焚发生后,钟家的相机和手机都被收缴。《南方都市报》记者得到一组记录了事件全过程的照片,是其邻居在较远的距离所摄,照片上从头到尾没有看到一个穿制服的人参与救人。事后当地官员居然对媒体宣称:自焚者在威胁政府。……
因为这个自焚事件,本来不怎么著名的抚州市,一下子名震中外。但紧接着更令抚州市出名的,是抚州市委书记。据《抚州日报》报道,2010年9月13日,全市信访维稳工作座谈会召开,市委书记甘良淼出席并讲话。甘良淼强调,要正确认清形势,进一步增强做好信访维稳工作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他开始自我表扬说,“今年以来,我市安全信访维稳形势总体是好的”;只是不容乐观。接着就要求各地、各部门主要负责人要进一步增强政治意识和责任意识,牢固树立“稳定压倒一切、稳定高于一切”的思想,认真履行好信访维稳第一责任人的责任,确保不发生赴京赴省集体上访,确保不发生群体性事件。
看来,甘良淼书记是非常重视维稳的,“稳定压倒一切、稳定高于一切”。然而,两个“确保”要求,却都并不是如何营造稳定的社会局面,而是确保不要出事,首先是“确保不发生赴京赴省集体上访”。由此可见,社会是否真正的稳定,并不在官员们的思考之列。
如今,一些冤民的越级上访经常让当地官员头疼。但在史书中,这种上访现象就很常见,甚至还有人将状告到皇帝面前。在影视剧中,人们也经常会看到“击鼓鸣冤”的情景,似乎只要一敲鼓,无论主管官员是否情愿,都必须要受理百姓的诉状。
在中国,自古就有“金殿鸣冤”的制度,即直接向皇帝进行告诉。这是古代直接向皇帝或中央相关部门申诉的一种司法制度,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讲的“告御状”。据《史记》卷10《孝文本纪》和卷105《扁鹊仓公列传》记载,在当时的齐国临淄有一个叫淳于意的人,自幼喜好医学,曾得到当时的名医公乘阳庆(西汉医学家,临淄人,精经典,重实践,医术精湛,著有《黄帝扁鹊脉书》)的亲传。淳于意长大成家后,在齐国做了一个叫太仓令的官。所谓太仓令,就是当地粮库的管理员。淳于意为了养家糊口,只得硬着头皮干下去。好在他还有一双神医妙手,于是他便经常利用闲暇时间为人们看病,精湛的医术使淳于意的名声很快传遍了四面八方。然而,由于一次误诊,淳于意被人告了一状。地方官府给他判了“肉刑”,要把他押解到长安去受刑。淳于意膝下无子,只生了五个女儿。在临行之时,他指着自己的女儿们骂道:“可惜我没有生下一个儿子,在关键时刻,一个有用的也没有!”女儿们听罢都落下了委屈的眼泪。其中,最小的女儿名叫缇萦,她为了救父亲,巾帼不让须眉,毅然决定跟随其父到京城长安,设法搭救父亲。来到长安后,父亲被打入了天牢,年幼的缇萦情急之中竟然想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主意:直接给皇帝写信。她在信中详细讲了父亲入狱的来龙去脉,并写道:“一个人如果被判处死刑,他就不能复生了;而一个人如果被判处肉刑,脸上被刺了字、鼻子被削去或双脚被砍断,也都无法再恢复原状。他们即使想改过自新,也没有任何机会了。为了救父,我愿做一名官奴婢,以赎父亲的刑罪。”缇萦的信很快便送到了汉文帝的手中。文帝看罢,霎时被这个小女孩的孝行所感动,随即下达了一道诏书,既赦免了淳于意的刑罚,又下令废除了肉刑。
缇萦上书救父的事迹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们在钦佩缇萦的孝行和文帝的从善如流之举的同时,也对汉代的这种宽松的直诉制度大为赞许。一个普通的百姓来到京城,竟然可以直接给皇帝写信,而且信还能毫无悬念地交到皇帝的手中!
