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道:《束星北档案》序言-中国选举与治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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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政道:《束星北档案》序言
作者:李政道
来源:《束星北档案》
本站发布时间:2010-7-13 21:5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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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七二年十月十七日,是我一九四六年去美国后第一次回国,国家领导人在人民大会堂会见了我。周恩来总理希望我能为解决教育人才“断层”的问题做些工作,如介绍一些海外有才学的人到中国来讲学等等。我谈了自己的一些看法,我说中国不乏解决“断层”问题的人才和教师,只是他们没有得到使用。比如我的老师束星北先生。
那时我不知道束星北老师在哪里,在做什么,我很想能见他一面,可是最终未能如愿。
一个人的成功有着各种各样的因素,而这些因素又彼此关联。对于我一生的物理学研究来说,束先生对我最初的帮助和影响是非常重要的。
一九四三年的暑假,我在贵阳参加了全国大学统一招生考试,考上了浙江大学的电机系。在浙大开学前一个月左右,我从贵阳到湄潭,由友人束慰曾介绍,拜访了他的叔父,浙大物理系教授束星北先生。很快,我也认识了另一位浙大物理系的教授王淦昌先生。在抗战时期,浙大物理系的实验室,有好几位教授的办公室和期刊书籍阅览室等都设在湄潭的双修寺。那年八月大部分时间,我常在双修寺。束老师和王老师都很平易近人,他们谈话时,我也常在旁边听。当时我仅十六岁,对工科和理科的认识很不清楚,慢慢地和束星北、王淦昌二位物理教授接触多了,使我逐渐了解了物理学科的意义和重要,对我产生了很强的吸引力。
我浙江大学的一年级是在贵州永兴上的,离湄潭约三十里。一九四三年当我去永兴上学的时候就决定由电机系转为物理系。因为物理系的学生很少,那一年物理系的课程就并在化工系上。所以事实上,我在浙大一年级上的是化工系的课,唯一的不同,是每一或两星期束星北教授就会从湄潭专程到永兴来一天,和物理系的同学讨论。因为这讨论是自由的,不在日常的课程中。每次束老师来永兴,我都是唯一的学生,而我们讨论的问题也是没有规定的。在这样一对一的师生密切教学的关系下,束老师帮助我建立了我对整体物理的认识、了解和自信,使我一生受益。
一九四四年暑期,因为我母亲从上海移居重庆。我去看她,在回贵州的山路上,我搭的卡车失事,我和车一起翻入山沟。卡车全部翻身,而又压在我身上。我背部受伤,好几个月不能行动。这年秋,束老师被聘去了重庆。
一九四四年底,日军经两广侵入贵州,人心惶惶,浙大无形停顿。恰好束老师有专车来湄潭接家属,我亦随了束老师一起去了重庆。很快地,我就准备转学。一九四五年去昆明,转入西南联大。
在重庆和束老师告别时,他送了我一本Jeans写的《电磁学》名著。是他当年在英国苏格兰Eddingburgh大学,随Darwin教授做研究时用的(束老师的导师Darwin是进化论创立者的孙子)。Jeans的书中有很多剑桥大学会考的考题,不很简单。我在重庆养病等待转昆明的时间,就以束老师送我的书为伴,还手写了一册《Jeans电磁学习题全解》。到联大后,托陆祖荫同学送给物理系同仁们。
一九四四年,和束老师分手后,很遗憾就再没有机会和他相见。一九四六年我到美国后,又完全和束老师失去了联系。过了几十年后,才陆续知道些他的情况。束老师后半生的遭遇,让我心里很难过。科学的基础是人类的创造力,它追求的目标是真理和真理的普遍性。束老师为了追求真理,争取科学研究和教育年轻人的机会,竟会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回忆起当年在湄潭和永兴与束老师相处的日子,想起他非凡的科学气质和为人品格,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感觉。
我一生最重要的机遇,是在很年轻时能极幸运地遇到三位重要的老师,得到他们的指导和帮助。束星北老师的启蒙,吴大猷老师的教育及栽培和费米老师的正规专业锻练都直接地影响和造成我以后的工作和成果。我的一生和他们对我的影响是分不开的,而我最早接受的启蒙光源就是来自束星北老师。
