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海军抗战史之一:江阴,难忘的1937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06:26:41

江阴,难忘的1937

 

 

 

 


前言

 

 

 

 

世界第三大河长江,自西向东奔腾13000余里,回环曲折,浩浩荡荡。流至江苏省江阴市郊八圩港后,倏地豁然开朗。江面开阔,水天一色,至南通时江面宽度已达10公里,至海门则达15公里。

 

 

而江阴(古称暨阳),这个上海与南京之间长江最狭窄的地段,江面仅宽1250米。

 

 

借长江水之灵性,小城的人文历史相当攸久。战国时楚考烈王封黄歇为春申君,即以江阴为春申君采邑,迄今还存有申港、黄田港、君山、黄山等地名。那位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徐霞客,也是江阴人氏。又因为扼长江咽喉、地理环境优越,便于货运和征收赋税,江阴在唐代即为重要港埠。至宋代更是蕃舶常集,熙熙攘攘。南宋绍兴年间于江阴置市舶司,是当时我国沿海设置市舶司的11个对外通商口岸之一。时任笔者家乡常州知府的王安石巡视江阴(当时江阴归属常州府管辖)时曾赋诗云:“黄田港口水如天,万里风樯看贾船。海外珠犀常入市,人间鱼蟹不论钱。”

 

 

历朝历代,江阴均为兵家必争之地,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当”之誉。距城区2.5公里、濒江的黄山属群山之冠,西衔鹅鼻山、君山。东接萧山、长山、巫山,循江逶迤10公里,屏蔽着锦绣江南的楼宇沃野,自然形成“枕山负水”、“水环峦拱”的天堑之势。黄山有席帽、马鞍、龙头诸峰,平均高91米。登高山之顶,北望靖江,与孤山对峙;周围山峰,绵延30余公里,阅不尽的大江南北两岸风光。浪急涌高,峻岩夹持,只要在两岸安上几门大口径火炮,江中再庞大的舰队也难以上溯。

 

 

黄田港东岸有一座锦屏似的小山与黄山互为犄角,此即君山。此山海拔72.5米,面积40.4万平方米,山虽不大,但名声很大,素有“江阴主山”之称。此山隆起平畴,横枕大江;邑中诸峰,四面环拱;北眺维扬,南挹姑苏,东望海虞,西眄京口,为一方之大观,列郡之雄胜。山顶有一楼面江,名“望江楼”,楼有楹联一副曰:“此水自当兵十万,昔人曾有客三千。”为兵家必争之地。

 

 

早在春秋年间,吴国就已在江阴的席帽峰修筑烽火台。自南北朝起至宋、明历代均在此地驻屯水师、设置关隘。韩世忠、辛弃疾等抗金英雄都曾在此驻防。满清更是早已重视起这一战略要地的营建,自清圣祖康熙二年(1663年)即在黄山、巫山、申港、夏港、新港等地修筑炮台;乾隆年起,又在江阴段长江两岸设汛,安排绿营兵加以驻防。道光二十年,江阴已建成石牌、黄山、黄田港、闸西敌楼、夏港墩、申港墩、芦埠台、桃花墩、谷渎墩、谷渎炮房、范港墩、泗港墩、善港墩等14处汛,要塞防务初具规模。同光年间,要塞的防御进一步正规化和层次化、体系化,近年相继清理出的7座同治年钢筋水泥炮台和2尊“耀武大将军”万斤铁炮即是这一段历史的见证。至甲午战争前,南岸已有东、西山两个炮台群,黄山、仙人港(暗)、黄山港(暗)、小角山、大石湾(明)和小石湾(明)六大炮台,配备了口径达300毫米的阿姆斯特朗炮6门,还有水雷营协防。更令人触目警醒的是咸丰十年太平军攻克江阴后,为防止清军由上海上溯攻打天京,还在两岸岩石中嵌入铁桩,拉起了横贯江心的铁索,到清末还时时露出水面,仿佛在昭示这长江门户的险要。

 

 

民国后,江阴要塞在军阀混战中年久失修,装备陈旧过时。1928年定都南京后,国民政府为把这里建设为拱卫京畿的屏障,积极完善要塞防务,改土炮为洋炮,增筑堡垒,增设炮台、守军,可谓不遗余力。至1937年抗战爆发前夕,要塞区已有黄山、东山、西山、鹅山、萧山六大炮台,配备最新的德制88毫米战防炮8门,德制150毫米加农炮4门,各型旧式榴弹炮19门(口径均在150毫米以上)。军政部电雷学校的快艇部队也驻守于此。随着抗战烽火的降临,在这里展开了二战中中国战场规模最大、也是最为惨烈的一次海空大战。

 

 

 

 

 

 

第一节  沉船封江:首都的“水上马其诺”

 

 

 

 

一、沉船战略:事倍功半与功败垂成

 

 

1935年7月,南京的夏天,溽暑如蒸。日后纵横北欧、横扫千军如卷席的德国陆军名将法尔肯豪森,鉴于日益紧张的中日形势,正在他的顾问府内挥汗如雨地起草《关于应付时局对策之建议书》:

 

 

“……东面有两事极关重要,一是封锁长江,一为警卫首都,两者有密切之连带关系。屡闻长江不能守之议,窃未敢赞同。

 

 

……江面虽宽,然究为极狭隘之水道,航路异常困难,稍大战舰不易机动,下游已有许多窄隘可用,应用方法(游动炮兵、飞机)作有效之封锁。……

 

 

长江封锁于中部防御最关重要,亦即为国防之最要点,防御务须向前推进。江防须封锁江阴,陆防须利用许多地险及天然便于防御之地形,推进至上海附近。……”

 

 

法尔肯豪森的这份建议书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文件。在这个报告中,他基本准确的判断了日军可能的进攻方向和特点,并结合中国的具体情况,提出了主要防御地区、兵员配备和可以采取的相应措施。日后中国军队保卫上海南京、决堤花园口、退入内地持久抗战等行动,大多都在这个文件指导下进行。

 

 

按照法尔肯豪森的设想,中国东南国防的第一线是以淞沪线、吴福线(吴江至福山)、锡澄线(无锡至江阴)构成的永久国防工事,其后是江阴封江,再次是保卫南京。他预计,整个过程可以坚持1—2年,在此时段内国际形势必将发生有利于中国的变化。

 

 

1937年7月7日,北平城外卢沟桥上的枪声,打响了中华民族伟大的抗日卫国战争。战争爆发后数月间,日军节节推进,华北战局岌岌可危。南京国民政府预见到战火不久后必然烧到南方,几乎就在日军开始进攻上海的同一天,在德国顾问团指导下制订的《国军战争指导方案》颁发了。

 

 

这个方案明确指示:

 

 

“淞沪方面实行战争之同时,以闭塞吴淞口,击灭在吴淞口内之敌舰,并绝对控制其通过江阴以西为主,以一部协力于各要塞及陆地部队之作战。”

 

 

从这一天起,中国海军走上了抗战前台。

 

 

海军,是一个国家,尤其当它还是拥有18000多公里长海岸线的大国,的生命所系。近代中国每一页落后挨打的历史,几乎都带有海水的苦味。

 

 

中国海军自甲午以来,虽惨淡经营多年,但因国内政局动荡、财政日绌,至抗战爆发前,与日本海军实力相差仍十分悬殊。日本在1937年8月淞沪会战时的海军兵力,尚未进入战时生产体制,数量就已相当惊人。包括战列舰10艘(含训练战列舰1艘),航空母舰4艘(在建2),重巡洋舰12艘,轻巡洋舰25艘(在建2),旧式海防舰(也就是你说的老式军舰)7艘,一等驱逐舰66艘(在建12),二等驱逐舰30艘,江河炮舰10艘,一等潜艇31艘(在建1),二等潜艇24艘(在建1),总吨位约达110万吨。相比之下,中国最多时也只有5万7千吨,还分散在全国各地,仅以吨位计差距就达30倍之多。

 

 

面对敌强我弱且敌准备更充分的现实,中国海军自知不可能与日军决胜于大洋之上,所以“配合陆战”成为当时中国海军的最大战略目标。自1932年起,海军部就在这一方针之下制定相关战备计划。到抗战爆发前,这一计划已经有了完整的体系。海军规定:长江为布防重心,一旦海疆有警,舰队将于长江集中,封锁出海口,消灭长江内的日本军舰,而后相机往近海推进。但因为这一理论构想从来没有进行过完整的实兵操演,战术研究不足,所以战争爆发之时,海军还在磨磨蹭蹭研讨“如何封江、如何组织舰队”的问题。

 

 

时间不等人。当中国政府和海军高层还在决策中彷徨踟躇、长江水域显出一片异样宁静之时,日本海军的调兵遣将则一直没有间断过。“七七事变”爆发当夜,正在台湾海峡举行军事演习的日本海军第三舰队(“支那派遣舰队”)主力立即中止演习,所部第10战队和第5水雷战队分别返回其在华北沿岸和华南海域的警备区。未参加演习、散布在长江流域的第11战队各舰则以保护日本侨民为名,进入紧急戒备状态。随后,日军又向旅顺向华北方向增派了第14驱逐舰队,从澎湖马公向华南方面增派了第5驱逐舰队。7月28日,日军大规模进犯京、津地区的同时,其海军第二舰队也开始向中国大陆沿海集结。第三舰队除原有的5个战队外,也得到了第4、9战队和第3水雷战队的增援。

 

 

虽然战术研究不足,但中国海军既定的战略方针已经开始了执行。1937年7月下旬,中国海军将主力舰艇除“楚泰”舰、“正宁”艇、“肃宁”艇与“抚宁”艇驻泊闽口,“公胜”舰调广州,“诚胜”舰调青岛,“普安”舰与“永健”舰于上海屯泊外,其余均从上海附近各军港陆续调出,向到江阴上游的长江江面集中。但此时战术又来拖战略的后腿:这支艨艟数十的舰队既不熟悉内河作战的特点,又缺乏有效的机构指挥和协同作战能力,以至发挥不了“马其诺防线”的应有作用。更糟糕的是,中国海军仅有的几艘大型军舰集中在范围如此狭小的江面,一损俱损,一开始就将自己置于“死地”;江阴密布重兵,安危所系,一旦失守则门户洞开,南京无险可守。海军的江阴防线,竟成了真正的“马其诺防线”!结果舰队的集结还没完成,就被证明是徒劳的。

 

 

阻绝日军入江的具体战术,在海军高层的决策下此时终于出台了。选取却是一种最为昂贵而又笨拙的方法:沉船封江。

 

 

1937年7月28日,蒋介石在南京最高国防会议中决定在日军尚未进攻长江流域之前制敌机先、封断长江航路,截断长江中上游九江、武汉、宜昌、重庆一带的日军第11战队13艘舰船和大批日侨的归路,作为与日交涉的筹码;并防止日军再度溯江而上。海军代表陈季良提出立刻实施沉船封江行动并获批准。会议决议在8月12日执行封江。

 

 

谁料风云突变。担任会议记录的行政院主任秘书黄浚,早已被化名廖雅权、潜伏在南京汤山温泉当服务员的日本女间谍南造云子引诱下水。当晚,他即将绝密情报传递给与之接头的日军谍报人员(此事众说纷纭,尚存疑)。

 

 

