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重建秩序的时候了:南方都市报主编程益中访谈录4

问：南方都市报快速崛起，引起了全国报界的关注。现在人们感兴趣的问题是，南方都市报发展到了什么阶段？南方都市报向何处去？
答：早在新世纪的曙光照临大地之际，展望南方都市报，就有一股诗意奔涌不已，就有一种开天辟地的伟大情怀按捺不住。我们知道，我们是历史的书写者，也是历史的主人公。我们是时间缔造的孩子。南方都市报从一开始就肩负改写中国新闻史的重任。这是我们这代人的命运。我们指望所有的变革都温情脉脉，但这是不可能的。所有的生存和发展恰恰都对应着灭亡和衰败。一场革命的成功难免会血流成河。市场竞争的法则也是如此。好在现在对于南方都市报而言，马蹄声已经远去，硝烟已经散去，刀光剑影已经成为背景。混战已经结束了。现在是重建秩序的时候了。
不要再喊打喊杀了。在报业市场上，从前我们学会了如何去做一个在野者，现在我们要学会如何去做一个在朝者了。从前我们是英勇（当然有时也不免有些卤莽）的破坏者，现在我们要学会去做一个智慧的建设者。在报业市场上，当我们的价值成为主导价值，我们的规则成为主导规则的时候，我们要习惯从媒体权力边缘直奔媒体权力核心。现在是该我们审慎一些、温和一些的时候了，现在是该我们呼吁理性、建设性的时候了，现在是该我们宽宏大量的时候了--不管人家从前对我们怎么样。南方都市报注定是时代的产物。从前它的生存离不开时代，今后它的发展同样也离不开时代。南方都市报的命运已经离不开这个时代。只要我们对所处的时代充满信心，就有理由对南方都市报的未来充满信心。我们现在面临的任务就是，以强烈的历史感、使命感和责任感，把南方都市报提升到一个崭新的高度。
问：可是，现在有人认为舆论环境不够宽松。
答：我并不这样认为。从短期来看，从局部来看，为了加强对小报小刊的整顿，为了规范出市场，政府对媒体管理的力度是加大了，这也是必要的、及时的；但从长期来看，从整体看，我们国家更开放了，舆论环境更宽松了。进步是不言而喻的，有目共睹的。想想看，现在许多见诸媒体的报道，以前是不可能发得出来的。难道不是这样吗？政府对媒体的宽容度与政府的自信力成正比。三个代表提出了，WTO加入了，中国队出线了，申奥成功了，十六大也要召开了--现今是盛世中华呀！我们没有理由不乐观。抱怨是没有用的，我们要学会等待，进步要一点一点来。南方都市报的前景是完全可以预期的，就像中国的前途完全可以预期一样。
问：你提到了三个代表。你好像说过，南方都市报成功地实践了三个代表？这话做何解释？
答：三个代表，代表先进生产力，代表先进文化的发展方向，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这是当代中国最伟大的方法论，也是求解中国发展问题的密码。不代表先进生产力，南方都市报就不可能有很好的经济效益；不代表先进文化的发展方向，南方都市报就不可能有很好的社会效益；不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南方都市报就失去生存的基础，就更不可能有很好的发展。我们坚信，德不高，则行不远。我们坚信，作为意识形态产品，如果没有很好的社会效益，再好的经济效益也是毫无意义的、不会长久的。在短短的五年时间里，南方都市报成长为日均发行103万，年广告刊登额5.75亿元，目前广东排名第二中国排名第五，在全国有重大影响的新主流媒体，具有极高的知名度、社会评价和品牌价值--南方都市报是一张有尊严的报纸，一个有价值的企业。它理应受到尊重。
问：全国报业同行，就连你们的竞争对手，都对南方都市报推崇备至，这是事实；绝大部分读者都十分认同和热爱南方都市报，这是事实；一些官员却对南方都市报时有批评，甚至嗤之以鼻，这也是事实。你怎么看这个问题？尤其是如何不回避最后一个事实。
答：这不正常吗？正常吧？让所有的人都满意，那是痴心妄想。我们绝对不是完美的，我们绝对不是永远正确的，我们绝对是会犯错误的，更重要的是我们的批评报道舆论监督会得罪一些人；所以，受到这样那样的批评是必要的，正常的，有道理的。但也正像一位重要领导说的，南方都市报对改革开放是有贡献的，对舆论监督是有功劳的，问题是有时不够稳重。这样的评价是很高的。在中国办报要讲政治，但大政治好讲，小政治不好讲。比如说，报纸依据法律法规、政治尺度和社会公德，批评了某个地区某个部门某个人某件事，而这个地区这个部门这个人这件事所牵连的方方面面，就会打着稳定啦团结啦影响啦之类旗号，去对报纸施加压力。其实，报纸的报道守护的是党和人民的利益，因为它批评了损害党和人民利益的人和事。
问：你怎么看待新闻自由？你认为我们有新闻自由吗？你自由吗？
答：包括新闻自由，一切自由都植根于人的内心。无知的人，懦弱的人，到处碰壁，与自由无缘。有智慧的人，有勇气的人，海阔天空，与自由同在。包括新闻自由，一切自由都是相对的。自由就是知道装你的笼子有多大，戴在你身上的锁链有多长。自由就是知道底线在哪里。自由就是"随心所欲不逾矩"。有没有自由，每个人心里明白。我的灵魂是自由的，无法无天的。但作为报纸主编和企业负责人，我是不自由的，我是一个囚徒，一个在风浪中挣扎的舵手，一个生了一大堆孩子并且欠了一屁股债的父亲。我整天战战兢兢，焦虑不安，如履薄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