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 我心中的俄罗斯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22:04:47
杨恒均
2007年11月17日,我们一行十人天没亮就爬起来,没时间吃早餐,有的甚至来不及洗脸,就匆匆登上大巴士赶赴首都机场,搭乘俄罗斯航空公司飞往莫斯科,开始为期十天的俄罗斯之旅。
这个旅行团是由一些兴趣相投的朋友组成的自助形式的旅行团,最早报名参加的成员包括对俄罗斯颇有研究的王康先生和东欧苏联问题专家金雁女士。不过临出发前不久,他们两人都因有事无法脱身而变卦了。
虽然已经有了全程陪同的导游,但在北京机场等待登机的时候,有会员建议应该选出一位队长,大家都附议,不过有人说了,“队长”听上去像大队队长,级别太低,不如叫“团长”——于是大家一片呼声,就这样定下了。清华大学教授秦晖教授全票当选这次自助旅行团的团长。这位自由主义大学者竟然没有谦虚一下,更没有推辞,笑呵呵地接受了。
登机时间晚了一个小时,于是大家意犹未尽,又继续推举副团长和秘书长什么的,争取人人有官当,有福同享,皆大欢喜。最后还有人提议,既然这个自助旅行团是在俄国十月革命发生九十周年之际启程,不如也顺便选举一个党代表。至于党代表人选,大家就拿不定主意了,不知道是由三十年党龄的秦晖教授兼任,还是由近二十年党龄的杨恒均来干呢?
呵呵,还有几位非党人士竟然为了这个职位懊恼地询问,是否可以突击入党?呵呵——
这一群企业家、专家学者和媒体报人就像奔出了家长视线的孩子,一个个幽默搞笑,天真滑稽。
老大哥俄罗斯的飞机在晚点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拔地而起,直插云霄。飞机平稳后,我在飞机上转了一圈,发现由于早起的缘故,团员们大多都呼呼大睡了,睡得最甜的是一直以来生理机能紊乱、睡眠不足的笑蜀。当我走到秦晖教授旁边时,看到他在一个小电子版上认真地书写着。看看周围都是呼呼大睡的旅客,再看看戴着眼镜聚精会神认真写作的秦晖教授,我不觉有些感动,于是拍下了一张照片。
照完后,我走到秦晖教授背后,看了一眼他在写什么,我迷惑不解地问,你在写作?秦晖教授抬起被电子版弄得有些疲惫的脸,说,没有,我在玩游戏。
我低头仔细一看,哇塞,这位大学者不但在玩游戏,而且我发现那游戏还特低层次!
这就是我们这个自助旅行团的可爱之处,大家都是在工作繁忙之余,抽出了十天时间,放下工作,放下会议,放下交往,聚到一起。虽然每一位游客都有不同的想法,但有一个大的想法是一致的:好好玩一下。
这次出来就是要玩,团里的十个人都不是没有出国机会的,但以前都没有来过俄罗斯。而且,今后也不一定有机会和时间。在2007年十月革命发生九十周年的时候来玩,当然还有另外一层意义。
中国人对于俄罗斯是情有独钟的,有时不客气的说甚至有点自作多情,我们好像对这个北极熊的过去了如指掌,而且也对它的未来头头是道,一会忧心忡忡,一会满怀信心,可是,我们真地了解它的现在吗?
