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幽草---另类的唐诗品读(七)江湖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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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幽草---另类的唐诗品读
作者:S江湖夜雨S
五十一
卷661_26 【野狐泉】
潏潏①寒光溅路尘,相传妖物此潜身。又应改换皮毛后,何处人间作好人。
此诗虽短,但意味深长,锋芒极锐,大有匕首投枪之势。此诗的作者是晚唐有名的愤激型诗人罗隐。说来由于晚唐的社会日渐黑暗,不少诗人都有愤激之语。比如杜荀鹤就说:“今年县宰加朱绂,便是生灵血染成”;陆龟蒙在感叹那些暴虐的将军役使百姓时说:“莫叹将军逼,将军要却敌。城高功亦高,尔命何劳惜”。韩偓在一篇咏斗鸡的诗中说“何曾解报稻梁恩,金距花冠气遏云。白日枭鸣无意问,惟将芥羽害同群”。讽刺了那些食国家俸禄,却割据一方,抢地盘,乱打仗的军阀。司空图这样退隐山林,甘乐泉石生涯的人也说:“日炙旱云裂,迸为千道血。天地沸一镬,竟自烹妖孽”。
罗隐本名为罗横,虽有“龆年夙慧,稚齿能文”之称,但终其一生,也没有考取功名。十次赴试,却次次落第,罗横在第六次下第时愤然改名为罗隐。虽然名字改了,但心里却还是不甘心就此“隐”在江湖。又考了四次,还是榜上无名,这才断了这个念头。罗隐当年去赶考时,曾结识过一个叫云英的妓女。过了十二年,他又遇到了云英,此时云英却还没有从良嫁人,云英也笑话他“罗秀才尚未脱白”(意思就是说他还是布衣没有功名,唐时平民只能穿白衣,只有官宦才能穿其他颜色的),罗隐就写了这样一首诗:“钟陵醉别十余春,重见云英掌上身。我未成名英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自伤自嘲中,依然带着难以抑制的激愤。无可奈何之际,罗隐写诗自我宽解道:“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这也成为后世无数没落文人共同的心声。
罗隐一向狂傲,常看不起那些所谓的朝廷大官。晚唐之时,主昏臣奸,无能庸碌之辈纷纷爵禄高登,有才之士却屈居尘下。明朝时刘基《卖柑者言》曾说:“观其坐高堂,骑大马,醉醇醴而饫肥鲜者,孰不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象也?又何往而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哉?”唐末元末,时代不同,但社会黑暗,是非颠倒的情景却也是大略相同。罗隐最看不起这些家伙,《北梦琐言》记有一事说是:“某次罗隐乘船,兴发吟诗,舟人告云“此有朝官”。罗曰:“是何朝官!我脚夹笔可以敌得数辈。”意思说我拿脚丫子拿笔都比那些官们捆一块儿强。像罗隐这样的性格,当然不为当权者所喜。所以有“隐恃才忽睨,众颇憎忌”之说。
功名考不中,罗隐就改投其他的藩镇。先到了淮南高骈那儿。但罗隐见高骈喜欢神仙道术,就比较反感,在后面土庙里题诗讥讽后,连夜乘船跑了。高骈气得鼻子冒烟,派快船追赶,但好在没有追上。后来高骈被杀,罗隐又提笔写了《妖乱志》以报当初被追之仇。要说罗隐不喜欢高骈,离开他也就是了,却还是忍不住写诗来讽刺他。而且在高骈死后还是不依不饶,再加上一笔。罗隐执拗的性格,恐怕和后来直到死时还坚称“让他们怨恨去吧!我一个也不饶恕”的鲁迅先生差不多。怪不得罗隐所著的《谗书》五卷计小品文六十篇,鲁迅先生非常喜欢,评为:“几乎全部是抗争和愤激之谈”,看来他们俩虽隔千年,但意气相投,想必泉下也必然惺惺相惜。
罗隐的诗作也满篇是刺,《唐才子传》说他“诗文凡以讥刺为主,虽荒祠木偶,莫能免者”。确实连庙堂中的神像,罗隐也要讽刺几句,比如像《衡阳泊木居士庙下作》中就说:“乌噪残阳草满庭,此中枯木似人形。只应神物长为主,未必浮槎即有灵”,其实罗隐哪里是在讽刺木偶神像,他是在讽刺那样形同木偶的庸官俗吏。本篇这首诗,罗隐也写得相当好,我们来看一下。
