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人的大脾气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20:20:47

中国文人的大脾气

   

嵇康


    文人有一点软,有一点迎合或屈从,这是文人的性之使然,不必责备,反倒应予大大宽谅。但文人一经受到了一点“他宠”,旋即转为自宠,且又由自宠而自傲,由自傲而自狂,并伴之以侮及他人,凌及他人,伤及他人,而且不问对象的优劣,这样的脾气就名贵而实贱了。



    看到这个题目,有人就会不屑一顾地哂笑说:“脾气这样的淡事,也值得一论么?简直是闲极无聊,没话找话说!”


    我倒认为写些有关提高俺中华民族这素质、那品位的高论,远不如实实在在思考一下如何提高我们炎黄子孙的“脾气质量”问题。这个看来很“小”的问题,若是忽略了或解决不了,此外的一切大道理又很可能沦为言不及义、胡说八道。


    什么脾气都没有的人,一味地从上、从众,顺从任何人或任何事,其实这种人也算是有一种脾气,或曰脾性。姑称之为浆糊脾气,稀泥脾性。


    一个人脾气很大,但只是“大”而已,此外再无任何善恶是非观念,连他爹他娘都敢打敢骂,此种人的脾气只能叫作“混蛋脾气”。若是此种人的脾气只朝弱者而发,见了强者就没脾气,媚态有加,此种人的脾气就只能称之为“下三烂脾气”了。


    看来,关键的问题不是有无脾气,而是脾气的质量如何。


    在中国历史上,特别是文化史、文学史上,凡是取得了出现权、存在权的人物,不论其在意识和行为上趋善趋恶,大都有一点与众不同的脾气。毫无特殊脾气,放在成堆成簇、成团成伙的人中谁也没意识到他存在的人,即使怎样被褒扬为“良民”或后来被加封为“俺广大人民群众”、“俺广大革命人民”,其实在各种史册上我们压根儿就找不到一个摸得着、看得见、触得到的某甲或某乙。活着的时候是这样,死了之后尤如此。凡是在史册上挂了一笔的人,大都有他的脾气。


    当年毛泽东说“我是秦始皇加马克思”(也可以另注为“马克思加秦始皇”),一下子涉及了三个有特殊脾气的人。秦始皇是有脾气的,否则不会统一中国也不会搞焚书坑儒;马克思是有脾气的,否则也不会很有激情地动笔写《政治经济学》,呼唤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并做资本主义的掘墓人;毛泽东的脾气更大,否则岂有勇气说出“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或“粪土当年万户侯”之类的豪语?单是“我是秦始皇加马克思”那样的话,就显示了非凡的脾气。


    世世代代的人无论很有兴趣地谈论孔子,谈论包拯,谈论《水浒》里的108个好汉(包括女好汉),谈论《三国演义》中的曹操、诸葛亮或蒋干、马谡,总是因为那些人有这样那样的特殊脾气。什么脾气都没有的人,只能归在“坑卒数十万”、“饥民百万”一语带过的“卒”或“民”。何以连名字都没留下来?从某种角度来看,只源于他们从来没有过让人予以特殊承认的脾气。不像身为贱民(长工)的陈胜干苦差时突然把农具一丢,喊了句“王侯将相是天生的吗?老子也决心当个富贵人!”


    文人中有脾气的,兴许能在文化史、文学史上留下几笔。无论是屈原、李白、朱熹、关汉卿、邹容、秋瑾,还是鲁迅、胡适、徐志摩、陈寅恪、辜鸿铭,都得有点特殊脾气才能有个性化的人品或作品,才能在历史上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