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留守妇女的性生活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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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1-05 10:55:05)转载
标签:杂谈
分类:农民工问题研究
自古来人们就是以贞操作为判断好女人与坏女人的标准,女人失身就是“失贞”,就说她是“破鞋”,乡里出了类似丑事,社会舆论大都是将鄙视和谴责的唾沫吐向妇女,而总是原谅男人:“世上哪有不沾腥的猫?”我们不能一味谴责杏,让她终身背负上沉重的道德十字架,“破鞋”是谁制造出来的?妇女靠出卖自己肉体来生活是不得已的,妇女不仅仅只是男人的性对象和性奴隶,也有自己支配身体的权利,有权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意志决定自己的性行为,在与男人的性关系中保持平等关系。
在农村,通常人们将那些红杏出墙、与几个男人发生性关系的女人统称为“破鞋”。
我在Y村访谈到一个“破鞋”的故事,主人公叫“胡杏”(化名),村里人都叫她“杏”。
村妇联主任告诉我:“杏40岁出头,人虽长得不是很漂亮,但特别爱打扮,家里穷得一塌糊涂,来几个客人连凳子都没有坐的,可是再没有钱,她也要买护肤品,把脸抹得光光的。胡杏的男人小名叫‘黑子’,六年前就外出打工了,杏在家里不知咋搞的,就和村里电工好上了。那电工不是个正经苗子,原来坐了八年牢,他出狱回村时,正遇上村里大乱,三年收不起来电费,连续三个夏天,村里都因欠交供电所的电费而被停电,当时村里没人当电工,村干部想如果找个狠人收电费可能会好收点,于是就让他当电工了。电工长一脸络腮胡子,浑身上下长满毛,胳膊上、胸前都刺的青龙和字,像是黑道上的人。他当上电工后,横行乡里,成为村里一霸,村里人也巴不得找机会捉个刺把电工搞垮。”
“一天深夜,正在熟睡的我被一阵咚咚敲门声和叫喊声惊醒,仔细一听,原来是杏的老公公的声音,我赶紧穿衣起床打开大门,杏的公公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门前,我惊问出了什么事?杏的公公说:狗日的电工半夜又到杏的屋里,我已把她的门从外面锁上了,现在两人都堵在屋里,她的叔公公在把守着大门,我来喊你们村干部快跟我一起去捉奸。我一听,原来是要我去捉奸,感到很为难,觉得一个妇道人家半夜三更跑去捉奸有些不妥,就推辞说:这种事我不好去处理,你最好去找村书记。于是杏的公公就又赶紧跑去找村书记了。过了一会,杏的公公又跑到我家来说:‘村书记已答应去,但村书记说,妇联主任必须到场。’没办法,我只好叫上丈夫陪我一起去现场。”
“我到现场时,只见湾的男男女女几乎全在那里,包括邻湾本族里的人也来了,杏的屋子已被五六十个手拿扦担、钉耙和锄头的男人们团团围住,而看热闹的女人们则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边小声议论着。这时,被围堵在屋内的电工想从厅屋大门出来已不可能了,于是掀开厨房上面几片瓦想钻出来逃走,电工从厨房顶上刚一露头,围在屋后的男人们就愤怒地大声吼叫起来:不要脸的狗杂种你只要钻出来,我们就挖断你的头!电工吓得赶紧将头缩回去。这时,村支书在门口喊开了:电工,你是逃不出去的,赶快把门打开向大家认错吧!”