8月11日及12日两天,长江中游的日本舰船匆忙下驶。汉口、九江、沙市等地码头,日侨蜂拥而上。这一行动保密工作做的相当好,路续通过江阴“锁航要塞”的日舰并没有卸下炮衣备战,人员则在舰桥上游晃,居然没有引起中国方面的警觉。当时中国海军第1舰队的“逸仙”、“建康”、“中山”、“永绩”舰及第2舰队的部分舰艇正由第1舰队司令陈季良海军中将指挥在湖口集结,江宁和江阴要塞的火力也已作好准备。但因事起匆忙没有协调好,当日本军舰路续经过时,我军部分要塞单位因为警惕不足,未能及时作出回应;而注意到异常的海军舰队则因没有接到截击指令,只能按兵不动。等到中国海军部醒悟日军已经撤退时,截击的最佳时机已经流过。到13日中国方面开始封江时,总数13艘的日舰(包括旗舰“八重山”号)已经走脱一空。我参谋本部紧急由南京与江阴两面派队沿江搜索江面,一直到团山边境两个搜索队相会,才证明日舰已全部逃脱。最后仅在汉口附近捕获了日本商轮“大贞丸”,在江阴附近捕获了“大贞丸”。

 

 

 

 

二、壮士断腕:沉船封江

 

 

在卢沟桥事变发生时,中国海军部长陈绍宽正在英国参加英王加冕,顺便向英、德等国采购军火舰艇。事变发生后,他急忙回国主持海军抗战机宜。第一个工作就是封江。

 

 

封江的前期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首先是破坏航标。8月11日,海军部派“甘露”测量舰、“皦日”、“青天”测量艇及“绥宁”、“威宁”炮艇破坏西周、浒浦口、铁黄沙、西港道、狼山、大姚港、通州沙、青天礁、刘海沙到长福沙、海北港沙、龙潭港、福姜沙等各处的灯标、灯桩、灯塔、灯船及测量标杆。各舰在两日内完成了航标的破除作业,使敌舰失去了导航标志。

 

 

在此同时,海军第1舰队与第2舰队主力由湖口与下关向江阴的集结已经完成,49艘军舰进入了长江待命,“拱卫京畿”。8月12日,两个舰队主力在江阴江面集合完毕,这次甲午战争之后海军的第一次对外大型动员,全体海军全体官兵皆怀高亢斗志,誓与日寇决一死战!但当舰队在江阴江面集中完毕之后,满怀热血等待着“中国深望每人能尽其至责”旗令的官兵们,愕然发现他们将目击中国海军规模最大的一次集体自沉。

 

 

首批自沉的军舰为舰龄最大的“通济”练习舰、“大同”、“自强”巡洋舰、“德胜”、“威胜”水机母舰、“武胜”测量艇(已停用)、“辰”字与“宿”字鱼雷艇(均已停用),这批军舰大多为清代遗留的旧舰。此外,海军还向招商局与各民轮船公司征集“嘉禾”、“新铭”、“同华”、“遇顺”、“泰顺”、“广利”、“醒狮”、“华新”、“回安”、“通利”、“宁静”、“鲲兴”、“新平安”、“茂利二号”、“源长”、“母佑”、“华富”、“大篢”、“通和”、“瑞康”20艘轮船同时自沉以构成江阴锁线。当第1舰队抵达江阴时,等待自沉的28艘军民舰船已经停泊在君山江面。

 

 

12日上午8时,江阴江面各舰由“平海”舰率领进行升旗典礼。8时整,“平海”舰举行升旗仪式,各舰官兵在舰舷“站坡”,向军旗行礼致敬。陈绍宽的上将司令旗在军乐声中冉冉上升到主桅顶端。一个国家的海军竟要用如此悲壮的方式保护自己的领水,真是滑稽而又沉重!随后,自沉舰队由旗舰“通济”率领,驶向福姜沙就位。在各舰抵达位置之后,坐镇“平海”的陈绍宽发出沉船命令,各舰同时打开水底门,缓缓下沉。

 

 

自沉作业一直进行的傍晚才初告结束,陈绍宽站在“平海”舰桥上,黯然无语。

 

 

是日汽笛哀鸣,军旗低垂,令人欲哭无泪。

 

 

因为水流甚急,第一批各舰下沉时多半被水流冲离理想原位,导致封锁线并不完整。当海军部发现封锁线并不完整而空隙甚多之后,又征用了“公平”、“万宰”、“泳吉”等三艘民轮沉入封锁线,在镇江、芜湖、九江、汉口、沙市等地缴获的“吉安”、“贞安”、“福安”、“汉安”、“泰安”、“永清”、“德安”、“沙市”8艘日籍趸船也先后被拖到封锁线凿沉。海军部又请行政院训令江苏、浙江、安徽、湖北各省政府紧急征用民用小船、盐船185艘,满载石子沉入封锁线的空隙中。这些民船一共使用了30.94万立方英尺石子,合65020担。

 

 

如果加上9月25日自沉的“海容”、“海圻”、“海筹”、“海琛”舰四艘巡洋舰,在江阴的沉船封江作业之中一共自沉老旧军舰与商轮43艘,合计吨位63800余吨。

 

 

查遍世界海战史,未见此等战例,亦未见以如此之势屏蔽一个城市的死板战术。回想当初向沉舰投入石子之时,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要在此截流筑坝呢!

 

 

封锁线形成之后,海军再也不可能再出海作战。封锁线封锁日军的效果尚不得而知,却封住了自己的手脚。事实上,当中国舰队被列阵在封锁线后的江阴以西江面中时,他们已经不可能按照计划进行那种传统的军舰接战了。战机既失,“保存实力”又有何意义?这几乎直接决定了海军这支老舰队最后牺牲的方式。

 

 

 

 

 

 

第二节  仇天恨海:血战江阴

 

 

 

 

一、要塞防空战

 

 

日军在上海前线不断投入兵力,尤其在重武器方面具有压倒性优势,淞沪前线的战局岌岌可危(事实上,11月12日日军即占领上海全市)。自此时起,南京保卫战已经拉开序幕。

 

 

按照法尔肯豪森的建议,自1935年冬起,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就秘密调集4个师的兵力,在上海、南京之间秘密构筑起两道国防工事,作为南京外围的防御线(因为1932年的《淞沪停战条约》规定上海周边不能驻军,所以此事一直是秘密进行的):吴福线北起长江南岸的福山,向南经常熟、苏州、吴江、嘉兴到杭州湾,系防御南京的第一线。第二线为锡澄线,北起江阴要塞,南至太湖边的无锡。而位于锡澄线与长江江防中坚位置的江阴要塞,无疑就成为了沪、宁国防工事的陆海军布防支点,长江江防作战中的总枢纽。

 

 

7月19日,日军空袭江阴县,在江阴东南乡学社掷弹一枚,揭开了江阴之战的序幕。

 

 

 

 

上海开战之后,日军也高度重视江阴要塞的战略地位。日方认为,集结在江阴要塞的中国海军舰队不仅阻碍南京方面的空中作战,其远程大炮的火力还威胁到沿长江下游行动的日军舰艇,因此无论是因为空中作战还是封锁中国东南海岸的需要,均须将中国舰队歼灭。但忌惮于江阴要塞的强大火力和敷设水雷能力(实际并未实施),第三舰队司令长官长谷川清中将否决了直接进攻江阴的建议,转而出动第2联合航空队(辖陆基第2航空战队之第12、第13航空队)和海基的第2航空战队“加贺”号航母执行此次任务。具体的作战安排是先以舰载机进行压制,并以一部分舰载攻击机牵制炮台,再以主力全力进攻“平海”舰与“宁海”舰。

 

 

遗憾的是,直至此时,中国海军还在根据一场水面舰队决战的模式安排迎战准备,对于日军以航空兵为主的交战手段缺乏心理准备。陈绍宽部长曾明确指示说:

 

 

“敌人要用舰队从扬子江上驶,必需破坏我封锁线。要坏我封锁线,又不能不先歼灭我守卫封锁线的海军。以长江的地势和海军的性能看来,要达到‘牠’的战略目的,应该运用‘牠’们的海军的。……”

 

 

8月21日,中国海军流下了在抗战中的第一滴血:在上海江南造船所修理的“永健”号炮舰(舰长:邓则勋中校)遭日机轰炸沉没。

 

 

 

 

沉船封江后,中国海军第一舰队司令陈季良中将率领海军主力“宁海”、“平海”、“逸仙”、“应瑞”、“海圻”、“海容”、“海琛”、“海筹”8艘巡洋舰在沉船封锁线后方布防,第2舰队的小型舰艇则部署其后。中国方面希望通过这种“堡垒”战术发挥巡洋舰主炮的远程打击能力,因而大型舰艇集体下锚,几近固定不动的水上炮台。中国海军大概万万没有料到,日后当日军机群袭来的时候,既缺乏海陆防空配合,又无小型舰艇错杂支援,连机动也缺乏空间的的大型军舰,会遭遇什么样的牺牲(注:下表为当时中国海军几艘主要舰艇的防空火力。值得注意的是,“宁”、“平”、“应”、“逸”4艘主力巡洋舰合计只有高射炮19门,每门炮备弹还不到40发)。

 

 

 

 

舰名与舰型

 

 

防空兵器

 

 

宁海 2526吨轻巡洋舰

 

 

3.1英寸单装高射炮6门,7.7毫米机枪10挺

 

 

平海 2448吨轻巡洋舰

 

 

3.1英寸单装高射炮3门,7.7毫米高射机枪4挺

 

 

逸仙 1650吨轻巡洋舰

 

 

75毫米单装高炮4门,47毫米速射快炮1门

 

 

民权 464吨江防炮舰

 

 

3.1英寸高炮1门,57毫米速射炮1门,20毫米厄利孔机炮2门

 

 

民生 505吨江防炮舰

 

 

80毫米速射炮1门,75毫米速射炮1门,20毫米厄利孔机炮2门

 

 

永绥 600吨浅水炮舰

 

 

3.1英寸炮3门,机枪4挺

 

 

咸宁 418吨江防炮舰

 

 

3英寸炮1门,84毫米高射炮1门,57毫米速射炮2门,20毫米厄利孔机炮2门

 

 

海宁 260吨巡防炮艇

 

 

57毫米炮2门,7.9毫米机枪3挺,厄利孔20防炮1门

 

 

江宁 260吨巡防炮艇

 

 

57毫米炮2门,7.9毫米机枪3挺,厄利孔20防炮1门

 

 

抚宁 260吨巡防炮艇

 

 

57毫米炮2门,7.9毫米机枪3挺,厄利孔20防炮1门

 

 

绥宁 260吨巡防炮艇

 

 

57毫米炮2门,7.9毫米机枪3挺,厄利孔20防炮1门

 

 

肃宁 260吨巡防炮艇

 

 

57毫米炮2门,7.9毫米机枪2挺,厄利孔20防炮1门

 

 

威宁 260吨巡防炮艇

 

 

57毫米炮2门,7.9毫米机枪2挺,厄利孔20防炮1门

 

 

崇宁 260吨巡防炮艇

 

 

57毫米炮2门,7.9毫米机枪2挺,厄利孔20防炮1门

 

 

正宁 260吨巡防炮艇

 

 

57毫米炮2门,7.9毫米机枪2挺,厄利孔20防炮1门

 

 

长宁 260吨巡防炮艇

 

 

57毫米炮2门,7.9毫米机枪2挺,厄利孔20防炮1门

 

 

义宁 260吨巡防炮艇

 

