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的圣愚 及 塔科夫斯基 – 《乡愁 Nostalg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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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3年,《乡愁》是与最著名的编剧 Tonino Guerra 合作编写的。与《镜子》一样,《乡愁》依然集中处理一种复杂的、持续的、强烈的心绪。奥勒格·扬科夫斯基扮演的一位俄罗斯诗人和他的翻译来到意大利的一座温泉。在那里,他的工作是研究一本书。然而,尽管温泉的风光格外美丽,他依然被一种思乡的情绪所困扰。他对当地的一个怪人约瑟夫很友好。这个怪人曾经把他的妻儿关在一间封闭的屋子里,等待世界的末日。几乎没有多少情节的简单叙事,允许观者完全地进入由塔尔科夫斯基和他的新摄影师Giuseppe Lanci创造出的浓郁气氛。

      这部富于结构的、几乎可以触摸的影片把物体与表面现实融入生命的能力,至今尚无人可以匹敌。毫不夸张地说,影片中冉冉的水汽似乎穿透了银幕。这部影片的最后,有一个超长的镜头:作为对约瑟夫的一个请求的回应,即将死去的扬科夫斯基举着一只点燃的蜡烛,穿越一个水池。这可以说是塔尔科夫斯电影中的最痛苦的场景。



影中圣愚:安德烈·塔科夫斯基
图宾根木匠 发布于: 2007-10-26 14:39

      “圣愚”是俄罗斯的民族性格的典型体现。圣愚文化也深刻的影响了塔尔科夫斯基的电影观,成为表征其文化特质的一个重要方面。

      圣愚(юродивьΙй)是俄罗斯历史上所独有的一类人物,他们又被称为“为了基督的愚痴”或“狂信苦行的圣者”。在十月革命以前的俄罗斯,几乎每一个城镇和村庄都会有这类人的存在。他们行为乖张,举止疯狂,神态痴癫,大多衣不蔽体,或是身着破旧肮脏的衣物,并在身上挂满了小铃、绳头或其它一些零碎物体。圣愚通常居无定所,走街串巷,在外人看起来与流浪汉没什么两样。但据说圣愚都具有某种神秘的力量,他们身上常常会有神迹的出现。他们可以通灵,可以预言未来,甚至可以治愈疾病,担负着精神导师一样的作用。同时,圣愚也会惩罚、诅咒那些不尊重他们的人,让灾难降临到他们头上,因而在俄国传统社会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基本上对圣愚都是既尊敬又畏惧,就连历代沙皇中也有很多人对圣愚礼遇有加、言听计从。更有甚者,如伊凡雷帝有时甚至干脆以“圣愚帕尔费尼”的名号自居,其对圣愚的推崇可见一斑。圣愚现象的出现其实与俄罗斯所信仰的东正教的特点也是密不可分的。俄罗斯的基督化是一个漫长而渐进的过程。基督教与原始萨满教的斗争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基督教在俄罗斯的地位最终确立,萨满教的影响依然不可忽视,其中的某些因素不断渗透到东正教中,与东正教融为一体,从而形成了俄罗斯独具一格的宗教。圣愚就是原始萨满教对基督教渗透的产物,他们身上既包含了基督教的特征又包含了原始萨满教的特征。在基督教传入俄国以前,俄国的历史典籍上就记载有类似于圣愚的人物,后来随着基督教的传入,他们又被纳入到了基督教的体系之中,被赋予了基督教的涵义,从而形成了俄国所特有的这种圣愚现象。