此诗前面原有一篇小序:“在百丈山后,昔怀诲禅师说法,有老人来听经,曰:“堕落此山,今大幸矣”。明日,一老狐毙于崖下。“
罗隐此诗,表面上写的是一只妖狐,在此潜身为祸,一朝作怪,改换皮毛,修成人形,就混入人世,也当起“好人”来了。确实,纵观唐末,官变为贼,贼变为官,人如妖,妖如人,一大笔糊涂帐。黄巢手下的朱温,本是“贼将”,投降了唐朝却赐名“朱全忠”,而正是这个朱全忠,断送了李唐接近三百年的社稷;有名的吃人魔王秦宗权本是蔡州节度使,堂堂的朝庭命官,却转眼就也成了贼军,而且比正牌贼军更凶残,军中每每杀平民割人肉用盐腌了,当做“军粮”。这些反复无常,首尾两端,一味地害民掠财的家伙们,不正像罗隐诗中的妖狐吗?先前不知手上沾了多少人的鲜血,然而揩干净后,穿上官袍,却又是堂堂正正的达官贵人,自有人来树碑立传,颂无量功德,这种事还少吗?看到此处,不免觉得罗隐说得真犀利,骂得真痛快。
罗隐最后倒是终于找到一个归宿,割据钱塘的钱镠赏识他的才华,将罗隐待为上宾,授钱塘县令,拜秘书著作郎。钱镠进爵吴越王后,又表罗隐为司勋郎中,充镇海军节度判官、吴越给事中,最后终于盐铁发运使任上,享年七十七岁。像罗隐这样的才子,终不能为唐室所用,倒是割据一方的“军阀”倒有容人雅量,看来大唐此时,确已无可救药。
五十二
秦妇吟
《秦妇吟》这首诗,清朝人集录的《全唐诗》里面本来没有。而是由王重民先生在敦煌古文献中“扒”出来的,整理在《补全唐诗》中,王重民先生于文革之中不堪迫害,自缢于颐和园。也十分令人可悲可叹。本来江湖夜雨觉得《秦妇吟》太长了(全长238句,1666字),想另选一首来说说。不过在《全唐诗》中找来找去,却始终找不到一首诗能和《秦妇吟》媲美的。若非《秦妇吟》这样一曲鸿篇巨制,实在不足以让我们感受到大唐这座壮丽无比的大厦最终崩溃时的声音和弥漫起来的尘埃。 
《秦妇吟》这首诗,自诞生于诗人韦庄笔下后,就颇多波折。黄巢贼军攻破长安时,韦庄正在长安应举,这时候唐僖宗带了亲信太监田令孜和神策军五百人从长安城西边的金光门跑了,随行的只有四个王子和嫔妃数人,文武百官都不知道。这时候,长安的乱兵和一些不安分的老百姓就先跑到“公家”的府库里抢东西。这种情况下,科举考试当然没有办法举行了。而且“满城尽带黄金甲”后,不久就开始了“长安大屠杀”,死人无数。韦庄幸免于难,后来用亲身经历写下了《秦妇吟》这首诗。
要知道,当时写下这首诗,就要有不凡的勇气。当时长安城内曾出现过嘲骂黄巢军兵的诗句,贼将尚让下令将有嫌疑者尽数拿下,挖掉眼珠,倒吊起来,让其活活痛死。并大搜城内会做诗的人,全部砍头,有仅粗识文字,不会做诗,也被充为贱役,加以“劳动改造”。所以在当时贼势并未全部翦灭,依然恐怖万分的情况下,韦庄写下这样一首诗,也是有相当胆略的。
韦庄写这诗,一不是为了应试考功名,二不是为了讨好某达官贵人,这首长诗,完全是为了记录长安城中的那场大浩劫而发。此诗一出,韦庄名气大振,因此被称为“秦妇吟秀才”。大家众口相传,许多人家都将诗句刺在屏风、绣在幛子上。确实,这些诗句反映的正是大家心中的血泪。不过韦庄这首诗一是写了如“天街踏尽公卿骨”之类让那些贵族们觉得斯文扫地的句子,更为敏感地是还写了官军趁乱骚扰百姓的情状,而韦庄后来的“老板”--前蜀皇帝王建(五代十国之一),又正是当年入长安的官军将领,所以后来韦庄讳言此诗,又想法使它消灭,在《家诫》内特别嘱咐家人“不许垂《秦妇吟》幛子”,后来编诗集时也未收入。所以《全唐诗》中就非常遗憾地没有保存下这首诗。王重民先生从敦煌石窟里整理出来后,这首诗在文革时当然又成为“封建地主阶级文人诬蔑农民起义”的大毒草,以致于在诗选中极少出现。所以此处全录出来,说给大家看看。由于此诗太长,故分段解说。
中和癸卯春三月,洛阳城外花如雪。东西南北路人绝,绿杨悄悄香尘灭。
路旁忽见如花人,独向绿杨阴下歇。凤侧鸾欹鬓脚斜,红攒黛敛眉心折。
借问女郎何处来?含颦欲语声先咽。回头敛袂谢行人;丧乱漂沦何堪说!
