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略派催眠心理治疗的一些基础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6:54:35
作者:佚名 |  文章出处:网络

  艾瑞克森作为短程心理治疗的大师,发展催眠疗法到自然催眠,作为起治疗的间接技术十分有效的解决来访者的问题,许多时候有点神乎其神的味道.但仔细回头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因为他基础于一般常识性的和旁敲侧击式的擦创造性的间接平行治疗在不知不觉中迅速和来访者的内心契合.

  艾瑞克森有一句治疗名言是:"我会我的每一为病人创造一种独特的疗法".这充分展现人本的理念,尽管他并不是人本主义心理治疗学派的.这也和荣格曾经提出的每个来访者具有独特性的说法相一致.

  艾瑞克森学派心理治疗是一种务实、结构取向的作法,根植在确认和改变既有的不良适应模式;促发改变优先于厘清过去,也优先于洞察症状的意义或功能。为了促发以病人为基础的改变,治疗师在病人的参考架构下与其交会,多层次的治疗沟通针对个人状况加以调整,以进行辨识、引发、发展、联结和运用病人的资源。虽然治疗技术衍生于有效的催眠方法,但并不一定要使用正式的催眠方式。自然催眠技术(不需要正式催眠诱导过程的催眠治疗)被广泛使用,因为一般而言它们更具疗效。

  艾瑞克森学派的心理治疗强调弹性的治疗方式;对于所需疗程的次数并没有抱持预设立场,然而,治疗倾向于短期和问题导向。如果可能,即便是每一次疗程的长度也由所欲达成的目标所决定,而不是由时针在钟上面的位置决定。

  一般而言,治疗目标由治疗师决定,经常呈现常识性的理解和建议,用这种方式,病人能够产生疗效性地回应,通常这需要使用间接技术。

  间接技术包括不直击要害的沟通,这通常需要“平行沟通”(parallel communication)。治疗师透过例如戏剧化的轶事和譬喻的技巧来呈现平行沟通,而非直接说明问题和解决方式。而且,治疗师能透过困境和治疗暗示来形成建议,并以不直击要害的方式呈现。透过间接技术的使用,减少抗拒的产生,而病人会活化治疗,带有意识察觉或不带有意识察觉地加以回应。

  无论是一位初学者或是经验丰富的治疗师,当他们初次接触艾瑞克森的工作,通常会浮现三点质疑:一、操弄(manipulation)的观点;二、难以将艾瑞克森的方式结合到自己的治疗工作;三、艾瑞克森是个异端人物。以上三点将分别说明。

  “操弄”一词有负面的含意。然而,如同沟通分析家,如瓦拉维可(Watzlawick)所指出:不可能不去操弄。人际的交流就意味著操弄,操弄是不可避免的,问题是如何有建设性地操弄和有疗效地操弄。

  将艾瑞克森的方式结合到自己治疗工作,困难在于那需要相当可观的努力。艾瑞克森的作法相当严谨,他努力将自己培养成一位有效的沟通者。他的治疗比任何其他治疗师更经得起仔细的检验。他精确地设计语言和非语言的策略,来引发最大的治疗反应。他的有效性奠基在他对于细微事物觉察力的培养;他训练自己去找出呈现病人长处的隐微线索──能用来解决问题的长处。在某些方面,他接近个案的方式像一名伟大的侦探。一旦艾瑞克森呈现出问题的解决方式,事情的全貌就清晰可见,对留意观察的人而言,重要的线索一直显而易见,而且用常识性的作法便可加以辨认。

  就异端这个部份而言,心理治疗的学生一直在寻找一位真正的“魔术师父亲”(father magician),他能个人化心理治疗最向往的人类价值。在许多层面上,米尔顿.艾瑞克森符合这个原型;他持续不懈地激发出自己和周遭人身上最好的部份。对于一个强烈的人物,我们是又爱又怕。通常,心理治疗运动一直围绕在心理动力的名人身上,有时候诋毁这类运动的人会被套上“异端”的贬抑标签。

