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翼将军忆空军成立初期转场飞行中三次历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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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翼将军忆空军成立初期转场飞行中三次历险

2010-08-06    深圳新闻网

我空军航校建立初期,用自行车气筒给飞机轮胎打气。

  方子翼将军作为我军最初的飞行员之一,从随同陈云同志去新疆参加“红色航空队”的时刻起,经历了多次飞机转场飞行,而其中,最让他难忘的是我空军成立伊始时期的三次。因为这三次飞行集中发生在1948年4月,对于他和战友们来说,每一次飞行都是一次惊心动魄的生死考验。前不久,方将军对笔者描述了当时那一幕幕惊险的往事……

第一次历险:穿越云层、夜间降落

  方子翼将军回忆说:1948年4月上旬的一天上午,驻吉林的国民党空军9架飞机(其中8架是P-51战斗机,由一架P-38侦察机领航)飞抵东安,对我军机场进行了20分钟的扫射。由于我方事先早有准备,敌人击中的都是在机场上摆设的假飞机,这次空袭没能给我们带来任何损失。

  但是,为了防止敌机再次空袭,我空军军校首长当即决定疏散各种飞机外出隐蔽,地点选在佳木斯市西南依兰县以东的太平镇(当时的依东县)机场,并把转场任务交给训练处立即执行。训练处处长吕黎平同志将这个任务交给我(当时任飞行科科长)组织实施。

  我立即展开准备工作。首先,我计划用两天的时间分两批转移我们的8架飞机(其中2架为隼式战斗机、2架为双发动机高级教练机、4架为九九式高级教练机)。在配制飞行员方面,我除了选择数名日本教官外,多数选用“八路军总部航空队”的老飞行员。我的想法是:利用这次转场飞行的机会锻炼同志们的长途航行能力,并进一步熟悉东北的我军机场和航线地形。

  第一批飞机转场开始时,我计划在当天下午先转移4架飞机出去(2架“双发高练”和2架“九九高练”),具体分工是:由日本教官长谷川和领航班长胡子昆、日本教官宫田和领航班政治指导员赵群4人两组分别驾驶2架“双发高练”;由日本教官平信和飞行科助理刘忠惠、我和飞行员陈熙4人两组驾驶2架“九九高练”。按照我的构想,下午2点30分钟起飞,飞抵目的地后,用一架“双发高练”将飞行员载回东安,再开始第二次转场飞行。 计划报到校部后,曾经在国民党空军第8大队领航过9架B-24的编队训练的副校长刘善本同志提出自己可以驾驶“双发高练”,并担任领航。经常乾坤校长研究、批准后,刘善本同志遂代替长谷川带队航行。

  我们来到机场后,刘善本同志是个严格遵守规章制度的人,他要求我们按正规程序,先检查飞机,然后统一“开车”(即发动之意),再单机起飞,在机场上空集合,编好队形再出航。

  我们按刘善本同志的规定做好准备,下午4点钟出航,在飞越五道岗后进入山区。天公不作美,我们发现前方都是积云,途中云量逐渐密集,下面的山头已经被云层覆盖。为了避免撞山,我们将高度拉升到1000米,继续在云中前进。

  刘善本同志是飞过复杂气象和夜航的,适应云中飞行。日本教官和我们只飞过“暗舱仪表”,没有云中飞行的经验,有些紧张——我们既怕掉队迷航,又怕产生错觉,所以极力和领队长机的飞行状态保持一致,编队跟得很紧。由于天候的原因,一个半小时的航程,我们在云中飞行了近两个小时还没飞出云层,我们感觉可能是迷航了,不知道是否还在山中飞行。这时,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我们的神经也越来越紧张。

  突然,我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丝亮光,这说明我们飞出云层了!随着天色渐渐明朗,我们飞出了山区,可以清晰地看到地面的道路、河流和村庄,却看不到机场。我们正在寻找机场,刘善本同志的飞机一个急速左转弯,向西南方向加大速度前进——原来领航机发现在云中偏航,编队已经到抵佳木斯上空,必须马上复航,于是做了个急速左转弯调头。我们的编队飞到千镇机场上空时,离依东还有近半小时的航程。刘善本同志决定不去依东,降落在千镇机场。他的这个决定是对的!刘善本同志呼叫我们说:要按正规程序实行“编队通场”,然后解散编队,按照1、2、3、4号机的顺序降落。

  但是,我发现如果按照刘善本同志的这个顺序降落,那我的4号机将是最后着陆,那时天就黑透了,机场上既无探照灯,跑道上又无边界灯,我们的飞机上也没有配备着陆灯,加上我又从没有飞过夜航……我当时心里直犯嘀咕:该怎么安全着陆呢?刚才经历过云中飞行,现在还要在夜间降落,真是要了命了。