三年陷贼留秦地,依稀记得秦中事。君能为妾解金鞍,妾亦与君停玉趾。
中和癸卯,是唐僖宗中和三年(883年),此时黄巢被沙陀猛人李克用杀得大败--“伏尸三十里”,不得不烧毁长安的宫殿跑走。诗中的女主人公“秦妇”才可以趁乱逃出黄巢贼军的魔爪。此时,离中和元年的“长安大屠杀”已过了三年了,正所谓“痛定之后才能思痛”,在洛阳城外的大道上,虽然正是阳春三月,满目春光,但在离乱之世的人眼中,恐怕也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诗人遇到了这位饱受磨难的“秦妇”,听她说起这三年来那些惨痛的往事……
前年庚子腊月五,正闭金笼教鹦鹉。斜开鸾镜懒梳头,闲凭雕栏慵不语。
忽看门外起红尘,已见街中擂金鼓。居人走出半仓惶,朝士归来尚疑误。
是时西面官军入,拟向潼关为警急;皆言博野自相持,尽道贼军来未及。
须臾主父乘奔至,下马入门痴似醉。适逢紫盖去蒙尘,已见白旗来匝地。
“秦妇”的叙述是从一个安怡的环境中开始的,这年的冬日,腊月初五。当时她正在慵懒的梳妆,闲来逗逗鹦鹉什么的。从后面的“主父”一词来看,“秦妇”当为一个大户人家或者高官的姬妾。这时候,忽然街上鼓声四起。人们都惊慌地出门来看,上朝的官们也赶回家来了--皇帝早撒丫子了,还上什么朝?此时西边有官军入城,想赴潼关守卫。又有人传言:博野军(京都禁兵)已挡住了贼军,一时不会打进城来。这时候“秦妇”的主人骑马回来,吓得人都傻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圣上(紫盖)已逃,贼军的白旗已经遍野都是,已经冲进城来了!”。此时贼军进城,城内早已是一片混乱:
扶羸携幼竞相呼,上屋缘墙不知次,南邻走入北邻藏,东邻走向西邻避;
北邻诸妇咸相凑,户外崩腾如走兽。轰轰崑崑乾坤动,万马雷声从地涌。
火迸金星上九天,十二官街烟烘烔。日轮西下寒光白,上帝无言空脉脉。
正像电影中的镜头一样,男女老少哭天喊地,拿着包袱行李乱拥乱逃。可哪里有安全的地方啊,于是东家跑到西家,南邻逃到北邻,女人更是恐惧,聚在一块哭叫着商量办法。此时外面兵荒马乱,人哭马嘶,烟火冲天,日色惨白。正如“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阴云晕气若重围,宦者流星如血色。紫气潜随帝座移,妖光暗射台星拆。
这几句用典比较多,古人迷信,往往注意“天象”什么的。这里说,帝星旁边的宦者星一片血色,大凶。帝星所在之处的紫气,也不见了。象征三公重臣三台星,也被妖光所冲散。大难真要临头了。
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舞伎歌姬尽暗损,婴儿稚女皆生弃。
东邻有女眉新画,倾国倾城不知价;长戈拥得上戎车,回首香闺泪盈把。
旋抽金线学缝旗,才上雕鞍教走马。有时马上见良人,不敢回眸空泪下。
西邻有女真仙子,一寸横波剪秋水,妆成只对镜中春,年幼不知门外事。
一夫跳跃上金阶,斜袒半肩欲相耻。牵衣不肯出朱门,红粉香脂刀下死。
南邻有女不记姓,昨日良媒新纳聘。琉璃阶上不闻行,翡翠帘间空见影。
忽看庭际刀刃鸣,身首支离在俄顷。仰天掩面哭一声,女弟女兄同入井。
北邻少妇行相促,旋拆云鬟拭眉绿。已闻击托坏高门,不觉攀缘上重屋。
须臾四面火光来,欲下回梯梯又摧。烟中大叫犹求救,梁上悬尸已作灰。
妾身幸得全刀锯,不敢踟蹰久回顾。旋梳蝉鬓逐军行,强展蛾眉出门去。
万里从兹不得归,六亲自此无寻处。
此段全景式描绘了当时的惨景,杀人如麻,流血成河,婴儿幼子都被抛弃。贼军还四处强暴妇女,东邻女子被“黄军”抢到战车上掠去,供他们淫乐之余,还强迫她缝战旗,做针线活,有时见到自己的老公,也不敢认,只好背地里泪下千行。西邻女子被一个军兵强奸不遂抽刀杀死,南邻女子是正要出嫁的新娘不堪受辱,投井而死,北邻少妇爬到屋顶上避难,结果被放火烧死。诗中的女主人公“秦妇”,也是被掠走带到军中强暴,“秦妇”不敢不从,只好背井离乡,随贼兵而去。