  这个标签提供了不需经过周详的评估、就能驳斥重要成果的方便之门。“异端”自动被视为肤浅而不值一评──无论如何都要加以避免。

  传统上,心理治疗向来就是派别之争的温床。从佛洛伊德以降,心理治疗的传奇人物一直都被神格化,演进也围绕著他们的人格和理论而发展。

  艾瑞克森并不自诩为一个异端或运动的领导者。他是一个非常独特的人物,促进自己和他人的个体性。他甚至没有建立一个心理治疗学派的意愿。

  我对艾瑞克森的推崇是显而易见的。他是一位杰出的创新者,彻底地颠覆传统,替心理治疗注入新的元素。很多优秀的专业人士都对艾瑞克森留下深刻的印象,同时在人格上和专业上追寻他的脚步,这些人包括玛格莉特.米德 (Margaret Mead)、贵格瑞.贝特生(Gregory Bateson)、杰.海利、约翰.维克连(John Weakland)、恩尼斯特.罗西(Ernest Rossi)、史蒂芬.连克顿(Stephan Lankton)和约瑟夫.巴伯(Joseph Barbar)。

  艾瑞克森的创造力

  “天才”一词通常是指一个人所呈现的心智,它也意味著一个人天生具有卓越的精神力量和创造力。艾瑞克森的天才是由他的聪明、人性、好学、创意和洞察交织而成,他也勤奋的培养与锤链自己的天赋。

  艾瑞克森的天才表现在他所身处的四个领域:一位催眠师、一位心理治疗师、一位老师、一位将身体残障化为优势的个人;综而观之,他在这四个范畴的成就使他成为一位超越生命限制的人。

  催眠师

  如果有人正在研究催眠的历史,首先他可能会读到十八世纪的开业医师梅斯墨(Mesmer)【译注1】;然后是关于查可(Charcot)【译注2】、布莱德(Braid)【译注3】、利布莱特(Liebeault)【译注4】和伯恩罕(Bernheim)【译注5】,十九世纪时,这些人都致力于催眠领域。

  紧接著在二十世纪,他会读到关于艾瑞克森,他是现代医疗催眠之父,在发展新的催眠诱导方式与应用上有非凡的创见。他是五本催眠书籍的共同作者,发表了超过一百三十篇的专业文献,其中大部份是关于催眠治疗。他是美国临床催眠学会(American Society of Clinical Hypnosis)的创办人暨第一任主席,同时创办了学会的官方刊物《美国临床催眠期刊》(The American Journal of Clinical Hypnosis),并担任编辑长达十年。他经常游历各处为专业人士讲学催眠,特别是在美国境内,他是一个众所周知的“催眠先生”(Secter, 1982, p. 453)。艾瑞克森为催眠取得了合法地位,让催眠不再是“严肃学术殿堂中的跳梁小丑” (Watzalawick, 1982, p. 148)。

  在艾瑞克森之前,催眠治疗并不是一个独立学门,也不是主要的治疗工具。然而,在心理治疗学派百家争鸣的发展当中,催眠一直是重要的触媒。心理分析师佛洛依德(Sigmund Freud)、完形治疗师皮尔斯(Fritz Perls)、行为学家华普(Joseph Wolpe)和沟通分析学家伯尼(Eric Berne)都对催眠相当熟悉,他们却不愿运用催眠来协助发展各自的治疗取向,并提升理论中的人格结构和改变模式。Erickson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他认为催眠能使病人产生改变,所以长期致力于催眠领域。他并没有去发展一个特别的催眠理论,但却彻底地颠覆了传统的催眠作法,以往操作者会将暗示语句强加在被动的个案身上。相反地,艾瑞克森的作法是激发并运用个案的内在资源(cf. Hammond, 1984)。

  艾瑞克森学派的催眠是用来引发治疗反应,目的是让病人合作。病人接受心理治疗,是因为他们难以完成自设目标,治疗师的工作则是帮助病人去顺从自己最大限度的欲求,在达到目标的途中,催眠通常能有效地克服过程中所遇到的障碍,这使得病人更能游刃有余的运用自助的潜能。

  正式的催眠法不仅在催眠上有效,它同样是深具影响力的沟通模式,然而艾瑞克森却是自然催眠法的先驱者,例如,在不需要诱导仪式的情况下,他将催眠的技术有效地运用在心理治疗。事实上,他的治疗个案当中只有五分之一使用正式的催眠(Beahrs, 1971),即使他并没有在“执行催眠”,他仍然持续的使用催眠技巧。(约翰(John)、乔(Joe)和巴比(Barbie)的案例就是这样的例子,之后会再详述。)自然催眠法是艾瑞克森策略取向针对短期治疗的精髓,这是艾瑞克森表现他卓越天赋的第二个领域。

