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坚硬的金属质感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8:16:27
是许巍的《天鹅之旅》。低沉的嗓音,纯真而茫然,沧桑之中透出轻烟一般的空旷和寂寞。一些虚无飘渺的青春往事,闪闪烁烁,掠过蒋冬至眼前。他二十七岁了,青春已近尾声,即将远去,消逝。他感觉自己似乎一直在虚度岁月,一事无成,每天穿行在陌生人之间,迷失了方向。
一阵清亮欢快的鸟鸣忽然闪电般穿透许巍的歌唱。是他手机响了。有电话打进来。他伸手调低CD唱机的音量,又按了一下蓝牙耳机上的控制键:"喂?"
"Hi,是'幻想的拖拉机'吗?"耳机里传来一个女孩轻脆柔美的嗓音。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被雨淋湿的小猫',"女孩说,"我去了'快乐天涯',看了你写的去印度的探险文章,很有启发,我也想去印度,想约你见个面,请教一些问题,可以吗?"
"快乐天涯"是蒋冬至与数十名散布于全国各地的资深驴友集资建的一个探险旅游网站。网站有一规定:凡出资者均可将自己的网名链接在一个叫作【出卖自己】通讯录上,公开手机号码和电子邮箱,明码统一标价(五十元RMB/每小时),向新驴友提供个别辅导式的收费探险咨询服务,用于贴补网站日常维护的费用。
"当然可以。"蒋冬至回答,"你清楚我们的谈话是收费的吗?"
"我知道,五十块人民币一小时。"
"好,你在南段市吗?"
"我是南段市人。"
"我明天下午2点钟以后晚上8点钟之前都有空,约在保安路的麦当劳见面,可以吗?"
"同意。我下午4点钟来,不见不散。"
通话完毕,手机自动挂断。蒋冬至不禁幻想起这位嗓音动听的女驴友长相。假如她长发飘飘,是位美女,陪同她去印度,当一次探险指导,也未必不可以考虑。他再次按键开启耳机,用语音命令打开手机拨号盘。他高声读出一个数字,手机发出一连串嘀嘀声响之后自动拨出。
"喂?"耳机里传出老钟粗重的声音。
"老钟,谢谢你帮我加满了油。"
"你小子要考虑清楚,"老钟待他如亲侄,象叔叔一样顽固地关心着他的婚姻大事:"小何昨天在我们家哭了一个晚上,人家到底哪点对不起你啦?你说甩就甩了人家?"
"是我配不上小何。我现在不想成家,想出去闯闯,怕耽误了她。"
"你臭美吧,人家小何也没说现在就非你不嫁了……"
"噢,对不起,我有客人。"蒋冬至打断老钟,按下耳机上的控制键。他刚拐上一条大街,看见一个三十岁出头的高个子男人站在街边,正发急地冲他车子胡乱招手,看样子是有急事。
蒋冬至将车刹停在高个子男人面前。高个子男人利索地打开车门,一个箭步窜上车,坐在蒋冬至右侧的副驾驶座上,同时动作连贯地关上车门。蒋冬至踩油门,汽车加速,朝前驶去。
"去北段,快。"高个子男人急切地说,喘着粗气,大汗淋漓。
北段市北距南段市112公里,沿着204国道北上,最多两小时就到了。但北段黑帮猖獗,治安情况非常差,一入夜,街上寂静无人,外来出租车时常被抢劫,还总破不了案。所以,夜晚想要从南段打车去北段,多数会被司机拒载。现在早过了晚上8点,蒋冬至不想去冒险。
"对不起,北段治安不好,晚上我不敢去。你另外找人吧。"蒋冬至决定实话实说,希望征得对方谅解。他边说边减速,出租车缓缓滑行,停靠在街边人行道旁。
"不行,你今天必须去!"高个子男人态度蛮横。他迅速回头朝后面车窗张望一眼,返身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证件,递给蒋冬至:"我是警察。"
蒋冬至接过警察证。凭手感他确认证件是真的。他看见高个子男人的名字叫周国勤。他将证件递还给周国勤,顺势打量了他一下:蓬松浓密的头发,一张方正的苦脸上刻满细碎的皱纹,表情冷淡而严肃,目光明锐的眼睛里透出勃勃英气和一股子逼人的自负。
"是警察也没用,北段我不去。"蒋冬至冷冷回复道。
"你的车我征用了,我有紧急任务。"周国勤凶狠地瞪着蒋冬至,叫嚷:"你快开车!"
蒋冬至横视了一眼周国勤:"你凶什么凶?是警察就了不得了,想吓死我啊?"
他没有表示出马上开车的意思,身体往后一仰,靠在座椅靠背上,故意露出一副舒坦的样子,用慢条斯理的语调挑衅道:"我告诉你,我最不怕的就是警察,我以前也是警察。"
"你他妈的到底开不开车?"周国勤急了,大喊一声,拔出手枪,对准蒋冬至。
"我靠,你他妈的想打架?有种的,下车去跟我打,你拔出一把破枪来,吓唬谁呢?"蒋冬至冒火了,他一向嫉恶如仇,尤其痛恨警察在街上拔枪威胁人。
周国勤一把扯住正想推门下车的蒋冬至。随即,一把54式手枪顶在蒋冬至脑门上。枪口冰凉坚硬的金属质感异常清晰地传入他脑海。因为顶得太紧,他脑门在枪口压迫下发出一阵阵疼痛。
"我问你,你到底开不开车?"周国勤焦急万分。
"知道吗?警察是不可以把枪口对准老百姓的。"蒋冬至嘴巴十分强硬:"你这么做,根本不配当一个警察,不配有枪。你不敢对我开枪。"
"你说我不敢开枪?"周国勤吼叫起来,气急败坏,脸色愈加发青。他也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或者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非常简单的一件事,形势突然就急转直下,被他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眼看局面快失控了。他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绝望透了,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下一分钟里该怎么做才能摆脱困境。他只清楚,追杀他的人正在附近大街上四处转悠,寻觅他的踪影。也许他们已经在向他逼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