参观莫斯科的第一天就是前往红场,红场就像中国天安门广场,是全国零里程的起点,也是我们俄罗斯之旅的起点。
红场的中央,在克里姆林宫红墙的外面有一栋红色的小楼,那就是列宁遗体陈列室。我们到红场的第一个活动就是参观列宁遗体。就在导游告诉我们这一行程时,团员中来自北京的秋风立即提出脱队的要求。他说,他不会去瞻仰一具独裁者的干尸。
团员中多位对秋风的决定不理解,有的认为既然来了,就应该看一看,有的劝他抱着悠闲的心态看一看,就像大家好奇地参观几千年前的埃及木乃伊一样。
平时嘻嘻哈哈的自由主义作家和学者秋风在这件事上的固执让大家吃惊不已。虽然秋风的独自离去并没有影响大家继续参观列宁的遗体,但我相信,就在我们站在那具保养良好、连翘下巴下的胡子都依稀可见的列宁遗体前时,大家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为什么站在这里。
我为什么站在这里?我不同意秋风过激的反应,我也不是来“瞻仰”列宁尸体的,可是我无法否认,对于我这一代人,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列宁是毛主席的导师,无异于神的父亲。虽然后来我们也终于从解密的前苏联档案中清楚无误地知道列宁对于民众的屠杀使他成为一名屠夫,但从小获得的教育,仍然让我们这一代无法干净铲除心底对他的一丝敬畏和好奇。
叶利钦上台后没有乘火打铁地把列宁的尸体从红场搬走,把这块俄罗斯的宝地还给活着的俄罗斯人民。克格勃出生的普京上台后,表示在他任内,不会把列宁的遗体移走。但俄国政府已经停止拨款维持昂贵的尸体保存费,也撤走了荷枪实弹的共和国卫兵。目前每年超过一百万美金的保存费用都来自于民间捐款,守护尸体的警察也不再带着武器。
目前全世界这种死后被装在水晶棺财里供人瞻仰参观的共有四位:越南的胡志明,北韩的金日成,中国的毛泽东,以及列宁。
前三位领导人的尸体我都看过了,列宁是最后一位。按照目前俄国人对列宁的态度,以及他们对那场革命的渐行渐远,列宁的遗体被搬离红场,甚至被火化,最终入土为安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离开红场的列宁遗体,我们下午又来到更多死人聚居的地方——国家名人公墓。进入之前我是有些不情不愿的,毕竟在中国人眼里,墓地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观光之地。
我们一行十人进入名人墓地后不久,就被墓园的氛围吸引,这里空气清新,一眼望过去,一排排墓碑形状各异,白雪,墓碑和松树相互辉映。
等到导游顺手指了指几个墓碑,喊出墓地主人的名字,我立即觉得来对了地方,耳熟能详的名字如政界的赫鲁晓夫、安德罗波夫,大作家果戈理、契可夫都静静地躺在这里,连我这个对俄国历史的不熟悉的人都被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吸引过去,与死人的墓碑合了一个影又一个影。
由于墓碑上几乎都是熟悉的名字,要想细细察看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对俄罗斯历史了如指掌的秦晖教授,更是在墓碑之间一路小跑,大呼小叫,好像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噼哩啪啦照过不停。
在两个墓碑前,大家都停下脚步,一个一个走上前与死者的墓碑合影。躺在那两个墓碑下面的一个是戈尔巴乔夫夫人赖莎,另外一个是俄国前总统叶利钦。
赖莎在生前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据说当她去世时,葬礼上只有十几位亲朋好友路面。当时流传很多说法,其中一个说赖莎为美国中央情报局工作,影响丈夫戈尔巴乔夫最终颠覆了苏维埃共和国。然而时过境迁,随着越来越多的俄国人认识到前苏联的反人类本质,赖莎也逐渐得到越来越多的俄国人民的理解和尊重。这些年,自愿到这个墓碑前来鲜花的民众与日俱增。在赖莎的墓的左侧,有一片空地留了出来,这里将会是戈尔巴乔夫的归宿。
让我吃惊的是,俄国前总统的叶利钦的墓的就在路边,和大多墓地相比,他的墓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唯一不同的是那张照片——叶利钦式的照片。我们大多数团员决定在叶利钦墓碑前留念合影。
在参观列宁遗体时,我们被要求脱帽,虽然不情愿,也得遵守规矩。不过由于列宁墓里是恒温,也就没有大碍。但在瞻仰叶利钦的墓地时,在和他合影的时候,我主动脱下帽子,在零下五度的气温中矗立。
在中国,民众在官方舆论导向的引导下,对于17年前苏联东欧剧变以及那些在剧变中扮演关键角色的人物都有约定俗成的看法。如今,就在列宁的名字已经从俄国人的道德教育中彻底删除(只出现在历史课本中)的时候,中国小学课本中还有以列宁为道德楷模的课文,而且他的主义也仍然是指引我们13亿中国人走向未来的理论之一。