一从陷贼经三载,终日惊忧心胆碎。夜卧千重剑戟围,朝餐一味人肝脍。
鸳帏纵入岂成欢?宝货虽多非所爱。蓬头垢面狵眉赤,几转横波看不得。
衣裳颠倒言语异,面上夸功雕作字。柏台多士尽狐精,兰省诸郎皆鼠魅。
还将短发戴华簪,不脱朝衣缠绣被;翻持象笏作三公,倒佩金鱼为两史。
朝闻奏对入朝堂,暮见喧呼来酒市。
这段“秦妇”写被迫从贼后的生活,在贼人军中,日夜担惊受怕--是啊,这些凶悍的贼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自己一刀也没准。黄巢贼兵惯以人肉为食,所以“秦妇”也不得不吃人心人肝,这也未必就是虚指。夜晚虽然也睡得是华美的鸳帐,但身边的男人却是蓬头垢面染着红眼眉的粗野汉子,哪里还有欢爱的感觉。这批贼人都是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大老粗,这些人从来没有穿过官袍,不免颠倒着往身上乱裹,说话多是听起来十分别扭的外乡土话,有功的贼将,居然把脸上都刺上字,以此为荣。柏台指御史台,是御史大夫的官署,兰省是秘书省,这里说官衙里面,全是黄巢贼人这等“狐精、鬼魅”一样的人。这伙人老粗本色不改,头发短短地却也学朝廷贵人戴上玉簪,晚上睡觉时,连朝衣也不脱下,就往绣花被子里钻(大概是军营生活习惯了)。还有不少笑话:黄巢加封的当三公高官的贼人,连象牙朝笏都拿倒了,封作两史官的人,衣裳上佩的金鱼也是颠倒挂着。这些人,早晨去上朝,快天黑了回来就乱哄哄到酒店里去喝酒,粗鲁不堪,全无斯文仪表。
一朝五鼓人惊起,呼啸喧争如窃语。夜来探马入皇城,昨日官军收赤水;
赤水去城一百里,朝若来兮暮应至。凶徒马上暗吞声,女伴闺中潜生喜。
皆言冤愤此时销,必谓妖徒今日死,逡巡走马传声急,又道官军全陈入;
大彭小彭相顾忧,二郎四郎抱鞍泣。沉沉数日无消息,必谓军前已衔璧;
簸旗掉剑却来归,又道官军悉败绩。
这段写一天早晨,突然人们纷纷惊起,有探子进城传言,官军已收复了距长安不过百里之遥的赤水镇。按这个速度,如果唐军早晨开往长安,晚上就能到达,黄巢贼徒马上暗暗心惊,有的居然哭泣。读者可能觉得奇怪,黄巢贼徒也是百战凶徒,为什么会哭?其实也不难理解,因为这些人现在手中有珠宝金银,屋里有娇妾美女,和原来“光脚不怕穿鞋的”光棍精神完全不同,这些人刚享了几天“福”,就又要上马打仗,一仗下来,就有可能丢了性命,到手的这些东西全部成空,怎么不悲戚。这也是历史上好多农民军一入城享受后就战斗力大减的关键。
这时候,“秦妇”和其他被掳的女子们都暗暗高兴,认为这些贼徒肯定会一下子被全部报销。此时又有消息说,官军已经杀回城来,一时间大彭小彭(大彭指黄巢贼将时溥,小彭指秦彦。二人都是彭城人)忧心忡忡,黄巢和其弟黄揆(二郎指家中排行老二的黄巢,四郎指黄揆)也吓得在马上哭泣。一连好几天没有消息,“秦妇”她们认为贼人必定全部被剿灭。然而贼兵们又摇旗舞剑地回来了,带来的消息是官兵被杀败。
据史书载,此时当是中和二年二月唐朝大将唐弘夫大败黄巢侄儿林言,同时唐将王处存也率兵二万人攻入京城,哪知王处存军兵和贼兵一样,入城后,照样奸淫抢掠。黄巢军趁机反攻,王处存这支抢钱部队被杀得大败,退出长安城。黄巢率军回到长安后,恼怒百姓欢迎官军,尽杀所有的青壮男子,长安城内,流血成河。
四面从兹多厄束,一斗黄金一升粟。尚让厨中食木皮,黄巢机上刲人肉。
东南断绝无粮道,沟壑渐平人渐少。六军门外倚僵尸,七架营中填饿殍。
长安寂寂今何有?废市荒街麦苗秀。采樵斫尽杏园花,修寨诛残御沟柳。
华轩绣毂皆销散,甲第朱门无一半。含元殿上狐兔行,花萼楼前荆棘满。
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来时晓出城东陌,城外风烟如塞色。路旁时见游奕军,坡下寂无迎送客。