 

57毫米炮2门,7.9毫米机枪2挺,厄利孔20防炮1门

 

 

 

 

8月13日,淞沪会战打响。在旗舰“平海”的会议室中,每隔一小时就从无线电中传来前线战报。几乎所有的军官都聚集在这里,时而忧心忡忡,时而为陆、空军的英勇战绩感奋,同时也预感到,在江阴江面将要爆发的战事绝不会逊色于淞沪战场。10时,海军司令部命令各舰进入一级战备,舰炮脱去炮衣,随时准备对空射击。

 

 

11时05分,“宁海”舰防空瞭望哨报告:“飞机10架,由上游向江阴飞来!”“宁海”舰立即拉响警报,这是自开战以来江阴的第一次空袭。各舰闻警而动,水兵们纷纷跑向炮位,转动炮口,瞄准飞机,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开火射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又收到“立即解除警报!万勿射击!”的命令,使已振奋到极点的官兵们大惑不解。原来,海军刚刚得到报告,中国空军一个机群,自南京起飞,经江阴上空飞往上海轰炸敌舰。消息传出,令水兵们啼笑皆非;总算避免一场悲剧。之后几天,又不断有中国空军飞机经封锁线上空飞往淞沪战场,而几乎每次“宁海”都发出空袭警报。虚惊几场,人心惶惶。因飞机速度极快,飞得又高,待发出警报后飞机已飞临上空,而这时才能辨别出是中国飞机。防空哨为此亦大伤脑筋。

 

 

当时,中国海空军各自为战,彼此间并没有有效的通讯联络。为避免因误会而导致悲剧,海军司令部与航委会会商,提出今后中国飞机再也不从江阴上空经过;因为几乎所有的海军火力都集中在江阴,万一弄出事来不好向国人交待。经数次会商,此事得以圆满解决:中国空军凡飞往淞沪战场参战的,都绕道向南或向北,不再出现在江阴上空。

 

 

8月16日,南太平洋生成的台风影响中国东南沿海,空中乌云滚滚,江中风狂浪高,气温骤然下降。上午11时,瞭望哨电话报告:封锁线外下游上空发现敌机7架向江阴飞来。要塞当即拉响警报,这一次真的是敌机袭来了。

 

 

水兵迅速跑上炮位,瞄准贴江面低飞而来的敌机准备射击。敌机却在数公里处突然拉起了机头,以近乎陡直的飞行姿态钻入浓密的云层。此时,浓云中正雷电交集,一片墨黑。亡命的日机飞行员不顾性命的举动惊呆了中国水兵们。只听飞机在云层中的轰鸣和雷声混杂在一起,另人不辨方向。

 

 

片刻间,敌机突然从上游方向的中国防御阵地背后钻出,水兵们赶紧调转炮口射击。日机本为侦察而来,见中国炮火猛烈,不敢低飞,乃于高空掷下两枚炸弹后向北遁去,炸弹均落江中,未造成破坏。

 

 

 

 

8月19日上午7时30分,瞭望台报告发现敌水上侦察机一架,在舰队左舷上空飞行。海军立即令高射炮准备射击,但该侦察机盘旋一阵即掉头返航向北飞去。11时,瞭望台又报告:有敌机12架(“加贺”号舰载机)在黄山炮台后方出现,黄山炮台也悬挂出报警信号。片刻间,敌机出现在上空。中国军舰与要塞对空火力齐发,织成密集的火网,共轰击15分钟,消耗弹药近万发。敌机慑于中国炮火威力,始终不敢低飞;加之技术生疏,手忙脚乱,队形亦被打乱。失去队形的日机围着江阴乱窜,12架飞机中只有2架仓皇掷下炸弹两枚,均落于黄山脚下。11时30分,警报解除。

 

 

8月20日,天气晴朗,风清日丽,是江南地区典型的秋天。上午8时,日军侦察机一架突入舰队上空侦察,遭“平海”舰射击,急忙逸去。8时半,炮台发出紧急警报,瞭望兵报告:敌机7架在下游高空出现。少顷,敌机群便飞临要塞上空,但再度被防空火力击散。见中国炮台有所准备,敌机知道难以得逞,随即向下游方向飞去。只有几架飞机投下炸弹,其中1枚炸弹投在距“宁海”舰约1000公尺的江面,激起巨大的水柱。

 

 

13日至20日,江阴要塞虽然空袭警报不断,但或是中国空军飞机造成的虚惊,或是敌机投石问路,均未发生实质性的战斗。双方真正的接触发生在8月22日。

 

 

 

 

日军进攻上海的同时,已派出大批谍报人员前往南京附近和上海至南京长江沿线各地,侦察中国军队的布防情况,同时也不时派出侦察机核实谍报人员的情报。

 

 

受日本军部直接领导、总部设在上海的一个谍报组,派出了最得力的特务原田直三前往江阴。原田出生在中国天津的一个日本五金商人之家,从中国学校毕业后即被日特务机关招募,返回东京参加了2年的专门训练。此人对中国的历史、风俗、地理无不了解,更能操好几种方言,被誉为“中国通”。

 

 

原田8月上旬到江阴后,伪装成上海钱庄催款的老客,住进一家小店。他每天都到江边视察中国海军的布防情况;有时还雇一只小划子,称到北岸去会朋友,将见到的海军舰艇位置、炮台位置默记于心,晚上回到客栈再悄悄绘成详图,派助手送给日军。不到10日,日本海空军已经将江阴要塞的布防情况弄得一清二楚,并制定了具体的攻击方案,决定于22日对江阴水面的中国海军进行突袭。

 

 

 

 

这天下午4时05分,瞭望台发出紧急空袭警报。警报响起的同时,自“加贺”号起飞的敌海基第2航空战队94舰爆12架已经飞临要塞上空,分成3个机群袭来,扑向江阴要塞与电雷学校。为保持队形,12架敌机分成两个攻击波次,在逼近要塞上空之后马上向黄山山顶的炮台以及山脚下的电雷学校快速掠击,俯冲投弹。

 

 

要塞与军舰上的中国高射炮群立即开火,双方打得难分难解。因当日有云,日机暂时躲入云层。片刻,第一编队6架敌机从云端钻出,直扑要塞准备俯冲投弹。靠近岸边炮台的“平海”舰立即与炮台协同对付这6架敌机,一时间天空烟花朵朵,爆炸声震耳欲聋。不一会,“平海”舰3号高射炮位(见习指挥官刘馥)发出的一弹击中第3架敌机油箱,日机在空中冒出浓烟,一头扎进黄山炮台背后的树林中,大火冲天而起。海军官兵为抗战海军的第一个对空战果鼓舞,精神大振。与此同时,敌第1编队第5机在向要塞俯冲时也被山下电雷学校炽盛的机枪火网命中爆炸,化为一团火球坠入学校食堂前方。

 

 

在一连损失两架轰炸机之后,敌第1编队其余4架飞机放弃了攻击,慌忙向东逃逸。与此同时,第2编队马上进入俯冲位置,目标为“平海”舰。“平海”与一旁的“宁海”立即集中炮火向敌机群射击。日机显然忌惮于该舰炽热的炮火,瞬时间队形散乱,掷下的两枚炸弹都落入距“平海”号数十米的江中,激起壁立的水花。只有一架日机冒险向“平海”俯冲而来,但当这架飞机扑到“平海”舰中部上空时,却因投弹装置故障而无法实施攻击,只得却加速爬升飞离。有两架敌机在中国炮火射击下负伤,摇摇欲坠,与机群一起向南逃窜。下午5时,警报解除。

 

 

 

 

8月24日起,日军第三舰队宣布对长江以南的中国沿海实施第1次交通封锁。26日,负责长江上游警戒及破交的日军十一战队的军舰第一次沿江上溯,驶近江阴要塞,并向中国军舰攻击,似乎形势正在向中国海军高层预料的舰队决战发展。对抗日战争中双方海军的第一次接触,“宁海”舰舰长陈宏泰回忆道:

 

 

“……8月26日晨6时30分,旗舰‘平海’号令全军备战,我当即命令我舰各战位的官兵各就各位,严整以待。此时,无线电报房得知正在下游作业的测量舰‘曒日’号(500吨,舰长谢为良少校)报告,称他们在通州水域见敌巡洋舰2艘由狼山水域上驶。紧接着,又看到炮台信旗,表明有敌舰3艘(据日方资料为第11战队旗舰“八重山”号轻巡洋舰和2艘驱逐舰“拇”、“莲”)正向我驶来。我立即命令舰上所有人员进入一级战备,密切注意敌舰踪迹,准备迎敌。第一次将和日军舰进行对射的年轻水兵们都很兴奋,擦掌摩拳。我复命令其沉着待战。至11时25分,炮台又另行通报:3艘敌舰驶到通州江面时,将天生港码头摧毁后即转舵下驶(这只是一次针对天生港的突袭,无疑令中国海军上下万分失望)。

 

 

我不禁为‘曒日’号万分担忧,该舰在通州担任炸毁白茆沙航路标志作业,因敌舰经常在那一带活动,须以隐蔽状态工作。今晨,该舰很可能在刚才被敌击毁的天生港码头靠泊,看来凶多吉少。当日稍晚些时候,消息终于传来,‘曒日’号已于上午被敌舰击沉,舰上官兵大部殉国,不禁黯然。”

 

 

下午2时,敌水上侦察机两架由下游飞至我舰队上空盘旋侦察,经我舰发炮驱逐后遁去。3时10分舰队接瞭望台报告,敌机4架(仍为“加贺”的舰载机)由东来袭,立即以汽笛发出紧急警报。敌机4架分两部向我舰队袭击,高射炮及机枪对空猛烈迎击,炮台亦发炮拦截,一时敌机翱翔之声与枪炮爆炸声杂然并作。敌机投弹5枚,均落在“平海”舰舰尾附近,浓烟水柱,矗立如山。中国高炮炮兵在爆炸声中仍奋不顾身,精神百倍。敌机见不能得逞,乃转向下游飞去。飞越封锁线后,又向正在巡逻的我“绥宁”号炮艇投弹8枚,均落水中;“绥宁”号的20毫米厄立孔机炮亦发弹80余发,未中敌机。

 

 

入夜,连续传来警报两次,均未见敌机来袭,但全体官兵皆处在紧张之中……

 

 

 

 

8月26日战斗结束之后,日军见一时难以伤及中国军舰,遂暂时停止了对江阴地区的正面空袭。但沿江而上前往侦察或轰炸南京、镇江、芜湖乃至汉口的日机仍时常经过江阴。江阴要塞的防空监视哨与海军舰队的瞭望队非常敏感,只要上海地区有日机西飞,要塞与舰队就施放警报。

 

 

在这一阶段,日方对两周多的战斗进行了深刻检讨。而中国海军则忙于张罗炮弹补给,并没有及时改进战术。战舰仍然锚泊于定位,跨兵种协同与舰队内部协同依旧不见,相反还盲目乐观,准备重演单挑日军来袭机队的壮举。

 

 

战备和休整一直维持到9月中旬。有几个无月之夜,有几架零散敌机曾试图夜袭舰队,但显然因为缺乏夜间轰炸训练,攻击荒腔走板,无一命中。

 

 

 

 

9月19日,规模更大的战斗开始。

 

 

这一天,日本第三舰队司令长官长谷川清下令所属第2联合航空队(9月10日刚刚从大连转场到新落成的上海公大机场)对南京市区进行“无差别级”轰炸。上午8时15分,警报声大作,江阴要塞瞭望台报告:大批敌机正自下游向江阴飞来!海军各舰炮手均各就各位。几分钟后,只见一个由33架敌机组成的庞大机群在3000米高度向西南飞去。

 

 

这天正是著名的“9·19空战”日,敌机被我空军第四大队击落4架,击伤1架。中国空军后来的传奇人物刘粹刚自此一战成名。

 

 

9时20分左右,警报声又起,海军见1小时前西飞的敌机群正杂乱无章错落地返航,料定必是被我空军击败,便以排炮“欢送”。敌机惊魂未定,无心恋战,未发一枪,未掷一弹,均高速向东逃窜。下午2时30分,又传来警报声,见敌机28架,又在南京被中国空军击溃。这次,该机群未敢沿江飞行,绕开中国高射炮火有效射程返航。

 

 

据日本海军作战档案记载,8月底,第三舰队就已经根据多次侦察所得的情报,制定出了进攻江阴要塞的作战方案:决定在9月20日前,主要是以袭扰为手段,给支那海军造成精神压力,使其长期处于紧张中;自9月20日起,要使用优势的空军力量(“加贺”号和第2联合航空队)围歼江阴水面的中国海军,务必一鼓荡平。攻击的主要目标是彻底摧毁“平海”、“宁海”这两艘中国海军最大的轻巡洋舰,从历史上抹掉中国海军!