  就在我着急的时候,我发现我的长机驾驶日本教官平信比我更着急,因为当编队通场飞到跑道头时,他已经对正跑道,猛推机头,急促下降,进行着陆了。

  我飞平信的僚机,平信的行动正合我意,我也跟着推头下降。在我驾机着陆时,跑道已经有些看不清了,好在刚下过雨,跑道上积水的反光帮了大忙,不然我真是不好判断高度。我们着陆时,驾驶2号机的日本教官宫田也急忙转过机身,跟在我这架飞机的后面着陆了。

  领队长机刘善本同志最后着陆。他是个办事认真、要求严格的人,下机后,立即过来批评我们不守纪律,他严肃地说:编队尚未解散,长机尚未降落,僚机抢先着陆,颠倒程序,不合规矩……

  听了刘善本同志的话,我有些不服气,想反驳,可还没张开嘴,没想到日本教官平信突然插了话,只听他说:“刘桑,你,飞过复杂的气象和夜航,可以在云里飞,夜间着陆。可我们,没飞过云里,没飞过夜里。刚才,你,在云中,编队飞行,就已经违反了,飞行规则。现在,还要我们,在黑天降落,更是,不守飞行规则了。如果,我们,连飞机带人,摔一堆在这里,那时,该,怎么论,规矩纪律?”

  平信说得声音很大,我们只好停下争论,而且,为了听懂他说话,我们必须保持安静、耐心。听到他说“摔一堆在这里”的时候,我们都忍不住想笑,结果刘善本同志停止了批评,我也停止了反驳,大家都去照看飞机、交接工作了。

  次日,我们将4架飞机托付给千镇机场场站保管,乘汽车返回东安。

第二次历险:起飞时发动机突然出现故障

  方子翼将军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从眼神中可以看到他当年的风采:我们从千镇回来的第二天,准备实施第二次转场飞行。按照原计划,这次转场也是转移4架飞机出去,其中包括2架“九九高练”和2架隼式战斗机。我和吕黎平同志各飞1架“九九高练”作为长机组,由我负责领航;林保毅同志和平信教官各飞1架隼式战斗机为僚机组,由林保毅同志担任监航。

  我们来到机场检查飞机后,于下午2点进入座舱准备起飞。我和吕黎平、林保毅的飞机“开车”后试车正常,我即举手示意起飞,可林保毅同志对我连连摇手,示意我等待——他的僚机(平信的驾机)“开车”未成。我遂将发动机的转数调低,等待平信“开车”。我们等了10多分钟,平信才“开车”成功。

  由于发动机的零件都是用旧器材装配的,加上汽油和润滑油的质量不纯,发动机在长时间的慢转中火花塞(汽缸中的点火栓)积炭。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在起飞前加大转数,烧一烧“点火栓”,等发动机工作正常时再起飞。但是,由于我等的时间太长,有点心急,见到平信举手,就立即松开刹车,加大转数进行起飞。

  飞机刚离地,我就听见发动机“噼噼啪啪”放鞭炮似地响,飞机也不见上升。我将迎角拉到最大,飞机还是上升得很慢。

  高度勉强升到100米,飞机越过小山梁,飞过深山沟,前面一座500米高的山挡住了去路。为避免撞山,我压着小坡度左转180度,对准机场滑行道进行迫降。可是,我发现当时滑行道上布满了飞机、汽车和人,不能降落。

  无奈之下,我又继续左转,想降落到东边的跑道,但因高度低,转弯坡度小,对不正跑道,再次无法降落。此时发动机“咳嗽”得更厉害,高度迅速下降。我继续左转,想降落到北边的跑道,但跑道头就紧挨着山梁。眼看要撞山了,我急忙带着左坡度勉强在山跟前的机场边沿上进行单起落架着陆。

  但是,祸不单行,到达目的地后,没容我喘口气,我就听说平信出了大事故——他在编队航行中掉队迷航,不但没飞到依东机场,反而飞往相反的方向,最后在富锦机场迫降,将飞机摔坏了,自己也受了伤。

第三次历险:发动机空中熄火、起落架无法放下

  在谈话时,方将军完全沉浸在回忆中:1948年4月上旬,我飞机修理厂和发动机修理厂修理整备好了4架日式高级作战飞机,其中包括2架“双发司令部”100号侦察机(简称“司侦”)、2架“双发重型”战斗机(简称“重战”,也称战术轰炸机)。校首长决定选拔数名飞行员操纵两种飞机,并让训练处物色人选。吕黎平同志再次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要我提出飞行员名单。