霸陵东望人烟绝,树锁骊山金翠灭。大道俱成棘子林,行人夜宿墙匡月。
明朝晓至三峰路,百万人家无一户。破落田园但有蒿,催残竹树皆无主。
这段写黄巢和官军进行“拉锯战”后,长安一带荒凉不堪的情景。黄巢虽然又占领了长安,但唐朝诸道兵马云集,黄巢困守城中,无粮无草,以至于粮食比金子还贵,贼头尚让家也吃上了树皮,伪帝黄巢的餐桌上也只有从人身上剐下来的肉。这种情况下,平头百姓更是饿死无数,以致于沟壑都填平了。黄巢军兵也有饿死的,禁军的营门外都全是饿死僵尸,军营里也满是死人。长安都城一片死寂,昔日繁华无比的八街九市,现在竟长出了麦苗,皇家杏园中的花木,全砍光当柴火烧了;御沟旁的柳树,也砍了修营寨用。朱门甲第的大户大半残破,正所谓有“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宫禁中的含元殿、花萼楼,荆棘丛生,狐兔纵横。从“秦妇”眼中看来,满目凄凉,再无旧时的光景。盛满珍宝锦绣的内库已烧成灰烬;街头上那些无人收拾的骸骨,正是当初衣冠堂堂的公卿。
估计此时,黄巢败走,军心大乱,也无暇顾及“秦妇”这些掠来的女子。于是她趁乱逃出,走在城东的路上,只见城外的情景也是寥落不堪,如荒无人烟的边塞一样。路上不时有些散兵游勇,昔日经常迎送客人的霸陵,不见人烟。再无旧日的热闹。骊山上虽然依然树木葱茏,但金碧辉煌的宫室,早毁于兵火。大道上生满荆棘;路上哪里有什么客店,行人到夜晚时,只好露宿在断墙根下。第二天“秦妇”走到华阴县,也是一片荒凉,十室九空。
路旁试问金天神,金天无语愁于人。庙前古柏有残孽,殿上金炉生暗尘。
一从狂寇陷中国,天地晦冥风雨黑。案前神水咒不成,壁上阴兵驱不得。
间日徒歆奠享恩,危时不助神通力。我今愧恧拙为神,且向山中深避匿。
寰中箫管不曾闻,筵上牺牲无处觅。旋教魔鬼傍乡村,诛剥生灵过朝夕。
妾闻此语愁更愁,天遣时灾非自由。神在山中犹避难,何须责望东诸侯。
这段写“秦妇”向华山山神诉苦。该山神默然无语,比人还发愁呐(神像当然不会说话,但古人有时候常常代拟神语,以下感触都是借神的口气来说,不必当真),庙前古柏树都被贼兵破坏的乱七八糟;殿上供得香炉满是灰土。自从黄巢贼兵来后,天昏地暗,我的神水和咒全不灵了;壁上画得神兵神将,也没有驱动。我平日受百姓供奉,如今危难之时,却无通可显。我这神实在太愧对父老们了,只好躲在山中。如今我的庙里早没有箫管音乐之声,更没有人来献三牲给我享用。我算是全废了,只好听任贼兵这些妖魔鬼怪四处害人。“秦妇听山神还如此说,更加愁闷,原来连神都无办法。东边勤王救难朝庭兵马更没有法指望了。
其实,乱世之中,人们往往这祷告上天和神灵,但其实根本无济于事。正像丘处机写过的诗一样:“天苍苍兮临下土,胡为不救万灵苦?万灵日夜相凌迟,饮气吞声死无语。仰天大叫天不应,一物细琐枉劳形。安得大千复混沌,免教造物生精灵”。
前年又出杨震关,举头云际见荆山。如从地府到人间,顿觉时清天地闲。
陕州主帅忠且贞,不动干戈惟守城。蒲津主帅能戢兵,千里晏然无戈声。
朝携宝货无人问,暮插金钗惟独行。明朝又过新安东,路上乞浆逢一翁。
苍苍面带苔藓色,隐隐身藏蓬荻中。问翁本是何乡曲,底事寒天霜露宿。
老翁暂起欲陈词,却坐支颐仰天哭。乡园本贯东畿县,岁岁耕桑临近甸。
岁种良田二百廛,年输户税三千万。小姑惯织褐絁袍,中妇能炊红黍饭。
千间仓兮万丝箱,黄巢过后犹残半。自从洛下屯师旅,日夜巡兵入村坞。
匣中秋水拔青蛇,旗下高风吹白虎。入门下马若旋风,罄室顷囊如卷土。
家财既尽骨肉离,今日垂年一身苦。一身苦兮何足嗟,山中更有千万家。
朝饥山草寻蓬子,夜宿霜中卧获花。
注:“前年”一词,按文意应为前天,但各本均作“前年”,似为韦庄当年笔误。
这段写“秦妇”离开长安向东走出潼关(即杨震关)后,望见荆山,觉得这里比较平安,如同离开地狱来到人间。陕州主帅指王重盈,蒲津主帅指王重荣。兄弟二人,这哥俩虽然畏黄巢如虎,不敢救难,但从“秦妇”的叙述中来看,他们的治下还是比较清明的。因为这时候“秦妇”白天身上带着珍宝,夜晚头上插着金钗,也没有歹人来抢。