 

 

9月20日上午7时13分,瞭望哨报告:下游发现敌机!海军各舰列阵以待。7时16分,敌机两架飞至中国舰队上空盘旋,各舰开炮猛击,敌机即爬升高度,隐入云层,又不时俯冲下来扫射投弹。双方相持30分钟后,敌机投弹5枚,落在“宁海”和“平海”两舰之间水面,随即向东返航。

 

 

下午3时,海军总司令陈绍宽中将乘“中山”炮舰到江阴要塞视察,并召集各舰长至“中山”舰开会。询问近几日战况后,陈绍宽告诉各位舰长:“据我方的情报,日本海军将于近几日,对我江阴要塞实施大规模的攻击(陈仍以为会是舰队决战),战斗将会极为惨烈,请各位舰长回舰后做好准备迎敌,要抱定殉国的信念,决死抵抗!”各舰长也都很清楚,自8月13日至今约40天的防空战,肯定是大战的前奏。作为南京唯一的水上屏障,江阴要塞必然要遭到敌人更为凶猛的攻击,这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大家纷纷表示誓与舰共存亡。

 

 

大战前夕的江阴水面上,微风轻拂,波澜不惊,月色如银。各舰都在抓紧时间擦拭枪炮、检修轮机、清理弹药,准备与日寇血战。是夜10时,敌机又来袭,防空哨未发出警报,待听到轰鸣声时,敌机已出现在军舰的头顶上。因是日有月,各舰遂根据机影进行反击。敌机向“海容”、“应瑞”舰投弹,“应瑞”被落在前段右舷外的两枚近失弹破片损坏了舱面铁板与前炉烟囱计十余处,其余无战果。一场虚惊,更使空气紧张。在月夜下,官兵大多不能入睡,甲板上到处有人在向江面远处和空中眺望。

 

 

9月21日,天候阴雨,不适合空袭,日第3舰队中止了当天的攻击计划。 

三、最后的平静——九二二

 

 

1937年9月22日,天气阴沉无风,江阴战役中最残酷的部分揭开了序幕。

 

 

上午10时20分,瞭望台发出空袭警报,各舰炮位随即进入一级战备。5分钟后,传来紧急警报,片刻18架敌机出现在视野中,由下游向“宁海”、“平海”两舰左舷方向扑来——这是属于日军“加贺”号上原陆基第2联合航空队第12航空队的92舰攻12架和95舰战6架。两舰舰舷的机炮立即调整射击位置,将炮口对准钻过江阴峡口几乎呈水平状超低空扑来的敌机。

 

 

日军此次采用的是集团轰炸战术,18架飞机组成紧密的队型扑向“平海”和“宁海”舰。海军各舰与江阴要塞立即对空猛烈炮击。日军机群在火网中突然分编为两队,第1队由东南向西北,第2队由北而南,以倒“V”形大编队向舰队两面夹击过来。第1队日机冒着猛烈炮火扑向舰队上空,坚决保持队形并禁止个别投弹。“平海”、“宁海”、“应瑞”、“逸仙”舰与要塞的防空火炮猛烈射击,均未能击落敌机。第1队日机渐渐逼近并降低高度,终于到达舰队上方的攻击阵位。

 

 

第一批10多枚60公斤炸弹落在“平海”舰与“宁海”舰之间,冲起一阵红光,继之以天崩地塌的一声爆炸,激起巨大的水柱,竟将“平海”全部船影遮住。这些落在“平海”左舷的近失弹虽然没有伤及舰体,但是破片对甲板上的人员和仅有薄弱装甲防护的装备造成了巨大损害。舰首锚链舱受损,第2高射炮位被破片摧毁,炮手一等兵周兆发、枪炮上士陈得贵殉职,见习指挥高级防校毕业生高昌衢少尉见炮位枪炮兵全部负伤,奋不顾身,亲自操炮射击,也壮烈殉国。前部米舱开始浸水,舰尾亦被多块破片击中,正在发令的舰长高宪申腰部受创,伤势甚重,但他命人找来绷带,将伤死死缠住,坚守在指挥位置。“宁海”号舰尾亦被弹片击中。第一攻击波转瞬即逝,中国炮火未能击中敌机。

 

 

第2队日机见第一波攻击得手,从上游钻过云层,以“平海”为目标再次进行水平投弹。20余枚炸弹发别落在“应瑞”舰前后以及“平海”、“宁海”舰之间。“平海”舰的舰尾又遭到近失弹碎片击中,第1炮位见习指挥孟汉霖殉职,机枪手负伤。汽艇舵手二等兵郑礼湘看见机枪无人操作,奋不顾身地冲向机枪,手握到枪柄时胸部即被击穿,壮烈牺牲。再扑身向前抢枪的帆缆中士严祖冠也被破片击中殉职。正修理机枪的枪炮上士张玉成身负重伤。做为第二轰炸目标的“宁海”舰也有两名士兵负伤。

 

 

这次投弹也击伤了“应瑞”舰,致使该舰的左鱼雷发射管被击穿,前桅与舰侧铁板被击穿十余孔,并有士兵三员负伤。

 

 

中国防空炮火仍无斩获。

 

 

11时30分,警报声再次响起,“加贺”号上海基第2航空战队的6架96舰攻片刻便飞临要塞上空,首先向“宁海”号发起攻击。此时中国海军各舰高炮存弹量已经不足,但仍英勇地开火迎击。在弹幕中敌机被迫提前投弹,数十枚250磅重型炸弹均落在“宁海”、“平海”两舰附近,无一命中。但是这批重磅炸弹的威力却使“宁海”军舰的船舷及甲板被击穿10余孔,水兵4人被炸成重伤。“平海”轻重伤十数人。

 

 

下午4时30分,敌第2联合航空队第12航空队的92式舰攻6架与95式舰战3架再次来袭,攻击矛头仍是“平”、“宁”两舰。海军以炮火远距组成拦截火网,打乱敌队形,使敌机无法接近俯冲投弹。敌无奈,高飞钻入云端,向“海容”、“海筹”、“应瑞”舰仓促投弹,但均未命中。后敌机将剩余炸弹全部投入江阴县城进行报复,中国无辜平民伤亡数十人。

 

 

9月22日这天,从早上8时至下午5时,中国集结在江阴水面的诸舰和岸边炮台的官兵作战达9小时,“宁海”军舰消耗高射炮弹400余发,机枪弹8000多发;“平海”军舰消耗高射炮弹265发,机枪弹4000余发。敌机的空袭未造成太大损失,仅“平海”舰阵亡5人,伤23人。

 

 

当晚,陈季良司令召开各舰舰长会议,下令“平海”绝不能因为避开日机重点轰炸而降下桅顶的司令旗,各舰也不得为了机动,向上游驶去。

 

 

 

 

四、国觞

 

 

9月23日,决战爆发。

 

 

清晨5时,下游监视哨突然报告:日军10余艘军舰正向江阴前进!旗舰挂起了备战的战旗,备战的笛号在江阴江面回响着。“平海”、“宁海”与“逸仙”舰三舰官兵冲上甲板,在炮位中安静地等待最后的厮杀——舰队对决。

 

 

然而新式战争注定不会给旧思维的中国海军这种机会。日舰只推进到长山附近就折返了,中国海军官兵莫不感到万分失望。上午7时,“平海”舰下令各舰收炮。

 

 

10时30分,瞭望台报告:敌侦察机两架在“宁海”右舷上空盘旋,但距离较远。指挥部预料今日必有恶战,便命令各舰提前开午饭,同时命令水兵抓紧时间休养生息,准备决战。

 

 

下午1时55分,警报声响起,2时5分,紧急警报再起,几分钟后,敌第13航空队的12架94舰爆自舰队右后方的西面袭来,距离尚远,似乎在空中等待战机(实际上右舷这个机队只是牵制机队,所以只在远方盘旋待命),同时左舷又发现敌机14架(第13航空队的96陆攻)!左后方则有一个20架敌机的编队(自“加贺”号起飞的94舰爆和96舰攻各8架,96舰战4架)!舰尾方向还有作为要塞火力压制的敌12航空队9架92舰攻和3架95舰战在虎视“平海”、“宁海”两舰!

 

 

共有敌机58架前来攻击弱小的海军舰队,可见日军已决心通过这仗一劳永逸。

 

 

中国军舰的高射炮兵急忙开炮迎敌,但难以抵挡敌机的轮番轰炸。日机冒着猛烈的炮火,一架接一架地向中国两艘主力舰俯冲投弹,但无一命中。反而有一架敌机被炮弹直接命中,坠入江中。第一波攻击结束后,敌机又分散成10余个小队,由四面八方向“宁海”俯冲而下,大量炸弹随之落在军舰四周。“宁海”舰陈宏泰舰长临危不乱,急令高射炮专打空中敌机;高射机枪改为平射,对付俯冲低飞的飞机。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虽然两架敌机在中国两主力舰的炮火中坠落在江心,技术拙劣的日机也没能投中任何一枚直接命中弹,但中国战舰仍被敌机破片屡屡炸中,大量密集的近失弹使“宁海”薄弱的舰体遍体鳞伤。

 

 

“宁海”号陈宏泰舰长回忆道:

 

 

“……当时弹雨纷纷落在我舰首以及舰桥左右甲板上,距我的指挥位置仅数米,爆炸在江中的炸弹激起的水柱烟尘,高过我舰桅杆。弹片横飞,烟幕蔽日,我舰前段左右舷被洞穿多处进水。据报告,锚链舱首先涌进大量江水,紧接着,粮舱、弹药舱、帆缆舱都被淹没,水深及膝。

 

 

这时,由于剧烈的爆炸,舰身猛烈摇晃,舰桥指挥室内的航海仪器全被震碎。报务房的水兵亦冲上舰桥向我报告,无线电发报和各种仪器都已不能使用。

 

 

倒在指挥室舱口的航海员林人骥中尉被敌炸弹片击头部,半个脑袋已不知去向,满地都是鲜血和灰白色的脑浆。

 

