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道德需要怎样的激励?(时事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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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民日报 》( 2010年09月02日   08 版)
日前,黑龙江15岁的男孩安丰龙为了营救落水同学小硕,不幸溺水身亡,事后他被授予“见义勇为”称号。然而,被救男孩小硕的父母始终没有露面,并且不承认安丰龙是为救小硕而死,最终,安丰龙的家长将小硕的家长告上法庭。
近年来,从“彭宇案”到“老太捡金案”,类似的事情似乎不止一件了,以至于有人感叹“路不敢拾遗”、“伤不敢救助”。道德本是在一定社会关系下,调整人与人之间以及人与社会之间关系的行为规范。当这种约束在一定程度上失灵,当道德义举最终无奈借助法律撑腰时,它给了我们怎样的警示?
从事道德行为的人或许没有想过什么回报,我们的社会却有义务对此进行激励。只有这样,道德义举的吸引力才会增强,感召力才会放大。很难想象,当见义勇为者得不到帮助,诚实守信者频频吃亏,“英雄留血又流泪”,在这样一个社会环境里,道德行为还会有什么吸引力,又怎样形成良性循环。
新的历史时期,在道德的基本内容甚至标准发生重大变化的背景下,在“道德的血液”成为和谐社会的必备要素时,中国的道德建设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阶段。道德建设离不开对道德的激励,而在这一过程中,谁应当成为激励的主体?当道德单打独斗到一身疲惫时,谁来助它一臂之力,并助推整个社会道德行为的蔚然成风?
为市场经济恢复社会保护层
祝东力
市场经济有时并未导致社会危机,是因为——例如在许多国家,除政府之外,还有教会、行会、公民社会,等等,这些非市场的社会力量有效牵制着市场经济的原则,使它无法彻底,不能极端。简单说,就是在市场之外,包裹着一个非市场的社会,构成了对市场的保护层,而道德正是这个保护层最基本的要素。
这实在是让人悲哀的事。由安丰龙的舍命,40岁以上的人可能会想起王二小、刘文学、赖宁,这些人们记忆中殒命的男孩,曾经在夹杂着痛惜和尊敬的情感中,被几代人所怀念。假如时光倒转几十年,安丰龙大概也会进入那个少年英烈的谱系。
可是,坦率说,尽管安丰龙的故事近在眼前,但感觉上却仿佛是一条隔世的旧闻。因为20多年来,我们耳闻目睹的是另一类人物和故事,是贪官潜逃、大款被抓、情妇发飙、明星八卦,归根结底,是因为市场经济的原则已彻底改变了我们的生存基础。市场经济的原则是什么?大家都清楚,是通过经济的各项活动——投资、生产、销售,等等,追求利润最大化。正因为有了这个利益驱动的原则,“价格”才能成为市场上调动配置所有资源的“绝对信号”。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是,仅仅市场经济,还不至于让安丰龙在溺亡之后,再陷入身后的困境。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们还失去了与市场经济相反相成的另一种力量,道德的力量。
那么,道德是什么?其实,也很清楚,无非是克己、利他。道德原则与市场原则正好相悖反。因为假如克己利他,在市场上就会被淘汰。所以,中国的启蒙主义者,上世纪80年代兼用温情的文艺和晦涩的哲学张扬个性,鼓吹自我,批判传统。到90年代,启蒙主义者变身为新自由主义者,经济学成为“显学”,再也用不着文艺、哲学的弯弯绕语言,有人甚至直言:“经济学家不讲道德”。
检验一种理论主张是否靠得住,有一种成本低、效果好的办法,就是设法把这种主张“到边到角”地付诸实践。那么,假如彻底实行市场原则,把市场经济的逻辑推向极致,也就是说,把“市场经济”扩展成“市场社会”,每个人在一切时间一切地点,都采取一切可能的手段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将产生什么结果?毫无疑问,那将是买方对卖方、员工对老板、朋友对朋友、老公对老婆,即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最全面的博弈。其结果,将是家庭、企业、社会的全面解体。而之所以市场经济有时并未导致社会危机,是因为——例如在许多国家,除政府之外,还有教会、行会、公民社会,等等,这些非市场的社会力量有效牵制着市场经济的原则,使它无法彻底,不能极端。简单说,就是在市场之外,包裹着一个非市场的社会,构成了对市场的保护层,而道德正是这个保护层最基本的要素。
这个道理,我们是很晚才知道的。曾几何时,我们自己先用启蒙主义的手拆除社会力量的保护层,继而让市场原则所向披靡。道德原则隐身遁形,偶一露面,也要按市场原则来理解和衡量。因此,“路不敢拾遗”、“伤不敢救助”、“英雄流血又流泪”,屡见诸报章。
中国社会面临重建,如今要做的,是让市场社会重新回归于、收缩为市场经济,为市场经济恢复原有的社会保护层,用非市场的原则约束市场的原则,或者说,让社会与市场彼此互动互补,保持良性动态的平衡。
在这个总的认识之下,道德建设需要从细节入手,但更需要一种宏观的视野和思路。我们需要对包括社会价值、舆论、名誉、地位、财富、资源等市场的和非市场的要素进行整体的调控。根据这样的视野和思路,在当前处于极度弱势的形势下,道德当然需要激励、奖励。这里,政府应当发挥主导作用,因为公共权力毕竟是中国目前最强大的非市场力量。报载,江苏宿迁对邻里守望、调解纠纷和一般性的灭火抢险等小善行为累计积分,每月按每积1分换算100元的比例兑现奖励。此举招来争议。其实,在道德重建的初级阶段,类似这样的社区治理试验不是太多,而是太少。我们不能孤立抽象地看待道德,像康德伦理学那样,仅把道德看做“绝对命令”。道德需要制度环境,就像安丰龙,他涉险营救同伴,本出于一个男孩天然的友情、勇气和侠义,这种纯良天性需要在呵护中成长,整个社会又何尝不是呢。
(作者为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