然而,当“秦妇”走到新安县东时,情景却又不一样了。她想找口水喝,碰到一老头。老头灰头土脸,藏在芦花堆里避寒。当她询问老头的来历时,老人坐倒在地,抱头痛哭。哽咽之中,老头说他是本地富户,家中良田不少,纳税很多。家里小女能织绸,大妇能做饭。辛辛苦苦地也有一些积蓄:有粮仓千间,储丝一万箱。黄巢贼兵抢掠过后,还剩了一半。但官军来后,拔剑舞旗,凶神恶煞一般,风卷土似的将家里抢得精光。家里一无所有,妻女骨肉也被掠走,就此分散,我现在一个孤老头子,一身病苦,也没有几天活头了。山里面还有成千上万的难民,都和我一样,躲在山里,吃野草,睡在冰霜满地的芦花堆里。
这段借老人之口,揭露了那些官军们丑行。末世之中,常是官比贼还狠,正所谓“贼来如篦,官来如剃”。 如此情景下,大唐焉能不亡?
妾闻此老伤心语,竟日阑干泪如雨。出门惟见乱枭鸣,更欲东奔何处所。
仍闻汴路舟车绝,又道彭门自相杀。野色徒销战士魂,河津半是冤人血。
适闻有客金陵至,见说江南风景异。自从大寇犯中原,戎马不曾生四鄙。
诛锄窃盗若神功,惠爱生灵如赤子。城濠固护教金汤,赋税如云送军垒。
奈何四海尽滔滔,湛然一境平如砥。避难徒为阙下人,怀安却羡江南鬼。
愿君举棹东复东,咏此长歌献相公。
这是此诗的最后一段。诗“秦妇”听了老人这样说,更加惊慌失措,到处这样恐怖,这日子可怎么过啊,于是终日以泪洗面。到处枭鸣,人迹难觅。听说去开封的道路也被乱兵阻隔,徐州也在内乱。死尸遍野,血流成河。恰好有人从金陵(南京)来,说江南那边独好。虽然中原鼎沸,但江南却很太平,那边盗贼不兴,百姓安居,城高池深,赋税丰饶。四海八方乱如洪水滔滔,独有江南一地却平坦如砥。我虽老家在京城,但现在却巴不得老死在江南,当个江南的鬼。于是“秦妇”对韦庄说,还是到江南去吧。
韦庄这首长诗,气势弘大,十分真实深刻地描绘出唐末乱世中的图景,堪称为文字画就的丧乱图。中国历代王朝,历来逃不出“历史周期律”,积弊越来越多,矛盾越来越多,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终于无法修补。要靠一场大动乱大浩劫来重新“刷新”,仿佛电脑系统格式化一般。但是中国历代王朝的“格式化”过程,却是用无数财富灰飞烟灭,无数生命在哭嚎中死亡的代价换来的。
五十三
卷693_51 【梁王坐上赋无云雨】
同是乾坤事不同,雨丝飞洒日轮中。若教阴朗长相似,争表梁王造化功。
此诗为晚唐有名的诗人杜荀鹤所作。诗中的“梁王”,乃是直接断送大唐近三百年社稷的朱温。这朱温虽被唐室赐名“全忠”,但此人大大地不忠。他原本是黄巢军中的贼将,见黄巢大势已去,就带着人马投降了唐朝。唐朝当时已是尸居余气,根本无力去追究这些忽降忽叛的人,反而要好言安抚,命朱温任四镇节度使,厚加赏赐。但朱温野心勃勃,见唐室衰微,顿生不臣之心。
如果说过去的唐朝如同患了脑血栓(宦官当政)加半身不遂(藩镇割据)的顽症,此时的唐室已成了一个靠呼吸机维持的濒死之人。皇帝唐昭宗正如东汉末年的汉献帝一样,完全受制于朱温等权臣。唐昭宗也是经常被各种军阀势力抢来抢去,和《三国演义》中李傕、郭汜大交兵时的汉献帝一样的凄惨。战乱中唐昭宗狼狈不堪,经常饿得眼发蓝。有次唐昭宗饿了好几天,左街一个小和尚怀宝献给皇帝一个荞面烧饼,昭宗大喜,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命赐一品官给这个小和尚。一个宫女在唐昭宗哭泣找出来一方干净手帕供他拭泪,昭宗感激之余,又封她为楚国夫人。不过,这“一品官”和“楚国夫人”在待遇上恐怕很难挂钩,皇帝都丧家野狗模样了,“一品官”和“楚国夫人”不过是空头支票而已。有一次,天上风雷大作,劈死牛马,劈断大树,昭宗吟诗道:“只解劈牛兼劈树,不能诛恶复诛凶。”唐昭宗现在只能像个农村老太婆一样,对着天哭:老天爷怎么不打雷劈了那些叛臣贼子!