缇萦为了救父,采取的是给皇帝上书的形式,其实在中国古代,民情上达的渠道是多种多样的。据传说记载,早在尧舜之时,便已出现了“进善旌”、“诽谤木”以及“敢谏鼓”等直诉形式。西周又设立了“路鼓”和“肺石”。秦汉时设有公车司马,专门负责接待直诉事务,同时还出现了“诣阙上书”、“邀车驾”等形式。从魏晋开始,正式设置了“登闻鼓”制度。唐代武则天时还设立了匦使院,使直诉制度渐趋制度化和正规化。
在南北朝时期的南朝时代,梁武帝萧衍坐上皇帝宝座的第二年,京城建康还发生了一件孝子击鼓救父的直诉事件。据《梁书》卷47《孝行传》记载,这个孝子名叫吉翂,11岁那年母亲撒手人寰,母亲的去世给年幼的吉翂造成了极大的伤痛,他终日水米不进,整个人骨瘦如柴。在中国古代这种孝亲行为被称为“灭性”,是受到时人推崇的一种变态的孝行。这种行为在当时得到了亲戚邻里的一致赞赏,孝子吉翂的名声逐渐远播。梁武帝刚刚即位的天监初年,吉翂的父亲做了吴兴原乡县令。父亲的官俸虽然微薄,却是全家唯一的生活来源。由于父亲为官正直,因此招致了一些人的不满。这些人便罗织罪名,将吉翂的父亲推向了死亡的边缘,被押送到中央的廷尉候审。当时吉翂15岁,决定赴京救父。此时的京师建康,热闹繁华。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不时会听到上京救父的吉翂悲惨哭泣声。吉翂每到一处,便向官员打扮的人哭诉冤情,令路人无不动容。然而吉翂的父亲虽然是清白的,但由于无法忍受无辜遭审的折磨,便招认了自己的“罪状”,朝廷很快给他定了死刑。吉翂听闻噩耗,鼓足勇气敲响了登闻鼓。所谓“登闻鼓”,是取“登时上闻”之意,源自西周的路鼓,魏晋时期开始正式设置,一直沿用至清代。登闻鼓是古代民情上达的一种重要渠道,自从有了登闻鼓,“击鼓鸣冤”便成为百姓直诉的一种重要形式。
吉翂敲响登闻鼓,申诉其父的冤枉,并恳请朝廷允许自己代替父亲受刑。阵阵鼓声果然惊动了梁朝的开国之君。梁武帝对这个少年的举动十分惊叹,认为吉翂请死赎父,义诚可嘉,但又怀疑有人在背后指使。于是,梁武帝下令廷尉卿蔡法度彻查此事。蔡法度认为小孩子就怕吓唬,于是他命人在廷尉大堂上摆满了各种刑具,还让所有下属官员参加审讯,欲逼吉翂就范。审讯过程中,蔡法度对吉翂声色俱厉,一定要让他供出幕后指使之人。面对压人的气势,吉翂毫无惧色,据理力争,表达了坚决替父而死的决心。吉翂真切的孝行,感动了蔡法度和每一个在场的人。蔡法度见状不再逼问,他见吉翂身披大人用的沉重枷锁,心有不忍,便打算命人为其更换一副轻巧的刑具。吉翂立即拒绝了蔡法度的美意,说道:“我今天求代父死,已是死罪之囚,刑具只能增加,怎能减少呢?”蔡法度将吉翂的言行向梁武帝作了汇报,梁武帝立即下令赦免了吉翂的父亲。
吉翂击鼓鸣冤,最终挽救了自己的父亲。由此可见,古代的击鼓鸣冤在某些场合果然十分奏效。中国古代之所以要在正常诉讼程序外另设直诉制度,主要是为了减少冤案,弥补法律制度的不足,同时也是中央朝廷和皇帝了解民情民意的一条重要渠道。
