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六)——米兰城里的三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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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列传(六)——米兰城里的三剑客

作者:王永忠   2010-08-10 07:48 星期二 晴
  ‘死诚惨痛,名垂千古,斯等壮举,青史永存(Mors acerba, fama perpetua, stabit vetus memoria facti.)——吉罗拉莫•奥尔贾托
  
  卡莱亚佐•玛利亚•斯福尔扎(Galeazzo Maria Sforza, 1444 –1476) 在他的父亲、能征惯战的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去世之后即位,成为米兰公爵。他的名字来源于母亲比安卡•玛丽亚•维斯康蒂(Bianca Maria Visconti)的维斯康蒂家族,该家族世代都是米兰公爵。卡莱亚佐在内政外交方面毫无建树,仅仅躺在父辈、祖辈为他打下的基业上穷奢极欲地享受。卡莱亚佐以其资助音乐而著名,在他私人小教堂,聚集着当时欧洲、尤其是来自说法语和弗莱芒语的低地国家的最著名音乐家和歌唱家。尽管他热爱音乐,卡莱亚佐却以好色残忍著称。他玩弄女人的事情简直臭名昭著,他强奸了米兰众多贵族的妻子和女儿,不但自己玩,还将玩弄过的女人赐给他的朝臣。他还以令人发指的手段任意处死他的臣民:他有一次将一名偷猎者处死的方式是强迫他吞下一只活的兔子;另一次,将一个人活活钉死在他的棺材上;一位教士预言了他的统治就要寿终正寝,被他活活饿死。他处死人的方式如此之残忍,仿佛仅仅是为了满足他施虐狂式的兽欲。正因为如此,他在米兰城内树敌众多,一场针对他的暗杀行动悄悄地展开了。
  筹划和参与这场暗杀的三位米兰贵族青年是:乔万尼•安德烈亚•拉姆波尼阿诺(Giovanni Andrea Lampugniano)、卡尔洛•维斯康蒂(Carlo Visconti)和吉罗拉莫•奥尔贾托(Gerolamo Olgiato),他们密谋刺杀不但出于个人对公爵卡莱亚佐的愤怒,而且还由于他们所坚持的共和正义的政治理想。马基雅维利在《佛罗伦萨史》(卷七,33-34节,见Machiavelli, Niccolò. Le Istorie Fiorentine. Terza Edizione, Firenze: Felice le Monnier. 1851, p.373-377,拙译著)中记述了米兰公爵卡莱亚佐的荒淫无道,分析了暗杀产生的种种原因,也记载了这三位青年所实施的这次惊心动魄的刺杀事件:
  “有一位名叫科拉•蒙塔瓦诺的人,博闻多识而志向远大,在米兰城为城中贵族子弟教授拉丁文。这个人,或者出于对公爵的言行举止的憎恶,或者出于其他原因,在他的所有论证中,对处于一个君主统治之下的人们的生活大不以为然,强调那些出生和生活在一个赋予人天性和运气的共和国中的人们才是光荣而幸福的;他证明所有那些有名的人都是出自于共和国,而不是出自于君主国;因为共和国培养人的美德,君主国则让人丧失美德,前者受惠于他人的优良品质,而后者害怕人品德高尚。同他交往甚密的年轻人有乔万尼•安德烈亚•拉姆波尼阿诺、卡尔洛•维斯康蒂和吉罗拉莫•奥尔贾托。他经常同他们一起讨论君主制的罪恶本质,以及在君主统治下的悲惨命运;这让那些年轻人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勇气和愿望,要除掉公爵,在他们的有生之年,将他们的祖国从那个君主的专制统治中解放出来。因而,这几位年轻人心中充满了这个希望,又过了几年,公爵的行为举止、所作所为,尤其是之后对他们造成的伤害,使得他们下决心尽快行动,干掉公爵。