谨以此文向束老师表示深切的怀念和崇高的敬意。
《束星北档案》文摘:束星北——天才物理学家的悲怆心灵史
来源:潇湘晨报
束星北,(1907~1983),江苏省南通人,我国杰出的物理学家、气象学家和教育家,才华横溢,被誉为“中国的爱因斯坦”,又是中国学界可贵的具备“骑士豪侠”独立精神气质的知识分子。
他启蒙和培养过一批国内外顶尖级的物理学家,如美国科学院院士、美国物理学会会长吴健雄,和杨振宁同获1957年诺贝尔物理学奖的世界著名物理学家李政道,中国第一颗原
<SCRIPT LANGUAGE="JavaScript1.1"SRC="http://155.adsina.allyes.com/main/adfshow?user=AFP6_for_SINA|Cul|CulPIP&db=sina&local=yes&js=on"></SCRIPT><NOSCRIPT><AHREF="http://155.adsina.allyes.com/main/adfclick?user=AFP6_for_SINA|Cul|CulPIP&db=sina"><IMGSRC="http://155.adsina.allyes.com/main/adfshow?user=AFP6_for_SINA|Cul|CulPIP&db=sina"WIDTH=1 HEIGHT=1 BORDER=0></a></NOSCRIPT>子弹研制的开者、中国核武器实验的创始人之一程开甲等。而他自己,到现在连在校物理学研究生对他都鲜闻其名。
今年1月,作家出版社推出刘海军著《束星北档案——一个天才物理学家的命运》。该书冷峻而客观地为我们展示了一位逝去的天才灵魂的传奇,也屏息凝神地为我们翻阅过一段令人长啸的历史误会,检阅着中国知识分子肌体上那道最深的伤口。
“天下第一才子”
他的学生程开甲对老师的评价是:那个时代,像束星北这样集才华、天赋、激情于一身的教育学家、科学家,在中国科学界是罕见的,他的物理学修养和对其内涵理解的深度,国内也是少有的。
束星北与王淦昌,尽管经历不同,性情更是形同霄壤,可是对科学事业的执着与严谨的精神相同。在专业上,两人虽各有所长,一个擅长理论物理,一个擅长实验物理,但整体实力相当。从学业经历上讲,两人都乘坐过“科学英雄时代”的列车,都是中国现代物理学界的领军人物。
两个才华非凡而又个性迥然的人在浙大遭遇后,遂成为“对手”和至交,他们既能相互冲撞启发,又能相互吸收弥补。他们在课堂上常常是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形同两军对垒。如在湄潭时期,两人曾为大学四年级学生专门开设了“物理讨论”课程。课程分甲、乙两种。甲是由全系教师和四年级学生轮流作学术报告。乙主要是由束星北和王淦昌就物理学前沿课题作学术报告。学术报告实际上是两个人和全体学生共同的讨论或争论会,两个主角无论谁登台作主讲,另一个一定会不断地在下面“拆台”,不断地提问插话、诘问“抬扛”,常常使讨论变成了近乎吵架的争论,有时候,两个人竟像顶了牛的小孩子一样,头对头,喊叫着,争得面红耳赤。大教授竟像孩子一样的论争,让学生们颇感惊异新奇,而一些学术问题也在这样非常的争论中日见深邃。
在科学研究上,两人也是须臾不可分离的伙伴,尽管各有所专,却每有新的题目或思想时,必到一起探索讨论。学生或同事有疑问或新发现,王淦昌一定要将他们引到束星北那里。他常说,束星北鬼点子太多了,你们去讨吧。反之,束星北也是如此,他称赞王淦昌的语言是:他肚子里的货很多,你们得盯紧点。有时两人也就共同关注的题目进行研讨,如核裂变和Bohr的色散理论或β衰变理论等。据程开甲称,上世纪四十年代初,两人已开始讨论研究如何击破原子核了。从中也可以看出,两人的研究已完全进入国际物理学的先进行例了。
这个时期,束星北踌躇满志、雄心勃勃,即使一些老耄称誉他“天下第一才子”,他也欣欣然,既不自谦,也不觉为过。心里本来就有这样的感觉。“我28岁就成了名教授,自恃有大才,恨不能把全世界的科学家都比低下去。”
“骑士豪侠”风范
束星北犹如高贵的雄狮,独步草原,他刚正豪放、正直不阿、疾恶如仇,具有强烈的批判意识和独立精神。他身上有着强烈的英雄豪气和侠性,这在中国知识分子中是罕见的。
<SCRIPT LANGUAGE="JavaScript1.1"SRC="http://155.adsina.allyes.com/main/adfshow?user=AFP6_for_SINA|Cul|CulPIP&db=sina&local=yes&js=on"></SCRIPT><NOSCRIPT><AHREF="http://155.adsina.allyes.com/main/adfclick?user=AFP6_for_SINA|Cul|CulPIP&db=sina"><IMGSRC="http://155.adsina.allyes.com/main/adfshow?user=AFP6_for_SINA|Cul|CulPIP&db=sina"WIDTH=1 HEIGHT=1 BORDER=0></a></NOSCRIPT>他身上最饱满的部分是他高贵的个性(这正是中国知识分子身上最贫瘠的部分),也是他招致灾难命运坎坷的根源。