“过了一会,电工从里面把门打开了,前来捉奸的人一下子涌进屋里,村支书和我也跟着进去了,我看到杏吓成一团蹭在屋角浑身像筛糠样发抖,电工也吓得脸发白地呆站在屋中央。杏的公公和叔公公呼令电工当众跪下,要电工当着村干部和大伙的面写下悔过保证书,电工按要求写下保证书,并当众认错,向前来捉奸的人保证今后再也不来找杏。杏的公公还是不答应,坚持要电工赔偿他4000元现金,电工说身上没带钱,杏的公公要电工打了个欠条,村书记也当众狠狠批评了电工和杏,这时,杏的公公和叔公公才答应放电工走人。”
“电工在人们的臭骂声中走出大门,可是,谁也没想到,电工并没有走远,他就躲在不远处山坡的树林里,等前来捉奸的人都离开了现场,整个乡湾都静下来后,电工又返回杏的屋里,带着杏连夜出逃了。”
“电工手无分文,带着杏连夜奔城里姐姐家借钱,告诉姐姐他出事了,必须逃走。姐姐将家里仅有的1500元现金给电工,这点钱是不够跑很远地方的,于是电工就与杏在附近一个集镇上租了一间屋子住下来。”
“电工的妻子见电工一夜未归,早起到处寻找丈夫,很快便得知昨夜捉奸和丈夫与杏双双出逃的消息,电工妻子想到电工手中没有钱,肯定会找城里姐姐借钱,于是打电话问,得知只借了1500元,电工妻子想到他们肯定没走远,就发动亲戚四处寻找,大概半个月后,就找到他们租住的屋子,电工妻子又是哭又是闹,把杏狗血淋头大骂一通后,将电工拽回家了。丑事在当地败露后,杏在租的屋子里也住不下去了,手中没有钱,婆家又无脸回去,只好回到娘家。”
“杏回到娘家后,便遭到父亲一顿痛打,父亲骂她把娘家的脸都给丢尽了,说恨不得一把将她摁倒水井里淹死。不过,娘家人骂归骂,最终还是让她住了下来。”
“杏出逃后,她的公公将儿子从外地叫回家,黑子听说杏的事后坚决要离婚。杏的公公劝儿子忍口气去把杏接回家,黑子死活不答应,后来,杏的娘家奶奶去世,还是我去反复劝黑子无论如何要为两个伢着想,要不,你出去打工,两伢怎么办呢?黑子这才勉强答应以给死去奶奶赶礼的名义去杏的娘家接她回来。老丈人指着杏对黑子说:‘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把她接回去后,以后她要是再干这样的事,任你随便处置她,你就是打断她的腿,或把她打死,我们也不怪你。’就这样,杏跟着黑子回了家。几天后,黑子就又出去打工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回来,也没有给家里寄过钱,听说是在外面又找了个女人。”
“没过多久,她的老公公和叔公公就先后去世了,电工也出去打工了,后来,村里一个拣垃圾的老单身汉农忙时就去帮她犁田打耙挑草头,她就和老单身汉好上了。再后来,村里一个打鱼人也经常给她送鱼,还送了一部手机给她,她就又和打鱼的人也好上了。打鱼人的妻子在广东打工,他是瞒着妻子偷情玩女人,纯粹是寻花惹草,在外寻求精神安抚。有一天,打鱼人前脚送来一条大鱼,拣垃圾的老单身汉后脚也挑了一担红薯进门来,两个男人在杏的家里相撞了,拣垃圾的老单身汉问打鱼人来干么事?打鱼人从里屋拿出一条大鱼往地上一摔说:我是来送鱼的,你来干么事?两个男人当场就打起来了,杏看到两个男人打架,在一旁却咯咯大笑起来。拣垃圾的老单身汉打不过打鱼人,从那以后,捡垃圾的老单身汉就再没去找她了,不过农忙时还是帮她挑草头,只是她必须付工钱。”
“现在她真的是破罐子破摔了,她坐男人的摩托车上街赶集,男人不收她的搭车钱,她就与那个男人发生关系,在街上哪个男人请她下馆子吃饭,她也与那个男人发生关系,只要她认为哪个男人给了她好处,她基本上都是以这种方式报答,有时候夜晚也不回家,前不久,村里有一个女人就撞见她和一个男人在一个堆柴草的破屋子里干那种龌龊事。”
听妇联主任讲完杏的故事,我内心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特别想见她。妇联主任答应带我去她的家。
第二天中午吃罢午饭,我就直奔杏的家。
杏住在小沈湾东头,那是两间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建的青砖黑瓦平房,紧靠她家的几户人家房门上的挂锁都布满了铁锈,看样子很久没有住人了,只有她的房门还敞开着。
我站在门口大声问:“屋里有人吗?”杏应声从屋里走出来,只见她披一头栗色长发,头戴一顶笮檐旧草帽,上身穿一件橙黄色格子外套,下身穿一条磨边有印花的低档牛仔裤,她长着一双细长杏眼,嘴唇很薄,脸很白,乍一看,就像一个大蓬车西班牙女郎,在乡村,这样的女人还是很少见的。
我问她:“你怎么冬天还戴着草帽?”