  卡莱亚佐本人荒淫无度,残忍狡诈;在他的那些恶名昭彰的劣迹中,有两件事情尤其让人深恶痛疾;因为他不仅不满足于与那些贵族的妻子们乱搞,还乐于事后大肆张扬;他也不满足于杀人,还要以极端残忍的方式把人处死才善罢甘休。他涉嫌害死了他的母亲;因为只要她活着,卡莱亚佐似乎还不是君主,他的行为方式使得他的母亲离开前往克雷莫纳,该城是她结婚时作为嫁妆的一部分,在途中突然染病暴毙。许多人都认为她是被自己的儿子害死的。这个公爵还玷污了卡尔洛和吉罗拉莫两人家中的女眷,并且不愿意将米拉蒙多大教堂的所有权让给乔万尼•安德烈亚,他为了一个近亲从教皇那里得到的那座大教堂。这些个人所受的伤害更增添了复仇雪耻的决心,再加上要将他们多灾多难的祖国解放出来的勇气;他们希望,如果有朝一日能够成功地杀死公爵,为民除害,那么不仅贵族而且所有平民都会跟随他们揭竿而起。于是,他们决定实施这个行动,他们时常聚在一起;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由来已久,所以没有任何人对此感到惊奇。他们总是讨论这个事情,为了提高刺杀行动的勇气,他们就用套着刀鞘的刀剑练习刺杀行动所需的动作,相互击打对方的胸部和两肋。他们并不认为城堡里下手是万无一失的;在打猎的时候下手,难以预料而又危险重重;而在他周游城市、寻欢作乐的时候动手,十分困难,不太可能成功;在宴会上,则吉凶难测。于是,他们决定在公共节日的游行庆典上下手干掉他,这样他一定会出现,并且他们可以通过各种借口集合起他们的同伙。他们还一起立誓,他们中的任何一人由于任何原因没有到场,其他人即使身处敌人刀丛剑林之中,也一定要杀掉公爵。
  此时已经到了一四七六年底,临近圣诞节的时候。因为通常在圣斯蒂芬节这一天,公爵都要在圣斯蒂芬教堂举行盛大的敬拜仪式,来纪念那位殉道者,他们决定那是实施他们那个计划的最佳地点和时机。于是,那一天来到了,一大早,他们就让他们的一些亲信和仆人拿起武器,对这些人说要去帮助乔万尼•安德烈亚,他打算开挖一条引水渠到自己的庄园去,但其他的对手不答应;这样,这伙武装分子就朝教堂走去,声称他们行动之前要得到公爵的同意。他们还以各种借口集合其他更多的亲戚朋友,希望事成之后,人人都会追随他们,加入他们的事业。他们的想法是这样的,在公爵死后,他们就集合武装群众,在那些他们相信能更加轻易地鼓动庶民的城中各处游行,那些人会揭竿而起,反对那些王公贵族;他们还认为,百姓苦于当时日益恶化的饥馑,一定会轻易地追随他们;因为他们计划放任群众洗劫切科•西莫内塔大人、乔万尼•博蒂和弗朗切斯科•卢卡尼这些政府要员的家,通过这个手段,笼络民心,巩固他们的威望,并将自由归还给平民。乔万尼•安德烈亚以及其他人制订好了这个计划,下定决心一定要完成,他们很早就赶到了教堂;一起做弥撒;乔万尼转向圣安布罗斯的雕像,默默地祈祷:‘啊!护佑吾邦之神,汝知吾辈心愿,虽前有刀山火海,吾辈决意一往无前,誓达此愿;求汝护佑,成吾辈之事,尽显神灵之匡扶正义、除暴安良。’