我不认为我可以评价列宁,也不认为中国人站在自己的国土和立场上妄评列宁有什么意义。我坚信,对于列宁和叶利钦这两个历史人物的评价,没有人比俄国人民更具有权威性——俄国的历史是由俄国人民创造的。
这些年国内官方控制的各大媒体和宣传工具给我一个强烈的印象,他们甚至讨厌加速苏联解体的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可是我从那就是苏联的垮台是俄国的一个教训,俄国人民其实对现实很不满,俄国人民还在怀念共产党统治的苏联时代,他们对那些加速苏联解体的领导人都心怀不满——
这就是中国部分人士的“苏联情结”,他们不但杞人忧天,而且把自己放在俄罗斯人的地位上动不动就表现出悔恨莫及的情怀。其实,各种俄罗斯的民调和研究数据都显示,俄国人并不想回到苏联时代,绝大多数人认为现在的政治制度要比以前的好。
而且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实往往被中国那些怀有苏联情结的人士故意忽视:苏联共产党一直存在,如果人民想回到苏联时代,只要在大选中投共产党候选人的票,共产党人就可以立即重新执政,夺回政权,继续带领俄国人民走社会主义道路——可惜,每次大选,可怜的共产党人推举的候选人都是得票最少的失败者。
11月25日晚,我们一行十人从莫斯科机场登上飞往北京的飞机,当飞机冲天而起的时候,我从飞机的小窗口望向脚下的莫斯科,一片冰封的大地,一堆堆飘忽的灯光,一串串混淆了时空的记忆,还有一段段挥之不去的思绪,我在心中默念:别了,俄罗斯——
虽说好几个团友约定要在春暖花开的日子再次相聚俄罗斯,虽然俄罗斯的老同学应承要邀请我回来这里小住一个月以便细细品味俄罗斯的内蕴,而且我也仍然对俄罗斯依依不舍、意犹未尽,但我心里却明白,要在短期内故地重游是不可能的了。毕竟,世界上还有太多地方没有去,身边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处理,心中还有太多愿望有待实现……。只好说,别了,俄罗斯!
我是一个浪迹天涯的游子,不是那种轻易停下脚步,留恋于良辰美景的人,更不会乐不思蜀,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虽说挥挥手说再见亦不再是一种潇洒,但分别离对于我仍然是生活中的常态。
不过,今天却有些异样。当飞机把莫斯科抛得越来越远,当距离把俄罗斯变得越来越小的时候,我心中却莫名地涌起一股惆怅,仿佛此时此刻要告别的不是匆匆而过、短暂逗留了九天的异域他乡,而是热恋了很久的恋人……
这种感觉好生奇怪,也没有来头,挥之不去,萦绕在机舱。
九天前走出莫斯科机场时,迎接我们的是今年的第一场大雪,一位在南方工作的团友由于十几年没有见过雪,兴奋得像个老小孩一样手舞足蹈。而我,也霎那间触景生情,陡然有了另外一种激动……眼前的雪非同一般呀!这里的雪地上曾经上演过我反复背诵和耳熟能详的故事和插曲,留下过保尔柯察金等无数让我梦牵魂绕的苏联英雄的足迹……
在前往弗拉基米尔的路上,一位团友用深沉的嗓音唱起了乌克兰民歌,歌声立即感染了所有昏昏欲睡的队友,不一会,大家也都高低不齐地唱了起来。于是,从乌克兰民歌,到《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然后《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纺织姑娘》也来了,最后连《国际歌》都响彻整个车厢——和路边郊外一片寒冷的冰雪形成鲜明对照,车厢里的温度在升高。大伙的歌声一次次把我带进我心中的俄罗斯……
在圣彼得堡,我在寒冷刺骨的风中登上了阿芙乐巡洋舰。九十年前,十月革命的第一声炮响就是从这艘巡洋舰上发出的;在圣彼得堡郊外的二战战场上,我试图在荒地雪土中搜寻壮烈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蛛丝马迹……
从冬宫到夏宫,从克里姆林宫到斯莫尔尼宫,从滴血教堂到三圣教堂,从一个镇到一个城,飞机、汽车和火车一个接一个,马不停蹄。在短短的九天里,我们游览了所有该去的地方,密密麻麻地拍下了俄罗斯的风土人情。所到之处,对历史进行了执着的追寻和考证。正如有位团友所言,这是一个历史回顾与学习之旅。
这话对我来讲尤其确切。对于我,游览俄罗斯不但是对俄罗斯的地理和历史之旅,也是对我自身成长历史的一次再回首。这块寒冷的大地上有太多遗迹和景点可以勾起我的记忆。每到一处,我在聆听俄罗斯的历史地时候,也仿如回到我自己的过去。
