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讲坛:梦红楼,金陵十二钗(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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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讲坛:梦红楼,金陵十二钗(12)

(2010-06-15 07:38:42)转载 标签:

杂谈

                                自家讲坛】

梦红楼,金陵十二钗(12)

 

 

我眼中的王熙凤(下)

 

                                            重新真正做一回女人?
  前面说过,王熙凤胜过男人,为男人所不及,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她漂亮,但她没有温情;她出众,但她只有欲而没有爱(“贾琏戏熙凤”,以及刘姥姥眼中所见王熙凤和侄儿贾蓉的暧昧关系,部分地显示了她的私生活);她了不起,但她没有女人的气息、秉性与情怀。
      所以说,王熙凤又不是一个女人,至少不是一个完整意义上的女人。

      这,正是她的悲哀之处。

      以王熙凤自己来看,贾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贾母是她掌权的靠山,王夫人昏庸可以由她愚弄,刑夫人吝啬不过使她蔑视,李纨不问现实,探春有才而无权,尤氏庸懦而无行,贾政是个衣冠整齐故作尊严的木偶,宝玉反对现状而无法处理现状……

      至于贾珍、贾琏、贾蓉、贾芹、贾芸那些荒唐而低庸的“爷们”,或加以羁縻,或作为工具使用,哪放在她眼里。没有哪一个男人真正爱她,她也没有真正爱上哪一个,她没有真正的爱情,没有知己,没有可说真心话的人。她唯一的知己秦可卿死了,她从此就成为一个绝对孤立的人。对自己第一忠实的心腹平儿,她仍不免要怀疑和防范。这样下去太可怕了,活得也太累了。

      我想就做人尤其是做女人来讲,不管是她的戏谑笑谈、直口快言、绵里藏针,还是指桑骂槐、锋芒毕露的破口大骂,其实都是她内心空虚的亮相。上至宫庭王公大臣、老祖宗老爷太太,中到妯娌哥儿小姐,下至丫环婆子小厮、戏子尼姑和尚,乃至乡下穷婆子刘姥姥,整个贾府的内政外交都少不了她,于是处处展示她的精明能干、嬉笑怒骂。对贾母或正话反说、或拟人、或夸张,或自嘲,热情讨欢,极尽逢迎之能事;对王夫人勤请示;对宝玉及众姐妹从不伤害,常热情凑趣;对下人或哄或骂,可也没忘给人小恩小惠。她的的确确是“公关”的行家里手。能说会道、精明练达、奸诈善变、上拍下压、软欺硬避、一手执鞭以揽权,一手挟权以敛财的性格……其实这些都从另一侧面让我们看出了这个女人的心虚。

      正如博友“玉楼春”点评的那样:“凤姐强烈的逐欲之心,包括她那些响当当的男儿话,都说明她的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自卑。这种自卑,迫使凤姐拼命地抓住权势,拼命地坚强,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感觉别人轻视她!她的坚强,一切皆为掩饰她内心的自卑。她自卑,是因为她的精神生活。大观园其它女人,或诗或琴或书或画,凤姐根本和她们走不到一块去。我想她的心里一定不好受,但是文化水平决定了她的精神层次,她没有办法改变文化这一现实。她的心里一定是不平衡的,加上凤姐的男儿的性格,但很容易造成自己给自己的枷锁,用权势来证明自己并不比别人差!所以,她泼辣,她能干,她八面玲珑,她拼命地向人家证明:我凤姐没读啥书,但不比别人差!她用这种弄权掌势的成就感和自豪感,掩饰内心深处的自卑。”
      是的,她在压倒一切的同时,也到处树立了敌人,四面楚歌,几乎被死敌赵姨娘害死。她说:“我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什么的,凭什么事,我说行就行!”

      其实,在书的开始,秦可卿向她托梦指出了这个大家庭的危机,而善后的办法只有多替公家置义田,立家塾,即使抄家没产之后,子孙也还有点依靠。

      王熙凤难道对这一托梦的启示毫无警惕吗?

      然而,她错误地判断了形势。她以为那些公众的事,以后的事,绝不比目前自己的利益来得重要。她总揽家务,最看得清这一大家庭的矛盾与危机,但她的想法,既不是贾政式的使宝玉继承祖业,绵延世泽,也不是秦可卿式的及早回头,尚有退路,更不是探春式的兴利除弊,锐意革新,而她所要的只是一个大家族暂时的存在,以便她自己支配与剥削。从这一点看,她的既得利益的思想太严重了,权力的欲望太强烈了。

      她知道自己处在怎样一个危险的境地,曾对平儿说,自己得罪得人太多了,但是因为权利大,责任重,“骑上虎背,虽然看破些,一时也难放住宽”,因此她只能本着“宁叫我负人,不叫人负我”,“日暮途穷,则倒行逆施之”的理论,硬撑下去了。

      对此,她不能不在贾母面前“笑戏彩斑衣”,以点缀升平;不能不“恃强羞说病”以支持局面。

      然而,在追逐个人利益的同时,她制造了别人的悲剧,最后必然要葬送自己。当查抄的轰雷落到贾府屋顶上的时候,这位纵横一世的“女英雄”王熙凤,也已到了心血耗尽、威力垮光的末日。于是,她终于被压在自己拉摊下的这座大厦底下了。

      曹大师在人物讃里发表了他的批判与感慨──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散人亡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混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第五回)”。
      《红楼梦》的作者,一面无情地揭露了她的人性的弱点,并不遗余力地刻画出她独断独行、不恤人言、不顾结果的“毅力”。但另一方面也深刻地剖析这位强者内心多少矛盾与软弱之处。

      她自称不信鬼神,可是贾瑞、张金哥夫妇、鲍二家的、尤二姐都是怎么死的她能忘掉吗?想忘也忘不掉。舆论认为她过分精明,不是寿者相,说她若不积阴德就要短命,她心上能不留下深重的暗影吗?她唯一的女儿巧姐要请刘姥姥起个名字,靠靠她的“福”。

      作为一般意义上的人,她是有人格缺憾的;作为一个女人,她是悲哀的。

      “一从二令三人木”,她的命运应该如此。

      我想,当王熙凤“哭向金陵事更哀”时,她是否会向天悲泣、声声呼喊——“我能否重新真正做一回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