然而,老天爷其实是出了名的“不作为”脾气,朱温却先动手了。公元904年,朱温手下的兵将恶狠狠地来了,裴妃开门惊问时,被一刀砍死,唐昭宗的昭仪李渐荣大呼:“只杀我们好了,不要杀皇帝”,贼兵哪里肯听,追上起身绕柱乱跑的唐昭宗一刀捅死,李昭仪扑在皇帝身上保护,也被乱刀穿身而死。朱温并未马上篡位,假意立昭宗十三岁的儿子李祚为帝,这就是唐朝最后一个皇帝,名为昭宣帝,年号为天佑,其实天哪里佑得了他,最后他也被朱温毒死了,后人称之为唐哀帝。此时大权已完全掌握在朱温手中,过了三年,公元907年唐哀帝将皇位正式“禅让”给朱温。大唐正式宣告灭亡。开始了“纷纷五代乱世间”的时期。
据《唐才子传》等书中所说,杜荀鹤是杜牧的私生子。小杜风流多情,到处留精。而杜牧的大老婆据说是也个很厉害的女人,据说杜荀鹤的生母叫程氏,是歌妓出身,怀了杜牧的孩子后,杜牧行将调任,又不敢带她回家。就厚赠钱财作陪嫁,安排她嫁给长林的村民叫杜筠的,之所以特意也找个姓杜的,用意是让自己的骨肉不至于改姓。这大概并非八卦传闻,宋代严有翼的《艺苑雌黄》、计有功的《唐诗纪事》都这样说。杜荀鹤的诗确实也相当不错,恐怕也是有杜牧的DNA的。
杜荀鹤生于乱世,本为正直清高之人。诗中也颇多激愤之语。我们大家恐怕都学过他的《山中寡妇》一诗:“夫因兵死守蓬茅,麻苎衣衫鬓发焦。桑柘废来犹纳税,田园荒后尚征苗。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对当时战乱之中,官府的暴虐进行了无情的揭露。杜荀鹤这方面的诗是相当多的,比如写官兵们的暴横,强抢民财,乱拆古寺,乱挖古坟:“握手相看谁敢言,军家刀剑在腰边。遍搜宝货无藏处,乱杀平人不怕天。古寺拆为修寨木,荒坟开作甃城砖”。当时各地军阀混战,强拉民夫,强征平民财物作军用:“ 农夫背上题军号,贾客船头插战旗”,百姓们家破人亡,骨肉分离:“知因供寨木无桑柘,为著乡兵绝子孙”。然而清初人贺黄公曰:“杜荀鹤在晚唐为至陋,不成人语”。真是胡说八道,我看杜荀鹤的诗就非常好,尤其喜欢这样他的这样一首诗:
卷692_134 【自叙】杜荀鹤
酒瓮琴书伴病身,熟谙时事乐于贫。宁为宇宙闲吟客,怕作乾坤窃禄人。
诗旨未能忘救物,世情奈值不容真。平生肺腑无言处,白发吾唐一逸人。
此诗颔、颈两联尤佳:“宁为宇宙闲吟客,怕作乾坤窃禄人”,以宇宙乾坤这样旷渺的字眼,越发显出“闲吟客”(诗人自谓)的耿耿傲骨,“窃禄人”的渺小可卑。那句“诗旨未能忘救物,世情奈值不容真”,更是发于炽热的肝肠,苍凉悲愤之意感人至深。
然而,不知为何,写过这样句子的杜荀鹤居然也有本篇这样一首诗。这首诗《全唐诗》集中有这样一小段序文:“荀鹤初谒梁王朱全忠,雨作而天无云,全忠曰:‘此谓天泣,知何祥?请作无云雨诗’。荀鹤乃赋云云,全忠悦”。意思是说杜荀鹤初次拜见朱温时,天上竟然无云而雨,朱温认为是老天爷在哭,不知主何吉凶。于是令杜荀鹤写诗。杜荀鹤当即写了本篇这首诗,朱温听了大喜。我们来看这首诗,杜荀鹤大拍朱温的马屁,把朱温歌颂成改换天地、夺阴阳造化的大英雄。老朱当时虽还名为“梁王”,但已是实际上的皇帝,取唐室而代之只是时间问题。杜荀鹤将奇特天象解释为朱温的不凡“神通”,正暗合了朱温想改朝换代的心思,所以老朱才咧开大嘴笑了,并封杜荀鹤为翰林学士。
说来老朱并非“善人”,此老朱和彼老朱(朱元璋)差不多,都对知识分子有一种似乎与生俱来的仇视,朱温曾将朝官仕宦三十多人投入黄河里淹死,朱温手下走狗打趣说:“他们常自喻为清流,这下子被扔到黄河里,统统都没入浊流”。还有一次,老朱和部下及一群文士坐在大柳下乘凉。老朱自言自语道:“这柳树作车轮蛮好的”。当时就有几个喜拍马屁的书生凑趣说:“王爷您说得对,是做车轮最好。”老朱突然把脸一拉,怒喝道:“妈的臭书生们就爱顺口奉承糊弄人玩?我老朱还不知道吗?车轮必须用榆木做,柳树哪行!”老朱向左右一挥手,说:“还犹豫什么哪?”左右的凶恶汉子赶快动手,揪出刚才说用柳木做车轮好的那些书生们,乱棍打死。余者无不战栗。