杏说:“我刚洗完头,在厨房做饭,怕厨房屋顶上的黑烟尘落在头上搞脏了湿头发,就戴了个草帽。”
我随她进屋,只见两间九檩黑瓦屋,屋顶上有不少的瓦缝透着光,进屋的一间是堂屋,堂屋侧处挖有一个地窖,上面盖着一破旧水泥盖。杏说是用来储藏红薯萝卜和生姜的。堂屋中有一个矮小的破旧小方桌,上面坑凹不平,还有几把老式农村靠椅,堂屋上方是一个半人高的旧柜子,农村人称其为“神柜”。另一间房被隔成两半,上半间做厨房,下半间做卧房。进厨房一看,四周黑呼呼的,屋顶上吊着一条条长短不一的黑色烟灰,橱屋内靠山墙边砌一简陋烟囱灶台,旁边放置一个用砖垒起来的简易切菜案板,还有一只大水缸,我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当年电工是怎样顶破这个简陋厨房,想从厨房逃出去的狼狈情景。再到卧房一看,只见狭窄的半间屋里用几条简易板凳支起两张床,床上杂乱堆着几床旧棉被,房门破烂不堪,门的下半截整个是空的,家里唯一的电器就是一个电饭煲,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全家物品和家什加起来也不到500元价值。
屋里就我和杏两人,我采访了那么多的女人,但面对胡杏,我却不知道从何谈起。
我观察到:她脸色很白,一看就知道是擦了劣质粉的,但她的手却很大,手掌很宽,指关节很粗,手背颜色几乎成赭色,皮肤很粗糙,她的白脸与那双粗糙大手形成强烈对比,显得是那么地不协调,甚至有些刺眼。杏也许知道我要和她谈什么,警惕地防范着我,眼睛始终盯着门外,目光始终不和我对视。
我先作自我介绍,告诉她我是来村里专门调查研究农村妇女问题的,想和她交个朋友,她点点头,很谨慎地望着我,我问一句,她机械地答一句。
我问:“家里几个人?”
她答到:“四个人,丈夫在外打工好多年了,女儿今年15岁,读不进书,初中二年级还没读完就辍学到广东打工了。小儿子还在读书,家里种了五亩地。”
我说:“你一个女的留守在家,又种地,又要照顾孩子,你感到苦不苦?”
她说:“不苦,农村女人都是这么在过日子。”
我问:“那你儿子女儿回来都挤在这半间屋里睡吗?”
她说:“家里就这两间屋,只能这样将就着睡。”
我问:“你丈夫每年寄钱回来吗?”
她说:“寄,丈夫每年都寄5000元回来。”(可我听湾里人说:她丈夫走后从未见寄钱回家,他的收入本来不多,在外面又养一女人,根本不顾家里,很显然,她在说谎话。)
我问:“你在家有没有孤独感?”
她说:“没有!”
我告诉她:我在另一个村里调查,有一个妇女,她的丈夫长年在外打工,后来,那个妇女就与村里的一个电工发生了性关系,村里人都瞧不起她,谁都不和她一起打麻将,她非常孤独,她曾哭着对我说:她最怕的是孤独!”
杏以试探的口气问我对这个女人是何看法?我说:“女人红杏出墙是违背了婚姻道德,但也不能说这个女人就是个坏女人,每一个情感出轨的女人,其中一定有很多难言的苦衷,是环境造就女人的。”
杏扭头扫了我一眼,似乎很在意我的这些说法,但很快又将目光游离开,当我询问她有没有难言的苦衷时,她摇摇头,又沉默不语了。
我很想与她深谈,在她家呆了两个多小时,她什么也不愿意说,无奈,我只好起身告辞。
杏是我在农村调查中所遇到的唯一的一个不愿向我敞开心扉的女人。后来,我又去过她家几次,都是门上一把锁,我猜想,杏是不是在有意躲避我呢?
听说村里所有人都瞧不起杏,唯独同湾一个绰号叫“怪物”的堂妯娌同情她,总是叹息她造孽。于是,我在湾里找到了她的堂妯娌。
杏的堂妯娌个子瘦小,但说话嗓门很大,快言快语的。当她知道我的来意后,很爽快地说:“我这个人爱说直话,说话与别人不一样,所以湾里人叫我‘怪物’。我也是个女人,知道做女人的难处。杏的男人名字叫黑子,其实他人长得并不黑,1.76米的高个子,人才比电工、比打鱼的、拣垃圾的都强。两人是上街赶集回来,中途遇雨在一个屋檐下躲雨认识的,是黑子先看上她的,回来后就托媒人到她的家里提亲,她娘家穷,父亲提出来要彩礼,后来黑子送去5000元彩礼才娶回她,但那笔彩礼钱父母拿去做弟弟娶亲的彩礼了,所以黑子总是说:杏是他花5000元买来的。两人的性格也不合,杏活泼些,喜欢热闹,黑子不爱说话,脾气倔,爱面子,大男子思想特别重,黑子只要看到她与其他的男人搭腔就骂,俩口子三天两头吵嘴打架。
有一年腊月间,黑子做豆腐卖,向她要20元钱出去打麻将,她没答应,黑子当即把一挑子豆腐掀翻在地,又跑到厨房里撮了几锹灶灰倒在豆腐上,然后用脚狠命地踩,与她大吵起来,吵罢,黑子一气之下跑进屋里拿起农药瓶就喝,杏上前一把夺过药瓶。那个年,一家人都过得不舒坦,正月间,黑子就上北京打工去了。后来杏与电工出了那种事,回娘家,父亲打她骂她,回到婆家,黑子就在外间堂屋的地上铺一床被子,黑子一连几天宁愿睡在地上,也不与她同床,后来抛下她出去打工几年不回家,也不寄钱回来,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黑子就没有一点责任吗?说起来还不是女人的命苦!”