  心理治疗师

  随著杰.海利《不寻常的治疗》(Uncommon Therapy, 1973)的出版,艾瑞克森成为众所周知的短期策略取向心理治疗之父。身为这个取向中一位极为成功的治疗师,他发表了相当多的新案例和治疗方法在短期策略心理治疗的文献当中;从他旧的讲学录音带里,还有更多的案例陆续被发掘。(例如:Rossi, Ryan, & Sharp, 1983; Rossi & Ryan, 1985)。

  海利(1980)写道:治疗本身是一种问题,而非解决的方案;问题就是病人尚在接受治疗,解决的方案是让他们尽快脱离治疗,过他们独立的生活。艾瑞克森应该会同意这样的看法。他的策略治疗是一种常识性的取向,通常针对个案的主诉作处理。尽管在表面上他的策略性技巧似乎不寻常,事实上他是运用不寻常的常识。

  将一名恐惧症患者安置在沙发上,并要求他自由联想五十分钟,这是一种荒诞不经的作法。常识性作法是让恐惧症患者置身于害怕的情境,让他们去对抗恐惧,透过这样的方式,使他们学习去掌握主控权。藉著这种及其他的方式,艾瑞克森是首先将治疗带出病人心智范畴(和谘商室)的现代治疗师之一,把治疗变成病人现实生活的一部份。实践这种治疗方式的能力,是他伟大创见和创造力的展现。

  老师

  艾瑞克森另一个颠覆传统的作法是他的教学。在1980年,我出版了《跟大师学催眠──米尔顿.艾瑞克森治疗实录》,是为专业人士所办、为期一周研讨会的逐字稿,当中他示范了不寻常的教学法。他讲述引人入胜的故事,主要是关于成功的心理治疗案例,以及他的家庭,他也现场示范了催眠治疗。他并没有透过听学生的治疗录音带,或藉著观察及指导他们的治疗方式来进行督导。(我当艾瑞克森的学生的时间长达六年,他转介许多病人给我,但不曾看过或听过我作催眠诱导或任何一个疗程。)相反地,艾瑞克森采用多层次的影响沟通(multi-level influence communication)来激发学生的内在资源;这跟他的心理治疗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妙,也跟他的催眠方式相同。他模糊了“催眠”、“教学”和“心理治疗”三者的界限;当他在教学时,他实则在作催眠;当他在作催眠时,他实则在作心理治疗。

  艾瑞克森是个首尾呼应的沟通者,他的目标是尽可能使大部分时间的沟通都能环环相扣,他希望沟通能获得最大的特殊效益。他总是预先揣想一个沟通目标。有一件轶事刚好可以揭櫫他的教育哲学,记得有一次他回应我对于他的评论,我觉得他1950年代教学录音带对我而言,像是一段很冗长的催眠诱导,他说他并没有听过自己的带子:“我通常不教内容,我是为了触发动机而教。”

  在艾瑞克森学派的概念里,催眠、教学和心理治疗三者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分野,因为在这三个领域当中全是有赖于潜意识的学习,根本的道理在于人早已拥有要产生改变所需的资源;因此,心理治疗和催眠,甚至到大一点的范畴──教学,都是激发资源、发展资源、帮助人们用更有效的新方式去整合资源的过程。

  个人

  无论身为一位催眠师、心理治疗师或老师,艾瑞克森都有其独创性,他的生活方式更是深具独创性,这样的证据在他的生活中俯拾皆是,但他的独特性特别彰显在他克服了颠踬身体的困顿,追求一个不受限的生活。

  艾瑞克森诸多的健康问题,都细数在他太太依莉莎白(Elizabeth Erickson)于1984年十二月十日写给一位学生的信中,当时那位学生得了小儿麻痹症,写信向她询问艾瑞克森如何克服诸多病痛的折磨。虽然艾瑞克森太太的说明并不代表所有的状况,但她的记忆却有力佐证了艾瑞克森第四个展现过人天赋的领域──一个使其他三者相形失色的领域。

  关于艾瑞克森:他的身体磨难

  我的先夫米尔顿?艾瑞克森在他十七岁时(1919年)罹患了小儿麻痹症,那是一次极为严重的感染,他完全瘫痪,除了说话和动眼之外不能做其他的事情,而且他知道自己被视为无法活下来。他在自家农场的房子,由母亲和一名有实务经验的居家护士照顾。等到瘫痪的情况稍有改善,这名护士自己用了一种治疗法,之后由澳洲护士肯妮修女(Sister Kenny)大力推广(不顾医疗界的极力反对)。她的方法是采用一连串的热敷、按摩和移动瘫痪的四肢,并鼓励病患参与整个疗程。