 

这时,左右舷的两个机群已接近我舰,不断俯冲投弹,我高射炮和高射机枪的水兵不顾伤亡猛烈射击。

 

 

2点40分,旗舰‘平海’发出启锚的命令,准备向上游撤退。但我舰因锚链舱被毁,无法执行命令。敌机见我舰已不像其他舰尚可行动遂群起围攻。我舰在此种情况下,又击落敌机两架。

 

 

我舰已受重伤多处,前甲板布满了小则数分,大则三四寸直径的弹洞,最大的被炸弹直接命中的弹孔达寸12直径。这时全舰的电话都已不通,水兵们纷纷上来报告:鱼雷舱、机舱同时大量进水。我急令堵漏队堵漏。但水势太猛,只得将上述两舱水密门关闭。这时,又有人报告各水兵舱全部着火,又急令救火队救火。是时,舰上已是一片混乱。……”

 

 

下午3时30分,“宁海”舰进水已经甚多,舰体向右倾斜。如再在此处挨炸,军舰沉没就只在转瞬之间了。因为舰首的起锚机已经损坏,舰长陈宏泰命令:“斩断锚链向上游转移!”轮机兵江铿惠下士在横飞的弹片中,操起一把消防斧冲上舰首,迅速地砍断了锚链销;随即主机启动,“宁海”在硝烟中蹒跚向上游驶去。

 

 

由于进水过多,“宁海”的舰身向右舷和舰首方向倾斜,只能勉强航行;因轮机和指挥系统受损,操作亦极不灵便。敌机群见“宁海”受重创,更是组织了10余机跟踪轰炸。当时舰上各炮位的炮手伤亡惨重,高炮弹库也开始浸水,但陈舰长下令所有勤杂士兵尽量补入炮位,奋战的官兵没有一人离开自己的岗位。枪炮上士陈永湘面部遭破片击伤,一面拭血一面换枪管,若无事然。枪炮员刘崇端在各炮位间巡视,一旦有炮手负伤需后送,就亲自代为操炮,直到新炮手补入,维持了军舰的火网密度。帆缆中士陈秉香与一位引港员配合操舵,向上游快速蛇行。

 

 

然而志在必得的日机在投完炸弹之后马上返回机场挂弹,维持高强度的攻击。杀红了眼的“宁海”舰官兵又先后将三架敌机击落。但在起锚后20分钟,前桅右后方直接落下一颗炸弹,桅杆顿时倾倒,水柜与一根烟囱全毁。同时,下望台与海图室半毁,前三足桅被轰毁了一足,左舷的高射炮与轴皮被炸飞,右舷的鱼雷炮损坏,悬挂的舢舨4艘也全毁,机舱严重浸水,舵机也开始失灵。

 

 

轮机长姚法华上尉跑上舰桥,向一直坚持在指挥位置上的陈舰长报告:“锅炉舱、前后风机舱全部进水,枪炮副军士长陈耕炳在指挥炮击敌机时,被敌击中胸部,当场阵亡。”陈宏泰正准备下命令,一颗炸弹在指挥室左门口爆炸,弹片穿过他的左腿肌肉,又钉入指挥室的墙壁镶板中,顿时,陈宏泰左腿血流如注。正在指挥室中的几名军官大惊失色,连忙上来搀扶,陈宏泰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但他推开左右,用手支持在指挥台上,大声下达着舵令。

 

 

此时,舰上水兵已经死伤过半,高炮前、后段指挥陈惠与陈嘉浔均重伤,枪炮上士某氏被一块弹片削去了半边脸,鲜血染红了半个身子,仍然在炮位上坚持着;枪炮军士长林树椿、枪炮员刘崇端则拖着流血的身子瞄准、击发。但不多时,炮弹已告竭。

 

 

舰长陈宏泰的脚边已留了一大滩血,虽然经卫生员紧急处置,但因大血管被炸断,力不能支,晕倒在指挥室内。后经副舰长甘礼经中校等人一再规劝,才同意去接受治疗。

 

 

4时30分,“宁海”号为保全舰体,驶入水浅的八圩港,并在北岸搁浅。敌机3架仍不散去,在空中对它轮番扫射投弹。二等兵叶民南,在即将被水淹没的弹药舱底,捞出一颗高射炮弹,飞快跑上舱面,装填入舰尾高炮,待敌机再度俯冲时,突发一炮击中敌机尾部。3架敌机这才护卫着受伤的飞机,向东面返航。

 

 

“宁海”舰,这艘被海军视为宝贝的军舰,舰身倾斜,静静搁浅在河滩中,舰上弹痕累累,死伤士兵枕籍。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结束了,这艘2526吨的巡洋舰也结束了它的海军生涯。

 

 

在这场血战中,它击落了敌机5架,共发射炮弹700余发,高射机枪15000余发。敌机向它投弹约300颗,致使官兵62名伤亡,其中上士陈金魁、下士任积兴、一等轮机兵郑迪柏、一等看护兵韩亨瑞、一等兵梁意和、二等信号兵张再裕、二等轮机兵何体育、二等兵沈长雨(自“通济”调来)、董小文、三等轮机兵郑守钰、三等兵刘志成、列兵陈芝生、江元桂等19人殉国,轻重伤者43人。

 

 

“宁海”号在江阴要塞之战后的1938年被日军打捞出水,修复后改名“五百岛”。1944年9月19日在本州南端御前崎南方八丈岛被美国潜艇“鲋鱼”号击沉。  

就在“宁海”号拼死抗击敌机的同时,其他军舰也在浴血反击。尤其“平海”号战斗最为激烈。

 

 

因为“平海”悬挂着旗舰的旗帜,所以大量敌机轮番向其轰炸扫射,急欲将其一举击沉,使中国舰队群龙无首。

 

 

“平海”的高射枪炮不断抛射出密集的火网。俄而一架日机在“平海”舰的斜左方被直接击中,坠入长江。

 

 

见“平海”舰首开记录,日机马上组织为一个小队向“平海”右舷俯冲。已有多次迎战经验的“平海”舰枪炮官们熟练的组织起对空火网,打散了编队带头俯冲的前几架领头机,后续的日机随即在惊慌中失去方向感,俯冲队形,四散逃开。

 

 

然而有一队敌94舰爆仍然突破舰上炮火拦截,向第3高射炮位俯冲而来。3号位枪炮见习指挥刘馥指挥炮手调整角度拼命向为首的敌机开火,终于将之击伤。敌机摇晃着爬升,投下4枚60磅小炸弹,掠过军舰后桅在左舷20公尺外江面爆炸,将3号高射机枪震坏。后续的2号机再无勇气完成俯冲,没冲到攻击位置就爬高,将炸弹丢在“平海”舰数十公尺外的江面上。

 

 

当敌3号机进入航道之后,第3炮位因为刘馥冒着敌弹雨进行修理,已经恢复了战力,并继续射击。在这架轰炸机冲到距“平海”约200公尺处的时候被第3炮位的浓烈机枪火网攫住,机身一歪,栽下江面。因为江水的阻力,这架飞机在江面翻了个大跟斗,但推进器仍然继续旋转,卷起壮丽的水柱将飞机拽入江底。

 

 

第4架敌机紧跟着3号机的航路。在3号机被击落之后,我第3炮位的射手在兴奋中停止了射击,4号敌机乘机缩短了距离,投下4枚近失弹。“平海”舰舰体在巨大的震波中被震出江水,然后再重重地落在江面上。4号敌机又向我舰俯冲扫射。

 

 

刘馥发现高射机枪支架被4号机炸断后,即用胳膊抱住打得发红的几十斤重的枪身继续朝天空射击,以致左臂皮肉全被烧焦。

 

 

2时40分,“平海”号发出撤退信号后,领航向上游水道驶去。日军随即以两个编队30余架96陆攻追击“平海”舰,轮番扫射、投弹。因为当天气象条件恶劣,日军遂对“平海”及跟进的“逸仙”舰改用9机编队水平集体投弹。此时“平海”舰新补充的100枚空炸榴弹已经将近用尽,所以各高炮连穿甲弹乃至照明弹都用上了。日机在两舰上方来回投下两批250磅炸弹,准确地落在“平海”舰四周附近,对该舰再度造成重创。

 

 

“平海”舰在起锚上行之后,射出了所有可以使用的各种对空炮弹,这个弹幕至少又击落了一架日机。但“平海”军舰的右舷舰身在23日下午的轰炸中已遭重创,舰首的3英寸高射炮弹舱首先开始进水;在水平轰炸结束后,水线下各舱纷纷进水,并倾斜至20余度。陈季良司令不得已将旗舰转到“逸仙”军舰。炮弹已经打光了的“平海”舰则驶近江边,努力堵漏。23日午夜,前来督战的陈绍宽部长下令“平海”舰撤离非必要人员。

 

 

25日清晨,“加贺”号上的日军海基第2航空战队又以94舰爆、96舰攻机各8架在96舰战4架的掩护下集中攻击“平海”舰。“平海”军舰高炮弹药用尽,军舰的下沉已经无法控制,于是叶可钰副长下令军舰驶往江北十二圩的浅滩搁浅,并且开始拆卸火炮与重要零件运往南京,参加首都保卫战。这艘中国自制的海军主力舰在搁浅之后舰身继续向左倾斜到45度,缓缓滑入长江。

 

 

战斗中,官兵共阵亡军需官叶宗亮、中士张朗惠、下士谢道章、列兵王允吉、黄顺忆等11人,负伤20余人。

 

 

后来有人回忆到,“平海”号所有的牺牲官兵的遗体,均在各炮位下面,负伤者亦全是在战斗中挂彩。全舰所有官兵,在23日的大战中,均未离其战斗岗位一步。

 

 

“平海”号在江阴要塞之战后亦被日军打捞队浮起,修复后改名“八十岛”,编入日军第一输送战队并担任旗舰。1944年11月25日在吕宋岛被美国海军飞机击沉。

 

 

 

 

日军在9月23日以72架飞机围攻中国“宁海”、“平海”两舰并将其击伤、击沉后,两日后又开始向中国海军的其他舰只实施攻击。

 

 

“宁”、“平”两舰被炸后,舰队旗舰改由吨位稍小的“逸仙”舰担任,第一舰队司令陈季良移至该舰指挥。

 

 

9月25日上午9时,该舰正泊于江阴与上游的目鱼沙之间。日军第12航空队6架92舰攻及3架95式舰战突然而至,对这艘新的旗舰实施猛烈轰炸;不久另一架海基的94舰爆也加入了攻击行列。“逸仙”舰在江面上慢速机动,沉着应战。但该船的高射炮弹在22、23两日的反空袭中已消耗殆尽,只剩99颗空炸榴弹。敌机见“逸仙”舰无还手之力,更加凶猛地攻击,两舷相继落下炸弹20余枚。这时,舰首150毫米主炮的炮手冒着纷飞的弹片,冲到炮位前,在两支炮管中各自装填上炮弹,待两架敌机从军舰前方俯冲过来时,猛地击发,两发炮弹呼啸出膛,而且十分凑巧地各击中一架敌机,开创了用大口径炮轰击敌机并首发命中的先例。因为150毫米口径的大炮主要是为了轰击敌舰厚重装甲的,用来打飞机可说是牛刀杀鸡!两发炮弹击中敌机的瞬间,敌机马上在空中被炸得粉碎。其余敌机吃惊不小,立即返航了。