在村里,我见到了杏的一个堂叔伯,我向他了解杏的情况,谈到杏他直摇头说:“这孩子真不听话!”
围绕杏的话题,我和村妇联主任展开讨论。
我问:“你怎么看待杏的堕落?”
她说:“主要还是她的素质问题,是她太嘻皮了,平常爱与男人打情骂俏,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我问:“以前杏是不是这样的人?”
她说:“以前她很单纯、很本分,从来没有听说过她乱搞的事,是后来才变坏的。”
我问:“哪为什么后来变坏了呢?”
她瞪大眼睛反问我对杏的看法。
我说:“我对‘破鞋’这个词很反感,我认为这是对女性的一种歧视性称呼。自古来人们就是以贞操做为判断好女人与坏女人的标准,其实,贞操是男性对妇女身体提出的要求,女人失身就是‘失贞’,就说她是‘破鞋’,那么,‘破鞋’是谁制造出来的?妇女不仅仅只是男人的性对象和性奴隶,妇女有自己支配身体的权利,有权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意志决定自己的性行为,在与男人的性关系中保持平等关系。”
“我也不赞同用“捉奸”方法来解决涉及个人隐私权的问题。捉奸主要是采用羞辱手段,让过错方在“认罪书”上签定不平等协议,因缺乏公平、自愿的契约原则,很容易造成行为过激、失控,有可能侵犯人权触犯法律。男女平等包括人格、心理上的平等。捉住又怎么样?对男人来说,如果不离婚,社会舆论就是男人戴绿帽子,是缩头王八,被舆论压迫,男人只好违心离婚;对女人来说,令她没面子,让她把丑陋、难堪和侮辱最大程度地写在自己的脸面上和心灵上,将人的尊严折杀贻尽,也等于把将她推到无可挽回的绝境之上。以我看,那次捉奸事件是促使杏堕落和滑向痛苦深渊的一个拐点。而她的公公和叔公公两个老单身汉那么积极地去捉奸,是在一种变态心理驱使下,通过羞辱胡杏来满足他们潜意识下的性饥渴和窥私欲。”
“我认为杏是农村典型大男子主义的男权文化牺牲品。她缺钱、缺爱,很多普通的事情对她而言都变得非常艰难,常处孤立无援地步,当一个女人被男性肆意蹂躏时,女人作为“人”的尊严和权利就会消失殆尽。我敢说,每一个被称为‘破鞋’的女人,她的背后都有一个辛酸的故事,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生命尊严,以出卖肉体来换取生活来源,究其根源,还是底层妇女在男权社会中迫不得已而采取的一种委曲求全的生活选择。”
“我觉得:我们不能一味谴责杏,让她终生背负沉重的道德十字架。乡里出了类似丑事,社会舆论总是原谅男人说:‘世上哪有猫子不沾腥的?’而又都将鄙视和谴责的唾沫吐向妇女,说是妇女自己素质低劣、无力抵抗诱惑、易堕落,这实际上是‘女性邪恶论’在现实生活中的翻版。近年来,我先后到北欧去参加过学术研讨会,也到西欧参加过中欧论坛,瑞典、挪威、葡萄牙等国家有这样的法律规定:‘女子卖淫不违法,而男子嫖娼违法’。我不太理解这种看似矛盾的法律条文,欧州的女权主义学者和妇女运动领导人向我解释说:在这些国家,男人嫖娼被捉住,不仅罚款,还要到专门的机构去受教育。妇女靠出卖自己肉体来生活是不得已的,法律应该保护弱势群体。而我们有些地方却恰恰相反,社会舆论往往谴责被性侵害的妇女,甚至有的地方竟让卖淫女穿上黄衣服在大街上示众,而那些玩弄和消费女人的男人却心安理得安然无恙,这对女人公平吗?”
村妇联主任觉得我说的有一定道理,她说,这些话她是第一次听到。
当我一年后再度来到这个村时得知:“杏已经失踪快半年了,她的儿子初中毕业考上技校后,她将儿子送到学校报完名,给了儿子一个学期生活费后就离村出走了,她的儿女和村里所有人谁也不知道她的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