  米尔顿靠自己发展出一套方法,他运用精神专注力去产生细微的移动,他反覆经历这样的精神位移。等到他恢复更多的元气,他把握每个机会去锻链更多的肌肉,来强化肌力,他学著用拐杖走路、保持身体平衡来骑脚踏车;最后,靠著一艘独木舟、简单的粮食和露营装备、一点点钱,他计划一整个夏天的独木舟之旅,由靠近威斯康辛大学校园附近的湖泊出发,顺著密西西比河的水道而下,接著往南通过圣路易斯上方,再由原水道回到上游。

  原本预计结伴同行的朋友在最后一刻变卦。虽然有身体上的残障,米尔顿仍独自出发,也没有告诉父母这将是一个人的旅行。他在经历了许多冒险并适应多重的难题之后,学会了许多调适之道,也遇到了许多有趣的人,其中有些人给了他不少的协助。当他完成这次旅行时,他的健康状况较出发前大幅改善,肩膀的肌肉长得更结实有力,替他大学和医学院求学生涯作好了准备。

  多年之后他告诉我,他右半边的肌肉永久萎缩,导致左肩高于右肩,身体躯干的扭曲变形明显可见。他在镜子前用尽全身的力气,练习让双肩保持水平,使得原本已因小儿麻痹弯曲的脊椎益发严重变形,虽然一般小儿麻痹症患者都会有脊椎弯曲的情况,但并不会如此严重。为了能有更接近正常的外观,他觉得这么做非常值得。在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接受了一次非常详细的健康检查,来判断他是否能够胜任少量勤务的医官职位。当检验人员透过X光看到他的脊椎状况时,他们既惊讶又难以置信他们所见到的情况。

  尽管他对于自己平衡肩膀的成果感到骄傲,但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件事对他的健康却有长期负面的影响。在他的晚年,他一位见闻广博的医生告诉我,他复发期间的完全瘫痪、持续恶化的肌肉萎缩和剧烈的疼痛,至少有一部份是由于当初扭曲脊椎去调节肩骨,因而加重关节错位的问题,产生了关节挤压的剧痛,也使得原本没有受损的脊椎神经部位进一步退化。

  艾瑞克森学派的治疗取向

  艾瑞克森学派的治疗方式可能是西方世界成长最迅速的心理治疗领域。在1980年十二月和1983年十二月的艾瑞克森学派催眠暨心理治疗国际会议,有来自超过二十个国家将近两千名专业人员参加;这两个会议都是针对催眠治疗议题所办过最大型的会议。这显示了催眠治疗最终已进入主流地位,也象征著艾瑞克森的工作已久远超脱了传统心理治疗的框架。

  脱离当代传统的艾瑞克森治疗取向

  心理学一直是致力于回答“为什么”问题的科学。但“如何是”的问题几乎付之阙如;经过进一步探究,我们将会发现这样的现状是传统上欧洲科学界向来高举理论和实验超越临床工作的结果。对于将心理治疗回归为结果导向,米尔顿?艾瑞克森的努力无人能及。

  让我们简短的回顾一下医学史。美国的盲目爱国主义者向来将心理学视为独立于欧洲根源的本土发明,从二次世界大战以降,这样的态度受到了增强,当时大多数的欧洲心理学家纷纷转向西方,寻求心灵问题的解决之道。因为欧洲的教育体制对理论的重视远胜于实务,欧洲大陆随时都有来自美国的训练师,从事临床训练的工作。

  然而,进一步观察,我们会发现美国的心理学和心理治疗是浸润在欧洲传统下的年轻学科。心理学由三个部份所构成──理论、实验和临床工作,但理论模型的建构和实验证据的研究向来主导著心理学领域。大部分的心理治疗者凭藉著他们的临床经验,想找出问题的根本究竟是源自生物医学、个人内在心理,抑或人际关系,他们都在问“为什么”的问题。

  尽管美国实用主义者所根植的“如何是”已对科学界和实务界带来原创性的贡献,但“如何是”的态度在心理治疗诊间依然缺席(cf. Haley, 1982)。治疗师和病人谈论著过去历史,以及“为什么”现在这个问题会存在;大多数的心理治疗都是考古学,希冀透过对心灵“被埋藏的宝藏”的挖掘来解释“偏差”是如何发生的,他们通常秉持著解析现状,必然会导致改变的假设,但这个想法不周延之处,就如同认为分析结构的组成方式就会造成功能上的改变。