 

 

这时,该舰已经被击中多处,机舱的左旋转轴机柱被震断,电机、自动制气门全毁,舵舱与行李舱中大量进水,军舰很快向左倾斜,组织堵漏收效甚微,不得不将舰驶往江边搁浅,以保存舰体。但以后几日,日轰炸机又不断对其实施攻击,终于使舰体倾倒,沉没在江中。

 

 

在25日的防空战斗中,“逸仙”舰共阵亡枪炮上士叶国桢、中士董乘发、郑美榕、列兵郑云梅、潘小喜、曹得志、林永春、孙顺发、胡冠军、欧阳懿、刘得洪、林友云、杨树林、王文元等14人,枪炮上士刘维和等8人负伤;击落敌机两架。

 

 

江阴之战结束后,日军将“逸仙”舰打捞整修,改名为“阿多田”,拖回日本做为潜水舰学校的练习舰。日本战败后的1946年8月9日自日本吴港驶回上海,重新归入中国海军序列并恢复本名。

 

 

 

 

在“逸仙”舰被敌机攻击时,海军指挥部派“建康”等舰驰援,救护沉舰官兵;同时命令第二舰队司令曾以鼎,率“楚有”舰前往江阴接防(第一舰队司令陈季良将军在“逸仙”舰上指挥防空作战时摔倒负伤,已被陈绍宽总司令调回南京)。

 

 

“建康”号驱逐舰驶往江阴途中在龙梢港停靠时,突遭12架敌机空袭。该舰以猛烈火力对空拦阻,但因为只有机枪数挺,仍不足以阻止敌机的攻击。分成前后两个机群的敌机使该舰中近失弹8颗,舰体严重受损。舰长齐粹英、副长严又彬、航海长孟维洸在舰桥指挥作战时,被落在舰旁的炸弹炸成重伤。舰上其他官兵阵亡枪炮副军士长钱维铿、雷机副军士长张铸黄、帆缆中士徐孝发、一等轮机兵陈贞铭、陈应森、一等兵任礼华、二等兵林森深、列兵郑龙昌、丁步高9人,受伤27人。“建康”舰军舰因多处进水,无法塞堵,遂逐渐倾斜下沉。

 

 

战斗结束后,日军亦将该舰打捞修复,先做为日军之杂役船,改名“翠”;接着在1940年12月21日交给汪伪海军使用并重新命名为“海绥”。抗战胜利后由中国海军重新接收。

 

 

第二舰队旗舰“楚有”号到达江阴江面以后,也于9月28日、29日两日连遭大批敌机攻击,因寡不敌众,被击中机舱、舵轮、弹药舱,并伤亡官兵18人。该舰只有40毫米高炮1门与机枪1挺,只得一面抵抗,一面顽强向江阴水面开进。驶至六圩港附近时,又遇一批敌机前来轰炸,于10月2日下沉,伤列兵2人。舰队司令部只得移往江防总部办公。

 

 

 

 

在空袭中失去大多数主力军舰以后,陈绍宽总司令明白:中国海军舰队已不可能再有与日军舰队进行决战的机会了。“九·二三”之战之后残余的主力舰只,多半缺乏防空武器;特别是长期为海军一级舰的“四海”(“海圻”、“海容”、“海筹”、“海琛”)巡洋舰。这四艘巡洋舰参与了清末民初几乎所有重大政治事件,在甲午以来漫长的海军史上一直是中国海军的象征。然而在主力舰队毁沉后,这批旧型舰因为防空火力贫弱,年久失修;且吃水过深,不适用于内河作战,已经成为海军的累赘。江阴封江前期,“海容”与“海筹”舰尚部署在江阴与镇江之间的江面作为第二线,“海圻”与“海琛”舰则驻泊在南京。9月25日,陈绍宽部长在亲自巡视了搁浅的“平海”舰之后决心放弃这批老舰,并将舰上枪炮拆卸装配到岸上。只有“海圻”舰的2门203毫米主炮,因为仅存炮弹1枚,利用价值不大,遂被放弃。

 

 

9月25日夜,这四艘名舰进行了最后一次航行。在封锁线后方集结完成之后,四艘军舰战舰在凄凉的汽笛声中打开海底门,静静地沉入长江。

 

 

这夜,中国海军失去了自己的舰队。

 

 

 

 

此后,敌机继续在江阴一带不断进行空袭。“青天”、“湖鹏”、“湖鹰”、“江宁”各舰也先后被敌机炸毁于龙梢港(10月初)、鳗鱼沙(10月3日,阵亡下士张依发)、鲥鱼港(10月3日)、砲子洲(10月3日)等处。“绥宁”炮艇于10月13日在十二圩防地被炸成重伤,失去战斗力,列兵郑新民阵亡,伤10人。

 

 

在长江下游未被击沉的我第2舰队各舰则放弃了等待继续挨炸的命运,转而将3英寸以上主炮全部卸下,以驳船运往下关;各舰的正副枪炮官与枪炮兵也前往南京集合,组成了太湖炮队,参与保卫首都。而失去火力防护的军舰则先后在日机的攻击下毁灭。

 

 

“应瑞”舰在9月25日晨6时开往江阴堵塞线,协助“海圻”与“海琛”自沉作业。9时半,“应瑞”舰正装载由两舰撤退的作业官兵返回南京,途中遭到日机两次轰炸。下午4时,又有9架日机编队发现该舰,其中两机折回,向“应瑞”舰投掷炸弹两枚,落在军舰右舷水中,使“应瑞”舰全舰剧烈震动,车轴舱漏水,身负重伤。“应瑞”舰于当晚抵达南京。10月7日,该舰到采石矶拆卸武装;但进度缓慢,一直到23日仍有主炮正在拆卸。

 

 

10月25日上午9时20分,7架日机向“应瑞”舰俯冲轰炸。该舰官兵因前次战役受日机之辱,气愤万分,遂纷纷操枪操炮抵抗,结果仍被敌机连连击中。左侧前段煤舱先中一弹,前望台右侧渣油柜也被引燃起火。继之锚链、舵轮、电机与总保险丝均被震断,军舰右前方开始浸水。敌机继续轰炸不去,前望台左侧与右前段又各中一弹,总水管炸裂,火势延烧到前药弹舱。军舰开始向右倾斜。下午5时半,“应瑞”舰沉没。

 

 

此役“应瑞”舰共阵亡上尉枪炮官赵秉献、上尉代鱼雷官许仁镐、帆缆副军士长谢如藻、帆缆下士沈良科、轮机下士江依三、信号下士柳瑞波、一等兵郑济禄、二等兵廖得云、郑能通、王贤、三等兵陈幼昌、林良平、轮机练兵李永庆、列兵梁周斌、林依奴等17人,上士邓一新、中士林鸿雄、轮机练兵董依祺、列兵江其淦、陈依田次日也不治殉国,其余57人受伤。舰上官兵由“甘露”测量舰救起送往南京。

 

 

至此,中国海军赖以存在的数艘主力舰“宁海”、“平海”、“逸仙”、“楚有”、“建康”、“应瑞”已悉数被敌击沉。江阴于12月3日陷于敌手。

 

 

亲临要塞观战的法尔肯豪森说:“这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我所见到的最激烈的海空战。”

 

 

 

 

1937年10月,日本海军战报:

 

 

“经我军两个月来的英勇作战,于淞沪圣战前撤往江阴,并于彼处集结的支那海军,被击沉击伤共25艘,伤其兵员数千人。目前,这支军队已不复存在了。”

 

 

 

 

江阴之战后3年,中国海军司令陈绍宽将军在一篇《纪念伟大的“九·二三”》的文章中写道:

 

 

“‘九·二三’是中国海军抗战史上最值得纪念的一页。……谁都知道,在这次倭寇对我侵略的武力中,最有把握的,是他的海军。但自江阴封锁线在我海军手中树立以后,情势却为之一变,因敌要用舰队从扬子江上驶,就必须破坏我封锁线,要破坏我封锁线,就不能不歼灭我英勇之海军!

 

 

 

 

姑以日侵华所用的第三舰队实力来比较一下,我们的抵抗力,不过区区13尊高射炮,以及有限的弹药,军舰本身的装甲又非常薄弱,以此来反击敌人70多架飞机和投下的500余枚重弹,亦感相形见绌。我们弱小的海军凭着什么能使敌机无法完成他们的任务呢?……那就是我们的民族精神!

 

 

……

 

 

海军今日为民族牺牲了,在未来,他将为着民族而建立起来!”

 

 

陈绍宽的文章赞扬了中国海军官兵的高尚民族气节,也道出了中国军力对比的实情。然而,敌机并非“无法完成他们的任务”,中国海军的一、二舰队几乎尽数被摧毁。

 

 

失败的原因何在?军力对比是众所周知的,深层的原因恐怕要从战略指导思想上去找,从高层决策中去找,从战术上去找(详见本文附记《江阴战役的教训》)!

 

 

呜呼,中国的海军。

 

 

壮哉,中国海军的官兵。

 

 

 

 

 

 

尾声

 

 

 

 

身既死矣,

 

 

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

 

 

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

 

 

以瞻河山。

 

 

身既殁矣,

 

 

归葬大川。

 

 

生即渺渺,

 

 

死亦茫茫。

 

 

何所乐兮何所伤。

 

 

魂兮归来,

 

 

莫恋他乡。

 

 

身既没矣,

 

 

归葬南瞻。

 

 

风何肃肃,

 

 

水何宕宕。

 

 

天为庐兮地为床。

 

 

魂兮归来,

 

 

以瞻家邦。

 

 

身既灭矣,

 

 

归葬四方。

 

 

春亦青青,

 

 

秋也黄黄。

 

 

息干戈兮刀剑藏。

 

 

魂兮归来,

 

 

永守亲族。

 

 

 

 

……

 

 

……

 

 

天苍苍,

 

 

野茫茫,

 

 

洋之深,

 

 

国有殇。

 

 

 

附记:江阴之战的教训

 

 

 

 

抗战时期的中国海军官兵,谈及江阴一役都有一种深及灵魂的悲痛。

 

 

中国海军的主力在这场战斗中几乎完全损失。此后海军再也无法组织舰队迎战,转而退入内地实施布雷等消耗行动。这导致绝大多数的相关著述或评论,干脆直接宣称二次大战时期,并无所谓“中国海军”。

 

 

江阴之战,中国海军的抵抗,不可谓不英勇、不可谓不艰苦,使日军遭受了相当损失,也在一段时间内保证了长江航道的畅通,使江苏、浙江、武汉等地的大量工厂、企业、人员得以退入内地,为长期抗战创造了有利条件。

 

 

然而海军是战败了,且败的如此之惨:既没有能够阻止日军在中国沿海港口的登陆和沿长江向京都南京的进犯,自身也是损失惨重。令人每每不忍卒读。

 

 

总结这一战的经验教训,不但有助于对抗战中中国海军战斗经历的分析,对我们今天的海军建设无疑也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笔者草草归纳了以下五点:

 

 

 

 

一是海军建设的落后。

 

 

南京国民政府建立之初,一度想扩充海军。1929年8月14日,国民党二届五中全会通过的《整理军事案》指出:“吾国海防线既长,版图又大,现在海军实力微弱,……。今后之国防计划中,必须实事求是,发展海军,……俾使国防计划归于完成。”2天后,江南造船厂自制的“咸宁”炮舰成军,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于“咸宁”舰成军仪式上讲演说:“要挽回国家的权利,必须建设很大的海军,使我们中华民国成为世界上一等海军国,全在诸位将士身上。我们预计15年内就有60万吨的海军,作了世界一等海军国家。”