和我年纪相仿的人都不会忘记,当我们第一次上学学写“毛主席万岁”后不久,我们就知道并热爱着列宁——他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老师,全中国人民最伟大的革命导师——如今还躺在红场的列宁墓里。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在观看《列宁在十月》时,当那个巡洋舰缓缓驶向冬宫,舰上的士兵用低沉却有力的声音唱出国际歌时我那肃然起敬和万分神往的心情。
事实是,建国后有好几代人,在我们从小学到大学这段正吸收知识、形成世界观的时候,一遍又一遍被告知北边的那个苏维埃共和国是中国革命的榜样和带头人,是中国人民幸福生活的源头,列宁是革命导师;斯大林有错误,但仍然是当之无愧的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我想如果我小时候就有出国的愿望,那么我当时想要访问的第一个国家一定是苏联。苏维埃共和国是我梦想的源头。
现在我终于踏上了这块冰雪覆盖的土地,然而,一切却都已经改变,连名字都变了。苏维埃已经土崩瓦解,变得和我们这次旅途中到处去寻找的古迹一样,需要保护才得以留存。
当我在俄罗斯各处仍然沉浸在对历史的追寻和思考中时,我不可能不注意当下的俄罗斯和它的人民。
俄罗斯人民亲自结束了给全世界无产阶级一度带来无限希望的社会主义政权,义无反顾走到今天。在当今的俄罗斯,也只有在旅游商店和跳蚤市场,你才能从一件件仿制的前苏联红军的军服和勋章中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怀旧之情。然而,他们制造这些怀旧商品出卖的对象却主要是来自其他国家的国民。对于俄罗斯人,他们已经能够淡然处之了。
毫无疑问,俄罗斯已经放下包袱,轻装上阵了。对于他们来说,列宁只不过是一具摆放在那里供人参观的保持得很好的干尸而已,——据最新民调显示,怀念前苏联的俄国人并不少,但想要回到那个时代的人却没有几个。在我和俄国人交流中,他们对斯大林和列宁都能够心平气和地做出评价,有讨厌的,有无所谓的,也有怀念的。我注意到,对于那个时代,评价无论是理智的、非理智的,过激的、和平淡的,都已经无法引起波折,——对于俄罗斯人民,无论是苏维埃,还是列宁、斯大林,都已经成为历史。而俄罗斯人民终于认识到,要活在现在,他们拒绝活在过去的虚假中,拒绝一直活在他人的理想中。
让我难过的是,在俄罗斯期间所写的一篇关于叶利钦和列宁的文章在国内网站贴出后,遭到了空前的反应,有支持的,但更多却是站出来维护列宁的。有些甚至对作者进行了辱骂。这就奇天下之大怪了,俄国人的列宁已经死了,而且俄国人也能够对他进行批评和表扬,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否定和批评了他两句,怎么就惹来那么大的反应?
这只能说,俄国人的列宁已经死了,但在有些中国人的心中,他还活着。对于少数中国人,他们仍然活在他人的理想中——当初列宁为全世界无产阶级所画的那个美好理想国里。这又是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事。
当初列宁领导的苏维埃共和国给全世界无产阶级包括中国人民勾画出一个美好的理想世界,而且也指出了前进的方向——通过社会主义到达共产主义。可是,至少在苏联和东欧,这个方向并不正确。无论是前苏联还是它的追随者沿着这个方向一路奔过去时,不但没有抵达梦想之地,而且与梦想渐行渐远,最终都陷入泥沼之中。就在十月革命取得胜利的多年之后,人民终于放弃了梦想和幻想,推翻了那个贪污腐败、不人道、没有民主和自由的苏维埃政权。
推翻苏维埃政权,抛弃从小被灌输的美丽的梦想和幻想,俄国人民一定经历一番思想斗争,做出了痛苦的抉择。但正如民调显示,尽管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刚刚走上民主自由之路的俄罗斯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难曲折,可是,俄罗斯民众显然庆幸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他们的理想并没有泯灭,只是他们用七十多年的时间以及牺牲上千万无辜生命的代价向世人证明,实现理想的最好方法是通过民主选举,公民享受充分自由和平等的天赋人权。
前苏联解密的档案向俄国和世界人民揭露了一直被掩藏的真相,例如十月革命中阿芙乐号巡洋舰只不过向冬宫发了几发空包弹,列宁在德国人的暗助下悄悄潜回俄国夺取了政权;夺取政权的列宁对俄国人大开杀戒。他的继任者斯大林的大清洗比第二次世界大战夺去了更多俄国人的生命等等……
还有多少真相没有揭露?其实这不是我关心的问题,因为任何人和政权都不可能永远掩盖真相。我关心的是,当真相被披露出来,我们是否愿意接受?我们又是否有能力接受?我们的心是否还能够承受得起真相?