  尽管如此,很多心理治疗师长期以来只著重于现象面的理解、描述和理论化,促发改变通常摆在次要的地位。建立理论和进行实证研究被公认为是“高层次”的学术活动。心理治疗专业人员往往只关心治疗方法对病人的疗效,要是能发展出一套制式的治疗步骤便感到满意,并把这步骤一视同仁的套用在不同病人身上,没有考量到每位病人在思想、感觉和行为上的个别差异。(艾瑞克森将这种作法比喻为一名妇产科医师替每位新生儿接生时,都用钳子来导产(Zeig, 1982, p. 255)。)

  运用不同的沟通媒介

  相反地,文学、诗歌、绘画、戏剧和音乐这些艺术已经发展出许多具影响力的表现形式。最有效率的艺术家,是最能善用其独特媒材来强力催化情绪和渲染观点的人。治疗师应当能从这个例子中获益不少。

  但或许这个例子对他们的工作而言不够贴切,尚不足以触发他们的思考。事实上,理论广泛的受到重视,或许是由于在艾瑞克森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一种模式,能够在治疗上运用所有传递讯息的沟通媒介──文字、声音、语调、身体姿势……等,为不同个体量身订制一套产生改变的方针。

  艾瑞克森不仅创立了第一套这样的模式,他也是一位超凡不群的人。他的沟通相当精确,治疗过程中的每个字、每个动作都值得加以分析;他很少虚耗精力,每一则沟通讯息都是为了达到治疗效果的精心擘画。

  当大部分的治疗师学著如何当一位倾听者,艾瑞克森训练自己成为一位沟通者。如果他改变话题或移动他的手,他都清楚意识到可能的后果,并准备去面对病人的反应。

  艾瑞克森对改变而不是理论感兴趣,他认为明确的人格理论是限制治疗师的一种阻碍,它只著眼于狭隘的问题和规则,而不能释放他们去觉察和运用个别与人际间的差异。他说过他不理解为什么心理学家要去建立广泛的人格理论,每一种人格都是不同的。当治疗师使用某种理论进行治疗时,他会去留意支持该理论的证据;我们只听到我们想听的。他举过一个列出一长串单字的例子:saddle (马鞍)、stable(马棚)、hay(乾草)、house(房子)、bridle(马笼头),他指出我们会倾向于将house读成horse。他知道我们有功能固著(functional fixedness)的倾向,应该努力去克服会让我们产生和维持限制的因素。

  为了帮助他的病人达成这个目的,他变成了个别化多层次沟通 (individualized multilevel communication)的大师。我们知道心理治疗是让惯用的不良适应模式产生关键性的改变(Zeig, 1982, p. 258),改变可能发生在症状、人格、社会系统或是这些因素的任何组合。策略性的改变会引起系统性的反馈,例如,如果症状有所修正,人格和社会系统将会有进一步的改变(cf. C. Lankton, 1985);反过来说,当治疗师改变人格和社会系统,症状也会随之改变。无论支点是在症状、人格或系统,引起改变的杠杆始终是个别化多层次沟通。

  而艾瑞克森运用它的方式是绝无仅有。

  多层次沟通

  艾瑞克森学派主要的治疗工具是心理层次的(间接的)沟通(cf. Lankton,

  Lankton & Brown, 1981; Lankton & Lankton, 1983)。海利( 1982, p. 7)提到Erickson最伟大的技巧之一,便是他能够间接地影响人。他就像一名钟表匠,将钟整个翻转过来,由背后进行细腻的修补工作,让钟能再次正常运作,他通常不会摇晃时钟来让它继续走。(Zeig in Van Dyck, 1982, p. 40)。

  艾瑞克森在开创间接沟通技巧时,提到沟通存在于多元层次,包含语言内容、非语言行为和涉及两者的种种暗示。事实上,间接沟通就是暗示,而非外显的内容;间接就是反应的发生不需要对受试者有全然意识的历程(Zeig, 1985a)。艾瑞克森对于多层次沟通的运用相当纯熟,他能够在全然不知观众背景的情况之下,和一位示范的受试者进行私人、切身的对谈(Haley, 1982)。

  一些专家主张只有少部份的沟通反应是来自语言内容,大部分的反应来自下意识对于暗示的觉察。针对沟通的研究指出:沟通最重要的因素是一个人所知觉到的讯息效果,而非圆滑的技巧或是讯息本身的意涵(Haley, 1982)。结果远胜于结构。