 

 

1930年,海军部提出了一份包含航空母舰、装甲巡洋舰、潜水艇的庞大六年造舰计划(见下表)。不过事实上当时内战不断,政府的财政极度困难,这份空中楼阁式的造舰计划根本就没有执行的可能。

 

 

 

 

海军六年造舰计划案

 

 

1930(民国十九年)提出

 

 

舰种

 

 

艘数

 

 

备注

 

 

航空母舰

 

 

1

 

 

-

 

 

装甲巡洋舰

 

 

2

 

 

-

 

 

巡洋舰

 

 

2

 

 

-

 

 

驱逐舰

 

 

28

 

 

包含大小型驱逐舰

 

 

潜水艇

 

 

24

 

 

包含大小型潜水艇

 

 

另炮舰、扫雷艇、潜水母舰、鱼雷艇、运输舰等共计:106艘

 

 

 

 

国民政府的海军战略思想建构与具体发展策略迟迟不能定案。1932年1月,陈绍宽将军担任海军部部长后,中央海军才开始转入一段较为稳定的发展时期。2月21日,他在中央广播电台发表谈话,指出海军未来的发展目标为发展成一支60万吨的海军,短期内海军将会专注于巡洋舰与潜艇的购置(“治标”),长期则希望能建立一支各类舰种齐备的大洋海军(“治本”)。长程的建军蓝图渐具初型,但是由理想进入实际仍需要时间。

 

 

但在淞沪战役后,参谋本部制定的国防计划又将中国海军的发展方向规划为能进行攻势防御的近海海军:“暂置主力舰不建,取小舰主义而侧重于潜水舰与水上飞机以弥补无主力舰之缺陷……以日本驻华舰队为(假想)对象。”海军的第一个五年造舰计划预定制造2400吨级巡洋舰1艘、800吨级驱逐舰(炮舰)16艘、600吨级潜舰21艘(分为两队,以“宁海”、“平海”两舰分任旗舰)、800吨级水雷敷设舰4艘、600吨级扫雷舰8艘及水上轰炸机150架(分为三队)。

 

 

就当时中国海军的实际状况而言,这一建军构想无疑具可行性的,而且构思先进。其表现就是所谓“小舰主义”:海军在1930年代外购或自制的舰艇中,除了“宁海”舰、“平海”舰、“逸仙”舰为巡洋舰之外,其余“民权”、“民生”、“海宁”、“江宁”、“抚宁”、“绥宁”、“肃宁”、“威宁”、“崇宁”、“正宁”、“长宁”、“义宁”各舰均为小型炮舰。

 

 

值得注意的是,除了近岸防御的战略主导之外,经费短缺也是小舰主义的主要成因。在1919年,北洋中央的海军经费为400万银元,仅足以维持日常开销。而1934年积极扩展中的国民党中央海军预算只有1070万法币,舰艇建造费每年都有没被批准的。“平海”的建造也是海军自己解决经费的。

 

 

在航空兵问题上,“一·二八”事变时日军海航的强大实力已使中国海军当局印象深刻,海军也想建立自己的海航部队,但是因为经费不足而迟迟未有积极动作。

 

 

实际上,在南京政府海军所谓“黄金十年”建设期中,新造舰艇排水量仅8000余吨,加上改建的也不过万余吨,与60万吨的计划相差甚远。到1937年抗战爆发前,中央海军系统共有舰艇57艘,44298吨,比1928年增加了1万吨。这固然来之不易,但对一个大国来说却微不足道。回想国产军舰的骄傲“平海”在施工中因为指导的日方技术人员离开和日方提供的技术支援、零部件中断,竟然推迟了将近两年才下水,我们不得不说:一个缺乏重工业基础,政治局面动荡又没有强大经济实力做基础的国家,是不可能建成强大的海军的。

 

 

 

 

二是海军军事理论陈旧。

 

 

在第一次大战结束之后盛行一时的杜黑制空权提供了较传统的舰艇间炮战更为经济和高效的由空中摧毁对手海军舰只的手段,大大影响了1930年代各军事强国在建军规划上的预想。日本海军即高度重视海军航空兵的使用,海航发展成为其军备建设的重要项目。特别是1935年日本海军发展出专门的鱼雷攻击机B5N中岛97舰攻,代表其使用航空兵的思维已臻成熟。

 

 

相形之下,虽然空中对舰攻击和军舰防空很快成为列强海军汲汲研究的要项,但中国海军并没有积极参与这场脑力激荡。陈绍宽将军一度是海军航空兵理论的推崇者,1918年他就写出了《飞机·潜艇报告书》,呼吁制造飞机、潜艇,培养人才。但在转入国内,投入内战和派系争夺的过程中,传统的炮战无疑始终处于主流;中国海军领导层的战略眼光,也被这种假象所蒙蔽。甚至国内战场上出现的东北海军“镇海”水机母舰空袭上海、广东兵变中“飞鹰”舰被飞机炸沉这种实战战例也没有引起充分重视。1930年代海军会操的科目是攻防、阵法、护航、防潜、火炮射击、鱼雷攻击、航行救生、灯号、旗号、舢板、鱼雷防御、劫船、离船备战、太极拳、塞漏,没有防空。在敌机空袭状况下,战舰如何机动、规避,都没有规划。人则一日千里,我则瞠乎其后,迷信“大舰巨炮”、希图进行传统的面对面舰队决战的中国海军领导层,终于自酿苦酒。

 

 

另外就是,采用了昂贵而效果不佳的沉船法封锁江阴。

 

 

抗战前期,中国海军在长江流域进行了三次封江。江阴封江是以沉船封江方式执行,马当封江是以沉船封江与水雷布放方式进行,而马当至武汉航道之封锁是以水雷方式进行。在两种作法中,水雷封锁具有攻击性,成本低廉、效力强大,敷布范围广大,而且容易布署。而沉船封江则只能形成一道范围狭小且不具攻击性的静态水中障碍,成本高昂,执行不易。加上长江的江阴江面宽达3公里,深达100英尺,沉船未必能发挥积极的堵塞效用。事实也如此,到1938年6月日军已将堵塞线上的大型沉船打捞干净,航道清理完毕,日舰又可以沿江上溯进犯。

 

 

抗战期间的《海军杂志》对沉船封江也有检讨:“平均以半海里计,三海里纵深的封锁面积,如用水雷封锁,只需配备500具,便可构成一坚强之封锁线。每具平均以400元估计,所费不外20余万元。用轮船封锁,需要二三千吨的商轮20余艘,其总额约在1500万元至2000万元上下,超过水雷封锁价格达80倍以至100倍。再参照我国轮船业尚未十分发达的情形,仅有的船只尚需留著作为后方运输之用,若一旦都征集到前方施行堵塞,那末影响军运的前途一定是很大的……沉船封锁与水雷封锁,沉船封锁,防卫力较大,敌人从事破坏需费大力量。可是沉船不外是一种主干工作,沉船之外,还需加配各项辅助工事。譬如江阴封锁线沉船之后还继续不断地进行了三个多月的沉石等各项辅助工事,来加强封锁线的防御力。不过沉船封锁,无论怎样坚固,总属于一种单纯的堵塞性质。”

 

 

既然海军部早已洞察沉船封江的不妥,那为什么还要进行沉船封江呢?因为当时中央海军自身的制造水雷能力不足,购置、布放水雷的工作主要系由江阴的军政部电雷学校完成。电雷学校是蒋介石为逐步取代闽系控制的中央海军建立起来的“嫡系”海军学校,直属于军政部,独立于闽系的中央海军之外。闽系平素极端排斥电雷系,即使在战时也不愿摒弃前嫌与之通力合作,结果双方各自为战:中央海军的大舰在防空作战,电雷的鱼雷艇只好逮到机会就骚扰一下日方。又因为海军所属的水雷工厂不能为电雷所用,电雷被迫向德国购入昂贵的进口水雷。其恶果就是,数量极少,影响了整体作战效果。

 

 

 

 

三是战略战术存在严重缺陷。

 

 

淞沪战役后,参谋本部制定的国防计划指出,一旦抗战爆发,海军应当“力必能歼尽彼(日)之第二线预备军,如彼之现驻于吾沿海沿江之预备役舰艇等者,其结果则海上及沿海之大道必尽归我管制,而沿海及内地胥安且也……在最近十年间,最低限度海军军力需能一举歼灭某一国(日)海军之驻于沿海沿江者及其临时增遣者之联合,力以谋于太平洋海战未决之期间,能完全管制中国海之交通”。

 

 

但到抗战前夕参谋本部为海军制定的战略指导方针,则完全放弃了主动性,变成了曾国藩镇压太平天国时的旧思维:海军是一支纯粹以长江为活动范围的内江水师,主要依靠的是应该是以要塞为主体的消极防御。1937年2月参谋本部制定的《民国廿六年度国防计划》将这种战略具体阐述为:“中国海军就质而言,不能于远海歼敌。就量而言,也不足以防卫各海口,所以海军应避免与敌海军在沿海各地决战,保持我之实力,全力集中长江,协力陆空军之作战。具体行动:

 

 

(1)             第一、第二舰队于宣战时迅速集中长江,先与空军和要塞配合扫除江内敌舰,再与要塞协力担任长江下游防守,协同陆军作战。

 

 

(2)             第三舰队开战前务必迅速集中长江,防守长江下游。

 

 

(3)             各舰队严整战备,防止敌海军突然袭击。

 

 

(4)             各要塞缜密防范,准备随时应敌。镇海—乍浦—海州各区要塞,南通—江阴—江宁各区要塞,受所在区野战军指挥,海军要塞(指福建闽口、厦口两个直属于海军部的要塞)严密防守海岸,粉碎敌人登陆企图。江防要塞于宣战时配合海空军迅速消灭江内敌舰,再封锁江面,并为野战军阵地之依托,支持野战军作战。”

 

 

在这个作战指导中,中央海军以长江流域的内河防守为战略目标,海军舰队成为内河中的游动碉堡。

 

 

国防计划直接表明在抗战开始之后海军在作战中应以军舰配属于各野战军,海军降为配属角色。半年后的江阴防御战,即完全依照这份作战计划实行。而海军既没有参与决策层面的操作,不免不明就里;又没有相应的应变措施作出,仓促上阵,结果造成重大牺牲。

 

 

在整个江阴战役的过程中,海军一直是孤军作战。究其原因,竟然是中国海军从来没有海空配合与协同作战的观念!包括江阴要塞、炮兵部队、航委会等参战单位均没有配属相对应的海军联络官或参谋。当时中国空军频频出动,应对日军的进攻和攻击敌方基地、敌舰,而中国海军方面并未申请支援,而是片面抗敌,使自己弱小的舰队被敌人不断削弱、消灭。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中央海军与电雷学校的鱼雷艇的配合。因为海军方面的不重视,导致这种短小精悍的武器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在防空作战的过程中,日方不断调整和尝试新的战术配合。在一开始的空袭受挫以后,随即作出调整,最后终于开发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空袭方法。反观中国海军始终只有一套防空作战模式,只有在军舰严重受伤、难以为继的情况下才开始进行战术机动,并下达“不准转移”的命令,固然英勇,也缺乏变通,在日渐密集的进攻下最终崩溃。