当然,告御状的也不会人人都那么幸运。《后汉书》卷58《虞诩传》记载,东汉顺帝时,宁阳县主簿为了替县令伸冤,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告御状。不走运的是,这位主簿连续递了上百次奏章,竟然始终无人问津,致使这桩案子一搁就是六七年。悲愤交加的主簿无奈上书给顺帝道:“臣是陛下的儿子,陛下是臣的父亲。臣连续上了数百次奏章,竟然无一受理,难道让臣北上到匈奴单于那里去伸冤告状吗?”顺帝大怒,尚书们根据顺帝之意,判宁阳县主簿为大逆之罪,按律当处以死刑。时任尚书仆射的虞诩连忙阻止道:“宁阳县主簿所申诉的,是他上司的冤屈;他一连上了数百次奏章都没有送到陛下的手里,这是相关部门的过失啊。”听罢虞诩的话,顺帝的气渐渐地消了,很快便赦免了这位主簿的死罪。虞诩随即对尚书们说:“小民有冤屈,费尽千辛万苦,不远千里来到京城告御状,却不被受理,这难道是做臣子们的道义吗?各位与那些昏官有什么亲,又与那些来告状的人有什么仇呢?”在场的人听罢,各个顿时羞愧难当。可见并非所有告御状者都一帆风顺,有时还会有性命之忧。
宋人吕本中在《紫微诗话》中还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北宋哲宗时,向太后为了给自家建造功德寺,强行霸占了数百家民田。无家可归的百姓们被迫告了御状,状告外戚侵占民间土地。这些百姓比上述那位主簿要幸运得多,状纸很快便到了哲宗手中。哲宗立即下令开封府的官员核查此事。当时的府尹王震、户部尚书蔡京等人由于惧怕太后势力,便认定这些土地为官家土地,太后使用这些土地是合法行为。百姓们见申诉无果,只得再次告御状。这一次还是比较顺利,哲宗再次下令相关人等彻查此事,为了防止徇私行为,这次哲宗将查案的任务下达到了开封县。在县级,具体负责办案的官员是县尉,此时任开封尉的是范正平。范正平是范仲淹的孙子,为人刚正,不畏权贵。他经过查验,发现被太后家强占的土地确为民间土地。哲宗在了解了事实真相后,下诏将寺院改在城外修建,同时王震、蔡京等人由于查案疏失,均被处以一定的罚金。
从以上两则故事可以看出,直诉的成功与否取决于两个条件:一是接受诉状的部门是否真正把相关工作落到实处;即是否能够及时准确地将民情上达到皇帝及相关部门。宁阳县主簿之所以上奏百次均无人问津,问题就出在了信访部门的失职上面;二是作为最高领导者的皇帝及各级相关官员对民情的重视程度。前述缇萦上书救父、吉翂击鼓救父以及百姓向哲宗告御状的成功,均源自汉文帝、梁武帝、宋哲宗及开封尉范正平对民情民意的尊重。
但上述例证,却又说明在封建时代,一个平头老百姓“上访”到皇帝佬面前,都比现在还容易。就是在中国人熟知的清末“杨乃武与小白菜”冤案中,尽管告状者历尽磨难,最后却能将“省委书记”在内的的涉案数百号贪官污吏统统打下台来。至少在封建的中国,不会有贪官污吏敢于公开以“维稳”之名大肆抓捕上访人员;司法机构也不会以“颠覆国家政权罪”、“敲诈政府罪”、“泄露国家机密罪”将上访老百姓判刑;各地政府也不敢公然阻拦老百姓进京上访。
现在,各级官员居然将确保“不发生赴京赴省集体上访”公然作为“维稳”首要政绩!当代的冤案,与上述冤案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如诸多的血拆事件。汉顺帝的宁阳县主簿仅仅只质疑“难道让臣北上到匈奴单于那里去伸冤告状吗”,而当代的冤民们却已经将伸冤状告到了台北和联合国!然而,当权者还是无动于衷。
当代没有“登闻鼓”,却有互联网。日前,人民网与中国共产党新闻网的一个网页连接说“直通中南海”;但留言板上出现了许多类似的句型是:XX领导辛苦了;祝XX领导健康长寿;谢谢您的领导,我们很幸福,很有尊严……;诸如此类。所谓吸纳民意的平台,成了溜须拍马、伪造民意的场所;真正的民意、民怨,却因“不适合国家法律与本论坛规定”的理由,不是发表不了,就是立即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