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健在的在甘西路军女战士--甘肃经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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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健在的在甘西路军女战士
来源:甘肃经济日报  日期:2006-11-7 9:59:45  作者:胡兰 毛咏春 孙亮
“克服任何红军所未遭受之困难,而战斗到最后一滴血。终以饥疲之师,在弹尽粮绝之地而根本失败。”
---------摘自西路军军政委员会主席陈昌浩《关于西路军失败的报告》
1936年10月,红一、二、四方面军在甘肃会宁会师,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胜利结束。为了打通国际路线,取得苏联援助,未经休整的红四方面军第九军、三十军,及原一方面军第五军等共两万一千八百余名将士,奉中央军委命令,在甘肃省靖远虎豹口西渡黄河,踏上西征的悲壮历程。陈昌浩任西路军总政委,徐向前任总指挥。在三过雪山、草地之后,在棉衣弹药奇缺的情况下,西路军将士在冰天雪地里与西北军阀马步芳、马步青部三万多正规军及近十万“民团”进行血战,有力策应了河东红军的战略行动。短短五个月之内,这支两万一千八百人的部队在经历了大大小小八十多次战斗之后,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四百多人最终到达了新疆,在中国工农红军史上写下了极为悲壮惨烈的一页。
在这支部队里,有一支中国红军史上规模最大、人数最多的女性军人建制,那就是由1300 多名女战士组成的妇女抗日先锋团。因她的前身是川陕根据地赫赫有名的妇女独立团,后来人们还是习惯称之为妇女独立团。此外,还有医院、被服厂等部门的数百名女战士。当年,她们中最小的只有十三岁,平均年龄也不到二十岁……
西渡黄河后在悲壮的西征路上,她们同西路军主力部队一起首战吴家川、大捷一条山、克永昌、占山丹、坚守临泽、血战高台,最终兵败祁连山……徐向前元帅这样评价:“她们临危不惧、血战到底,表现了中国妇女的巾帼英雄气概,红四方面军妇女独立团的光辉业绩将永彪史册。”
由团长王泉媛、政委吴富莲、特派员曾广澜领导的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妇女抗日先锋团,是红军史上绝无仅有的大规模妇女武装,全团辖3个营9个连,是支英姿飒爽、能征善战的队伍。她们中很多人曾随红四方面军翻雪山过草地,在长征路上征战,在死亡边缘徘徊;在西征的最后关头,担任了执行中央军委命令、掩护主力部队撤退的任务,几乎凭借血肉之躯引开了敌人;又在马匪的淫威中抗争,九死一生,身陷绝境,苦苦寻觅着党和红军。“信仰”二字在她们的心中比天高,比命重。她们坚贞不屈,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做出了最好的诠释,在中国妇女运动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
在纪念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70周年的这个秋天,我们除寻访了该团团长王泉媛外,同时寻访了在甘肃生活的仍然健在的西路军女战士,以期通过这种方式,表达我们对她们深深的敬意,和对这段历史的纪念。
妇女先锋团团长王泉媛
93岁,江西省吉安县人,1930年参加红军, 现住江西省泰和县。
如今岁月的风尘已布满王泉媛曾经美丽的眉宇间,但往日的英姿飒爽依然可辨。1930年,17岁的王泉媛参加了红军,在党的培养下,成为红军女干部,身经百战。长征后奉命西征,担当了妇女先锋团团长的重任。1937年3月,西路军兵败梨园口,剩下的3000多人突围出来,在祁连山中的石窝山召开了最后一次会议,这也是一次分兵会议。为了保存有生力量,西路军分为三队,左支队由李先念、李卓然、程世才带队向祁连山进发;右支队由王树声、朱良才率兵向东突围;毕占云、张荣率妇女先锋团等就地打游击。
在电影《祁连山的回声》中,给最后的女战士们设计了这样的结局:在马家军围攻中,绝境中的团长让战士们聚拢在身边,拉响了手榴弹的导火索。
如果真是这样,也就一了百了。而事实上,无论是团长还是普通女战士,她们的命运要比电影上坎坷得多,因为她们成了俘虏。被俘后,女战士受尽屈辱,很多人被迫嫁给马匪官兵。王泉媛被分给了马家军工兵团团长马进昌,由于宁死不从,她吃尽了苦头。在西路军失败的第三个年头,她终于逃出虎口,历经艰辛来到兰州。当她找到八路军办事处时,等待她的却是另一种绝望。由于当时的特殊情况,党组织对西路军流落人员有“一年留,二年审查,三年不收”的规定。
“我是从老虎嘴里逃出来的,到这里你们不收我,我们怎么办?”