 

 

中国海军领导层对于情报观念和谍报战的生疏也属一大奇。且不说黄浚事件,就是江阴战役进行的过程中,还有不少大小汉奸施放烟雾、标记,为日机指示轰炸目标。还有原田直三能大摇大摆窥测军事重地。中国海军方面既没有重视对敌方实力的侦察,己方保密工作又作的不好,显然为战役的失败埋下了深深的隐患。

 

 

 

 

四是缺乏有效的指挥和调配。

 

 

江阴之战中,中央海军的指挥机构非常混乱。第1、2舰队的司令部都在长江流域,其中第2舰队更是专责的江防舰队,但是海军部并没有很明确地界定其责任归属。8月初在湖口拦截线集中的舰队虽然是第2舰队主力,但却以资历最深的第1舰队司令陈季良中将指挥;而沉船封江更由陈绍宽部长亲自指挥。直到封江完毕、陈部长离开江阴之后,集中在江阴江面的舰只才确定由第1舰队司令部统一指挥。司令陈季良中将原驻节于“逸仙”军舰,在确定指挥体系之后,于8月13日夜8时改以“平海”军舰为旗舰,着手指挥布防。但是第2舰队司令部仍然驻于“宁海”舰,直到8月20日才移驻“勇胜”舰返回南京。陈绍宽本人、驻节舰上的陈季良乃至后来接防的第2舰队司令曾以鼎都可以发号施令,加上还有一个电雷学校原班人马改成的江防司令部,“丈母娘”众多,发令不一,却没有一个真正负得起责的,严重影响了作战效率。

 

 

海军的诸多行动进行前,往往没有进行细致的研究和规划。仅就沉船封江一事而言,专门为长江作战改造的“德胜”、“威胜”舰竟被白白沉掉,连蒋介石闻讯也大为不悦,可见一斑。

 

 

 

 

五是派系倾轧,严重影响了作战配合。

 

 

自民国肇建以来,由于政局动荡,中国海军分裂成了闽系(马尾系)、粤系(黄埔系)、东北系(青岛系)以及后来的电雷系这四个派系,彼此间皆有很深的积怨,没有形成统一的力量。这种状况直到1928年国民政府“统一”中国后也没有太大的改善。实力最强的闽系执掌南京政府的海军部,成为拥有第一、第二舰队的中央海军;东北海军编为第三舰队,广东海军编为第四舰队,后来还在江阴创办军政部电雷学校。闽系的中央海军与蒋介石着意培养的嫡系——电雷系统,互相排斥。当初沉船封江之时,中枢系统中的反闽系人士就提出将闽系的“海容”、“海筹”2艘旧舰自沉,妄图借封江之机削弱闽系的实力(堂堂一个国家的海军被理解成某一个或者某一些人的,多么可怕!)。陈绍宽则提出还有其他非闽系的老舰当如何处置?最后将广东来投、由军政部托管的第三舰队“海圻”、“海琛”舰也一起下沉。陈绍宽对欧阳格的电雷学校平素多有不满,即使在作战时也处处冷淡。欧阳格则对闽系海军的折损窃喜不已,并有不少讥讽之辞。因而日后在马当失守后,闽系千方百计制造理由,终于得以将欧阳格置于死地。旧中国海军中4大派系的倾轧、争夺,即使在抗战进行中也从未中断过,致使原本实力就弱小的中国海军,又因为内耗而无法发挥出最大作战效能,一次次承受牺牲和失利。

 

 

 

 

中国海权观点和海洋观念的落后,不仅是在理论上,而且往往是用鲜血来验证的。前几天重读甲午海战史,不禁感到两者有那么多相似、相通的地方:在战略上,在战术上,在技术和组织层面上……读中国史,有时候往往就是这种无奈:很多时候,我们不是在发现和解决新问题,而是把旧问题一遍一遍提出来,再一遍一遍解决……(全文完)

 

 

 

 

附:

 

 

1、  攻击“宁海”、“平海”的日本航空队资料:

 

 

(1)   陆基:第2联合航空队(驻上海公大机场)  司令官:三并贞三少将

 

 

(a)       第12航空队  司令:今村修大佐

 

 

12架中岛95式舰战(Nakajima A4N1)

 

 

12架空技92式舰攻(Yokosuka B3Y1)
12架爱知94式舰爆(爱知 D1A1)

 

 

(b)       第13航空队  司令:千田贞敏大佐

 

 

12架三菱96式舰战(Mitsubishi A5M2)

 

 

12架空技96式舰攻(Yokosuka B4Y1)

 

 

12架爱知96式舰爆爱知 D1A1)

 

 

(2)   海基:第2航空战队  司令官:堀江六郎少将

 

 

            第22驱逐队

 

 

(a)       航空母舰:加贺号

 

 

12架三菱96式舰战(Mtsubishi A5M2)

 

 

24架空技96式舰攻(Yokosuka B4Y1)

 

 

12架爱知94式舰爆(爱知 D1A1)

 

 

    在9月22日和23日的战斗中,因为日军补充损失和将部分陆基航空队配备到海基的航母上使用,因此部分数据可能与实际出动情况不符。

 

 

2、日本1937年出版的《各国军事实力》上关于其海军实力的数据:

 

 

战列舰9,总吨位272070吨,训练战列舰1,19500吨;航空母舰4,68370吨;重巡洋舰12,107800吨;轻巡洋舰25,107255吨;海防舰7,55450吨;一等驱逐舰66,94111吨;二等驱逐舰30,23390吨;炮舰10,4505吨;一等潜艇31,49157吨;二等潜艇24,20917吨。

 

 

3、江阴之战中的中国海军序列:

 

 

海军部部长海军一级上将陈绍宽

 

 

海军第1舰队司令部 司令陈季良中将

 

 

海容巡洋舰(江阴自沉)舰长欧阳勣上校,副长杨道钊少校,轮机长黄辉如少校

 

 

海筹巡洋舰(江阴自沉)舰长林镜寰上校,副长郑翊汉少校,轮机长黄辉如少校

 

 

海琛巡洋舰(江阴自沉)舰长张凤仁上校,副长吴支甫中校,轮机长陈精文中校

 

 

海圻巡洋舰(江阴自沉)舰长唐靜海上校,副长刘乃沂中校,协长许世钧中校,轮机长邱崇明中校

 

 

宁海轻巡洋舰(被日军捞起,改装为“八十岛”号巡洋舰)舰长陈宏泰上校,副长甘礼经少校,轮机长姚法华上尉

 

 

平海轻巡洋舰(被日军捞起,改装为“五百岛”号巡洋舰)舰长高宪申上校,副长叶可钰少校,轮机长周烜

 

 

应瑞轻巡洋舰(1937年10月23日于采石矶空袭沉没)舰长陈永钦上校,副长华国良少校,轮机长郎昌炽少校

 

 

逸仙轻巡洋舰(被日军捞起,改装为“阿多田”号练习舰。战后归还,1958年6月退役) 舰长陈秉清中校,副长杨希颜上尉,轮机长黄贻庆

 

 

自强巡洋舰(江阴自沉)舰长张日章中校

 

 

大同巡洋舰(江阴自沉)舰长罗致通中校,副长曾侍琯上尉

 

 

中山炮舰(1938年10月24日于金口空袭沉没)舰长萨师俊中校,副长张天浤

 

 

永绩炮舰(1938年10月21日于新堤被日军缴获。1949年5月于上海被人民解放军缴获) 舰长曾冠瀛中校

 

 

咸宁浅水炮舰(1938年1月九江遇轰炸沉没) 舰长薛家声少校,副长贾珂上尉

 

 

德胜水机母舰(江阴自沉)舰长刘焕乾中校

 

 

威胜水机母舰(江阴自沉)舰长王夏鼐少校

 

 

皦日测量舰(1937年8月26日被击沉)舰长谢为良少校

 

 

辰字鱼雷艇(江阴自沉)

 

 

宿字鱼雷艇(江阴自沉)

 

 

武胜测量舰(江阴自沉)

 

 

海军第2舰队司令部 司令曾以鼎少将

 

 

建康驱逐舰(被日军捞起改装为汪伪海军“海绥”号)舰长齐粹英中校,副长严又彬,轮机长吕文周上尉

 

 

江贞浅水炮舰(1938年7月空袭搁浅,11月于岳阳自行烧毁)

 

 

江元浅水炮舰(保存至战后。1949年12月退役)

 

 

楚同浅水炮舰(保存至战后。1949年被人民解放军军缴获)

 

 

楚有浅水炮舰(1937年9月29日于六圩港空袭沉没),舰长郑耀恭中校

 

 

楚观浅水炮舰(保存至战后。1956年退役)

 

 

楚谦浅水炮舰(保存至战后。1949年退役)

 

 

湖鹏鱼雷快艇(1937年10月3日于江阴目鱼沙空袭沉没)舰长梁序昭上尉

 

 

湖隼鱼雷快艇(抗战中期因老旧报废)

 

 

湖鹗鱼雷快艇(1937年10月3日于鲥鱼港空袭沉没)

 

 

民权炮舰(保存至战后)舰长刘焕乾中校

 

 

民生炮舰(1938年7月空袭搁浅,11月于岳阳自行烧毁)舰长郑世璋中校

 

 

永绥浅水炮舰(保存至战后)舰长傅成少校

 

 

江犀浅水炮艇(1941年8月21日四川巴中空袭沉没)

 

 

江鲲浅水炮艇(1941年8月21日四川巴中空袭沉没)

 

 

甘露测量舰(1941年9月3日巴中空袭沉没)

 

 

青天测量舰(1937年10月于龙梢港空袭沉没) 舰长叶裕和少校

 

 

4、江阴之战中的日本海军序列:

 

 

第3舰队司令部 司令 长谷川清

 

 

第2航空战队 加贺号航空母舰,第22驱逐队

 

 

第2联合航空队 第12航空队、第13航空队

 

 

第10战队 出云号、天龙号、龙田号

 

 

第11战队 八重山号、安宅号、鸟羽号、势多号、坚田号、比良号、保津号、热海号、二见号、栗号、莲号、小鹰号

 

 

第5水雷战队

 

参考资料:

 

 

国民政府海军总司令部编译处《海军抗战事迹汇编》,民国30年12月

 

 

STUKA、TULIP《江阴战役》

 

 

方明《中国抗战大写真系列 仇天恨海——海空抗战纪实》,1995年团结出版社

 

 

杨志本主编《中华民国海军史料》,1987年海洋出版社

 

 

〔日〕濑名尧彦《扬子江上的战斗》,《世界之舰船》No.2,1982

 

 

《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抗日战争时期》

 

 

陈书麟、陈贞寿《中华民国海军通史》,1993年海潮出版社

 

 

文闻编《我所亲历的南京保卫战——原国民党将领口述抗战回忆录》,2005年文史出版社

 

 

刘传标《中国近代海军职官表》,2004年福建人民出版社

 

 

“中国军舰博物馆”网站

 

 

“征程忆事——三十八年民国军事史”网站

 

 

“中国海军史研究会”网站

 

 

 

 

本文在写作过程中,得到了中国海军史研究会宝剑橡叶骑士、ningping等朋友的大力支持与指正。台湾霍安治先生的大作《江阴战役》为本文提供了珍贵的资料和重要的参考价值,在此一并表示诚挚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