知道了老朱这些作为,杜荀鹤此举看来也是虎口压食,危险得很。而且杜荀鹤这个“翰林学士”,看似得来非常幸运,但却给杜荀鹤留下了不好的名声。有人就十分鄙夷杜荀鹤投靠朱温的行为,说“荀鹤为人至不足道”。而且杜荀鹤的官也只做了五天,就病死了。看来这人真是最复杂的动物,一向标榜“熟谙时事乐于贫”的杜荀鹤,常说:“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的杜荀鹤,最后却向朱温献诗献媚。就算抛开封建社会的传统节义观,朱温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人刻薄寡恩,实在也不是明主的材料。他的亲哥哥都骂他说:“朱三,你本是砀山贱民,跟着黄巢当强盗。皇帝封你为四镇节度使,已经够富贵了,你还灭他唐家三百年社稷,早晚我们朱家会被全族抄斩!”然而,此时的唐朝,已成了一座摇摇欲坠的破房子,朱三只不过踢了最后一脚,整个大唐就此崩塌。
接近三百年的大唐就此结束,岁月的沧桑让我们已经无法再走在宽得可以让四十五辆车同时行驶的朱雀大桥上,辉煌壮丽如北京故宫三倍大的大明宫终于成为废墟遗址,莲叶接天荷花映日的太液池也埋入污泥。遍洒郊原的热血,早被无情的冷雨洗刷干净,横陈旷野的白骨,也被漫漫的黄沙掩入地下。乐游原上的晚风,可会吹来华清宫中霓裳羽衣曲的乐音?大雁塔角上的冷月,再难映出开元天宝年十二官街的灯火。
正所谓“鸟来鸟去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多少次烽烟滚滚,多少次人嚎马嘶,多少次寒去春来,多少次花落花开,金戈铁马威镇四夷的大唐雄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的太真仙姿,都成为黄粱一梦。然而,留下来的,难道仅仅是一张张暗黄发脆的书页,一块块斑驳剥落的古碑?难道盛唐的袅袅余音,就此沓不可闻?难道盛唐的繁华,只凝聚成那落日西风中渭北高原上的一座座帝王高冢?
不!大唐的风韵仍在,我们并非只有从“高标跨苍穹,烈风无时休”的大雁塔上才能领略到些许盛唐时的气象,她不但只存在于法门寺的绝世珍宝中、龙门石窟中庄严微笑的卢舍那大佛中,颜筋柳骨的神韵中有她,吴带当风的风采中有她,流光溢彩的唐三彩中有她,神秘的敦煌宝库也有她。然而,盛唐的精神,更多地保存在浩瀚的全唐诗中,这里面有“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天朝大国的形象,有“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的盛世的光辉,有“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的赫赫武功,有“一生大笑有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的豪迈气慨。
品味全唐诗,让我们更加贴近一千多年前那个让我们无法忘怀的时代。在那个时代,我们的祖先以恢恢然,广广然,昭昭然,荡荡然的恢宏气度包容着四面八方的外来文明,我们的祖先以奔放、热情、勇敢和进取的精神创造了让四夷八方心悦诚服的灿烂文化,这就是我们值得骄傲的大唐!这种精神并没有随着大唐的结束而死去,她浸透在我们每个人的血液中,如薪火相传,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