王泉媛在凶残的敌人面前没有掉眼泪,但是党组织吩咐她回去时,她的两滴眼泪立即掉了下来。之后,王泉媛只能流落社会,辗转四川、云南、贵州,最后回到了17岁参加革命的家乡——江西吉安。由于这段历史,王泉媛在解放后经历非常坎坷,十年动乱又遭厄运,而王泉媛的信念始终没有动摇。“我生就是党的人,死就是党的鬼,我就是这样的决心。”
妇女先锋团战士王兰英
90岁,四川省宣汉县人,1933年参加红军,现住兰州市伏龙坪。
这是一位活着的“烈士”。13岁参加红军的王兰英,走出川北之后,就与家乡断了音讯。几十年后,当她回乡探亲,看到家里“烈士遗属”的牌子,才知道家乡人以为她早就牺牲了。而当年像王兰英这样,少小离家参加红军,一去不返的人太多太多。老人年事已高,许多往事已经变得模糊,但是她仍记得最惨烈的一幕。
“在高台打仗,这一仗打败了,五军军长董振堂的头挂在城墙上。女的押到青海去了,把男的就活埋掉了,挖了坑,车拉上,咣当当就埋了,三天后土都还动呢,埋得浅的就起来跑掉了。”
王兰英被俘后,在青海马步芳的工厂里做苦工。后来,马家军迫于当时西安事变后国共合作的形势,释放了她们,但前提是女战士们必须要嫁给当地人。于是王兰英和马步芳工厂里的工人结了婚。
像王兰英这样,被迫嫁人的西路军女战士还有很多。
“那时他们国民党马匪的穷兵,娶不起媳妇的,就赏给了。你愿去就去,不愿去就杀掉。”
妇女先锋团战士李文英
90岁,现住武威市和平街。
1916年,李文英出生在四川省阆中县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933年,十七岁的李文英参加了红四方面军,并跟随红四方面军三过雪山草地,走完了举世瞩目的两万五千里长征。
在西路军妇女独立团战斗的日子,深深地印在老人的脑海中,尤其是战斗最为艰难的临泽、高台战事。因为子弹缺乏,步枪机枪几乎失去作用。而这些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女战士们,则担负了坚守临泽城的任务。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李文英泣不成声。
“高台、临泽,唉,打得确实够孽障了,在临泽城里,(马匪)把我们包围起来,把城墙打垮了,我们女的搭人梯,晚上一个个把土块在城墙上码起来,再把水从井里打出来,浇到土上,水和土块就冻成冰了。”
在老人的心里,最痛的并不是战争的艰难和自然条件的恶劣,而是战友的牺牲和被俘后的经历。
“梨园口的雪山上,我们在冰河里,那一条河血就淌得红红的了。人家马家军背的枪,手里是马刀,在马上骑着,大皮袄穿上,大皮帽子戴上,我们谁要是把头歪一下,把谁看一下,(他们)就一刀,你死也行,不死也行,就在冰河里。”
梨园口战斗失利以后,落入敌手的西路军战士就像跌进了万丈深渊,经受了人间罕见的痛苦磨难。
“把我打得昏死过去再缓过来,昏死过去又缓过来。打我我就骂,骂得很厉害,我说:要打就打,要杀就杀,老子们是革命来的,不是给你们当女人来的。”
因为李文英性格刚烈出了名,马步芳部队中竟然没人敢把她带回家,这让李文英暂时逃过一劫。 但是,不堪忍受屈辱的李文英,更加坚定了要逃出去寻找红军的想法。在被关押期间,李文英曾四次逃跑,但每次都被抓了回来。
“我跑了四次,把我捅了几刀,这一刀,这一刀……”
李文英指着腿上、背上这样说。
文革中,李文英又一次遭受到残酷的折磨,好几次被打得几乎断了气。但是凭着她那股子对党对红军的执著劲,硬是挺了过来。如今,年逾九旬的李文英,戴上军帽,依然像个女兵。
妇女先锋团战士王秀贞
90岁,四川省苍溪县人,1933年参加红军,现住兰州市李家湾。
说是家,其实是一个偏僻院落,也只有王秀贞孤独一人。七十多年前,她从川北老家跟随红军出来,经历了九死一生的长征。会宁会师后,她又随西路军妇女独立团西征。在武威的一场战斗中她与大部队失散,历经磨难。老人的家境很贫寒,几乎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在一个老旧的木箱里,有一样老人视若珍宝的东西:红军证。