  艾瑞克森了解这一切。他结合上述这些知识,运用病人自身的价值体系,同时引导病人获得内在资源的连结,促发病人在真实情境中的改变,直到有足够的内在资源连结让病人自发地产生改变,这一切都归功于他们自己的努力(Zeig, 1980a, p.11)。从治疗一开始,他就咸信病人是个完整的个体,有足够的资源达成治疗目标。艾瑞克森和那些受他影响的治疗师,他们的治疗工作就是帮助病人运用先前不自觉的改变潜能。

  以这样的方式,他展现完全不同于以往治疗师的作为,他在各个面向都颠覆传统。

  传统上,治疗的基础是分析和理解。根据某学派的理论取向,治疗师会回溯到病人的过去,找出病人现状的“真正意义”,通常这涉及面质和分析病人的软弱和缺点。因为我曾接受过下列治疗取向的训练而获益良多,我可以提供一些过于简化、带点玩笑性质的例子。例如,如果一位病人进入治疗室时说:“今天天气真好。”心理分析师可能会说:“你刚才对我说话的方式好像我们很熟,我想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过去认识的人。”然后这位治疗师将会在关系的移情部份工作。(这是分析师的致命伤,不幸的是,生活本身经常会扭曲移情的样貌。)

  如果是一位沟通分析取向的治疗师来回应刚刚的对话,他可能会说:“啊,我记得这句话的关联性;它是你过去脚本的开端,会将你带进竞争的僵局和恶劣情绪的漩涡,那将加强你失败者的悲剧生命脚本,所以有话直说。”

  一位完形治疗师可能会对这个情境有不同的回应:“啊哈,这里就是你的未竟之事。把那天放在这张空椅子上,对‘那天’说话,然后再把自己当成‘那天’,对你自己说话。”

  以上三例心理治疗的精要之处都是解析。病人的表述经常是多层次的,无法意识到自己真正传递的讯息;而治疗师明显的任务,就是去帮助病人理解过去的脉络或是现在的肌理。

  但是我们不去推断种子的本质,也能欣闻花朵的馨香(Zeig, 1985a, p. 318)。艾瑞克森学派的治疗取向主张如果病人具有一语多关的表述才智,则心理治疗师也要具有同样的才智,使用一语多关的话语来达到治疗效果(Zeig, 1980a, xxviii)。

  使用治疗性的多层次沟通并不是一种新的概念,伯尼(Eric Berne)(1966, p. 227)主张每次沟通都包括社会层面和心理层面;同样地,贝特森和卢斯奇 (Bateson & Ruesch, 1951, pp. 179-181)提到每次沟通都同时具有报告和命令的意涵;瓦拉维可(Watzlawick, 1985)指出每次沟通既是指示,也是命令。众所周知的,沟通提供的不仅是资讯,沟通也同时告诉听者去“做某事”。但是艾瑞克森善用这样的知识,他的治疗取向运用了沟通的命令面,因为这个层面具有疗效。因此,治疗不再奠基于理解之上,效果才是治疗的一切。

  对运用影响心理层次沟通方式的治疗师而言,治疗沟通可以是模糊、不直接、隐喻和缺乏逻辑的,它包含似乎毫不相干的作业。这样的沟通不需要具体、合乎逻辑和切中要点,因为艾瑞克森知道这些都将带来毫无必要的限制。

  从一个方面来看,艾瑞克森的治疗取向是一种谦恭有礼的治疗(Haley & Weakland, 1985)。【注1】如果病人用多层次的方式交谈,这时去打断他的谈话,指出他一直用隐讳不明的方式说话,并加以分析让他理解,这种作法不仅可能毫无效益,还会直接冒犯当事人。

  例如,如果一个病人因为身心症的问题求诊,治疗师怀疑他真正的问题可能是得了忧郁症,他面质病人说:“你其实并没有任何生理上的问题,你真正的问题是忧郁症,我会治疗你这个问题。”但一位艾瑞克森取向的治疗师会很客气地谈病人的身体问题,也会采用多层次散布技术来进行沟通并给予作业,创造一个让病人发掘内在资源和了解个人潜能的改变情境。这个取向在一定程度上更为有效,部分是因为它尊重病人的否认机制。我们都会自我欺骗,而否认就是自欺的伪饰,透过否认的防卫机制,我们都能获得心理一时的舒慰。通常不必去戳破这个情况,但如果真的有必要,迂回的巧计会比尖锐的挑明来得好,它所带来的破坏性和抗拒都较少。

  【注1】在酒瘾患者的例子中(12/5/73),我们将会见到艾瑞克森使用粗鲁无礼的综合治疗方式。