  我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高兴,因为我一直希望全面驾驶航校高级飞机。我考虑:能飞这两种飞机的人非我们“八路军总部航空队”的老飞行员莫属。因此,我提出4个人选,其中2人飞“司侦”,2人飞“重战”。我拟定了名单:驾驶“司侦”的两人是作为飞行科长的我和飞行科助理刘忠惠。我们都是经陈云同志选拔进入“新疆航空队”战斗机中队的飞行员,技术上过硬。飞“重战”的两人是黎明和张毅,他们是“新疆航空队”侦察轰炸机中队的飞行员,技术和我们不相上下。

  将名单报上去后,训练处处长吕黎平同志认为,我选的这几个人在各个方面都很理想,但也应该考虑到照顾其他同志,为此他将名单调整为:飞“司侦”的两个人为我和张毅,飞“重战”的改为黎明、刘忠惠、吴恺3人。随后,我们又敲定了教官人选:长谷川负责“司侦”,宫田负责“重战”。

  当我将拟订的飞行学员和飞行教员名单报到校部经校首长批准后,同志们就开始进行“双发高练”的飞行训练。经过一个月的“双发”飞行,到5月下旬已经“单飞”成熟,我们遂转入进作战飞机训练。这时,一个问题出现了:由于飞机还停在东安机场,需要派人去将它们驶回依东机场。

  5月底,长谷川、宫田、刘忠惠和我奉命到东安接收“司侦”和“重战”。

  到达后,我们马上登机。宫田和刘忠惠首先驾驶一架“重战”升空试飞,在机场上空转了几圈,认为飞机工作正常,就在机场上空摇摇机翼示意,继而出航飞向依东方向飞去了。

  随后,长谷川和我驾驶一架“司侦”升空试飞,在机场上空转了几圈,发现飞机工作正常,我们也在机场上空摇摇机翼,追着“重战”向依东进发。

  在构造上,“司侦”和“重战”一样设有前后座舱——前舱驾驶,后舱侦察,但后舱也有驾驶控制,可以操纵飞机。我们出航后,长谷川让我驾驶。在飞行中,我觉得“司侦”的飞行性能很好,飞行机操纵轻便灵敏,两台发动机的声音均匀和谐。

  航程刚过三分之一、飞机还处于山区上空的时候,我突然觉得飞机开始自动向右偏转。开始我以为是长谷川操纵的,就尽力调整,但飞机还是不停地向右偏。在我觉得纳闷时,长谷川用手指着右发动机,我一看,原来右发动机“停车”了。他判断是油路故障,让我继续驾驶,他在前舱用特设注油泵向汽缸里注油,同时进行空中“开车”。

  我看到长谷川一直吃力地摇动油泵,我的心情越发紧张,心想:左发动机可不要出问题,如果双发“停车”,下面是山区,沟壑纵横,根本无法迫降。

  就这样,我们两个人紧张地忙碌了近半个小时,终于,我发现我们飞出了山区,千镇机场就在前面。我告诉长谷川:准备在千镇迫降,但长谷川没有回答,仍然一声不吭地坚持操纵油泵注油和进行空中“开车”。当我再次让长谷川准备迫降时,右发动机突然传来了轰鸣声,我们高兴极了。

  发动机恢复运转后,我们决定还是去目的地依东机场降落。飞到依东,我们把高度降到300米,通过机场,转过第二转弯后,在航线第三边放下起落架准备着陆。就在这时,危险突然再次出现:右起落架的指示杆不见“冒头”,这表示右起落架没能放出来!长谷川用大动作摇摆飞机,希望将起落架被甩出来,可是指示杆就是不弹出来。我俩心里都明白:放不下起落架比发动机“停车”危险更大!为了证实起落架是否真的没放出来,我们再次低空飞过机场铺设的“T”字布上空,让地面信号员观察并用信号向我们示意起落架的情况。地面信号员立刻铺设“〒”字形信号,并举起白旗,示意起落架已经放出,可以着陆。但长谷川仍不放心,他选择用左起落架进行“单腿着地”。结果令人满意:左轮着地一碰,右翼的指示杆立刻弹了出来。

  飞机放平,安全着陆后,长谷川一直高度紧张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瘫在座椅上,他用手指示意要我把飞机滑到停机坪去。

  当我将飞机滑到停机坪停稳后,我们下了飞机,当时的感觉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只记得长谷川举起右手向飞机敬了个礼说:“谢谢你,今天……没有把我……累死!”

  虽然在这三次的转场飞行过程中,我和战友们都接受了生死的考验,但是这些难忘的经历,让我和战友彼此之间更加信任,配合更加默契。这三次历险也为以后我空军的飞行、地勤工作积累了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