现在,老人的身体状况不太好,耳朵几乎听不见了。但她知道我们来就是想听她讲述那段难忘的岁月的。
“我们走的路多,艰苦得很,雪很厚,雪里走雪里睡。七十年了,我把这过程没忘掉,晚上睡下,一个人睡不着就想,那还能忘掉吗?我们的战友,一路走下的,走过长征的,一起出发的,在哪里打过仗的,在哪儿抓过反动派的,这些都记在我心里。”
这个当年清灵的川妹子,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回族的生活习惯。她婚姻生活坎坷,无儿无女。只有当红军的那段经历,是支撑她活下去的精神寄托。
妇女先锋团一营三连指导员刘汉润
90岁,四川省通江县人,1933年参加红军,现住白银市景泰县。
在景泰县城,我们见到了刘汉润,90岁的人了,依然爽爽快快,依然像个军人。反应迅速,思维敏捷,说话掷地有声,音调铿锵有力。她16岁参加红军,河西走廊给她留下了终生不能磨灭的印象。
“女子工兵营和妇女独立团守临泽,守不住。一个礼拜打开了,一个小城,最后敌人把我们包围到里头了,吃不上也喝不上。水从外头取,出去取水就被打死或者给俘虏走了。”
临泽一战,打得十分艰苦,西路军伤亡很大,妇女团的战士们靠石头砖块一次一次打退了敌人的进攻,城外堆满了敌人的尸体,城墙上也洒满了战士们的鲜血。剩下的人从马家军的包围中突围了出来。由于是女战士,战争的经历在她们这里也显得有些奇特。
“马家军喊叫:弟兄们,枪往天上打,捉活的,捉上了给你们一人一个老婆。他们就这样说,实际上枪往天上打就不伤我们,我们就跑掉了。”
这一次死里逃生之后,接下来她们又经历了另一场惨烈的战斗——梨园口之战。
“在梨园口,我们打了一仗,唉,我们没子弹,女同志有的也没枪,我们就用口咬,女同志一般都有剪子锥子,必要时我们就戳。他们马家军是骑兵,枪、炮啥都有,我们红军经过苦战后是又冻又饿,但是红军勇气大,热情高,就争着一口气,只要有一口气活着就要战,不像软骨头。俗话说,头可断血可流,革命的意志不能丢。”
梨园口一战,西路军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三千人突出重围,撤往祁连山腹地。在祁连山躲避马家军围剿的日子同样艰难。冰雪覆盖的祁连山上只有松树柏树,但是松柏不能吃,他们只能依靠挖红土充饥,吃冰雪解渴。但是,艰苦的自然条件,是不能将她们的意志打垮的。
“我还编了顺口溜呢:‘上了祁连山,住在老林边,烤的转转火,吃的红土垛,喝的冰雪水,以充军粮来。’当西路军的时候那是最艰苦的,那比过草地还艰苦,过草地就是吃不上穿不上,冻得很。在这还要打仗,还要跑呢,还要牺牲那么多人,还要做好多工作,尤其是我们又是宣传队又是战斗队。”
在祁连山中,饥寒交迫、缺少武器的西路军留守部队终因寡不敌众,惨遭失败。被俘后,刘汉润两次出逃,又两次被抓回。
“抓回去就毒打我们,用刀子把我们的腿肚子豁开,又撒上盐,就这么整我们。”
后来,刘汉润在马家军的俘虏营中遇到了一个被马家军抓来的壮丁。同样的穷苦出身,同样的深仇大恨,让他们同病相怜。于是这个士兵带着刘汉润一起出逃。逃出来后,孤苦无依的刘汉润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与这个士兵结为夫妻。但是,刘汉润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红军战士。
“我提了三个条件,一个条件是你要把我们红军救下,不管多少,一个两个是个伴,能救下尽量救。第二,你别给国民党干,回老家。第三,将来我出去参加革命,你不能干涉。他把这些条件都答应下了。”
此后,刘汉润在当地山区艰难度日,苦苦期盼着共产党胜利的日子。解放后,刘汉润找到当地政府,要求重新参加革命工作。于是,她成了一名妇联干部,从乡、区到县,她干了大半辈子,直到七十二岁离休。
 
责任编辑:贾昌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