束星北在父亲去世后,继承了部分财产,与其他教授比较起来,手头属于宽裕的。他常常托人从大城市买些大米面粉,不仅是自己用,更多的是救济一些最贫困的师生。看到缺衣少棉的学生在课堂上冻得发抖,他会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棉衣给他穿上。
束星北同人们早已习惯的传统知识分子形象不同。他是个棱形复合体,身上的每一个棱角都异常的锋利鲜明。与那些外圆内方、以柔克刚、“从善如水”的知识分子比较起来,束星北更多的品质是黑白分明、刚直不阿、心口一致,最见不得不公与黑暗。在学术上,他实事求是、锱铢必较,毫无客气可言。在生活中,他也是如此。(有人因此说他脑子不会打弯,将学术作风带到生活当中,是有一定道理的)为了真理或正义,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在熟悉人的眼里,他的秉性品质,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历史上那些率真、豪爽的英雄人物。
这样的品性,使他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回避或沉默,因而,学校发生的一些大事,总能与他挂上钩。如最初发生在浙江大学校史上的两件大事:“驱郭事件”和“于子三事件”,他不但参与其中,还都是主角。“驱郭运动”和“于子三事件”,与浙江大学的民主与科学的传统有关系,也可以说,是科学与民主同专制与集权的政治斗争。
天才的悲剧
上世纪五十年代束星北的学生被怀疑是“特务”入狱,他“上蹿下跳”奔走呼号营救。 “知识分子改造”初期,著名数学家苏步青被揭发出“经济问题”,不堪其辱欲以死抗争,束星北挺身而出为之抗议,结果苏步青得救了,他却成为运动重点对象,直到1956年,在周恩来和陈毅的过问下才得以平反。但束星北未就此罢手,为了自己的尊严不再蒙垢,他坚持要求山东大学党委当众向他道歉,并获得成功;1957年在山东省委宣传工作会议上,他的题为“用生命来维护法制的尊严”的发言语惊四座……此后束星北一直被命运磨难着。
按照学校的旨意,首先要将束星北的反动思想和意识公开示众,要让人人都明白他的思想和意识的危害性,以达到分化和孤立他的目的。学校的舆论工具加大了力度,校刊校报等专门辟出走什么道路,选择什么方向的专栏,让师生来参与讨论。物理系各班级的党团员骨干,多数成为支部书记和“内应”、“密探”。束星北在课堂上或私下里散布的“谬论”,都会有人向上汇报,并成为落到他自己头上的“炮弹”。
上上下下构成了一张网,束星北越是挣扎那网收得越紧。他的结局只能是离开物理系,离开讲台,一时间成了一个无人敢要也少有人敢接触的“游侠”。
王彬华是山东大学物理系气象所教授。束星北在物理系待不下去了,便拜他为师,同他商量改行转攻气象科学。尽管他对束星北的才华与智慧一点都不怀疑,但隔行如隔山。王彬华认为,所谓改行,无非是束星北被无奈的境遇逼出来的一点幽默。
一扇门关上了,另一扇门却打开了,他很快就在气象学上找到了感觉和位置。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铺开了摊子,取得了一系列的成果。
束星北雄心勃勃,意欲在三五年内将山东大学气象研究室建成全国独一无二的动力气象研究中心。这是一段心无旁骛的日子,也是束星北惟一一段沉潜于科学研究的日子,他好像马上就忘却了伤痛和屈辱,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投入到他的梦想之中。
可是,“肃反”运动降临了。自1954年8月到1955年8月,束星北主持的气象研究室仅存活了一年便夭折了。
1955年时束星北想自杀,但由于在黑暗中拿错了药而没有死。作者刘海军认为他选择活着的原因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他有天才情结,总相信自己一定会做出很杰出的成就。1978年,束星北进入国家海洋局工作,1983年因为患慢性气管炎、肺心病而去世。(全文选摘自刘海军著《束星北档案——一个天才物理学家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