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芳:成舍我:我要说话(中国青年报 2007-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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钩沉
成舍我:我要说话
2007-06-06
本报记者 杨芳
成舍我(1898~1991)原名成勋,湖南湘乡人。著名报人与新闻教育家。
按照新闻史学家方汉奇的说法,成舍我堪称中国新闻史上的“冠军级”人物。
这位和张季鸾、邵飘萍同时代的报人,不仅保持着“从业时间最长”、“创办媒体最多”等若干纪录,还有着“为办报受挫最多”的名声。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坐牢就不下20次,报馆被封也有10多次。
最惊险的一次是落在张宗昌手里。其时,这位“体健如牛却性暴如虎”的军阀,刚刚杀害了著名记者林白水。一时间,关于成舍我遇害的消息传遍了京城,路透社甚至发出了“成氏已被处决”的电报。如果不是曾任国务总理的孙宝琦及时相救,这则假新闻恐怕早已成真。
过这种日子,成舍我似乎早有准备。他曾说:“唯有不怕头破血流者才配做新闻记者。”从张宗昌那里虎口逃生后,他鼓励同仁继续出报,因为“军阀总归要骂的”。
他坚信,办报最大的意义莫过于“要说自己想说的话,要说社会大众想说的话”。这也是上世纪20年代,他放弃一家知名报纸总编辑的职务,拿出200块大洋办《世界晚报》的原因。
为了“说话”,他屡屡得罪权贵。1934年,其麾下报纸因刊登南京当局丑闻而被停刊。当时,汪精卫派人来调停:“一个新闻记者,要和一个行政院长碰,结果无疑是头破血流。”孰料得到的却是如下回答:“我可以做一辈子新闻记者,汪先生不可能做一辈子行政院院长。”
很难想象,这样一位硬朗的报馆老板,在日常生活中却近乎吝啬。他历来以“开机器、上前线、管家务”看待办报。及至所办的上海《立报》发行量达20万份,成大老板依然穿着寒酸的蓝布长衫,连黄包车也不舍得坐。一次被人追问有无赌钱、抽烟、玩女人等经历,接连摇头后遭到对方鄙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据说,经过这番奚落,成舍我从此点燃了香烟。
1933年创办新闻专科学校时,他特意在《招生简章》里注明:“如本人及其家长,怀抱一般投考洋八股式学校之同样心理,冀图本身或其子弟,将来毕业后,能光宗耀祖,升官发财,则千万别误入歧途。因新闻事业,最需要忠实勤奋,吃苦耐劳。”
多年后,他又在台湾开办类似学校。据说有家长开学时前来参观,不禁失声恸哭。因为眼前仅有三间平房的校园,还不及儿女就读的小学校园大。
只有办报时,成舍我才显出报人应有的气魄。为了扩大信息量,他每创办一家报纸,便会不惜重金建立一家电台。经营上海《立报》时,他特许一线记者租用汽车,从无锡赶往上海送稿。
投身新闻事业多年,成舍我一直感慨国内没有一家“真正的报馆”。相反到处充斥“流氓访客”和“敲竹杠的新闻”。因此,他将“完备的报馆和健全的舆论”作为目标,始终坚信:“文化运动最大的武器,就是报馆。”这种报人眼光和襟怀,被后世的文学史学者陈平原誉为少有的“舆论家修养”。
乱世之中,成舍我创造出一个又一个报业传奇。他仅在北京主持的“世界”报系就拥有3份报纸,其中《世界日报》是北京发行量最大的日报。他在上海创办的小型报《立报》,更是以20万份的销量,创造了旧中国自有日报以来的最高纪录。半个多世纪的岁月里,成舍我先后创办了20多家媒体,包括报纸、通讯社和广播电台。
一时间,张恨水、萨空了、恽逸群等新闻界大腕纷纷加盟他的旗下。倒未必是他给的待遇有多么优厚,而是作为一个报馆老板的担当赢得了人们的尊重。他经常对编采人员说:“只要保证真实,对社会没有危害,什么新闻都可以登。如果出了什么事,你们不负责任,打官司、坐牢,归我去。”
事实上,这位叱咤京津沪三地的报业巨头,一生中唯一恐惧的便是无法畅快地“说话”。惹恼了张宗昌后,他转战南京办报。得罪了汪精卫,他不得不开拓上海市场。抗日战争期间,他又在香港出版报纸。及至台湾解除“报禁”,他又以91岁的高龄创办《台湾立报》。
即便在病危无法言语之时,这位纵跨一个世纪的报界泰斗级人物,仍然用笔吃力地写下四个大字:“我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