我的担心决不是杞人忧天,我亲眼看到就在俄国人已经放下了列宁和斯大林的时候,有那么一小部分中国人,还在那里充满真挚的幻想——而且他们把幻想当成了理想。当然这也许不能责怪他们,他们甚至无法掌握自己的现在,又如何奢望他们了解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在阅读《1984》时,我记住了这样一句话(我已经无法确定是原书的句子,还是经过我自己脑袋加工过的):那些控制了现在的人,通过改变过去而创造未来。
是的,历史上很多极权和独裁者控制现在和未来的办法不仅仅是靠血腥的权力和赤裸裸的武力,他们更多的是靠改变过去——篡改历史事实、掩藏真相,从而以达到控制民众大脑的目的。当他们控制了民众的大脑,民众的未来也就掌握在他们的手里。
苏维埃政权正是靠这种手段。在它未被人民推翻前,它以篡改历史来美化自己,在他们的教科书和宣传中,列宁和斯大林不但是人民的大救星,而且还是道德品质高尚的人。一代又一代的苏联民众被一个接一个的谎言所蒙骗,明明生活在世界上最残暴和无耻的国度,却被告知这就是和谐社会,而且正在奔向人人均富的共产主义理想国。直到有一天当他们连面包也没有吃,基本人权也被剥夺的时候,他们才幡然醒悟,共产主义的理想国是美好的,只是他们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值得庆幸,俄罗斯人民已经从噩梦中醒来,虽然还有苦难和险阻,但民主没有回头路,尤其是对俄罗斯这样一个伟大的民族——一个把自己牺牲了整整七十多年只不过向世人证实了一个理论的失败。
在飞机上升到一定高度,飞行渐渐平稳后,我开始写这篇短文,写作中不时被送餐送水的服务员打断,加上飞机上的休息时间,断断续续竟然写了好几个小时。抬头看窗外,一片漆黑。
也就在这个时候,在脚下的俄罗斯陷入漆黑之时,我心中的俄罗斯却越来越明亮地显露出来。其实我心中一直存在一个俄罗斯,这个俄罗斯是从苏联文学,从课本教育,从我小时候接受的各种媒体宣传中得来的。我心中的这个俄罗斯和过去那个真实的俄罗斯有多少相象之处,也许再也说不清楚了。不过,就在后来俄罗斯发生了变化之后,我心中仍然被人塞进一个俄罗斯——在我心中那块俄罗斯土地上,俄罗斯人民失去了几十年耐以生存的革命理想和梦想,正在遭受苦难……
这次有机会访问俄罗斯,虽然是短短的九天,我也强烈的感受到了另外一个俄罗斯——一个和我的大脑中的景象截然不同的真实的俄罗斯。俄罗斯人民已经摆脱了过去,他们正在走向未来,虽然有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经济危机,以及最近有关普京要回到威权甚至极权的担忧,但我坚信,摆脱了专制的俄罗斯人民绝对不会走回头路了,他们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开历史倒车。
飞机已经飞行了五个多小时,窗外也渐渐显现第一线曙光,屏幕上显示飞机已经接近中俄边界线,到了我和俄罗斯最后说一句告别的时候了。此时此刻,我的惆怅心情已经烟消云散,我知道,我要告别的不仅仅是飞机下面的俄罗斯,还有一个装在我心中的俄罗斯——
别了,我心中的俄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