      圣愚的行为是“悖论”的。圣愚现象以及俄国社会对这种现象的反应,可以用“圣愚法规”来概括之,“圣愚法规由五组二律背反概念组成:智慧——愚蠢、纯洁 ——污秽、传统——无根、温顺——强横、崇敬——嘲讽。”1)具体说来,也就是指圣愚现象中的种种看似矛盾之处。他们很“愚蠢”,但这种愚蠢是为了神性智慧而抛弃尘世智慧,看似愚蠢的行为本质上其实是一种直面上帝的大智慧;他们外表肮脏,但内心率真、纯洁;他们被看作是代表俄国传统的,但是,在其他许多方面,圣愚又被认为是反对构建俄国社会生活的;他们被认为是代表着最大程度的谦恭的,但是他们同时在责骂、惩罚他们所不赞同的人;而社会对待他们的态度也是双重的,人们一方面敬重和惧怕圣愚,另一方面又加以嘲笑和讥讽。这套圣愚法规深刻的影响了俄国社会的行为模式、俄罗斯文化以及俄罗斯人的自我认识。“圣愚的基督教-萨满教辩证法在 19 世纪促成了俄国知识分子的成长。俄国知识分子的理想是实实在在地贯穿了圣愚法规的。”2)作为俄国知识分子的一员和俄罗斯文化的传承者,圣愚法规当然也是塔尔科夫斯基精神背景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管我们对这种圣愚现象的褒贬如何,但塔尔科夫斯基却完全是这种文化的产物。

      “俄国文学具有圣愚法规的明显痕迹。从民间故事到长篇小说,俄国文学都在其主角,甚至结构中包容了圣愚现象的辨证法”。3)俄罗斯传统文学中向来不乏对圣愚的描写,不过进入 19 世纪下半叶以来,传统的圣愚形象逐渐让位于“程式化的圣愚”,也就是“顺应在当时有教养俄国人中间的通行行为方式的圣愚”,他们并不是完全重复着那些古代圣愚的行为举止,他们变得讲究仪表,富有礼貌,风度翩翩,在他们的行为中并没有简单复现圣愚法规,“有些人仅仅表现了其中的几部分,或者在某些时刻参与了圣愚的程式化过程。但是,他们全部都以某种方式参与了圣愚的程式化过程”。4)也就是说,在他们看起来很普通的行为中,实际上蕴涵着圣愚法规的深刻涵义。同样,在塔尔科夫斯基的电影中,也没有直接刻画圣愚的形象,但他电影中的许多人物都被打上了圣愚的烙印,在行为的某些方面体现出圣愚的特点,这也就是所谓 “程式化的圣愚”。这无疑是继承了伟大的俄罗斯文学传统,曾经在俄国传统文学作品中大放异彩的圣愚,改头换面后在 20 世纪塔尔科夫斯基的电影中再次复活了。

      《乡愁》中的多米尼克是塔尔科夫斯基电影中最典型的圣愚形象。多米尼克曾经把妻儿锁在家中长达七年之久,拒绝他们与外界接触,直到警察把他们救出;他整日无所事事,游荡在水池旁,希望能举着蜡烛走过去,完成一个神秘的仪式;最后,他在罗马的广场上发表了大段演说,并当众自焚。在普通人看来,多米尼克的这些行为与精神病患者无异,但塔尔科夫斯基却是把他当成一位悲天悯人、拯救世界的殉道英雄来塑造的,外表看起来疯癫愚蠢的多米尼克,充满了神秘的力量,就像一位隐士、一位先知,一位当代社会的圣愚。就好像古代的圣愚流浪汉一样,影片中的多米尼克也是来历不明、背景不祥,戈尔恰科夫也只能借助传闻来了解他。但随着故事的深入,戈尔恰科夫逐渐了解到,多米尼克并不愚蠢,他所具有的乃是众人都失去了的“大智慧”,只有他能了解生命的真实意义;多米尼克看似疯狂,但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拯救迷失在物质文明中的世人,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从这个意义上讲,他并不疯狂,真正疯狂的是那些已经迷失心性的“正常人”。在影片的最后,戈尔恰科夫坚持举着蜡烛走过水池,完成多米尼克所说的神秘仪式,并最终倒在了水池边,这标志着戈尔恰科夫已经被多米尼克这位当代圣愚的言行所感召,此时此刻也已经向一位圣愚开始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