  另一方面,公爵即将前往教堂的时候,发生了许多事情预示着他难逃一死;早上起来,按照他往常的习惯,穿上了胸甲,但他马上就把它脱了,或者由于他不喜欢其样式,或者由于他觉得穿着不便。他本来想在城堡里做弥撒,却发现他的小教堂司祭神甫已经去了圣斯蒂芬教堂,连同小教堂里的所有法器都带走了。他又希望科莫主教代为主持弥撒仪式,科莫讲了一些无法照办的缘由。因而,卡莱亚佐几乎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决定前往圣斯蒂芬教堂,而在他动身离开之前,他的两个儿子乔万尼•卡莱亚佐和埃尔梅斯前来同他吻别,他吻了又吻,仿佛难以同他们分离似的。然而,他终于决定离开城堡,在左右两位费拉拉和曼图亚的使节的陪同之下,前往圣斯蒂芬教堂。为了不引起哪怕最低限度的怀疑,还有躲避刺骨的寒冷,那些密谋起事者都躲到了他们的朋友总司铎(arciprète)的房间里;听到公爵来了,他们又回到了教堂;乔万尼•安德烈亚和吉罗拉莫守在入口的右边,而卡尔洛守在左边。公爵的仪仗队已经进入了教堂;随后,公爵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进入教堂,像往常一样,公爵的排场派头十足、隆重异常。拉姆波尼阿诺和吉罗拉莫率先动手。他们假装为公爵开道,然后靠上前去,拔出了藏在衣袖中的短小而锋利的匕首,向公爵刺去。拉姆波尼阿诺刺了他两刀;一处是腹部,一处是咽喉,吉罗拉莫也刺中了他的咽喉和胸部。卡尔洛•维斯康蒂在靠近大门的位置上,公爵已经走了过去,受到他同伴的攻击,卡尔洛无法从正面攻击,但在公爵的背部和肩部刺了两刀。这六处刀伤来得如此之快,几乎就在同时,在几乎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公爵就已仆倒在地。公爵既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别的,只是在断气之前,喊了一声‘圣母玛利亚(la Nostra Donna)’,似乎在向她求救。公爵倒在地上,引起一片喧哗,许多人拔出了刀剑,就像所有突如其来的情况发生一样,有人拼命逃离教堂,有人跑向骚乱发生的地方,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漫无目的。
  然而,在公爵身边的那些侍卫,看到公爵被刺身亡,他们认出了刺客,上前抓捕他们;刺客之一的乔万尼•安德烈亚拼命逃出了教堂,跑进了一群妇女当中;她们人数众多,又习惯于坐在地上,她们的衣服绊住了他,无法脱身,被赶来的公爵的一个摩尔人仆役所追上,被杀。卡尔洛也被他周围的人所杀。吉罗拉莫•奥尔贾托逃出了人群,冲出了教堂,看见他的同伴都牺牲了,不知道该往哪里逃,就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但是他的父亲和兄弟们拒绝他进门;只有他的母亲深深同情儿子,将他介绍给他们家的老朋友——一位神父;那位神父将自己的粗呢外衣披在他身上,将他领回了自己家;他在那里躲了两天,感到在米兰没有任何希望发动原先预期的起义;事情既然没有成功,他也就担心自己无处藏身,于是隐姓埋名,四处潜逃;但最终还是被人认出,被交到了法官那里,他将密谋刺杀公爵的事情全部交代。吉罗拉莫只有二十三岁,面对死亡,大义凛然,就如同当初毅然起事一样;就在他被剥去衣服,站在手持大刀准备行刑的刽子手面前的时候,他吟诵出了以下颇具韵味的拉丁语绝句:‘死诚惨痛,名垂千古,斯等壮举,青史永存(Mors acerba, fama perpetua, stabit vetus memoria facti.)。’
  这些不幸的年轻人秘密筹划他们的事业,义无反顾地实施了刺杀行动;但最终功败垂成,全因他们所希望的那些追随和保卫他们的人并没有如他们希望的那样去做。因而,君主们要学会如何生活,以致使自己受到人民的尊敬和爱戴,使任何敢于谋杀他们的人都无处可逃;而让其他人明白,过于相信心存不满的群众,在你铤而走险的时候,群众会步其后尘或参与其中,那种想法是多么地徒劳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